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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九章 還有人嗎的詢問

  “酆都鬼使,天絕近人,六族斷裂,不悌不義”——

  短短十六個字,讓他尚在襁褓中,就被定奪一生。

  十二歲的薛梟,暗藏于道觀梁上,隱忍捏拳;

  而二十四歲的薛梟,薄唇譏誚挑起一抹輕慢的弧度,語聲帶著希冀對方解釋的期待:“六族?哪六族?”

  期待歸期待,卻不給對方留下回答的時間。

  薛梟反手將木雕薄刃茶刀擱在四方茶案上,略有興致地掰手指數數:“母族?已經亡了。”

  “妻族,尚且未知。”

  “恩師,也已流放。”

  “還有誰?”

  “父族?”

  薛梟的譏笑,流露出幾分遺憾:“真可惜啊,我的父族還在。”

  他早已不是十二歲的少年。

  時光推著他攀梯觸云,一步一步朝上登。

  梁上少年的隱忍不發,是因還在意。

  當什么也不在意時,任何人也傷不了分毫,無論是肉身,還是心神。

  薛梟的語調低沉,纏繞沉甸甸的笑意:“若理真大師尚在,我必三跪九叩首請他老人家算一算,我那父族究竟何時消亡。”

  “啪——”

  薛長豐被激怒!

  一巴掌狠狠拍在木桌之上,卻滿臉漲紅、雙目赤紅,喉頭梗阻,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

  他向來能得朝中一句“謙謙君子,中庸溫厚”的雅號。

  先帝朝時,若無這句贊譽,太子太保的位子也給不了他。

  中庸溫厚這樣好的品德,如今在這豎子眼前,討不到一分好!

  朝中皆稱這豎子為“瘋狗”。

  君子與瘋狗,哪里能糾纏得休?

  薛長豐胸腔里熊熊烈火中燒,卻在暴怒之中覓得一絲話外之音:“理真大師若尚在?——理真大師出事了?”

  祝氏原踮坐在八仙凳上,垂頭端坐,捻著一只杏仁,每隔一句話,輕輕啃去十分之一,緩緩咀嚼著。

  如今聽薛梟此言,終于坐不住了。

  祝氏掌心攥住杏仁,斜眉抬眼,飛快地覷了繼子一眼。

  “年前吧?”薛梟隨意落座,單手撬開茶刀的刀鞘,指腹橫挑過并不鋒利的刀刃:“理真大師私吞寶禪寺長明燈香火錢,被座下弟子告到僧錄司,因為皇寺之故,圣人將這案子轉交御史臺,我親審的——”

  祝氏低眸垂目,眸中滿溢難言的靜默。

  “那老僧禁不住刑,第一輪就招了供,將寺外置辦的產業老老實實交待了出來。界外之人偏偏六根不凈,雙手求財,胯下求子,不僅貪銀,膝下甚至還有三個兒子。”

  薛梟漫不經心地斜睨到祝氏臉上,在黑壓壓的眉毛與睫毛底下,眼睛像晚風吹過的稻田,在夕陽余暉中透露出深棕色的水光:“本不是大事,預計翻過年就把他流放了,誰知道,第二日,那老僧就——”

  薛梟單手執茶刀,食指修長,輕搭于刀刃之上。

  只見他舌尖碰上顎,下頜微微抬起,發出輕慢一聲:“嘖——”

  “咬舌自盡了。”

  薛梟低聲笑道:“佛家道,心貪嫉妒口讒言,許是他口業造多了,佛祖才教他這么死。”

  薛長豐右手發顫,暴怒之中,抖動地指向薛梟:“你,你,你不過是為了報復他給你下斷言!”

  “理真大師向來慈悲善懷,常理佛經、苦修其身,點命理、斷因果、結善緣連先帝都十分肯信他!這樣一位高僧,又如何犯下你口中種種罪孽!?”

  薛長豐痛心疾首:“逆子狂妄,公報私仇,蒙蔽圣聽!只待圣人醒轉過來,你以為那紅紫官袍又能安安穩穩穿幾天!?”

  薛梟哂然,并不理會生父,反而突然轉頭看向祝氏:“祝夫人,你說,理真大師斷的因果究竟準不準?”

  薛長豐立時斥道:“又去擾你母親作甚!你我父子談話,與她又有何干系?”

  薛梟只盯住祝氏。

  深棕色的瞳仁緊縮,意味著焦點迅速對準,確像一只瘋狗,虎視眈眈,時刻預備俯沖上前,玩命撕咬。

  祝氏將吃剩的杏仁放置于燙金小碟中,眉梢眼角不動如山,婉和抬眸,唇角上翹自帶三分笑:“什么命理、因果,我都不懂得的。我素日只是種花拔草,這些簡單的清閑日子,既不需我拜菩薩,也不需我求三清——”

  祝氏轉頭撥弄薛長豐的袖角,語聲平和:“好了好了,每次見面,父子兩都吵得跟前世仇人一般,好好的喜事也被攪和得不得安寧。”

  薛長豐在安撫之下,不甘地率先移開針鋒相對的視線。

  祝氏對薛長豐道:“今日,本就是你先不該。”

  頓一頓,后道:“梟哥兒人貴事忙,難得回一趟鎮江老家,原就是自己家,敲不敲門又有何干系?非得要借機生事,小事鬧大。”

  祝氏只責備薛長豐,轉頭看薛梟,溫婉和氣的臉上不見刻意親近,只有公事公辦的客氣。

  恰好,這是當后娘的,最好的態度。

  過分的親近既虛偽,又惹人厭煩。

  “你爹也是偶然得知你原在金陵府邱懷比處辦案,這才將你叫回來的——你放心,若非大事,輕易不耽誤你公差。”

  祝氏四兩撥千斤地柔聲細語,將鋒芒相對的爭吵平復了下來。

  薛梟神色未變,只靜靜地看著她。

  祝氏探身自木案暗匣中掏出幾張紙來,推到薛梟跟前:“我近日相看了松江府柳家的姑娘,松江府原知府堂伯大房的長女。”

  “往日康寧郡王問你為何不成親?你不是說在尋一個擅長丹青書畫的姑娘嗎?”

  薛梟這才想起來。

  是三年前的事吧?

  他剛檢舉完科舉恩師,自督察院出來重見天日,被新帝補點為二甲出身。

  那時,康寧郡王妃尚未過身,據說與他早逝的亡母在閨中私交甚好。

  一次春日宴中,康寧郡王趁醉酒問他,是否有心儀之人?

  康寧郡王的左側上首,那個雙髻垂鬟、粉面桃腮的小姑娘,兩目明亮地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他的眼神從康寧郡王身后的那幅《雨后墨竹圖》上一掠而過。

  先帝好丹青,無論水墨,還是工筆,皆有小成,上有過耳風,下有雷霆颶,在士林之中,寄情書畫、深耕丹青者絕非鳳毛麟角。

  他張口便答:“如今暫無。卻愿與擅書畫丹青者,秉燭切磋,長聊不怠。”

  粉面桃腮的小郡主目光瞬時黯淡。

  眾人皆知,康寧郡王府的月和郡主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倚仗萬千寵愛,享盡百世榮華。

  丹青技藝非一日之功,若無滴水石穿、鐵杵成針之苦工,輕易不得成。

  他隨口一答,只希望迅速澆滅那位姑娘漫天的遐思,讓自己全身而退。

  誰曾知,三年前射出的箭,穿破時光的荏苒,在此刻,正中眉心。

  薛梟雙手抱胸,仍舊目光冷冽地注視祝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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