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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從容不迫,賓至如歸

  程心瞻心中有九成九的把握,認為奚興懷是在胡謅,不過他也不打算揭穿了,因為奚興懷這般表態其實就是在服軟認錯,應當是已經得知了青龍洞那邊的消息。

  而且,人家都已經把祖師曹仙人搬出來了,又是捏造了這樣一個近乎吹捧的讖語,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自己也沒必要硬拆臺。

  “我非應讖而來,其實是有事相求,只不過我所求之事和奚教主所求殊途同歸,都是想要仙人洞重新振奮,出山除魔。既然我們的訴求都是統一的,那這樣就好說話了,就請奚教主解禁出山,驅逐妖魔,肅凈苗疆。”

  程心瞻這般說道。

  奚興懷的臉色依舊十分恭敬,回說,

  “廣法先生登山所求與我仙人洞上下同求完全吻合,這也正印證了祖師的讖語呀!仙人洞解禁出山自然沒有問題,請廣法先生接任教主之位,您一聲令下,我仙人洞上下莫不遵從!”

  說著,奚興懷將隨身的白玉云紋笏板雙手捧起,遞給程心瞻。

  見狀,程心瞻微微瞇眼,仔細去看奚興懷的臉色。

  笏板雖然寶光內斂,但以程心瞻如今的眼力,自然能看出這寶貝的非凡之處,那笏上的云紋層層迭迭,明滅幻生,法禁極為了得,興許還真是仙人遺留。他這也舍得?這老道是要做什么?真讖語,還是想要假戲真做?

  “奚教主不必如此,如今話說清楚就好了。”

  程心瞻不接,并暗示奚興懷,戲到這里就夠了,自己愿意相信他的讖語,就當仙人洞封山是因為祖宗法旨,把仙人洞的面子里子都給夠。

  “是啊,廣法先生說的很清楚,貧道也說的很清楚,您絕對就是祖師口中的應讖之人呀!合該接掌大位,中興我仙人洞。興懷慚愧,執教數百年,眼看宗門萎靡,后繼無人,日日夜夜心急如焚,卻不知該如何是好,每行一步都要反復思量,生怕出了差錯,埋沒了祖師威名。

  “如今由您掌宗,貧道心中的巨石可算是放下了,有您執教興宗,定能培育出優秀的晚生后輩,到那時,興懷就是死也能瞑目了。請您執宗!”

  奚興懷把手中笏板又往前遞了遞。

  程心瞻聽懂了。

  這位是要效仿斗姆閣左教主故事,擔心仙人洞后繼無人,四境斷代,導致宗派沒落,于是拿著讖語的幌子來請自己掌教,等到宗中有合適的晚輩起來了,自己把法統再還回去。到了那時,如果自己不還回去,他肯定是死不瞑目的。

  倒是打的好一個如意算盤。

  “奚教主,實不相瞞,貧道身上肩負法統眾多,實在無力再兼宗務,所以執宗掌教就不必了。倘若曹仙人讖語有靈,仙人洞能盡心除魔護土,我能保證仙人洞一定會中興的。”

  想了想,程心瞻這般說,還是給了奚興懷一個承諾。

  奚興懷臉色一松,可很快又顯露出為難之色,

  “可是,可是祖師有言…”

  “好了,就這樣吧。”

  程心瞻打斷了他,然后端起桌子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隨即起身,且道,

  “苗疆諸宗出山除魔,也要統一聽從調度,時機到了,我會叫人聯系你的。”

  “這,這…,是,謹遵法旨。”

  奚興懷跟著起身,見程心瞻辭意堅決,倒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好一臉糾結的應下了。

  他見程心瞻要邁步離去,又趕緊道,

  “先生,您是萬法經師,金口玉章,就算您不執教,也希望您能留下三言兩語,好提點后人。”

  說著,他還拿出了筆墨,顯然還不滿足于口語,想要程心瞻留下筆墨字跡來。

  這老道。

  程心瞻略感無奈,這是怕自己言而無信么?

  不過,這老道士靈光,明明所求不少,但偏偏說出來的話卻是這般謙卑奉承,倒是叫人難以拉臉。

  想了想,程心瞻還是接過了筆。

  他看此時天色暮冥,秋風急掠,呼嘯發聲,而在此高聳危峰之上,青松依舊蒼勁,不為秋風動搖。漫天的白云雖被大風吹著跑,卻也不曾失了形態,給人以宗師氣度。

  仙人洞風光極勝,可他又聯想起仙人洞高修在這次魔潮邪風中的表現,又實在離宗師氣度相差甚遠,不如這松傲然挺立,亦不如這云進退有度。既然這位教主非要讓自己留下字跡,那自己便留一個“鋒利”些的吧,激一激仙人洞的銳氣。

  他心中已經有了詞語,提筆揮毫,在紙上留下了一首七絕,言曰:

  「暮色蒼茫看勁松,亂云飛渡仍從容。

  天生一個仙人洞,無限風光在險峰。」

  他這首詩,以大草寫成,如狂風卷云,看似凌亂,實則字字有風骨,如松如石。尤其是最后「險峰」二字,著墨厚重,力透紙背,扎人眼球。

  他留了款,蓋了印,算是給了奚興懷一個承諾和交代,隨即便踏風而走了。

  奚興懷低頭望著手中墨寶,目光落在「險峰」二字上,久久不曾挪動。

  苗疆多山,山中多洞,所以各大山上門派多以洞為名。這其中,又有三家最為出名,都是大派勢力,而且歷史悠久,傳承有序,并稱為苗疆三洞,這便是青龍洞、仙人洞、蚩尤洞。

  這前兩家都是道家門戶,最后一家則不然,非道非僧,乃旁門之流。這一家,棲居在苗疆腹地的大山深處,行事格外的低調,少有露面,就是苗疆當地人也大多不知其具體位置。偶有行走出世歷練,莫不是天資卓越之輩。

  而且這家不修道不修佛,只修苗疆秘傳的巫蠱法術和兵器,在苗疆人心中的地位格外高。可以說,青龍洞和仙人洞都是東方來的道士在苗疆扎根后傳下來的法統,而蚩尤洞則是有苗疆的時候就有了。與其說蚩尤洞是一方修行勢力,不如說是一處代代相傳的神秘古苗部落。

  苗疆的正道勢力一共五個大派,三洞外加一個伏霞湖和梵凈山。伏霞湖已經說好,梵凈山是佛門之地自己不好上山,如今就只剩下一個蚩尤洞了。

  程心瞻把蚩尤洞放到最后,是因為他也沒有必然的把握能說動蚩尤洞。

  蚩尤洞本來就是隱修之地,又是苗人傳承,程心瞻沒有理由說動他們出山。但他又不能不來,因為蚩尤洞地位特殊,堪稱苗人的精神圖騰,如果在苗疆除魔這件大事上,沒有蚩尤洞的支持和參與,在進程上肯定是要打折扣的。

  在暮色蒼茫中,程心瞻來到了烏江上游。

  在黔西之地,三岔河北岸,山巒起伏,迷障連天,常有蟲蛇虎豹出沒,乃是一處人跡罕至的險地。

  程心瞻從洪長豹口中得知,蚩尤洞的大概位置是在這里,更詳細的,就不知道了。如今想要上門拜訪,只能進山慢慢尋找。

  道士在山中漫步,不多時,忽見前方傳來風聲,吹得雜草分向兩邊,顯出路徑,一頭逾人高的斑斕猛虎走了出來。虎背上坐著一個人,是個魁梧精壯的苗族青年。這人身上背著一把巨大的牛角彎弓,右肩上站著一只花團錦簇的雀鳥,觀其氣息,有金丹修為。

  “敢問可是廣法先生?”

  青年翻身下虎,朝著程心瞻行了一禮。

  程心瞻點點頭,以苗禮相回。

  青年兩眼一亮,連問,

  “廣法先生也通苗家風俗?”

  程心瞻笑著點點頭,回說,

  “貧道之前在一處苗寨中住過一段時間。”

  “原來如此。”

  青年恍然,隨即道,

  “族長叫我來迎先生入山,請隨我來。”

  “如此有勞,請。”

  程心瞻并不意外,自己先后去了青龍洞和仙人洞,這三家平日里一定是互通有無的,蚩尤洞不可能不知道。這樣也好,省的自己再去慢慢找了,而且從這年輕人的態度來看,蚩尤洞對于自己貿然登門,并沒有什么抵觸情緒,這是好事。

  年輕人沒有再乘虎,在前面步行領路,而且他很活潑健談,一路跟程心瞻說著話,

  “我叫甘振家。”

  “你好。”

  “我聽說過您的威名!”

  “都是虛名而已。”

  “您都已經四境!”

  “機緣巧合。”

  “我還聽說您有一頭獅子,很是了得,這次沒帶出門嗎?”

  “在這呢。”

  程心瞻拍了拍腰間的豹囊,說,

  “苗疆太濕,水汽黏人,它不愿意出來。”

  兩人一路聊著,多是甘振家問,程心瞻答,逐漸熟絡后,程心瞻也問了一個問題,

  “苗疆大地上如今被魔頭盤踞,你有一身好武力,對此是怎么想的呢?”

  甘振家聞言,面露憤懣苦郁之色,

  “魔龍神通廣大,能呼風喚雨,興浪停雷,我們打不過,也沒有辦法,如有觸怒,苗人難以存活。”

  程心瞻點點頭,又問,

  “不觸怒,那現在的苗人過得好嗎?”

  青年答,

  “魔龍立過誓的,就算再怎么不好,終歸能活命。”

  “你們主要是擔心天象么?”

  “是。”

  甘振家點點頭,

  “苗人靠天地養活,一應修行和農事都要仰仗天象。如果天象不好,苗人就會失去苗藥和苗蟲,那時的苗人也就不能稱為苗人了。而且苗疆土陰,如果連番雨水密云,長時間見不著太陽,土里的死人就要尸變。事實上,自魔龍肆虐以來,我們已經向各家寨子傳信,叫他們不要把死人埋土里了,而是實施懸棺葬。”

  程心瞻跟著點頭,確實,天象對苗人的影響太大了,之前自己在栗溪寨的時候也聽老寨主說過。苗人傳統,死人是要放進寨洞里去的,苗人認為這樣才能讓亡者的靈魂與祖先親族團聚。而懸棺葬是在尸變頻發時才會采取的形式。就是把死人放進棺材里,然后吊在懸崖上。這樣尸體接觸不到土,就不容易尸變,即便是尸變活過來,打破了棺材,也會直接摔下懸崖。初醒的僵尸沒什么法力,砸落懸崖就會直接四分五裂死掉,害不了人。這些都是苗人在苗疆長久以來積攢下的生存經驗。

  “你們能向各家寨子直接傳信?”

  程心瞻捕捉到了一個關鍵的信息。

  甘振家點了點頭,但沒有進一步解釋。

  程心瞻也沒有追問這個事,而是換過一個問題,

  “如果天象的問題解決了,你們愿意入世誅魔嗎?”

  青年的眼神回答了他的想法,但他嘴上卻道,

  “這我們要聽族長的。”

  程心瞻笑著點點頭。

  等翻過了幾座山,又越過了幾條河,云里霧里走了十來里地,然后再穿過了一道長長的、岔路極多的地下溶洞,甘振家便帶著程心瞻來到了一處四面環山、頭掩煙瘴的深谷之中。

  此時天色已晚,深谷中點著火把,在薄霧中星星點點的,煞是好看。

  程心瞻一進來,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然后再仔細一想,他就回憶起來了,在武陵湘西,銀鈴苗寨的地勢和這里有幾分相像。只不過,眼前這個寨子就要大得多了,天上地下的法禁層層迭迭,更有多道高人氣息。

  甘振家帶著程心瞻往山上吊腳樓走,一路跟寨子里的人打著招呼,即便是在這樣規模的寨子里,一樣少不了公雞、白狗,一樣少不了在山坡上開墾的梯田,盆盆罐罐里養著各種各樣花花綠綠的蟲子。

  這給程心瞻一種恍惚之感,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間寨子。

  不久后,地方到了。

  “先生,請。”

  甘振家帶著程心瞻來到一間屋子,推開門,請程心瞻進去。

  程心瞻邁步走入。

  屋子中間的火塘燒的正旺,把屋子里照的又暖又亮堂。火塘上吊著一個鐵壺,應該是在煮酒,非常香甜。

  火塘旁邊坐著三個人,北方正中的是一個精瘦有神的黑臉老漢,東邊坐著一個紅袍壯漢,西邊坐著一個白衣青年。南方留著一個空位,正對著進門處,顯然是留給客人的。

  不待主人家呼喚,程心瞻嘴角已然勾起笑意,走到空位上,圍著火塘坐下,朝三人拱拱手,口道,

  “老寨主,紅冠先生,白龍郎君。”

  他熟絡的打著招呼,仿佛他本來就是這個寨子里的人一樣。

  見狀,火塘邊的另外三個面面相覷,然后齊齊爆發出熱烈而又爽朗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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