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紗,夜晚的喧囂在日夜交替之際便戛然為止。
烏鴉抖落羽毛上的露水,發出嘶啞的啼鳴。
九曲鎮死寂一片。
僅剩的十幾名士卒陸續來到街道上,他們在張桂芳的帶領下匆匆前往鎮外接應殷郊等人。
沒人注意到,有一間平房趁著暮色悄然坐落在鎮東頭。
楊合縮著腦袋,幾乎已經把申公豹的賤樣模仿得惟妙惟肖,只是在眉宇間多出些許瘋癲。
能否唬過仙人不知道,至少元始天尊暫且沒有怪罪自己。
靈視猛地一跳。
楊合站在院墻頂端遠眺,鎮外的山路被濃郁陰氣遮蔽。
排成兩列的鬼兵即將到達九曲鎮,散發出的怨氣宛如實質,引得陣陣陰風呼嘯而過。
“媽的,他們還真把趙公明的尸體押來了?”
楊合頭皮發麻,額頭睜開大大小小十幾雙眼瞳,見到一口十米大小的漆黑巨棺混在隊伍里。
哪怕距離自己相隔甚遠,都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咚咚!!
黑棺每兩三息便劇烈震動一次,仿佛里面放置的尸體在瘋狂撞擊著蓋板,試圖從中脫困。
“可比哪吒師兄當初的棺材更加棘手。”
楊合能看出,五千鬼兵都是為鎮壓趙公明的,路途中恐怕已經死掉數百人,可見尸體的兇性。
“十絕陣破除后,趙公明的尸體竟然會落在大商手里。”
“恩?”
楊合手里的法印微微一動。
法印傳遞的念頭出自殷郊,讓自己這個申公豹立刻趕去,以免趙公明的尸體徹底失控。
楊合瞇起眼睛,回應后卻沒有動身。
“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第一個想到我,嘿嘿,再等等,申公豹的心性也不可能太積極。”
殷郊是廣成子的真傳弟子,按理說下山是為伐紂,在原作中申公豹稍加蠱惑便叛出闡教。
楊合估計典故世界的殷郊也是同理。
“廣成子八成也會淪陷九曲黃河陣,你殷郊倒是有孝心,難不成打算親自為師父送葬?”
楊合回到院落里,隨手在郁郁蔥蔥的農作物中一摘。
青瓜落在掌心。
楊合邊看戲邊啃,濃郁的藥力涌入五臟六腑,鬼體消化陰氣的速度大增,歸墟境已經不遠。
類似的農作物有不少,道行天尊依舊在孜孜不倦的打理。
還能聽到他老人家的呢喃。
“四季豆下午就能成熟,番薯估計得晚上,恩,那一株玉米過兩天應該能掛滿枝頭。”
楊合的靈視眼中,所謂的農作物全是詭異莫名。
但藥力極為充裕,別說混元境,哪怕是合體境、渡劫境的修行都綽綽有余,唯一的缺點便是采摘不過片刻就會藥力耗盡。
喵嗚!!!
楊合余光一瞥角落,慈航道人滿臉笑意的盤坐在鬼胎前,念誦著道不道佛不佛的經文。
黑貓蜷縮在胎膜內,頗有種受戒悟道的錯覺。
“四不像后續的法門,應該能從慈航道人身上取得。”
法印傳遞的消息愈發急促,楊合不急不緩的吃著青瓜。
三鬼在歸墟境前沒有瓶頸,外加二老的無私奉獻,修為隱隱已經觸及混元境圓滿。
與此同時,殷郊率領的軍隊在半山腰處止步。
鬼兵包裹在鐵甲中,裸露在外的皮膚有著邪祟特征,軍紀嚴明到就連呼吸的頻率都是一致。
張桂芳迎面而去,體內的馬面鬼連連嘶鳴。
那口黑棺足足由四五十名鬼兵拉著,束縛棺身的鐵鏈繃緊,停留在原地難以寸進半步。
裂縫有血水滲出,刺鼻的腥臭彌漫。
咚咚!!
周圍山石因為震動而簌簌滾落,草木蒙著一層黑灰的絨毛,像是食物變質長出的霉腐。
“再添人手!絕不能讓棺材在此過夜!!”
殷郊瞇起眼睛走進黑棺,其外貌三頭六臂,明顯也具備半人半鬼的特征,渾身散發著濃郁的陰氣,修為已經達到混元境。
更多的鬼兵涌上前去,鐵鏈嘩啦作響。
可黑棺卻如同生根一般,紋絲不動。
“張將軍。”
張桂芳態度恭敬的俯首,面對殷郊不敢有任何造次。
殷郊冷冷的說道:“申公豹又是什么情況,遲遲不來支援,難不成困死在九曲鎮?”
張桂芳額頭滲出汗水,低聲道:“回稟殿下,末將不久前確實見過申公豹,只是…”
“說!只是什么?”殷郊眉峰一挑,三張面孔轉向張桂芳。
幾名副將心驚膽戰,殷郊自從淪為半人半鬼后,心性就變得陰晴不定,濫殺的士卒不知有多少。
張桂芳喉結滾動,硬著頭皮道:“申公豹在九曲鎮有變故,整個人有些…古怪,末將懷疑,懷疑申公豹已經走火入魔。”
他在同僚那里聽過一些朝歌的流言。
據說殷郊服用廣成子賜予的仙丹長出三頭六臂,不過違背伐紂的誓言導致身魂反噬,靠著上界仙人的秘術才控制住身魂。
“呵。”殷郊左側青面獠牙的面孔扭曲,“好你個申公豹,真當本太子看不出他的心思?”
正說著,黑棺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蓋板外滲的不再是黑血,而是一縷縷粘稠的頭發,準確來說,是凝聚到極致的怨氣。
“退后!”張桂芳厲喝一聲,卻為時已晚。
押棺士卒突然集體僵住,皮膚開始不自然鼓起膿包,伴隨著噗嗤的悶響,脖頸由內向外撕裂。
血肉模糊的脖頸節節高升,一個個畸形頭顱在瘋狂冒出。
“啊啊啊啊!!”
哪怕是五感遲鈍的鬼兵,也經受不住如此折磨,沒過多久,二十四顆腦袋長在脖頸各處。
張桂芳一時間愣住,“殿…殿下,里面到底是誰的尸體!”
“張將軍,我們是來送趙公明結親的。”
殷郊咧開嘴巴笑著,“截教大師兄,那可是堪比十二金仙的大羅金仙,就死在十絕陣中。”
仙人尸體!!
張桂芳嚇得臉色慘白,不明白大商意欲何為。
殷郊取出一個黃銅鈴鐺,朝著長有二十四顆腦袋的鬼兵用力晃動,周遭陰氣泛起漣漪。
砰砰砰。
鬼兵剎那間化作肉糜炸裂開來。
張桂芳嘴角沾染肉糜,差點忍不住干嘔。
隨即鬼兵死后產生的陰氣涌向其余士卒,能感覺到士卒的氣息出現增長,邪祟特征加劇。
張桂芳暗自咋舌,什么大商鬼兵,分明是一群傀儡,相比之下自己的神通根本不值一提。
“可惜,目前大商的鬼兵才剛剛成規模,用一個少一個。”
殷郊似乎已經預料到尸體的異動,給副官使了個眼色,頓時搬來數十匹鮮紅如血的綢緞。
“今日迎親,務必莊重行事,不可懈怠,以禮待之。”
百來名鬼兵將紅綢緞纏繞住黑棺,并且系出一個同心結,然后把另一頭綁在自己身上。
凄厲的嗩吶聲劃破天際,奏響的竟是民間嫁娶的鼓磬樂器。
只是聲音扭曲怪異,夾雜著鬼哭狼嚎之音。
“吉時已到,起轎。”
黑棺再次抬起。
抬棺鬼兵接觸到紅綢緞便開始腐爛,不過依舊步伐不停,每走七步,就有一名鬼兵化作白骨散落,立刻有新的鬼兵補上。
張桂芳看得毛骨悚然,哪里是鎮壓趙公明。
分明在用活祭喂食尸體。
他媽的,難道殷郊就不怕大羅金仙的尸體化鬼?
不對,如此一來,尸體化鬼是早晚的。
張桂芳先前還覺得楊合瘋瘋癲癲,現在與殷郊一比,突然覺得這個大商太子才是真瘋子。
他硬著頭皮跟隨殷郊,尸體鋪行一路。
黑棺在紅綢緞的牽引下,搖搖晃晃的到來到九曲鎮口,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變得昏暗。
“申公豹!”
殷郊三張面孔扭曲,見到楊合就站在不遠處等著。
他是申公豹勸服叛出闡教,但絲毫沒有半點感激,因為違背誓言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
自己貴為一國太子,卻變成不人不鬼的模樣。
都是申公豹的錯!!!
殷郊瘋癲之余依舊保持著冷靜,深知哪怕申公豹時常陽奉陰違,自己也需要此人的助力。
畢竟闡教已經有不少真傳正趕來九曲鎮。
殷郊仔細打量楊合,許久未見后者修為高深不少,身魂似乎有微妙的變化,散發著一股鬼味。
不過遠遠未到走火入魔?
“太子殿下這是…”楊合故意拖長聲調,“要給貧道說媒?”
殷郊居中的人臉笑容僵硬,“申道長說笑了,相信你也知道棺中是誰,今晚需要勞煩申道長一同看守著黑棺不會尸變。”
楊合沒有回話,靜等殷郊開條件。
他明白申公豹的身份擺在那里,不可能次次都置身事外,二五仔就應該有二五仔的覺悟。
好在如今的鬼體,自保問題不大。
“申道長,你我之間何必如此生分?”
殷郊眼底閃過一絲厭惡。
他叛出闡教是由于殷洪身死,道心受到影響導致,而申公豹呢?完全就是一個爛人。
“道長可知趙公明的二十四顆定海珠?”
“難不成在棺內?!!”
楊合表現出的貪婪,讓殷郊更加看輕幾分。
“是,黑棺吞噬足夠多的血肉后,便會孕育一顆血珠,用于煉器是孕育靈性的絕佳靈物。”
“好!!”
隊伍朝著鎮內義莊的方向押送黑棺。
楊合與殷郊并行,表情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