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后面的事,薰兒便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
朦朦朧朧間,她似乎回憶起了兒時離開古族時的場景。
彼時的父親還不曾有如今的頹廢,面容敦厚,露著笑意,將她高高舉起,背在肩膀,眼神中卻帶有薰兒讀不懂的復雜。
同樣是至親之人,也同樣是值得歡慶的日子,彼時年幼的她并不懂何為分離,就這么稀里糊涂的跟著父親離開了古界,又稀里糊涂的與對方告了別。
一晃便是二十年。
時至今日,她早已并非稚童,父親也再未曾如當年那般將她背在肩膀,但她卻反而讀懂了對方當時的眼神。
父親很強,強到尊為九星斗圣,連魂天帝都不得不出手算計。
父親又很弱,弱到蕭玄恨其不爭,弱到族老會都可任意將其掣肘,甚至連自己曾經山盟海誓的女人都沒能救下。
可他卻唯獨救下了自己。
不知不覺間,薰兒的腦海中似乎又閃過了當初宛如烙印般刻在記憶深處的話語——
“薰兒,身為古族少主,凡事需當以家族利益為先,切記切記。”
老者的聲音再度響起,但這次卻并未如當初那般久久不散,而是很快又被少年的笑聲取代。
“妮子,既然來了蕭家,便不需要再遵循那些死板的規矩,只要你想,老爹和我,每年都可以給你過生日!”
少年拍了拍胸口,大包大攬的道。
“真的?”
小女孩眼神閃過幾分期許,卻又很快頓住,試探性的道:“那,假如蕭炎哥哥以后有了喜歡的女孩子怎么辦?”
“啊這。”
少年撓了撓頭,顯然對此沒有預料,只好打了個哈哈,“我們還小,哪里會考慮到那么后面的事情?”
然而,聽得這句回答,小女孩卻是倔強的搖了搖頭,緊緊盯著對方,眼神宛如受創的小獸,布滿了不信任與警惕。
她要得到確切的答案。
瞧得小女孩認真無比的眼神,少年無奈,只好撓著頭一陣苦思冥想。
“對了!”
少年忽的雙眼一亮,猛的一拍大腿,嘿嘿笑道:“那就拉她一起給你過生日,如何?”
聞言,小女孩頓時撅起了嘴,似乎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
或許是因為自幼在古族的經歷,她對于任何關系都抱有著極大地不信任。
下屬奉承父親,長老逼迫父親在她的印象里,似乎只有那未曾相見的母親,才是對父親最好的人。
“她不會喜歡薰兒的。”
小女孩低下頭,將自己抱緊。
“怎么會?”
聞言,少年忽的失笑一聲,站起身,笑瞇瞇的揉了揉她的頭頂:“她既然看上了我,又怎么可能不喜歡你?”
“薰兒可是我蕭家的天之驕女,不對自己自信點怎么行?”
感受著頭頂傳來的溫暖,薰兒怔怔的愣在原地,空洞的眼中,忽的閃爍出了一絲盈盈的亮光。
是啊。
她是為什么喜歡上蕭炎的?
天賦?身份?還是容貌?.統統不是。
之所以會喜歡上這位兄長,最大的原因,便是對方帶給了她昔日不曾帶來的溫暖,那份只屬于父親的,最純粹的關懷。
她渴望持續得到這份關懷,卻又惶恐對方因為有了更親近之人而選擇離去,這才在潛移默化之下,早早的將這份情感視為了喜歡,并且不惜代價的向對方奉獻一切,甚至甘愿充當綠葉 這也是蕭炎一直孜孜不倦的試圖改變她的原因。
身為兄長,沒有誰會希望自家姑娘自艾自貶,哪怕得利的人是他自己。
喜歡,并不卑微。
“若是太累了,就停下歇歇吧。”
記憶的場景逐漸褪去,昔日少年的清冽嗓音,與此刻少女的輕緩低語逐漸融為一體,徹底將薰兒最后的枷鎖打碎。
無聲的淚痕自薰兒的眼眶滑落,她低下頭,任由水滴啪嗒啪嗒的落在地板,邁步沖入了魂若若的懷中,忍著哭腔,悶悶的道:
“謝謝.你們。”
這樣的關系,似乎也挺好吧?
至少,她知足了。
半晌后,輕緩的鼾聲響起,隱隱帶著幾分粗魯,緩緩在房間中響起。
“這妮子,果然是在硬撐啊”
望著那躺在若若懷中,毫無任何淑女架子的薰兒,蕭炎不禁撓了撓頭,有些苦惱的感嘆道:“那古元前輩也是,明明對她很是關心,卻總是藏著掖著,那族老會,當真就那么讓他忌憚么?”
魂若若瞥了他一眼,將薰兒抱上床,頓了頓,又將那粉嫩的小熊拖鞋取下,整齊擺在了床下。
“話說,你怎么知道成人禮就是薰兒生日的?”她將被子替對方蓋好,繼而慵懶的問道。
據她所知,由于古族神通的原因,古族內部的年齡計算,可是與外界截然不同,按理說,對方根本不可能得知薰兒的古族年齡才是。
“嘿嘿,說來也巧。”
蕭炎蹭蹭鼻尖,罕見帶上了幾分靦腆:“當初在蕭家的時候,父親曾經與古元前輩見過一面,我也是后來打聽之下,才知道薰兒在她的族群中也有其他的年齡。”
“所以,這就是古族此次將成人禮與天墓放在一起的原因?”
“嗯。”
蕭炎點點頭,低聲道:“我想,這也是古元前輩的意思吧。”
“六月初六,我女薰兒,事事無憂。”
與此同時,另一側。
“看來,小輩那邊的處理,倒是比我等落后時代的老頭子強出了不少啊.”
蕭玄閉目盤坐,口中卻不由得感嘆道。
“呵呵,落后時代的,無非只有與世隔絕的你罷了,何故牽扯上本座?”
儒生輕搖羽扇,眼中卻是帶上了一絲玩味。
“哼老子懶得與你廢話。”
蕭玄撇了撇嘴,滿臉鄙夷:“說吧,接下來究竟該如何開展?”
隨著他睜開雙眼,原本干枯蒼老的肌膚,不知何時,竟是再度變回了最初時的溫潤,一頭黑發如瀑,帶著難以想象的威嚴與氣魄。
顯然,如今蕭玄的實力,已是再度恢復到了巔峰!
“很簡單。”
儒生輕笑一聲,羽扇卻徑直指向了天際,“帶其余六族離開天墓,你我二人,便去一同會會那天墓之魂吧.”
不知何時,那原本安插在羽扇之上的八枚絨羽,竟然悄無聲息之下,少了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