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出來,雪池下傳來的聲音頗為慈和,可細細一聽,又有靈動之妙。
在雪池之畔,哭麻老祖的身側,季明悶了個半晌,嘴里只是蹦出個這三個字,“師叔祖!”
這乍一見面,要讓季明在此大拍馬屁,即使他面皮甚厚,也委實難以做到,季明已經感受到老祖嚴厲的目光,那目光里依稀帶著些陰狠威逼之色。
這狠色于季明而言,并無多少威力,全當是沒看見。
“哭麻子!”池中的聲音略帶一點驚奇之意,提聲說道:“沒想到你這等油滑似鬼的性子,竟會找個難得周正些的龍種當徒弟,你莫非是轉了性子。”
“師叔,今日有喜,莫要揶揄弟子。”
哭麻老祖向池中走去,未施一點真炁,卻能于水上如履平地。
季明見狀,趕緊跟上去,腳踩水面,只覺硬中微軟,低頭細看,可見池水中映著一座光灼灼的宮樓,宮樓前是一座水晶牌坊,晶瑩剔透。
在牌坊下立有一對白衣童子,二童形貌如一,恍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季明盯著水面倒影正看得入神,只見水面倒映的二童齊齊抬手,自己面上忽感一股涼爽之意,抬眼一眼,水晶牌坊,及其牌下二童,俱在眼前。
再看老祖,已走至牌坊之后,登上那座仙闕。
老祖回頭看了季明一眼,他雖愛此子的仙資,但是此子總有桀驁之色,毫無察言觀色之意,讓他心中很是不喜。
“暫忍耐一二。”
老祖心中暗自思量,心中暗道:“此蜃種必是受了那位正道小真的影響,不知我這里規矩,日后在不老峰上時間久了,便明白老祖我這里的活法。”
“還不過來。”
老祖臉色一正,對季明說道。
季明知道老祖對他剛才的做法很是不滿,但是這又如何。
一時的伏低做小,固然可以討得老祖歡心,但他身懷諸多干系,日后道行必然一日千里,屆時老祖只能不斷示恩,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另外,不順老祖之意,還有一層意思,且日后才能見此舉成效。
“哭麻老祖。”
季明心中輕笑幾聲,自己稍微摸清這位老祖了。
仙闕明宮之中,季明跟著老祖繞走于重廊之中,來到一處裝點溫馨的青玉書閣。
在閣外,老祖那笑臉似印在面上,揭不開半點,身上全無一點架子,滿眼都是對師叔的崇拜和自豪,這份表演的功力火候,季明自愧不如。
老祖剛要入閣,猛的一拍腦袋,想起一件要事,他將一個小壇取出,瞥了季明一眼,推到季明懷中。
“待會兒這一壇「玉王紫蜜」由你親獻于你師叔祖,若是你師叔祖的心情不錯,你便順勢請她老人家為你賜個道名。”
“是,師傅。”
季明捧壇回道。
“我座下皆是八面玲瓏之輩,你若要在此修行,日后這嘴皮子還得練練。”
季明將嘴一閉,沒有接下這話,惹得哭麻老祖吹胡子瞪眼,都快以為此子是故意同他作對的一般。
二者一前一后,行至于閣中,見上首端坐一位黑絲如瀑,明眸皓齒,艷色豐潤的少女,此女便是光明仙闕之主,隱居西北千年之久的「空老蓮姑」。
莫看其二八少女之容,乃是前朝便已得道的女仙,此次于人間轉劫,已過千年之久,業已重證地仙道果,便是天仙也只差了這最后一步。
“哭麻師侄,測算日子,你師傅出世日子便在這百年之內,你正該回去好生勸導,少惹是非禍根,總領著些不著樣的弟子來我處打秋風,成何體統。”
蓮姑橫臥在上,周身翻涌不可思議的仙光,只如萬花齊綻,千浪齊翻。
特別是在腦后的一輪神光,表明其圓滿智慧。
她笑著說道:“翌日我回歸瀛洲百花仙宮之后,這雪池內的光明仙闕也難為你所有,誰叫你偏偏要去修那等專門截人道功的無上魔法。“
“師叔。”
哭麻老祖面色一變,隱晦的看了季明一眼,而后笑意更甚,“天規法度何其嚴厲,便是您在上蒼道場下的瀛洲仙島內,也有三元天尊下的三元之仙考察功行。
這雪池下的光明仙闕可算人間水秀之勝景,還算配得上師叔你這位逍遙神仙,何不在此永保這份逍遙。”
老祖見蓮姑不語,但是面上笑容未消,知道自己這番話點到了師叔心坎之上,他沒有出言繼續勸說,只是點到即止,眼色示意季明進獻紫蜜。
季明捧壇上前,將手中小壇高高一舉,催眠自己將蓮姑當成地方大師。
蓮姑覺察下方小蜃童一時情切,身子不由坐正些許。
她見小蜃童面有孺慕之色,陽神推算其身上的先天靈光未熄,父母恩緣半點也無,顯然是個天生孤親的,而且剛剛孕成便被哭麻收納座下,依稀將自己當作母親似的,心中不由微泛憐愛之意。
“孩子,近前幾步。”
蓮姑說道。
這一句話差點打斷季明的情緒,他到底是脫離演繹事業許久,收放難以自如,遂將手中的小壇舉高,微微遮掩面部神情,“師叔祖,小童失態。”
“我知你所感。”
蓮姑讓季明坐在她的身邊,慈和的說道:“觀你真身,不似修士煉法所成,應是精血化就,只是父母并非同出一源,似你這般非正統龍子,回歸那江河之水府,亦是福禍難知。”
季明眼中蒙霧,仰視蓮姑,口中泛苦,悲喜滿心。
“小童生來便能得遇恩師收錄,已是上蒼有眷,如今又見師叔祖這等師長,情知福德已極,再求十全,想來必遭天譴。”
在閣中,哭麻老祖聽得眼眸放光,心中細細的記下此話,自己將來回到了南姥神山中,或有機會化用此句,向那便宜師傅表達一番忠心。
“這小子不賴。”
老祖暗夸一聲的道。
空老蓮姑玄功默運,不著痕跡的觀照著蜃童的元神,見其元神之上情真意濃,悲喜參半,暗忖自己實是小人之心,心中一時又愧又憐。
她輕輕拿過紫蜜,道:“你師傅也是真個狠心,這等的紫蜜不拿來潤養于你,反拿來孝敬我作甚,明知我功行圓滿,已難化外藥之便利。”
“師叔,冤枉,冤枉。”
哭麻老祖慌張無措的上前,拱手泣聲道:“在我那千花洞的千畝菜花地中,雖有養了數十群靈蜂,但是這玉王仙蜂只得了一只,所產紫蜜實在無多。
師叔功參造化,已無須向外索求,哭麻自然明白,但是哭麻今日道業,全賴師叔照拂,不可不報。”
“好了,好了。”
蓮姑見哭麻一個千年的老道人,在這里哭哭啼啼,實在受不了。
她將紫蜜小壇隨手給了季明,說道:“我曉你師傅的來意,必是先讓你來求我賜以道號,再讓你去仙闕之內的那兩面石壁上參悟祖師妙法。”
“正是,正是。”
哭麻老祖訕笑兩聲,大方承認的道。
季明放下紫蜜小壇,拜了一下道:“懇請師叔祖賜以道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