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臺之上,東西兩側仙影涇渭分明。
天南二疆接壤之事,自然是躲不開諸仙的眼睛。
當然云雨廟一方也沒有掩蓋此事的意思,他們就是要光明正大的辦這件事情。
那雨彘神主闊口微張,獠牙隱現,安穩如鐘,不過眼中精光流轉,顯出其內心并非全然平靜,但那并非擔憂,而是一種混雜著期待與殘忍的興奮。
雷部行云司雨師陳元君面色依舊冷硬,但眉宇間似有一點愁色,同神主神色到底不一樣。
對于陳元君而言,最不愿看到的變數還是出現了,神姥、星官、元辟如意,只這三個詞足以構成下一代太平真君的深厚底蘊。
在大劫以前,包括三疆論會的時候,他陳元君都無比確信在陸真君后的下一代真君,必將是飛張仙張霄元。
盡管靈虛子和幽融子,及其離朱法師在山上呼聲不低,但以他對陸真君的了解,無論此劫勝與不勝,最后都需要足夠穩妥的守成之真君,張霄元這樣的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而靈虛子、幽融子那幾位,或將角逐下下代真君之位。
連雨彘神主也不知道,他陳元君能下定決心,旗幟鮮明的站在云雨廟這一方,除了看重雨彘神主的青華宮背景,及其雨彘神主許以的重利,剩下最大原因竟是那位張霄元。
張霄元乃「張宿」轉劫,底蘊強大確是不假,但這份黃天魔宿的背景注定他的上限,將永遠游離于正統之外,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太乙散數,不會在天上得授高職。
也就是說,陸真君之后的這位太平真君,難有太大作為,這份結論給予陳元君一份心安。
現在這種心安被忽然打破,他發覺下一代真君的結論被一下推翻,靈虛法師得了這元辟如意,就是陸真君將來神智失常,要力推張霄元上位,諸祖師也不會同意。
縱使此劫不勝,在有了靈虛法師這位未來真君,太平山依舊可以極快的恢復元氣,而他則將被這位身懷元辟如意的未來真君盯上。
想想從古至今,僅存三把的如意,一件是黃天親傳之一如意仙的三蟲寶如意,一件是太山娘娘的九光如意,還有一件則是神霄副帥趙壇的金元如意。
現在有了第四把——元辟如意。
作為歷劫已久的雷部雨師,他不覺得自己可以因為靈虛法師尚在四境中,便能放松下來。
他的經驗告訴他,這種人一旦起勢,須臾間就能迎頭趕上。
想到這里,他不自覺看向神主。
云雨廟放棄三疆合并的計劃真的正確嗎?不趁此時候,先使寒波疆和南火疆合并,好驅遣招杜羅殺死那位靈虛法師,縱使最后勝了,也失色不少。
在西側的位置上,其余匿形現影的仙神,大多氣息晦暗,難以窺探其真實想法,但整體氛圍卻是一種默許與期待,畢竟下界險道神此舉乃是計劃必經之一步。
他們本來或許還擔心險道神此舉鉆了三疆之律的空子,將引起太平山諸位祖師的極大反對。
但是經過神姥和昴日星官干涉大劫,來為靈虛法師那如意開光一事后,云雨廟一方仙神的擔憂略減一些,他們明白太平山已經站不住這大義和道理了。
“歧路神通,確有其獨到之處。”
東側烏靈祖師側坐于紫青巖球之上,聲音緩慢而沉穩,說出來的話卻是大出雨彘神主,及其陳元君的意料,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而已。
“于絕境中另辟蹊徑,化不可能為可能,實乃劫數一部分。”
青囊仙子臂彎麈尾輕拂,周身清氣流轉,緩聲說道:“烏靈所言甚是,這險道神之莫大神通,雖顯霸道,強拉兩處地殼,然而亦在‘變化’之中。
我等所慮,不應僅在于合疆之害,如果一味的阻撓變數,恐非應劫之道。”
聽到青囊仙的附和之語,坐于西側雷云玄光之中的雨彘神主和雨師陳元君更顯沉悶,不知道的還以為那位險道神乃是太平山一方的應劫者。
不過他們知道在三神之中,唯險道神根底最是清白,最不可能被太平山策反。
昔日天周之朝,那場銀河倒掛的浩劫中,洪水沖毀人間城郭道路,及其地府蒿里的返魂之途,使得千萬溺水陰魂因無家可歸、無路可走,那時候迷途、歧途、險徑的靈性凝結,從而誕生出這么一尊地祇。
這地祇就是險道神,不是后天敕封的那類地祇,真正天生地養的一類。
其甫一出世便身具歧路神通,一直被云雨廟小心的掩藏,不使其在外留下絲毫痕跡,遠不像喪門和旱地二神那樣在外頻繁展露自己的道行和妖法。
神主很確信憑險道神的根底,就是大劫之前,也無人可推算出來。
烏靈仙這番亂心之言,很可能是故作迷言,使他心中亂猜亂想,自亂陣腳。
雨彘神主收束心念,心中略感可惜,他心中已經準備好一套義正理直的言辭,要在烏靈仙反對之時來大聲道出,狠落此仙面皮,但是現在似乎派不上用場了。
天闕玉臺之上,瑞靄千條的流蘇華蓋依舊隨靈風輕曳,雨彘神主不喜的瞥過眼去。
他很少待在這天上,也不喜歡這天上的事物,沒有人間的活氣和火氣,這在仙人眼里或許是清虛自然的體現,但是在他眼里真乃狗屁都不是。
就算是他眼下身為青華宮中重臣,天上的規矩已沒多少可以約束他,但這里還是讓他很不適應。
他很清楚這天上的規矩,妖魔注定是適應不了的,尤其是他這樣的古老兇妖,這就像是飛鳥注定適應不了這專門為魚所創造出來的大海一般。
說回來,就算沒有多少天規可以約束他,但剩下能約束的,必是讓他極為不適。
當下他能安靜的坐在這里,不就是受限于天規中的一小條,使他這種名在天曹,位在太乙正數之列的兇神,難以直接插手大劫斗法,否則他何必和太平山諸祖師在此定下三疆論法的章程。
南火疆,天騰山。
季明掌心托拿著碧虹一色的元辟如意,心念與如意靈性溝通,沉浸于如意帶來的順心感受之中,仿佛天地皆同力一般。
然而,就在這心神沉浸之際,有驚呼聲傳來。
“師兄!”
一聲急促中帶著難以掩飾其驚惶的呼喚,一下刺破了季明這份短暫的寧靜。
季明猛地睜眼,只見一道略顯狼狽的遁光踉蹌落下,顯露出徐偃子的身影,其臉上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慌張。
“徐師弟?”
季明眉頭微蹙,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兩道分別從正在鎮守上府的離朱高真處,以及從大云浮疆內陸真君處送來的秘卷,遞交到了季明手上。
季明先打開陸真君那一卷,眉宇間露出疑色,而后又打開離朱高真那一卷,目光頓時一凝,“孽障安敢如此猖狂!”
收起這二道秘卷,季明消失在原地,遁至一處隱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