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為俠心赴死
“辛苦你了，柳建鑫，或者說，柳劍心。這一刻起，你在這個污濁不堪的江湖里，扮演了自己內心真正所期望的俠客。”
“我可以想象，另一個你，在生活中遭受了許多打擊…”
“現在，我們該去拯救他了。”
柳建鑫越發迷茫，他看著下跪的群雄，意識到了來人是誰，同時，他也弄清楚了一件事…
這個人的聲音，和劍靈一模一樣。
這一下，他全都理解了。
“你…你…原來你竟然是聞夕樹？原來你就是我腦海里的劍靈？”
真相讓人有些崩潰，巨大的信息量，讓柳建鑫不知所措。
他實在是不懂，聞夕樹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聞夕樹也知道，自己的出現，讓柳建鑫的大腦宕機了。
大魔頭竟然就是自己腦海里的劍靈，這一路上，不斷幫助自己殺死麾下的武林群魔，這又是何解？
聞夕樹想了想，還是決定對柳建鑫說出實話。
“這一路強迫你行俠仗義的，就是我。這一路，在關鍵時刻，賦予你力量的也是我。讓你放棄其他武學，強行喚醒初心劍法的，還是我。”
“你在關鍵時刻遭受的危機，全是我安排的。”
“包括你此時站在擂臺上，為武林正道而戰，也是我的劇本。”
聞夕樹現在的確像是一個大反派。
且強到讓人絕望。
他沒有用一招一式，只是用言語，用聲音，用事實，就把柳建鑫的徹底打敗。
原來自己真的只是一個傀儡？
自己一路抵觸“江湖過家家”，卻最終變成了別人江湖過家家的一部分。
柳建鑫面對大力金剛掌，面對天魔琴…都始終未曾放下手中的劍，可這一刻，面對聞夕樹，他再次生出無垠的疲倦和絕望。
一個提線木偶要如何打敗操控自己的人？
如果對方的武學，不是傳統的武功，而是掌握命運的力量，又該如何對抗？
柳建鑫臉上的絕望，不加掩飾。
聞夕樹注意到了這一點，心說，壞了，好像裝逼過頭，讓對方會錯意了。
聞夕樹笑了笑：
“但我不是為了戲耍你？”
柳建鑫抬起頭，迷茫的看向聞夕樹：
“你讓這么多人配合我來表演，不是戲耍我？呵…你我實力天差地別，如今江湖眾生被困在這里…”
“我是唯一的翻盤機會，可現在你出現了，你告訴我，我所有的力量，都是來自于你。”
柳建鑫說不下去了。
有一種被自己的金手指背叛的無力感，所有的自信也土崩瓦解。
原來，不是我有俠義心腸，我才變得強大的。
而是有人讓我變得強大，讓我來扮演那個有俠義心的人。這一切都是戲耍。
聞夕樹大概也能想到，有這種可能性。
畢竟，自己扮演的就是柳建鑫的金手指，攤牌的瞬間，很可能讓柳建鑫道心破碎。
“我引導了你，我也逼迫了你做出選擇。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在想，早知道不當大俠了，那么困難，那么痛苦，還要像個小丑一樣。”
“這一路的所有高光，在這一刻都變成了別人醞釀好的東西。但如果我告訴你…”
“曾經的你，已經靠著陰謀詭計，賣友求榮，達到過頂端呢？”
“我要殺死你，很容易，你有被我戲耍的價值么？”
無形的氣墻，隔絕了每個人試圖探聽對話的人。
雖然群雄與武林盟群魔都在，但沒有人知道，大魔頭聞夕樹，與江湖未來的希望柳建鑫，在交流著什么。
聞夕樹的實力，顯然是強過所有人一個檔次的。大概也只有那位葉劍心能夠與之匹敵，甚至…壓他一頭。
聞夕樹說道：
“接下來，我會告訴你，到底發生了什么。”
“其實我不是武林盟主，你才是。”
“原本我才是那個該挑戰江湖的人。這場江湖的游戲，如果我作惡多端，我靠著背叛，算計，我一定能夠活得很好，我可以完成屬于我的挑戰，說不定，將來回到地堡，還能學得一門武功，一種序列體系外的力量。”
“但這樣一來，我就無法通過提升初心劍法的等級，知曉這款游戲隱藏的劇情。”
“相信你也感受到了，初心劍法升級的過程里，你會看到許多幻覺。”
“事實上，江湖只是一個殼。故事真正的舞臺，在另一個世界，就在你看到的幻覺里。”
“我們將那個世界，稱之為真界，這個世界，稱之為本界吧。真界里，有著你無法理解的科技，在那個世界，真正的你，曾經就經歷過背叛，算計，蠅營狗茍。”
“就好像本界的你，也曾是一名滿懷壯志，俠義心腸的少俠。你勵志成為大俠…但你最終，沒有成為大俠。”
“我可以想象，真界中的你，現在過得或許還不錯，和我以前救贖過的那些苦命人不同，你或許會很成功。因為你的童年，有一名偉大的父親，就好像本界的江湖，也曾經有一個叫葉劍心的大俠。”
“但那個有大俠夢的你，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真界的你，終于走到了人生事業的巔峰，這一路來，是勾心斗角，是賣友求榮，是背叛算計。”
“本界的你，也有類似的經歷吧？你的武林盟主的寶座，染上了多少好友的鮮血？”
柳建鑫呆住。
聞夕樹繼續說道：
“江湖變成了最險惡的江湖，盡管內心深處，你還是渴望成為蕭降龍那樣的人…你也始終讓這些人茍延殘喘著。”
“但你知道，如果有一天，他們攔了你的路，你會毫不猶豫的殺死他們。你也知道，俠義，正義，善良，剛直，在這個世界就是軟肋。”
“恭喜你啊，柳建鑫，你成功了。無論真界還是本界，你都站在了巔峰。”
“可這也成為了你的執念，你始終期待，有一個人，可以做到那些困難的事情，可以…不用像你這般，踩著累累白骨，坐上武林的王座。”
“但每一次有挑戰者出現，你都一定會殺死他。”
柳建鑫錯愕的看向聞夕樹：
“你…你是說，我才是武林盟主，我才是這個江湖最大的魔頭？”
聞夕樹說道：
“是。”
“在面對蕭降龍的時候，面對生辰綱的時候…你是不是想過，背叛蕭降龍，以及劫走那些寶物？”
“哪怕進入武林大會，你也一眼就知道，這里有陰謀。你好像天然就很邪惡，你已經對所有的這些勾當，產生了路徑依賴。”
“你可以否認我所說的，但你騙不了自己。”
柳建鑫有些恍惚。他很快發現了關鍵：
“可為何作為挑戰者的你，會成為武林盟主？而我，反而成了挑戰者？”
聞夕樹說道：
“這是我的權柄。我能夠在執念世界里，癲倒雙方的位置。你可以理解為，我讓你重新走了一遍江湖，讓你成為了當初那個挑戰江湖的人。”
“現在，你看到了江湖的樣子了。”
“這個江湖，人人為己，這個江湖里，草寇遍地都是，這個江湖，官商勾結，這個江湖，正道群雄式微人心惶惶。”
“柳建鑫…這是你要的江湖么？”
“坐在武林盟主的寶座上，你看不到這些塵埃，但如今，以塵埃入世，你捫心自問，這樣的江湖…還是你十三歲時，父親為你打破規則伸張正義而歡呼時的江湖么？”
柳建鑫很想說…
只要走到頂端就可以了，為什么要問方式呢？這個江湖布滿塵埃，這個江湖到處是鮮血。
但我只要在頂端，我就可以當看不見了，不是么？
可他說不出口。
他看著蕭降龍，看著身后陷入絕境，卻希望自己能夠逃離困境的群俠，陷入了沉默。
這個世界，是有正義的。
這個世界爛透了，但還是會有人選擇做蕭降龍。
“所以…你要喚醒我？”
“是的，我要喚醒你。你內心深處是有俠義的，這個江湖確實爛透了，但蕭降龍等人，始終沒有死在這個江湖里，葉劍心也只是歸隱，并未死去。”
聞夕樹繼續說道：
“初心劍法更是直白的告訴了我，要幫你找回初心。所以我干預了你的每一次惡行，我強行扭轉了你的邪惡行為，讓你稀里糊涂的行俠仗義了。”
“因為我必須要讓你拿到邀請函。這封邀請函，你可以理解為，是前往真世界的門票。”
“到時候，我會成為挑戰者，挑戰那個真正的你。”
柳建鑫基本上全弄懂了。
這很荒謬，但他卻感受得到，聞夕樹的真誠。
因為他真的看到了那個世界的自己。
他也真回憶起來了某些事情。
“如果你是我…你會用俠的方式，打敗我么？”
柳建鑫看向聞夕樹：
“哪怕根本沒有希望？”
聞夕樹搖頭：
“我會，但我要告訴你的是，不會沒有希望，只是很困難。”
“如果我倆回到原本的角色，我是挑戰者，你是大魔王，我會打敗你的。”
柳建鑫不解：
“為什么？現在我們的實力差距，你覺得…不靠算計，不靠卑鄙的手段，你能贏？就憑你那點俠義心腸？”
聞夕樹笑道：
“我說了，這很困難，但并非辦不到，因為提供執念的那個人，他以為自己很壞，可他實際上還沒有那么壞。”
“就好像你，一直罵著俠義者愚蠢，可當我真的把你逼到絕境時，當你真的沒有退路時…你的本心，還是渴望成為俠。”
“所以我會贏，哪怕贏得很困難，贏得很狼狽，哪怕中途我也會對這個世界產生質疑，但我會贏。”
“我會找到歸隱的葉劍心，我會用我大乘的初心劍法，讓他出山。”
“你問我憑什么？當然不是憑借在這個時代，看似可笑的俠義心，而是憑借…你內心最真實的期待。”
柳建鑫看著聞夕樹，看了許久。
是的，他期待自己可以重來一次，可以用俠義的心，再走一遍江湖，可以按照正確而困難的做法，去走到頂端。
他期待自己可以像也葉劍心一樣活著，可他…背叛了當初的理想。
他失敗了，他做不到。葉劍心如果看著這一切，也會對他失望透頂吧？
如果可以重來，如果可以重來！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才成了執念。所以這個江湖看似險惡，卻始終…始終留有希望。
“那現在呢？現在…你要怎么處置我？”柳建鑫說道。
這也是對聞夕樹來說，極為艱難的一刻。
其實一開始聞夕樹就在想…
如果柳建鑫爛透了，如果這個人和葉劍心毫無關聯，如果他始終只想著蠅營狗茍，想著背叛和算計…
那或許也不錯，自己殺死他的時候，會毫無心理負擔。
但現在，他發現了，柳建鑫沒有那么壞。
他經歷了許多事情，曾經也光芒萬丈過，但社會的現實給了他沉重的一擊。
聞夕樹很難想象，柳建鑫到底經歷了多少背叛和算計。
可饒是如此，柳建鑫內心，仍然有俠。
當他呼喚劍靈，渴望一己之力，攔截武林盟的時候，當初心劍法，真的在他身上回到滿級的時候…
聞夕樹就知道，柳建鑫還是那個柳建鑫。
“我得承認，這是一個很難的抉擇，如果我是挑戰者，我會毫不猶豫的殺死你。”
“但我不是挑戰者，我不想殺死你，可由于權柄的癲倒，我必須殺死你。”
“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夠前往真正的世界，去喚醒真正的柳建鑫。”
柳建鑫忽然笑了：
“原來如此，我相信你好了。”
聞夕樹沒有說話。
柳建鑫說道：
“如果要殺我，我想你大可不必如此的繞彎子。其實你對我說的一切，都很…真實，卻又很虛幻。”
“但我相信你。”
“畢竟，按照你所說的，如果你是挑戰者，我也會死，對么？”
聞夕樹點點頭。
柳建鑫舉起無常劍，這一刻，聞夕樹忽然意識到了，柳建鑫打算做什么。
聞夕樹的眼里有細微的驚訝。
他想過自己會有些難過的殺死柳建鑫，但沒有想到，柳建鑫會做出這種抉擇。
“既然我的死亡，才會讓江湖回到本來的位置，既然只有如此，才能讓另一個我，也找回昔日的劍心…”
“那我便赴死好了！”
很多年前，因為社會的污濁，柳建鑫認同了那一套容易的，卻又背離俠義的處事準則。
十三歲的少年，似乎永遠無法等到未來已經成為大俠的自己。
“這一劍，便是我行過的最大的俠！聞夕樹…接下來，就靠你了！”
柳建鑫將邀請函，遞給了聞夕樹。
隨后，無常劍劍芒一閃，這個真正的武林魔頭，含笑而死。
很多年后，在無比污穢的江湖里，他仿佛又找回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