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低陷如釜的穴底中央,布滿蜂窩孔竅的圓丘之上,原本汩汩流淌的甘泉之中,涌動著一種溫潤的青碧色靈光。這靈光越來越盛,似有一物正被溫柔推出。
那是一株稚嫩的杏樹幼苗,似因被甘泉充分灌溉過,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抽枝發芽,轉瞬之間便已亭亭如蓋,枝干虬結,散發出磅礴靈機,及其一種祥和道韻。
在這一片才被暴法肆虐過的區域,這一株杏樹成為唯一的亮色。
這非尋常之杏樹,實乃乙木青氣孕造而出。
在那繁茂的枝葉之間,有點點金芒漸次綻放,那是一朵朵瓣蕊分明、垂落瑞氣寶穗的功德金花。
這朵朵金花才剛綻放,花瓣上便有甘露滴落在地,被摧殘得一片焦黑,且裂痕遍布的土地,迅速褪去焦黑,煥發出濕潤的深褐土色,地肺潛伏的火氣再次得以宣發于地表。
彌漫的血腥氣、焦臭感被一股淡淡的杏花清香所取代,令人聞之精神一振,內魔漸消。
此乃太平山青囊老祖預留之手段,這些功德金花,正是為季明煉寶提供最后那“水火未濟”之真意資糧,亦在使得這天地間的靈穴不受損毀,實是功德一件。
幾乎在金花綻放的同一時間,季明那微微睜開的眼眸深處,意識越來越清晰。
他感覺自己好像大睡了一場,在半睡半醒中念動著魔咒,肉身內有十二道“溪流”涌來,被骨桿釘穿的傷口處,粉嫩肉芽在滋生,要強行將那焦黑的骨桿一點點推出。
遠在煞穴外圍隱蔽之處的十二位活爐鼎,其頂門三花之中那無形元魔命燈燃燒正旺。
他們的身軀迅速汽化,成為空氣中,或者地上,乃至石壁上的一灘人形污影,元魔命燈將其畢生苦修道行,燒煉為精純的肉身陽質,來使季明煉補形體。
在肉身陽質的持續補充下,心火、腎水、肝木、肺金、脾土——五臟對應之五行真炁,已經被推動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平衡與強盛之處,這是在突破五境之前,中丹田絳宮內五行鎮位的預兆。
凡是要突破五境,必要使丹胎遷入絳宮,也就是中丹田,也稱黃庭。
丹胎從下丹田這個藏精之所,遷升到中丹田這藏氣之所,其中并非全無風險,若是遷升黃庭后胎位不正,此時再強行移宮,最后就像孕婦難產般,最終只會胎死道終。
縱使最后勉強不死,遷升絳宮的嬰孩也將先天不足,難以煉成陽神。
所以需使五行鎮位,才可使胎位穩當。
在季明肉身中,有五色光華自其五臟部位透體而出,交織流轉,最終歸于中丹田黃庭之位,鎮鎖身內五行。
金丹內那蜷縮的丹胎,微微的伸動四肢,一種前所未有的圓滿無礙之感,取代了之前的虛弱與瀕死之感,季明在以一種全新的感受來看待一切。
當視線流轉身外,見到那些稚嫩的尸身,神色不由一暗。
“云雨廟!”
他口中吐出三字,帶著切骨的恨意。
“這場大劫不該再死更多的人了。”
季明將骨桿扔開,看向煉爐那里,豎起劍指,持于身前,杏樹瞬間有感,樹身輕搖,朵朵功德金花飄飛向上,投入爐內。
爐內,正經歷著最后的蛻變。
至陽寶器「陽芝寶光佩」早已熔煉為一團氤氳著純陽之意,形似靈芝的赤紅玉髓,是為靈芝頂。
而至陰寶器「攢心陰珠」則化為了一枚靈珠,其色幽暗深邃,給人以死水微瀾之感,其穩居下方,是為靈珠底。
這一陰一陽,在兩儀如意曲云柄上本已構成如意雛形,但因極端對立,雖勉強相合,卻始終有種格格不入的不諧之意,仿佛隨時都會自解分離。
在如意之外,一圈圈虹彩蕩開,震得爐壁嗡響。
朵朵金花化入虹彩中,玄而玄之的變化產生,至陰至陽兩種對立之法被大善大妙的功德所浸潤、調和,乃至于互化,在陰陽之間編織出一道橋梁,這整柄如意上下轉化流動的碧虹一色,那是碧空之色。
“水火未濟”的真意,于此剎那達成。
此真意并非水滅火,亦非火蒸水,而是火在上而焰向下,水在下而氣向上,二者相背而不相害,相互激蕩又相互滋生,于這“未濟”的狀態中,演化出無窮的造化妙用。
而功德金花便是維持這微妙平衡的根基。
“鏘!”
一聲清越悠揚的巨響,自爐內轟然傳出,響徹于南火疆內,更透傳于疆界之外。
萬道霞光如同實質的噴泉,從爐口涌出。
那映空霞光之中,地水火風四大靈機俱已顯化出種種異象環繞飛舞,更似有日月升浮,及其仙真誦經之虛景,而霞光與異象虛景的中央,一柄如意緩緩升騰而起。
形制天成——靈芝瑞頂,靈珠之底,中間連接二者的,正是那蜿蜒流暢、劃分陰陽的兩儀曲柄。此刻頸身之上,自然浮現出一朵功德金花,此花始終處于綻而未綻的未濟之狀。
它甫一現世,整個毒陽煞穴上因激戰而躁動的陽煞便回到了最初的自然之狀,仿佛它從未被激戰所紊亂。
季明就這樣看著它,看著這柄如意,也是他的如意,而如意內的靈性也注意到了他。
他們像是初次見面的至親,彼此都在品味著這種奇妙的情感,不自覺的想要靠近彼此,只有那樣才會讓彼此心安寧靜,才會讓彼此更為完整。
在煞穴邊緣之處,一位位太平山真人趕來于此。
諸真立足于此,處于如意的影響范圍之內,身上鏖戰的傷勢全部消失,仿佛從未經歷惡戰斗法一般。
幽融子身子前傾,瞳孔一動不動,盯著那柄天下一等一的至寶,同時也感受到自己手中法寶凈水缽內靈性,對于此寶的仰視順服,心中百感交集。
羅姬放松的笑了笑,覺得自己手中這靈虛師兄欠下的人情又升值了。
溫道玉抱著鼠四來到這里,他步履很是沉重,看著奄奄一息的鼠四,沒有走到那最前方,只因鼠四正于彌留之際呢喃道:“莫讓老爺因我分心,莫讓老爺因.”
與此同時,在天騰山內部黨派間幾乎激化到明處的摩擦,又平復下去,只因此刻疆內大局已定。
當季明朝著如意伸手時,天.亮了。
這并非是日出東方,晨光破曉,而是自天上無盡高遠之處的靈空上界降下的一抹光,在此間似白墨般浸染開來。
季明與如意寶心意相通,彼此都在沉浸于這水乳交融的玄妙感應之中,此刻“天亮”時心有所感,他與如意一同抬“首”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