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頭健將在道路上單膝跪地,聽著魔宮內的咆哮和爭論,心中翻山倒海一般。
“如意之寶,什么如意之寶,南火疆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何讓三神四兇改變了原定的計劃?狎魚他們難道已經是全軍覆沒了嗎?”金頭健將姿勢不動,腦中已經發懵,怔在當場。
“金頭兒,開始吧!”
險道神的聲音從魔宮中傳來,依舊帶著一些笑音。
金頭健將盡管腦子發懵,但手上動作依舊利索,對著那巴掌大的小廟念動咒詞,很快這座廟宇變大,而他也小心的走入廟里,從中取出一塊紅布包裹的泥塊。
這布內裹著的小小泥塊,約莫指甲蓋大小,放在一張漆盤里,金頭健將托捧此盤之時,每一步都走得無比小心,才走幾步額上已冒虛汗。
“古堙,天物,神泥。”
幾個代表無窮玄妙意義的詞語在他的腦里閃過,令他雙手忍不住顫抖。
此刻在這條道路盡頭的魔宮,其中的談話聲也停了下來,都在看著金頭健將的動作,見其如此緊張,也沒有絲毫的嘲笑,就算換作他們,也不一定好到哪里。
“別緊張。”
險道神的聲音從魔宮深處傳來,道:“自今日之后,待大劫事了,你金頭兒也可加入到古堙禁區的悟真參法之中,這等神泥天物中的陰陽二氣自生牝牡之性乃無上妙諦,也是我等云雨廟今后可以成事的最大底蘊。
這天南之地的正教魁首之宗,我落銀湖云雨廟也未嘗不能來當。”
“真的可以嗎?”
金頭健將在神將前放下漆盤問道。
在此時此刻,聽到險道神口中明確的未來方向,金頭健將顯得患得患失起來。
盡管他曾聽到過此類話,那是廟中從神主那里流傳來的只言片語,但是他頭一次在三神四兇口中明確的講出來。
說來也是奇怪,同太平山開戰他沒有一絲害怕,深入敵后他也是如此。
可是在聽到未來云雨廟由邪轉正的方向和綱領,他沒由來的產生一絲恐懼,因為那將是比大劫更難熬的事情,需要數千年的持續努力,期間不知要死多少神鬼妖魔,關鍵成與不成還在兩說之間。
這種自我變革的期間,因此而死去的神鬼妖魔,必是比大劫更多,也將更為慘烈,未來將是云雨廟刀口向內的血腥時代。
在這尊招杜羅神將之前,金頭健將想著自己拼死拼活,只是為了給云雨廟爭取到這樣的未來,一時間竟有些意興闌珊起來,此刻內心的復雜感受,竟使自己不被劫氣影響神智,不那么陷入戰爭的狂熱中。
“不用彷徨,也不必迷茫,有神主和仙山那位神圣的指引,痛苦的變革過渡只是短暫,現在你要做的是打開盤上封布,讓神泥為.”
魔宮內險道神的話還未說完,那招杜羅神將頭上所長的黑角環箍開始吸收周遭清輝,緊接著花田上的輝光全數被吸攝,此地如同刮起了一陣光雨,雨水全部被無形之手掃向黑角環箍上。
在那張牛臉中央一線,兩邊微微撕開面皮縫隙再度拉大。
那張緊抿的嘴巴張開,露出兩排焦黃牙齒,對著漆盤吹了一口氣,紅色的封布被輕輕吹開,露出里面溫軟生肉般的黑色神泥。
“哈~”
那張嘴巴又吸了一口氣,指甲蓋大小的神泥才暴露空氣不久,便被吸入其嘴口 緊接著,外面的那張牛臉被撕開的臉縫,開始緩緩合起,直到再無一絲痕跡,那全身霜巖色的皮膚迅速變得暗淡,且密布起細微的裂紋,如同即將破碎的瓷器似的。
“怎么會這樣!”
金頭健將看著神將身上蔓延開來的裂紋,慌張了起來,不知發生了什么樣的變故,忍不住要撫摸那些裂紋,仿佛要阻撓此事的發生一般,好在險道神阻止了他。
“這是復蘇的第一步,不用擔心。”
險道神如此說道。
細微的開裂聲如此刺耳,每一下都刺激著金頭健將的情緒,而他只能無措的站在神將身前,被動聆聽這種魔音般的開裂聲,不多時神將身上剝落殼蛻樣的東西。
殼蛻下面露出月色一般的肌膚,熒白透亮,吹彈可破一般。
在這樣魔幻瑰麗的肉身上,有件薄如蟬翼的月光天衣,這天衣并非一種織物,它是從神將體內生長而出的一層光暈霧綃,就如同自己的手足一般。
它在神將身上并非規整披覆,而是有生命的流動纏繞,時而如輕紗曼攏肩頭,時而如流云曳過腰際,時而又如氤氳霧氣籠罩全身,變幻不定,圣潔非凡。
更有一條靈綬,其色較天衣更為澄澈明亮,宛若抽取濃厚月色所煉就的絲帶,自神將頸后悄然浮現,沿著脊背曲線自然垂落,繼而靈巧地繞過那對奇長雙臂。
這條靈綬如同活蛇般在神將臂彎內側輕柔環繞,綬帶末端微微飄拂。
其與天衣的流轉變化之態交相輝映,在金頭神將的眼前共同勾勒出一種超出于塵世的、靜謐而神圣的姿態。
“這就是招杜羅啊!”
金頭健將不自覺雙膝下跪,叩頭膜拜于這力和法的純粹體現。
“太美了。”
在金頭健將身心折服之際,那花田之外,太平山那幾個龍虎高功已經圍逼過來,他們沒有冒然的突襲,而是在遠處悄悄的觀察,在見到神將復蘇后,已是明智的退縮。
上府的周景,甲峰的錢龍川和張靈運,乙峰的雪童,還有丁如意和明月童子,全在第一時間四散而逃,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停留。
在見到那神將的第一眼,都不用回憶此神將在天周末年于青囊祖師手中鑄就的戰功,那種擺在明面上的差距,就已讓他們意識到自己在其面前只是幾個頑強的螻蟻。
這個時候,他們不敢希望寄托于這曾是青囊祖師所煉神將,是否還識得自家子弟。
“師兄,那是什么?”
明月童子緊握離斷鉤玉,他和丁如意沒有分散開來。
“對于這位神將,我也是在入疆前三日才知曉他的存在,其名為招杜羅,據說是佛門一位藥叉本尊的名諱。
這是山門之中未被記錄的一種神將,因為他乃青囊老祖所煉,且煉法超出太乙甲部真法中「靈光神將篇」的范疇,至于如何超出范疇,我也不知內情。
但我可以確認一點,他若是殺我們,不比殺只雞難多少。”
“那它這樣大的道行不應該被三疆鐵律排除在外嗎?”
丁如意拉住一時無法接受的明月童子,抓緊向前速遁,明月童子這時候注意到其它高功紛紛下落,氣機驟然收斂。
“這就和咱們師傅在南火疆內煉寶一般,就是再如何超出規格,也不被視為違律。
不過眼下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我們必須趕緊抵達戰門,只要咱們一起進入門內,咱們就還有一線生機。”
“師兄,雪童他們現在應該都是神游于自身心景之中,于其中采得大藥來煉形,好于此危急之時煉就金丹,成就四境真人,以求被排除于此疆外,你也快快運功結丹。
你們這些龍虎高功多年來,都被宿老高真們隱秘的引導道行深積厚累,以使能在三疆大劫中多立戰功。
這神游內景去采大藥煉形的過程,于你們只是信手拈來,以師兄你的道行積累更是如此,就是稍有阻礙,只要心景中不超數月,于身外也只在一瞬間而已。”
“別說話。”
丁如意拉著明月一刻不停,同時厲聲回道:“我先將你送到戰門,我有娘子所贈的血錦寶衣護體,怎么都能自保,你雖也到了三境,但是積累到底不足。
我是大師兄,怎么做事輪不到聽你安排,現在多說無益,抓緊急遁才是正經。”
“到了!”
在丁如意和明月童子急遁之下,不過三四呼吸的功夫,已到了戰門之前,可喜色還沒有露出,眼前便看到了絕望的一幕,一條濃月光色般的靈綬,如同飛天飄蛇一般,在一具威嚴的、極具清和美感的神將肉身上游走。
阻在戰門前的神將十分高大,只投下的陰影已籠罩二人。
金頭健將在旁說道:“丁如意,你的那些師弟們真該感謝你,如果不是因為要第一時間截殺你,他們就算可于瞬息中結丹,也難以逃脫招杜羅神將的殺招。
實在要怨的話,就怨你那位師傅,誰叫他得罪了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