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鶴振翅前飛,胸懷滿腔嗔怒,急欲拼著全身妖法靈機,將揉山法使出。
屆時將這整山給揉翻過來,使地肺翻出,地、火、風、水噴出激成風雷,數百里地化作災區,臨死之前他也要拉著整個鶴觀給他陪葬。
在碧琉璃般的鶴身內,因百禽上真心神全然失守,本被削弱的魔音魘法,復又狂烈起來,將整個肺腑攪成一團亂麻,披身之羽都快破碎灑下。
那一小截的斷頸在烈風中搖擺,斷口處大量碧血噴灑,土黃的戊土精氣如決堤洪流,裹挾著點點山魄精粹,狂噴而出,灑向下方層迭的群峰。
在這樣的瘋狂之下,泰禾的釣索也拉扯不回。
只見這斷頸青鶴,雙翼猛地炸開萬道焰氣,拖著一條橫貫半山的慘烈光尾,如一顆燃燒的碧色隕星,以玉石俱焚之姿,朝著鶴觀坪地決絕俯沖。
“師傅!”
一聲大喊喚回百禽上真的些許理智。
在鶴身之中,元神再度尖嘯,封住元神真靈的禁法寶符被嘯音吹鼓起來,符上密集的蝌蚪咒文歪歪扭扭,符頭銜接之處,已有微小破散的趨勢。
原來他被逆亂陣法,方位全然顛倒,在他的前面哪有鶴觀,分明是自己那三個徒兒。
“對了,我事先捏了信符,讓他們三個在鶴山外隨時接應我。”
昏沉的百禽上真,心中暗道。
對面百禽山三魔也是被百禽上真的慘烈模樣嚇到,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師傅,這里被設下大陣,五行關系顛倒亂變,我們正聯手施展五行移轉大法,將這處陣圖暫往東南移去,你快從中速速脫身,向雨彘神主祝告,即可逃出生天啊!”
就在百禽上真重燃希望,再度振翅之際,虛空之中忽有戊土乙木之氣凝聚,混成青黃二色,當中一株神柳自二氣中悄然顯化。
此神柳之枝干廣撐半空,其根似萬道黃虬垂落,無視山巖阻隔,直插地層深處。
柳枝輕搖,非翠非碧,乃流沙聚攏而成。細看之時,簌簌金屑自枝頭灑落,遇風即化,頃刻間生成無數細密如針的赭黃色罡風。
這風不嘯不吼,只如億萬沙塵流轉,無聲無息彌漫開來,將百禽上真斷頸鶴軀,連同下方被揉動的群峰一并籠罩。
柳下一道坐蓮身影,正在托瓶而視,輕聲細語的道:“百禽上真,天南劫數初萌,你我俱在其中,難得免脫。
此次邀爾一敘,便是念你自轉劫以來,閉門靜修,坐忘養性,斷絕舊塵,殊為難得,本以為你已除六賊,知曉是非,當可棄惡從善,同百禽山早做劃分。
你若堅拒我意,不來也罷。
偏要攜兩位妖邪首腦過來,污我門庭,揭我面皮。
只因我弟子丁如意拜師大禮,才未作嗔怒聲色,現在便叫你知道,你.劫數已到。”
語罷,金屑罡風一拂,即過青玉鶴身,連同三魔一道漫過。
這赭黃罡風沾體過身,便如滾油潑雪,百禽上真那披身靈羽全數崩斷,迸開千瘡百孔,那三魔在洪流之內左右掙扎,卻是難阻真身潰散之勢。
“大哥,救.嚕嚕我.”
那胖頭腫身的二魔眼里冷淚急流,耳鼻口三竅中泄出水流,全身翻開魚鱗,咕嚕嚕的喊著。
不過眨眼功夫,二魔已經變成一條怪魚干尸,不知被吹到何方。
此刻三六數殺小寰宇陣圖沒了五行移轉大法的牽制,就要回歸原位。
三魔俱熟五行變化,不然剛才也難移開陣圖。
那二魔死前之情狀,一看便知其因是魚精水怪之種,受了神罡內土木相爭的玄妙侵害,體內精純水元受戊土所克,又被乙木之機抽出,大為失調,漏泄于身外,最終竟缺水而死。
大魔心頭一狠,情知事不可為,師傅要么一下走脫,要么必被留下,沒有第三種情況。
他一把揪住三魔,也不去看他那無頭師傅,施展代價極大的化血解體之法,整個身子化成百丈血光解開,裹住三魔于虛實之間遁去八百里開外。
“收!”
季明兩肩一晃,日月隱現,從神柳上分出一道神罡,將瓶兒往風里一拋。
八百里外,大魔所化血光擲下三魔,剛欲重組真身,不料耳邊傳來風聲,只見赭黃罡風如影隨形而至,那風里穩立一瓶,瓶口正對于他這將合未合的血光。
“不”
話音未落,百丈血光如匹練一般被收入瓶里。
做完這些,舍利磁瓶也不再追那倉惶逃遁的三魔,由著神罡將它吹回八百里外的來處。
在戊巽神柳旁,那龐大的濃蔭之下,足有三四丈之大,好似一片屋頂的無首碧鶴,業已倒絕在此,沒有任何的絕地反擊,最后只喃喃一句——好慢啊,半個時辰。
溫道玉和丁如意側立季明兩旁,神色怔怔。
百禽上真之死給他們的沖擊很大,上一次伏背公只是死在算計之下,可是這一次乃是實實在在的斗法,還是在金童未曾全場參與的情況之下。
怔然之余,又有遺憾。
他們明白此戰之后,其中參與之人都會得到法師的“偏愛”,這種“偏愛”在愈演愈烈的劫數中,將顯得尤為重要。
很快參戰的二君和鼠四,還有主力之一的泰禾真人,一一來到。
接著是摩崖子和徐偃子,張霄元和釣龍翁,素素和大師,一道道身影或駕遁光,或乘云氣,無聲地匯聚于神柳垂落的濃蔭之下。
清靈公攜黃庭宮弟子靜立一隅,天騰山與五仙教眾人則落在稍遠之處。現場無人喧嘩,唯有山風穿過柳枝,帶起細微沙塵般的金屑簌簌飄落。
其中旁門左道之輩的神色尤為復雜,震撼的同時,不免心有戚戚,就好像兔死狐悲一般。
那碧鶴的隕落,仿佛映照著所有旁門左道、山野精怪在玄門正宗面前的脆弱與宿命,幾個年輕一點的弟子,早被嚇得臉色發白,下意識地緊了緊衣袍,仿佛那無聲的赭黃罡風隨時會拂過自己。
誰能想到平靜的拜師禮下,藏著如此殺機。
在這片死寂的觀禮場中,唯有神柳之下,蓮臺之上的季明,依舊枯坐如石。
“哈哈,好個神威如獄,滌蕩妖氛。
既然此間事了,不便再擾清靜,就此拜別。”
清靈公笑說一聲,眸色微沉,大袖一揮,其與黃庭宮諸人化作一道若有若無的青煙,倏忽融入遠天流云。
大師對著季明微微點頭,無聲勝有聲,隨后大師一步踏出,化千里之地于腳下方寸之間,同一時間,素素、靈姑,及其那正在別處接肢療傷的李慕如都被縮地移景,回到亟橫山火墟洞中。
釣龍翁拱了拱手,道:“老師已經回去道場,臨走前叫你莫忘二十七年后的第三堂課。”
說罷,便獨自離去。
天騰山與五仙教眾人落在最后,向蓮臺作揖,接著各色光華乍起,倉促四散,投向遠方層巒。
外人離場,季明晃了晃磁瓶,聽到瓶子中的流水聲,這才展顏一笑。
“天南將沸,此非終局,不過序幕耳。”
他對太平山眾人說道。
眾人紛紛贊同回應,其中摩崖子懇請的道:“請靈虛師兄以大局為念,早回山門主持事務。”
“休提此話。”溫道玉當即斥駁的道:“師兄身負一州之興衰,鎮壓五仙教和天騰山兩家異心,此處干系甚大,怎能輕言離去。”
“我也覺得靈虛師弟當去上府,同宿老共論天南大事。”
泰禾真人開口道。
隨著泰禾真人的表態,眾人神色各異,溫道玉更是將嘴巴抿上,隱晦的看向靈虛子,心里思量道:“難道師兄已有意問鼎真君之位,不再蟄伏幕后?
照師兄往常的風格,不會這樣早早的介入大事爭端中,難道我猜錯師兄的心思。”
季明眼簾微垂,指節在舍利磁瓶上輕輕一叩。
“叮。”
一聲清越微響后,雜音不再,眾人紛紛凝神聆聽靈虛法師接下來的話。
季明正要開口,這時明月童子慌忙遁來,不顧周遭目光,在季明身前奉上一張布帛。
“這是哭麻老祖離走前所留,說里面有萬分危急之事,叫我給師傅送來。”
季明接過布帛,猶豫稍許,還是輕輕展開,頓時眉頭一挑,這是他給哭麻的那張布帛,在自己'武離山翠還宮煉寶,小刺峽寒溟府試法。'的這一行字下,有哭麻新添的一行字——天地火位,靈藏八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