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肱神車下面的兩團渦流狀的淡青飆風狂轉,四周上下的景色全都往后抽去一般。
只在片刻間已來到大云浮山中,在這里他刻意放慢了些速度,周圍可見湖塘星羅棋布,天光下射,水色上映,恍若巨鰲背甲嵌有百片玳瑁,熠熠生輝。
季明坐在神車上,一手把著車舵,一手將皮展開。
這皮不是其它,正是姜黑梟背上印有咒圖的皮子,這樣的東西自是被他完整的保留下來。
只是咒圖非比尋常,自有諸般靈異之處,在姜黑梟死后便有自散之勢,若非季明元辟如意之能,早已經在皮上自散而去,根本就留不到現在。
季明手掌在這皮上來回擦著,將未濟如意靈光均勻的滲入其中,好使‘咒圖自散’這一過程更久的定格于未散將散中,給他更多時間來參悟此圖。
此時神車接近一處斗法戰場,那里偶爾發出龍吟虎嘯之聲,乃龍虎二翁所在。
二翁坐在兩處相對而立的孤峰上,身邊龍虎坐騎在空中同一股時隱時現的煙塵相斗,二翁則在孤峰之上旁觀,看那情狀似乎頗有閑情的樣子。
他們見到神車飆飛而來,也不覺驚訝,齊齊抬手往山下一指,示意季明前去。
季明看了一眼那股在千峰中隨地而現的煙塵,知道那是旱地神,他朝著二翁點了點頭,隨即來到了山下,剛接近地面便心有所感,那是自己收在舍利瓶中八百劫念的感應。
“赤意郎君。”
季明心中暗道。
他知道自己若有感應,那對方也能感應。
季明將神車停到附近,這里正有一個湖塘,水面倒映嘉木千株,翠蓋亭亭如結華蓋。
有朱冠玄鶴在湖中梳羽蘸影,又有銀鱗大魚銜絮穿萍,而在環塘外的霧林之中,有虎豹豺狼口銜丹草隱現,于暗中注視著季明這個意外來客。
等了一會兒,有兩道身影到來。
其中一位生得面如冠玉,齒白唇紅,長眉插鬢,又黑又濃。
此人背后雙翼,身材高大,上半身穿著一件白色道服,外罩一水藍蓮花云肩,胸背刺繡花鳥,綴以金鈴、銀鐘等,行動有聲,露出一雙如水般嫩滑的手臂,袍擺下赤著一雙鳥爪。
顯然此人非是修士,乃老魅神怪一類,道行難窺深淺。
另一位乃兩首四臂之身,體表流有異彩,宛若陽光照耀下的繽彩蟲殼一般。在這具法身上,其中那面容俊朗的頭顱,眼色十分復雜的看向季明這里。
“赤意道友,我們又相逢了。”
季明站在神車之上,托著元辟如意,面無表情的說道。
在那具法身上,另外一首上,古化功的表情怔然,呼吸都放慢了一些,“你你怎么來了這里?”
季明視線轉向古化功那里,念頭一動,隨即說道:“良禽擇木而棲,你古化功也是轉劫一次的旁門首腦人物,從前對山上也薄有功績,現在仍有回頭之日。”
“晚了。”
赤意郎君說道。
“他知道太多,參與太多,如何能夠回頭。”
“我說能,那便能。”
季明落地有聲的說道。
這句話道出,赤意郎君沒了聲音,而古化功眉頭緊皺,陷入兩難之中。
古化功在靈虛法師手持如意出現在大云浮疆中,便第一時間得到兩個信息,一是對方已突破胎靈五境,二是對方的潛質大幅度的拔高,已超乎想象。
如意形制的法寶,別說這輩子,就是上輩子他也沒見到。
這種形制的法寶,不是想煉就能煉的,其中無形的門檻不知多少,牽扯的方面不知多深。
在緩過神后,古化功得到了第三個信息,下一代太平真君板上釘釘,不會出現任何的懸念了,或許現在就稱呼眼前這位叫小真君了,他話語中的分量絕對足夠。
他正意動之時,忽感體內異樣,忙出口道:“乙峰有暗樁!”
下一刻古化功漆黑的臉面被蛇鱗封起。
“此功我認下了。”
季明在神車上如此說道。
赤意郎君壓住起伏的情緒,他深知現在不是斗戰之時,而且只看靈虛子中門大開,全無防備的樣子,也知對方必然是有恃無恐。
靈虛子在他印象之中,絕對是一等一的謹慎之人,在靈虛子的身上他學到很多東西,而這樣謹慎的人,卻表現的不再謹慎,可想而知其倚仗會有多大。
見赤意郎君很能沉住氣,季明心中警惕提高了一些。
突然間,他心中一動,一只手掌搭在車舵上,輕輕一撥,下一刻就突現于湖塘一處水面。
這水面上飄著一指甲蓋大的翠萍,上有一位紅光滿面,額有肉痣的老僧,于萍葉上袒胸趺坐。
其笑口大開,對季明樂呵呵的道:“道友果有智心慧眼,只一眼便瞧出古道友心神不寧,非是赤意郎君之志同道合者,一言便已離間其心。”
“空樂老佛!”
季明心頭一沉,那有翼鳥人他看不出底細,可這位空樂老佛他可認得。
要不是三疆論會開始,原本在除了百禽上真和百禽山后,他就該著手對付空樂老佛的雙身寺。
這位天南淫僧逍遙多年,于空樂佛法之上有極為高深的修為,據說已經證得斯陀含二果,早已被天南正旁兩道都視為媲美道門五境的佛家大人物。
由于外道佛法極難成就,某種程度上空樂老佛的含金量更比旁門五境老怪更足。
對于已證初果的季明,更能理解老佛這二果中的含金量,二果的成就建立在初果之上,身見、戒禁取見、疑這三結下的微末殘余之煩惱已徹底消除。
除此之外,在這了斷三結的基礎上,進而使貪、嗔、癡這些欲望變得淡薄,故而又稱薄地。
斯陀含果的證就難度沒有初果困難,此果說到底只是初果的延伸,其中唯一的難點在于本尊,到了這一步需使身、口、聞三密都臻至大成圓滿之化境,好來駕馭本尊的忿怒法相。
“靈虛道友,我們并不同路。”
空樂老佛同樣無意和靈虛子起沖突,合掌說道:“我們要往山上去,你則是要往山下走,咱們不如彼此別過。”
季明站在神車之上,看著那位隱隱在隊伍中占據主導地位的赤意郎君,心中對這位赤意郎君的興趣更為濃烈了。
他也不急著對此人動手,當然他得承認就是現在動手,也討不了多少便宜。
不過他有了新的想法,在煉成元辟如意之后,他許多以往不能做之事都可以做了,比如和老金雞進行更深入的接觸。
在赤意郎君身上那些劫念的背后,乃是老金雞的手筆,所以要想將赤意郎君徹底拿捏,只要找到老金雞并說服對方即可,這才是根本上解決問題,也是更高層次的博弈。
季明心念一動,神車消失此處,原地只留水面上一圈漣漪。
在靈虛子走后,赤意郎君久久未曾回神,靈虛子最后的那一眼神,實在是印象深刻,好像在棋盤外面,看向棋盤上的一只螻蟻。
“不愧是人間的小圣啊!”
那有翼之人贊嘆的說了一聲,似乎對靈虛子頗有好感。
“尊者何意?”
空樂老佛聽到「小圣」這稱呼,笑口一僵,立刻追問道。
“這是天闕玉臺上傳來的最新消息。”那被老佛稱為尊者的人說道:“從青囊仙子嘴里叫出來的,看樣子不用多久,這個名頭將會傳遍天南之地了。
這樣的人早晚會被授以仙班中的大職,將來成仙也是位列太乙正數,要是與他早早的結怨,殊為不智。”
此話似有點醒赤意郎君之意,連老佛也驚訝這樣的話會出于這位尊者的口中。
如果說剛才古化功被靈虛子一句話影響,赤意郎君還能保持鎮定。
但現在這位尊者,這位上古雨師的大表態,讓他再難維持住心中的情緒,他辛苦拉起的隊伍,好像在靈虛子面前便有瓦解之勢。
尊者對赤意郎君說道:“上山,到了山上,拿到了那霧寶,我便送你一道可任雷部行云司要職的雷火神箓,有了這些你就有追上靈虛子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