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席上,黑梟肉身已經袒露在陽光下,分明是一虎孽魔猖之狀——毛披烏赤,間雜幽芒;爪張如鉤,烏森似霜。金睛灼灼,電射寒光;血口翕張,獠牙戟張。
其形也,骨棱猙突,筋脈虬張;赤軀剝露,斑生如創。紅肢盤踞,彎環似蟒;脖兒曲長,披毛帶甲。
“好孽畜!”
精精兒降下飛鳶,盯著席上黑梟,神色莫名的道:“靈虛道友,此人乃登梯探寶之人,與我有過一面之緣,其所得二寶照我看來均系于緣法而得。
其雖身具戾質,但也不會變作如此模樣,都是那妖猿馬靈所下的手段,這等化人為孽的魔道手法,我亦是平生未見。”
“他是何人?”
季明視線掃過大小青姑,嘴唇微動的道。
大小青姑對視一眼,都看見對方眼中的異色,很快這種異色又化為一種羞恥。
被自己視為仇敵的靈虛法師竟未認出她們姐妹,而她們姐妹竟是因此生出一種劫后余生的情緒,這種情緒讓她們深感恥辱,但又不敢當場發作。
“法師不認識他?”
精精兒一時間奇道。
在山中初遇黑梟之時,黑梟可是信誓旦旦說自己來山中拜訪靈虛法師。
他當時沒有對此話多加懷疑,畢竟這小道乃是寶光州內的玄門正宗,他不介意結下善緣,另外也沒這個必要,來刻意求證此人的話是否屬實。
見季明面上露出一抹疑色,精精兒將山中二者偶遇之事說了一下。
“梟郎是姜家之人,或許在金精山的長輩口中聽聞法師之名。”
小青姑在席上垂首說著,同時裝作一副怯弱畏縮的可憐情狀,讓季明甚感好笑。
小青姑清楚梟郎在山中詐稱自己拜訪靈虛法師,多半是受了她們影響,應是在她們這里聽到靈虛法師的許多事情,這才在精精兒跟前臨時起意,吐露這等矯言。
“姜家人,這倒說得通。”
季明微微頷首,視線重回黑梟之上,道:“他雖取了不該取的法寶,但是不該受此不該得的惡癥,你們快些送他去救治一番,再晚一些便再難挽回。”
小青姑聽了這話,心中暗喜,只道這靈虛法師不過如此,不知自己縱走了兩個仇敵。
“請法師指點。”
大青姑在席上艱難起身,禮拜問道。
“好膽色。”
季明視線在大青姑身上停留數息,心中暗贊一聲。
即便大青姑對自己有深仇大恨,這種當面正對之時,仍能忍恥抑恨,利用他這不知其仇的情狀,反過來向他請教,屬實有種隱忍蟄伏的狠色。
“我雖不知他身上被施何法,但是其身已漸化妖孽之形,目內神光更無多少人性,若要徹底祛除,非得去匡山之中,尋那杏林好手。你持我法帖一道,那山中杏林好手自會幫你一次。”
“多謝法師。”
大青姑接了法帖,拜謝的道。
在席上一旁,小青姑就沒這等忍氣功夫,在那里橫眉冷對,說不盡的怪氣。
精精兒未因大小青姑身負魔功而有所輕慢,很是熱心底分發三粒自煉的靈丸予席上三人,說道:“馬靈那廝施此惡法,紫定山延壽宮諸人絕不姑息。
你們先去求治一番,我親自去馬靈那里索取解法。”
在目送靈席遁走于云深處后,季明的耳旁響起昴日星官的言語。
“你這法帖可算增益否?”
季明反問一句道:“你以為她們真會去匡山嗎?”
黑梟整個身子已與猛虎無異,詭異的是脖兒長長,如蛟頸曲長。
其在席上進退七次,演練虎戲,六大陽竅全被打開,周身熱力澎湃,象征「甲象章」大成的血罡,已是布罩全身。
那顆虎首高高上昂,厲嘯不斷,聲震云空,云影惶惶,不一會兒已是在大口的吐納著腥風,大小青姑只感自身的精元都被虎口吸取動搖了。
席上,大青姑以元神觀照黑梟肉身,知道其演練虎戲,這是在發散體內一種丹力,這種丹力便是黑梟妖變的源頭。
她當即口誦縛魔真言,抬手在自己頂上百會穴一拍,精、氣、神三花立現,三個氣團次第懸頂,《叱魔役神法冊》所煉的本命陰符從三花中躍出。
這是以自身魔元,混合精、氣、神三寶,在元神中觀想凝練的一枚代表自身“魔主”身份的符種,喚作本命陰符。
此符之中蘊含役魔、禁制、吞化等多種魔法之秘,也是禁制自身所役魔仆的關鍵。
本命陰符在三花中一現,她全身綻開血口的皮下,那一個個張合的魔口,迅速被禁住了。
這些似鳥像獸的獰惡魔口,在扭動中漸漸對準了黑梟,開始深深的吸氣,將黑梟體內的甲寅陽氣,連同血肉里的部分妖毒丹力給一同攝取了出來。
“去百寶山慶真觀。”
大青姑身上的一張魔口對小青姑說道。
對于阿姐不去匡山,而改去師傅的住處,小青姑沒有任何驚訝。
她阿姐怎會輕易的相信一個外人,還是具有深仇的外人,剛才之舉定是麻痹那惡賊。
“哼!”
一聲沉悶如古寺銅鐘的冷哼,自西北方向滾滾而來。
聲音不高,卻蘊含著一種鎮壓妖邪的磅礴力量,竟將黑梟身上爆散的妖氣沖得微微一窒。
在魔影編成的靈席之外,只見一道魁偉如山的身影,踏著虛空,看似緩慢,實則一步百丈,瞬息已至席邊。
來人是個老者,須發如銀針,根根倒豎,面色赤紅如重棗,身穿一件洗得發白的麻布短褂,露出肌肉虬結的雄壯臂膀。
他身形并不如何高大,卻給人一種頂天立地,撐起一方的錯覺,正是真靈派六瑞之一,金精山姜家的中流砥柱,苦修肉身成圣之法已達不可思議境界的姜蠻子。
姜蠻子看也不看大小青姑,目光如電,落在黑梟那副長脖猛虎的孽身之上,目光一凝道:“南嶺的化生蠻法?”
這時姜虎彪和姜錚騎乘妖禽趕了過來,姜蠻子掃了禽背上的二人一眼,甕聲說道:“兩個紈绔鬼,回去再和你們算賬。”
說完伸手在席上一撈,小青姑還未有所反應,已見到姜蠻子一把揪住黑梟的長脖,下一刻身形已遠,化作天際翻騰云氣里的一個細微黑點。
在一旁,大青姑神色一動,將那“潄寒居”微府一舉,渡入一道魔法,喊道:“前輩忘拿此物。”
話音一落,微府被一道極強力道攝飛,在空中連發爆音。
“老蠻子說算賬是何意?”
姜虎彪有種禍從天降的預感,一轉頭瞥見姜錚心虛的樣子,立馬揪住問話,“以老蠻子的腳力,在我傳符回山之后,這千里之地也不過幾步路的功夫。
這次姍姍來遲,可是你從中作梗。”
見姜錚抱著葫蘆不說話,他更篤定自己的猜測。
“我一早料定你小子沒安好心,你定是怕梟弟從你這里拿回自己的葫蘆,這才使了壞心。”
姜錚冷笑的回嗆道:“你在城中結納妖邪,歡淫無度,那小子又勾結妖女,你們兩人可謂是沆瀣一氣,我不過是照實傳符回稟于金精山中。”
“等著看吧!”
姜虎彪雙手抱胸,似說給姜錚,又似說給大小青姑,“老爹最喜梟弟,期望甚大,如今梟弟又得靈府一座,等閑四境都難抵擋,這次回去定然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