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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長安,長生之都

  官道上車馬轔轔,空氣中飄散著濕潤的土腥味。

  昨夜雨水在車轍中積成的小水洼,被經過的馬車踏碎,濺起的水珠在晨光中泛著銀色。

  呂洞賓背負著破布包裹的劍鞘,遮掩時不時睜開的眼瞳,道袍刻意用血水浸泡過防止饑餓。

  兩件陰寶除去詭異的外表,還是讓他很滿意的。

  特別是煉化血肉劍鞘后,只要陰氣充足,就可以無限制的孕育飛劍,同時還具備儲物空間。

  裝有楊合的棺材已經裝進血肉劍鞘里,行路也不會礙眼。

  “長安就快到了。”

  呂洞賓遠望已經能見到城墻的輪廓。

  他微微搖頭,長安陰氣并不濃郁,也沒有絲毫怨氣,反而因為香火旺盛,籠罩在煙霧之中。

  如今大唐立國才不久,但已有盛世之說。

呂洞賓余光一掃,往來的人群里自己顯得格格不入,幾乎所有人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如果沒有楊合的提醒,呂洞賓也不覺得古怪,但如今越看越別扭,哪有事事都順心的道理?

  “這個世道…確實有問題,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呂洞賓一路而來,除去修行以外,就是在觀察長安附近的百姓狀況,結果卻發現一點。

  幾十年前他來過一回,那時妖邪在境內還未絕跡。

  但人口卻與如今相差不多。

  按理說,有土地爺庇護后,百姓安居樂業,又不斷有民眾搬遷而來,人口應該暴增才對。

  呂洞賓更是察覺到,家家戶戶總會缺少一兩人。

  基本都是青壯年,理由或是服勞役,或是意外失蹤,反正尋常百姓似乎都已經習慣如此。

  呂洞賓掐指一算,只感覺撲朔迷離。

  “唉。”

  “即便我成就歸墟境,依舊得如履薄冰,在仙佛的眼中,恐怕還不如路邊一條黃狗。”

  呂洞賓眉頭微蹙,在路過茶攤時腳步一頓。

  他目光掃過茶攤內,見到有十幾名衣著簡樸的僧人在歇息,連舉盞的動作都分毫不差。

  呂洞賓右手拂過劍鞘,神識看到七名老僧雖然最外面的衣袍破爛不堪,布滿各類補丁,但里面的內襯卻是華貴蠶絲織成。

  “呵呵,難道僧人也分三六九等嗎?”

  年輕的五名僧人不但沒有錦衣,身上也多有傷痕。

  同時座位有限,他們只能手捧茶碗蹲坐在一旁,淺嘗截止幾口后,立刻就得誦經打坐。

  “道長要歇腳么?有上好的青株茶。”

  攤主湊近招呼著呂洞賓。

  “恩,來一盞。”

  呂洞賓想起楊合所言,鬼使神差的答應下來。

  對于他的修為來說,距離長安剩余的十幾里不過片刻,御劍飛行甚至兩三息就能到達。

  “來咯,青株茶一碗!!”

  攤販是一對夫妻,嫻熟的為呂洞賓沏茶。

  呂洞賓的道士打扮引起其余茶客的注意,大唐建國后,佛教昌盛,道教已經落入下乘。

  稍微有些修為的道士都避世不出。

  呂洞賓其貌不揚,又衣著破爛,背上空有劍鞘卻無寶劍,一看就知道是個落魄的江湖道士。

  他選擇的位置也在角落,刻意避開了僧人。

  茶客小聲談論著,都是一些長安的流言蜚語,反復提到不久前剛剛施行的宵禁。

  “宵禁?如果沒有邪祟侵擾,為何要夜晚足不出戶?”

  呂洞賓不明所以,目光打量眾僧人幾息后又隨之收回,都是普通凡人,只是陽火黯淡些許。

  他取出酒葫蘆小酌幾杯,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漸晚。

  茶攤夫妻見狀連忙收拾著器具,婦人一推中年男子,后者小心翼翼的搓手走到僧人桌前。

  “尚明法師,長安城即將宵禁,我們夫妻得趕回村里。”

  老僧佛珠一頓,眼皮微不可察的跳跳。

  他放下茶盞,碗底在木桌上磕出清脆的響動,“阿彌陀佛,施主的顧慮是應該的。”

  尚明法師說完依舊在誦經,其余和尚也不敢起身。

  中年男子遲疑許久,“尚明法師,茶錢就免…”

  話還未說完,婦人猛地一拽衣袖:“三十六文錢,法師,我們倆是小本買賣,賺不到幾個銅板。”

  她指甲掐進丈夫手腕,不愿放棄茶錢。

  尚明法師面露一絲不耐,不過情緒很快便收斂,接著轉頭示意身旁的沙彌付錢了事。

  啪嗒。

  銅錢落在桌面的聲響格外沉悶。

  尚明法師在沙彌的攙扶中起身,環顧四周說道:“一同吧,貧僧記得你們是薯耦村的?正好可以路過城郊的祈福寺。”

  呂洞賓看到老僧說話間,枯瘦的手指劃過茶碗邊緣。

  表露出的小動作分明就是在緊張,也夾雜著幾分期待,這個所謂的祈福寺肯定不對勁。

  “話說回來,長安的佛廟又有幾間是正常的?”

  夫妻倆沒有過多猶豫便答應下來,他們偶爾也會到祈福寺上香,對于尚明法師無比信任。

  甚至一些茶客也準備跟隨著僧人隊伍。

  尚明法師眼神掠過眾人,似乎在確認數量,隨即嘴角止不住的笑意,一步步走向雨中。

  呂洞賓不動聲色的跟在后面,一行人沿著官道岔路走去。

  按照以往,他是不愿插手進世俗的麻煩中,哪怕僧人表露惡意,畢竟類似的事情根本理不完,很容易陷入紅塵的因果。

  不過既然牽扯到仙佛,確實有必要看看。

  呂洞賓想起獨自入廟遭遇的那具尸體,長安到底在經歷怎樣的劇變,失蹤人口又是怎么一回事。

  沒過多久,祈福寺緩緩在夜幕中顯現。

  天色已經全黑,烏云蓋頂,沒有半點星光月華,偶爾閃過的炸雷映襯得寺廟陰森恐怖。

  祈福寺不算宏偉,除去主殿外,只有一間新建不久的側殿。

  朱漆大門上金粉描繪的蓮花紋異常精致,牌匾篆刻的‘祈福寺’三字,更是戶部尚書親筆題的。

  呂洞賓暗自咋舌,長安有寺廟至少三四百間。

  祈福寺在里面平平無奇,也沒有歷史底蘊,結果呢,兩間殿宇的造價怕是要五千兩白銀。

  還勾結到朝廷大官,很難想象化生寺、洪福寺、大慈恩寺等寺廟,到底收納多少民脂民膏。

  “李世民到底在搞什么?”

  “大唐國運才剛剛興起啊,為何已經敗相頻出?明明盛世足足可以維持一百多年。”

  呂洞賓滿臉震驚,卜卦之術略有涉及。

  但光是表面,就能看出大唐已經快要氣數將盡,當初自己選擇輔佐的李世民在干什么?

  呂洞賓愣神間,大雨呈現磅礴之勢。

  大風中夾帶著涼意,眾人都不免覺得身體乏力。

  尚明法師適時的轉身雙手合十道:“雨夜路滑,不如諸位施主在寺中暫歇一夜再說。”

  “尚明法師,我們…”

  “能跟隨老衲來此都是本寺的香客,老衲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們感染風寒,阿彌陀佛。”

  尚明法師說完,眾人不敢拒絕連聲道謝。

  “等會兒老衲給施主準備換洗的衣物,希望不要介意。”

  尚明法師在夜色中,臉龐忽明忽暗,眾人表現出近乎虔誠的喜悅,沙彌則是難掩的驚恐。

  正在此時,一道人穿過雨幕來到寺廟門前。

  呂洞賓也不客氣,“貧道想要借宿一晚。”

  尚明法師對于突如其來的呂洞賓異常提防,不過沒有拒絕,點頭道:“慧明,帶道長去西廂房,其余施主安排在東廂房。”

  “道長,請跟我來。”

  慧明衣袍破舊,皮膚滿是燒傷的痕跡。

  呂洞賓深深的看了一眼尚明法師,隨著慧明穿過回廊,與其余人分別安排在不同的位置。

  西廂房在主殿旁,東廂房在新建的側殿旁。

  他注意到主殿供奉的是藥師如來佛。

  側殿是虛空藏菩薩。

  兩尊佛像雕刻的栩栩如生,側殿彌漫著一股生石灰的味道,虛空藏菩薩應該是剛請來不久,佛像都沒有開眼,等等…

  呂洞賓一愣,為何藥師如來佛也沒有開眼,但凡接受香火供奉,必須得開眼,這是常理。

  他不動聲色的走進廂房,慧明點燃燭燈。

  “道長,還請休息。”

  慧明不敢直視呂洞賓銳利的眼睛,“住持讓道長你明日清早便離去,免得驚擾佛陀菩薩,還有晚上莫要離開廂房,寺里有規矩,一人…一人不見佛。”

  “一人不見佛。”

  呂洞賓念叨幾遍,似笑非笑的問道:“小師父在寺中多久了?”

  慧明本想離開,卻發現呂洞賓的身影仿佛具有魔性,不自覺的回答道:“三、三年…”

  “祈福寺建立多久了?”

  “也是三年。”

  呂洞賓哦了一聲,右指悄然掐訣,“祈福寺一共三年,小師傅你為何至今是個沙彌?”

  “道長,寺里的大法師都是大慈恩寺調配來得,我…我修行十年才能成為一介比丘。”

  慧明滿臉驚恐,不知為何根本瞞不住心事。

  呂洞賓看向窗外,尚明法師已經帶著僧人在主殿誦經。

  沙彌也在陸續趕去。

  呂洞賓抓住關鍵問道:“佛像呢,也是大慈恩寺來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慧明提到佛像后情緒變得激動,恐懼到失聲的地步。

  呂洞賓暗自取消法術,食指點在慧明的眉心,模糊其記憶,任由沙彌離開廂房。

  他神情陰晴不定,雖然神識無法看出破綻。

  但寺廟本身絕對有問題。

  “搞清楚長安目前的困局,方便明日進城,唉,前輩的尸身很可能落在某一間寺廟內。”

  呂洞賓當初本來想收回尸身的,但看著受到庇佑的百姓,實在于心不忍就任由尸身在外。

  夜色漸深,雨聲漸密。

  祈福寺的誦經終于停歇,整座寺廟陷入寂靜。

  呂洞賓盤坐床榻,等待之余習慣性的陰氣淬煉著兩件陰寶,養器就是需要日夜不停息的。

  忽的。

  呂洞賓感到難以抵擋的困意襲來。

  剛開始還未在意,很快心頭警鈴大作,作為歸墟境,自己早就超脫凡胎,怎會無故困倦?

  “有詐。”

  呂洞賓咬破舌尖,奈何意識仍然困在類似清明夢的狀態,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黏膩液體在石板路上蠕動。

  聲響來自主殿,很快滴答滴答的連成一片。

  更加毛骨悚然的是,動靜正在沿著回廊向廂房逼近。

  “攝!”

  呂洞賓雙目緊閉著輕喝,血肉劍鞘鉆出飛劍刺進太陽穴,劇痛強行祛除睡意,不禁七竅流血。

  他睜開眼睛,卻發現所有動靜都是幻覺。

  罪魁禍首便是主殿的佛像。

  佛像依舊沒有開眼,不過在雙眼的位置被一道裂縫貫穿,就像是里面有什么東西在向外窺視。

  呂洞賓死死盯著裂縫,只見大量腦袋簇擁著在佛像內。

  腦袋看不清楚長相,但似乎都…活著?

  “何方妖邪!”

  呂洞賓喝聲在黑夜里無比響亮,卻無人回應。

  他取出靈符貼在眉心,神識透過裂縫看到頭皮發麻的一幕。

  佛像中空,里面堆積著數以百計的尸體,尸體樣貌相同,肢體都已經相互扭曲粘連。

  呂洞賓一眼就認出,尸體與先前山谷寺廟的一模一樣。

  也就是楊合偶然間提到的‘唐僧肉’!!

  側殿也是燈火通明,佛像被裂縫開眼,不過里面的尸體僅僅容納三分之一,所以新建的側殿始終沒有開啟,分明是缺尸。

  咚~~

  咚~~~

  不知是誰敲響鐘聲,茶鋪的那些百姓一個個朝著側殿而去。

  呂洞賓明白,他們很快就會淪為佛像的養分。

  “我…得出手。”

  他困意愈演愈烈,主殿的藥師如來佛就是防止呂洞賓的,因此刻意安排在西廂房。

  呂洞賓摔倒在地,眼皮越來越沉重。

  意識即將淪陷之際。

  呂洞賓的困意煙消云散,神識注意到屋內多出一人。

  楊合站在窗口,默不作聲的凝望長安城。

  “前輩,百姓是無辜的,豈能淪為求神拜佛的犧牲…”

  呂洞賓深感莫名的是,楊合卻沒有關注祈福寺,反而臉色凝重的一直打量著長安。

  “前輩!”

  “呂洞賓,你知道長安為何宵禁嗎?”

  呂洞賓嘴巴微張,不明白楊合會詢問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

  楊合笑笑不說話。

  在靈視的眼中,長安籠罩雨幕之下。

  準確來說。

  雨水皆是鮮紅的血液,一具具尸體從天而降。

  密密麻麻,比楊合在天庭蟠桃園看到的還要多得多。

  沒錯。

  長安施行宵禁就是因為,一到子時,在某種禁忌的影響下,無數的金蟬子尸體掉落。

  尸體皮開肉綻,卻散發著迷人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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