季明站在泥根之下,目睹那位虛神嬰的落幕,他的視線轉移到了滿神嬰的身上,心知他和滿神嬰已然結下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
伴隨著滿神嬰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吼,其身外的凍氣徹底失控,如萬千深藍寒觸,于長空之中胡亂激舞,整座禁山似被塞入那北冥極寒境界,霜花在每個地方凝結。
短短片刻,諸人眉發之間已掛上點點冰霜。
季明剛吐出一口白氣,忽然一個激靈,元辟如意化作一座神橋,自季明側身處向外垮空,橋下有一柄淡黑色的寶劍從無形無影,且無聲無息中顯現出來。
“這劍!”
季明冷氣直冒,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反擊,而是在肉身上施加幻法·水中月。
肉身剛有水光反射之時,極致的癸水陰雷便在身外爆發,形成圈圈雷鏈,舔舐著水中月幻身。
一般來說,隨著季明突破到胎靈五境,這四境乃至一般五境上的攻擊,都觸及不到幻身,落在上面猶如穿空而過,超過這種程度的攻擊,才會產生漣漪來,而攻擊越強,身上漣漪越激烈。
當攻擊超過幻身上限,就會呈現出幻身沸騰的狀態。
眼下在癸水陰雷繞身時,不過雷光觸身幾下,水中月幻身中已開始冒出串串微小的沸泡,這是沸騰的前兆。
“去死!”
一道聲音在季明耳邊炸開,下一刻季明掐訣在胸。
星宿將所化之玄冥寒流于身外卷起,帶動癸水陰雷轉動,將之于身外撐開。
“去死!”
又一聲滿是怨毒之聲傳來,那被定于神橋下的寶劍如游魚般擺動劍柄前進。
季明瞪大了眼睛,他這元辟如意所化神橋能定地火風水,而此寶劍上陰雷之機暴作,顯然非是上乘煉魔之劍,實是以癸水陰雷為主料所煉就之劍,分屬于水行之寶,神橋竟不能定住此物。
這時兩道身影出現在季明身側,張霄元祭出嗉月璧,散成一輪清輝護住季明,陸真君則是抬手一指,那把在神橋下如游魚前進的寶劍上爆出絢麗火花。
在陸真君施展青萍劍鋒猛擊那劍之時,季明同時催使神橋,錨定那劍中陰雷中的癸水之機,使其難以在橋下游走。
伴隨著迸射的火花,劍上已有裂隙,靈性大損,眼看著就要毀去,忽然天上放晴似的,千束萬道水藍光芒普照下來,遍灑每一片土地,照耀每一寸角落。
“莫要抬頭!”
陸真君劍指連點,青萍劍鋒將橋下寶劍徹底摧毀,同時出聲提醒道。
季明心中一凜,使自身絳宮中的嬰孩飛上喉間十二重樓,躍出泥丸宮,坐于頂上三花內,朝著天上去看。
在那里,已經掛上了一輪水藍日暈,其普照下來的光芒,猶如水底折射的水光,呈波紋條狀在此處游走,明明充滿清涼水意,可嬰孩久視之下竟有內焚之感。
若是肉眼直視,只怕此刻已五內俱焚。
饒是現在這樣,也是依靠張霄元那嗉月璧護持周身,才免遭此害。
在二僧和般若神尼那里,已聯手將一蓬佛光撐起,同時罩住玄盈上人和龍虎二翁,其中玄盈上人神情極為不對,喜憂參半的樣子,嘴唇似念似唱。
龍虎二翁紛紛將嬰孩出竅,合于大靈光琉璃龍虎神將內,以龍吟虎嘯之音為玄盈上人震蕩元神,脫離魔障。
豈料玄盈上人不但沒有好轉,那酒糟鼻子老臉上竟是皎潔生光一般,越發的明亮起來,連龍虎二翁都陷入了某種內魔障礙中,一時龍奔虎躍,惹的頂上那蓬佛光不穩。
“是虛神嬰那件遺留靈寶,此兇將這件法網靈寶化入日暈神光中,給一道的普照下來,讓玄盈、釣龍、鎮虎三位道友陷入大光明之妙境奇景。”
般若神尼說著,頂上現出一座巴掌大的法相——三目八臂,戴化佛寶冠,結跏趺坐蓮座上,執凈瓶、鉞斧、三叉戟、琉璃碗,把寶索印、蓮花印、施無畏印、說法印,披鹿皮衣,戴瓔珞珠釧。
二僧也各自頂現法相,不過與般若神尼相比,卻無那般殊勝莊嚴之意。
顯然二僧不具本尊之因緣,因而即便有證佛門初果,煉成護法本相,也是遜色于本尊佛弟子。
這三尊法相一出,二翁和玄盈上人總算平息妄念,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畫梅止渴,在這日暈神光之下,多過去一息,二翁和玄盈上人便多一分危險。
二僧于左右趺坐,身上袈裟飄飄,蒼髯如戟,“般若道友,你來鎮住我這三位師兄弟的心火。”
“善哉,了結、了果二位道友既存大慈悲心,大破滅心,我自當在此護持。”
般若神尼合掌道。
說罷,二僧齊齊升騰上浮,出了那大蓬的佛光,季明感覺二僧此時朝他看了一眼,再轉念一想,這應當是朝著陸真君看了一眼。
在二僧身上,藍色日暈神光一照,即有火光燃起,不過這火光轉眼間被二僧肉身內的燦金佛火驅走,佛火由內而燃,從七竅噴出,將二僧點成火人。
只見二道人形佛火合在一處,拖著一道光尾,沖向那輪日暈,才抵至日暈的邊緣,便被一面極具富麗光明之感的光網攔下。
在佛火之中,二僧之皮肉已如熱臘融化一般,不過幾息功夫就已融去了一多半的身子,其身影在那網上如同尖錐狠狠扎下,形成一個深深的凹陷。
季明未料到二僧如此剛烈無畏,他對二僧素來了解不多,只知二僧自成名始便站在陸真君對立面,更是據說他二人習煉山上另一門絕學密功——萬象針,而此等煉針之法的密功恰恰針對陸真君這重瞳神目。
“二位師兄,我來助.”
張霄元見二僧舍身擊敵,深受其壯烈之氣感染,剛一開口,一道高大的陰影從身后罩下,將他和季明,及其陸真君一起籠罩住,季明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背后月光天衣那輕柔虛無的質感。
“我回來了。”
低沉的聲線在季明,及其張霄元和陸真君耳邊響起。
“你似乎在我身中放了些東西,好像是些細微念頭,能夠控制我身體的念頭。”這句話是朝著陸真君說的,當這句話道出,季明發現陸真君面上罕見的露出一種意料之外的神情。
季明沒有絲毫猶豫,未濟如意靈光當場發動。
身后那七八丈高,魔幻瑰麗的肉身之上,未濟如意靈光已淹沒上去,那身影面部之上,突出的牛鼻發出愕然的短促輕哼。
在季明出手的第一時間,張霄元一個翻身,變作一蒼鷹大小的大鵬法身,雙爪往前探去,直接抓向那在未濟如意靈光中倒退過去的招杜羅神將,他們好像已經配合許多次一般。
招杜羅神將于倒退中,身上氣機一降再降。
眼看就要到將要復蘇,而未復蘇之時,其懸長于頂上的黑箍角內隱現點點太白星芒,構成一幅「黃牛馱宿圖」,未濟如意靈光竟有些許被吸入黑箍。
不過未濟如意靈光層次到底不凡,縱使黃牛馱宿圖乃是牛金牛之肉身神通,也難完全撼動靈光。
“霄元!”
“表兄!”
忽然,真君和季明一前一后喊道。
在招杜羅神將抬手一橫時,雙爪下探的張霄元竟無預兆的從中兩分,在一剎那間被切成兩截,就連身上嗉月璧所化清輝都未能阻擋。
寒意從尾椎骨一路上竄,季明分明看到那在靈光之中,已退到泥根網絡下,昏沉將睡的招杜羅神將正在盯著他。
空中滿神嬰所化的那輪日暈,眼見招杜羅神將竟有昏沉跡象,似要重回未復蘇前的狀態,也不顧二僧真身火化的舍身之擊,緩緩沉落到泥根這里,欲阻斷靈光。
就在此時,那兩團已近乎融化、僅剩模糊人形輪廓的燦金佛火之中,傳來了了結、了果二僧宏大而悲壯的禪唱。
“我佛慈悲,亦作獅子吼!”
“無相無我,無象神針,破!”
話音未落,那兩團搖曳欲熄的佛火驟然爆發出最后的火光,將二僧畢生修為、全部佛法精華,乃至一身道門元神之信念,都在這一刻徹底獻了出來。
無數道細微到極致、幾乎無形無質的氣息,自二僧那近乎融化的肉身殘骸的每一個毛孔、每一個尚未破滅的穴竅中射出。
這些氣息并非直線迸發,而是如同擁有生命般,曲直如意,蜿蜒流轉,仿佛看不見的溪流,瞬間繞開一切阻礙——包括那富麗光明的離明神惑法網,那沉降的水藍日暈光華,乃至招杜羅神將周身自動護體的月光天衣與靈綬。
它們無孔不入,無遠弗屆,其精髓正是「隨物賦形,無法無相」。
一陣極其細微,仿佛冰針刺入深潭又迅速消融的聲音,在藍色日暈,及其招杜羅神將體內密集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