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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周易

  十三年前。

  三七孤兒院。

  月亮好似狐貍的眼睛,漠然地望著人間,看著這座藏在孤山荒野之中的孤兒院。

  黑風起,亂云渡,周圍蒼木叢生,寒鴉獨立枝頭。

  昏暗破舊的房間內,沒有半點光亮。

  唯有月光透過窗戶照落進來,映照在那一道道瘦小的身影之上。

  “新來的,你爸媽也死了嗎?”

  就在此時,一陣友善的問候從上鋪傳來,隨著一個小腦袋探了出來,看著下鋪剛進的新人。

  “你爸媽才死了呢!”年幼的張凡白了一眼,頗為不爽道。

  “對啊,我爸媽就是死了。”少年肯定道。

  “這里是孤兒院,進來的都是死了爹媽的。”少年補充道。

  “我爸媽也死了。”

  “我也是。”

  一陣陣附和聲從旁傳來,這間宿舍總共住了六個人,三張床,上下鋪。

  “我爸媽沒死…”

  就在此時,一陣不和諧的聲音從角落處的下鋪傳來。

  “不過,我就當他們死了。”

  “好羅森!”

  張凡上鋪的少年豎起了大拇哥,亮起的眼睛透著贊許之色。

  張凡沉默不語。

  “我們這座孤兒院位在巳火之位,大門卻對亥水,犯了巳亥相沖的禁忌,大兇啊。”

  “寅位生木氣,偏偏那里墳堆遍地,屬申金亂葬,犯了寅申相沖的大忌,兇啊。”

  “完了,我們這輩子算是逃不出去了。”

  就在此時,張凡抬頭望去,對面的下鋪一位少年盤坐,帶著破舊的黑框眼鏡,手里拿著一個臟兮兮的羅盤,嘴里嘮嘮叨叨。

  “紀算,你能閉嘴嗎?你吵的我元神出竅了。”

  手拿羅盤少年的上鋪傳來了一陣不耐煩的聲音。

  張凡抬眼望去,便見對面上鋪,一位少年橫躺在床上,他的元神卻已出竅。

  那道元神漂浮在半空中,卻如狂氣一般,不斷地變化,時而膨脹,時而壓縮,顯現出極大的不穩定。

  “他…他沒事吧。”

  張凡雙目圓瞪,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不穩定的元神,恍若一團火,沒有固定的形態,時刻都在變化。

  “那是陳忌,他就那樣,元神變態,習慣就好了。”

  少年的聲音再度傳來,那探出的腦袋盯著張凡:“我叫葛雙休,你叫什么?”

  “張凡!”

  張凡倒頭靠在了枕頭上,面對著陌生的新環境,一臉的不爽,暗地里將爹媽問候了一遍。

  “怎么才能出去?”張凡突然問道。

  此言一出,宿舍突然安靜了下來,一道道目光卻是從不同的角度向他投來。

  “死了就可以,不對,死了也得埋在這里。”羅森淡淡道。

  “等我研究出來,帶你一起跑,肯定藏著一道生門。”

  紀算推了推眼鏡,盯著手中的羅盤,徹底沉浸在自我世界之中。

  陳忌的元神更加狂亂了,仿佛隨時都會爆開。

  張凡看得心驚肉跳,其他人卻是習以為常。

  “門口的那尊石像看到了吧。”

  葛雙休的聲音傳來,將張凡的思緒拉了回來。

  張凡下意識看向窗外,三七孤兒院的廣場上立著一尊石像,有身無首,生有八臂,掌托虛空,空空無物。

  “想要出去,除非香火祭神像。”葛雙休淡淡道。

  “香火?”

  “不錯,此身祭神像,元神敬香火。”葛雙休凝聲道。

  “元神敬香火?”張凡眉頭一挑。

  “可惜,我們都是小孩子,元神太弱了,沒有誰的元神可以點燃那尊神像的香火。”葛雙休搖了搖頭。

  他話語一頓,旋即沉聲道:“若是失敗,元神便會被那尊神像吃掉。”

  “吃掉?”張凡雙目圓瞪,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忍不住再度看向窗外,朦朧夜色中,孤兒院的廣場上仿佛藏著一道陰影。

  “我進來到現在,已經有八個小孩子試過了。”葛雙休嘆息道。

  “然后呢?”

  “羅森,你埋了幾個?”葛雙休突然問道。

  “三個。”

  “我埋了兩個。”葛雙休道。

  “我一個。”紀算頭也不抬道。

  “一個。”

  陳忌元神終于回歸身竅,也湊了一個數。

  “這到底是個什么地方!?”張凡恍惚道。

  臨來前,他才知道這是一所孤兒院,可是現在聽著卻像是一座監獄。

  “只要不跑,在這里待著還是挺不錯的。”葛雙休貼心地寬慰道。

  鐺…鐺…鐺…

  就在此時,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在幽深的長廊上響徹,回蕩在清冷的夜中,顯得極其詭異。

  “快睡覺。”

  葛雙休面色驟變,趕忙縮回了頭。

  旁邊,紀算早已鉆進了被窩,羅森也不再說話,陳忌就跟死了一樣,連呼吸都沒有啦。

  “不是,干嘛?”張凡忍不住問道。

  “別說話。”葛雙休低聲道。

  鐺…鐺…鐺…

  那清脆的鈴鐺聲越來越近,張凡瞇著眼睛,透過門縫,便見一陣幽幽的紅光擦地而過,伴隨著那鈴鐺聲越來越遠,紅光也消散在長廊的盡頭。

  紀算從被窩里冒出了頭,重新鼓搗起他的羅盤。

  葛雙休的頭也從上鋪探了出來。

  “剛剛那是什么?”張凡忍不住道。

  “巡樓員。”葛雙休低聲道。

  “誰晚上不睡覺,或者膽敢元神出竅,胡亂晃蕩,便要被那盞燈帶走,燒上三天三夜。”

  說著話,葛雙休努了努嘴,看向窗外。

  “西北邊墻根下的那些人看到了啊。”

  “那些是人?我還以為是泥塑。”張凡愕然。

  他進來的時候倒是瞄了一眼,墻根下盤坐著一道道身影,似乎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子,黃昏陰影下,像極了泥塑。

  “那些就是半夜不睡覺,被收了元神的小孩子。”葛雙休補充道。

  “元神被收了,就仍在那里,燒夠三天才會放出來。”

  “我們都被燒過。”

  葛雙休咧著嘴,輕笑道:“你如果不想顯得不太合群,也可以試試。”

  “這踏馬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張凡雙目圓瞪。

  他現在感覺自己是不是撿回來的,老爸老媽是真的不要他了。

  “我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張凡雙拳緊握,眼中充滿了對自由的渴望。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分散逐風轉,此已非常身。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

  就在此時,一陣悠悠念誦聲從門外傳來。

  張凡下意識抬頭望去,便見門便緩緩推開,一位少年走了進來,借著月光,便見那少年似乎比自己還要大兩三歲,瘦瘦高高,鼻子很挺,眼睛很亮,樣貌普通,卻能讓人記憶深刻。

  “他怎么能在外面亂逛?”張凡忍不住道。

  “他又沒有覺醒元神,自然不受影響。”葛雙休隨口道。

  “普通人?”張凡愣住了。

  他知道,這座孤兒院大約有二三十個小孩,俱都元神覺醒。

  要知道,普通人修行一生,大部分都難以覺醒元神,相比之下,這座孤兒院藏著二三十個小孩子,而且全都覺醒元神,簡直不可思議。

  這時候,冷不丁冒出來一個沒有覺醒元神的小孩,既正常又詭異。

  “來新人了?”那少年走到近前,看著張凡,露出一抹溫和親近的笑容。

  “來了這里,都是兄弟。”

  說著話,那少年伸出拳頭,自我介紹道。

  “我叫周易!”

  “我叫張凡!”

  十歲的張凡在三七孤兒院住了下來,轉眼便是一年秋去春來。

  他也漸漸適應了這座詭異且神秘的孤兒院。

  這里恍若一座禁區,并非所有地方都能夠踏足,時間久了,他收斂了好奇心,一心撲在修行之上,希望有朝一日能夠離開這個鬼地方。

  三七孤兒院的小孩都很特別,他在這里,除了同宿舍之外,也會跟其他宿舍的小孩切磋斗法,日子久了,也難免精進。

  “張凡,你的元神確實強大。”

  廣場上,羅森身形豁然停駐,仿佛陷入泥沼一般,張凡身形縱起,雙手結印。

  “土葬!”

  他一聲呼喝,周圍泥土翻飛,沙礫激揚,瞬息之間,方丈之地便如同巨浪滾滾,朝著羅森碾壓而去。

  “五行大葬術!”

  “好!”

  周圍圍觀的小孩發出一陣陣叫好聲。

  張凡的優勢便是元神壓制,哪怕在這座孤兒院當中,他的年紀屬于偏小的那一波,可是元神之強,卻是名列前茅,就連同宿舍的羅森都是不如。

  此刻,他的元神受到影響,慢了一步,便是勝負之差。

  “森羅萬象,盡歸塵土!”

  突然,羅森一聲輕語,周圍洶涌而至的泥土紛紛落下,似落葉紛飛,如諸法破障。

  “破了!?”

  幾乎同一時刻,羅森動了,他身如鬼魅出現在張凡身前。

  “懾神!”

  張凡單手結印,他的元神猛地震蕩,恐怖的頻率讓羅森的身形再度遲緩。

  剎那須臾間,他身形縱起,退后十數米,拉開了距離。

  “不打了。”

  羅森見狀,緩緩收手,再也沒有動手的興致。

  他的道法強過張凡,奈何張凡的元神對他的壓制也很大,這樣斗下去也就不輸不贏。

  “張凡,等我的道法繼續完善,你最后這點保命的伎倆也就沒用了。”羅森咧嘴道。

  “你也等著,我正在修煉一門丹法,等我練成,元神都能把你壓死。”張凡寸步不讓。

  說起來,羅森比他還要大兩歲,可他卻絲毫不怵。

  “散了吧!”

  旁邊,陳忌一揮手,眾人散去。

  張凡走到墻角,正準備休息,便見不遠處,周易蹲在那里,動也不動,也不知在瞧什么。

  三七孤兒院,周易算是一個另類,他是唯一未曾覺醒元神的普通人。

  每天晚上,游走于各個宿舍,恍若交際花一般。

  按照他的話說,落地皆兄弟,何必骨肉親,大家因緣匯聚,來到這里,都是兄弟。

  他雖是普通人,可與生俱來便有一股親和人,大家倒也愿意和他結交。

  一來二去,他倒是成了各大宿舍的常客,畢竟,他是唯一一個晚上不用睡覺,卻又不會被炙烤元神的存在。

  張凡問過他,為什么身為普通人的他會出現在這里。

  周易說,偉大的元神,總是不期而遇。

  張凡總是笑罵,他連元神都未曾覺醒,甚至都不會修道。

  每次提及此話,周易總會認真地回答說,道不是用來修的,而是用來悟的,說不定哪一天他就悟道了。

  “周易,你在看什么?”

  張凡走了過去,低頭一看,不由愣住了。

  地上,一群螞蟻在爬,搬運著灑落的米粒。

  “螞蟻有什么好看的?”張凡忍不住道。

  “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周易的眼中泛著別樣的光彩。

  “一只螞蟻很弱小,可是一群螞蟻卻能做許多事情…”

  “他們分工明確,兵蟻防衛,工蟻尋找食物,修建蟻巢,蟻后負責繁衍種族…”

  說到這里,周易稍稍一頓,抬頭看向張凡。

  “張凡,你說這些螞蟻會不會是一頭生靈?”

  “一頭生靈?”張凡露出狐疑之色:“什么意思?”

  “就是這些螞蟻其實是一體的,每一只就跟人類的細胞一樣,只不過比較松散而已。”

  “蟻后是大腦,那些兵蟻是骨骼和肌肉,工蟻就是血液…”周易的眼中透著別樣的異彩。

  一個種族,恰似一頭生靈。

  既是個體,也是整體,完美的統一和諧。

  “就像人類的元神一樣,同宗同源…單一的元神如此的脆弱,先天受到識神的影響,難以覺醒,甚至于還會陷入大夜不亮…”

  “多么脆弱的力量啊…”周易喃喃輕語。

  “你說如果所有的元神都像螞蟻這樣,擁有同一個大腦,那該多么強大啊。”周易越說越是興奮。

  “周易,你…”

  張凡怔然,他看著周易,神情變得有些恍惚,這樣的言論仿佛在年幼的張凡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一顆未曾萌芽的種子。

  “張凡,你說這世上存不存在這樣一種法門,能夠將所有人的元神都鏈接起來?”周易看著腳下的螞蟻,又抬頭看著天空,他的目光仿佛飛到了極遠處,常人看不到的遠處,充滿了神思向往。

  “如果沒有,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開此宗流。”周易喃喃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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