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6章 孟婆

　　羽太師感慨道：“想我也是擁有劍骨的劍修，與人斗劍才是我該做的事兒。

　　可最近遇到的敵人，都過于強大。

　　他們壓根不跟我比武，一出手就是毀天滅地的大神通。

　　仔細回想，上次與人酣暢淋漓地比劍，還是在你們閻羅地府。

　　十位閻羅王，將我壓迫到極限，我的劍法都突破了好幾次呢。”

　　西門豹聽不下去了，主動道：“太師，你不是要走親戚嗎？你干兒子池邈，小王已經將他喚來了。”

　　“池邈來了嗎？”羽太師左右看了看，沒見到人。

　　“我還要去他家瞧一瞧，看他最近幾年過得如何。”

　　西門豹道：“池邈在枉死城后方的奈何橋邊上等太師。

　　等見到了他，自然可以讓他領著去地府福地逛一圈。”

　　羽太師往枉死城“后方”看了一眼，黑洞洞，無比幽深。

　　“既如此，閻王爺你忙吧，我自去地府深處尋池邈。”

　　西門豹猶豫了一下，指著身邊一功曹神，道：“這位孫功曹，是乙辰號枉死城的巡檢，與太師也是舊識。

　　如果太師不愿勞師動眾，帶太多冥府差役，弄得浩浩蕩蕩。

　　就讓孫功曹當個引路人，如何？”

　　功曹孫瀟立即向羽太師遞過去一個諂媚的微笑，“小神熟悉地形，一定幫太師排憂解難。”

　　前次追殺守護休各的銅頭鐵額鬼，羽太師進入乙辰號枉死城，遇到的鬼神就是他。

　　兩人的確算是舊相識。

　　“行吧，這次有勞孫功曹了。”羽太師笑道。

　　“為太師效力，小神榮幸之至。”孫瀟立即道。

　　所有枉死城，都修建在地脈匯聚之地。

　　枉死城“后方”的冥府之地，即是沿著幽冥地脈開辟出來的維度夾縫。

　　維度縫隙中，往往是一片荒涼的黑色原野，極為貧瘠，只有險峻的黑山，與宛若鬼怪的樹林。山嶺與樹林里面藏了不知多少妖魔鬼怪。

　　幽冥地脈延伸的方向，即是維度夾縫的時空方向。

　　通過幽冥地脈，幽冥界所有枉死城都與十大閻羅殿連接在一起。

　　此規則僅適用于南瞻部洲。因為南瞻部洲為“神州”，地脈之力足夠豐厚，才能開辟出維度夾縫。

　　在其它部州，也有名為“枉死城”的地方，卻類似城隍神域，并不能直達十殿閻羅的黃泉河、奈何橋。

　　孫瀟在深層神道維度中飛遁，與神道法則合一，速度快得猶如網線中的數據流。羽太師速度比他還快。

　　不過小半個時辰，他們便越過黑暗荒野，來到一條浩瀚猶如海洋的大河邊上。

　　到了此處，已經是閻羅地府的核心地帶，能見到無數死鬼，以及押送他們的鬼差。

　　黃泉河不黃，遠處看去，黑漆漆猶如石油海洋；靠近后，能看到河水暗紅如血水。

　　河里有一團團閃爍幽光的亡魂，在水中載浮載沉，枯萎如樹根的雙手抓向天空，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嘴里痛苦哭嚎“救救我，我好苦，痛苦啊”、“救我離開黃泉河，我知道厲害了，再也不敢亂跑了”。

　　還有腐爛的尸骸，燃燒一團團磷火，數量太多，猶如浪花上的泡沫，隨著黃泉水波起起伏伏。骨頭碰撞在一起，發出“咔嚓咔嚓”的密集聲響。

　　聽著很滲人，看著也很恐怖，讓人頭皮發麻。

　　“干娘，孩兒在這邊！”

　　黃泉河邊上，一片美麗的彼岸花叢中，一個胖鬼差高舉雙手，激動歡呼。

　　他先看到羽太師，因為羽太師成了佛。

　　進入地府深處之前，羽太師只是仙姿仙容、仙氣盎然，體表會因為仙氣流動發出淡淡的輝光。

　　有道是，越是黑暗的地方，越能襯托光明。

　　靠近黃泉河后，河水中散發的污穢陰氣，刺激得羽太師周身佛光燦燦。

　　甚至有一朵朵巴掌大的金色蓮花虛影，在她周圍浮現，非常顯眼。

　　黃泉河邊鬼神多，胖池邈不顯眼，羽太師沒能一眼找到他。

　　可她佛光奪目。

　　連墮入河中、不得解脫的亡魂，也在向“東方太師佛”求助。

　　羽太師沒理睬河中亡魂、附近鬼差，徑直落到池邈身邊，抓住他邊上秀美女鬼的手臂，喜道：“芍藥姐，你也來了！時隔多年，終于又見到你了，太好啦。”

　　芍藥同樣滿臉激動與歡喜，緊緊握住小羽的手腕，使勁點頭道：“有鬼差來府里喊我，說羽太師唉，你竟然成了中華神州的太師！

　　即便早已聽說無數關于你的傳奇事跡，還是恍惚如夢啊。”

　　感慨了一句，她又接著道：“鬼差說你要來走親戚，問我要不要見你，我當然樂意之至。就跟池邈一直在這兒等你。”

　　池胖子笑道：“干娘，上次你大鬧地府，我也有去圍觀呢！可惜等我趕到，你已經走了。”

　　小羽問道：“我鬧地府后，你們可有受到影響？”

　　池胖子連連點頭，“影響很大呢！我一下子官升三級，成了‘鎮橋神使’。

　　如今手下也有八名牛頭兇神、二十名鬼將、上千鬼卒呢！”

　　芍藥接著道：“之前得知你大鬧地府，我還忐忑來著，怕他們將我從福地趕走。

　　過了幾天，的確有鬼神讓我離開‘池府’。

　　結果卻不是離開福地，而是住進了福地深處一棟王宮里。

　　單單伺候我的仆從，就增加了三十個。

　　除了冥器所化之鬼仆，還有兩個神州貴婦人，是戰國時的公主呢！

　　她們說要給我當管家。

　　這讓我如何敢接受？我千恩萬謝、好說歹說，她們總算是離開了。

　　倒是我之前的丫鬟翠蓉，你還記得不？

　　唉，她命不好，竟然已經慘死了快兩年，連個落腳地都沒有，一直在荒山野嶺當游魂。

　　這次被西蜀的姜城隍找到，又被地府的胡總判送到了我這兒，總算是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翠蓉.”小羽還真有點印象，“當日你留下的三百金，她一個人就分到五十金，咋就落到被人拋尸荒野的地步？”

　　“她遇人不淑，被男人騙光了錢財，又被賣給了商販.”

　　芍藥說著說著，又想到了自己，神色復雜，聲音也低沉下來。

　　羽太師只嘆了口氣，就結束翠蓉的話題，問道：“我看芍藥姐魂體凝實，仿佛修煉了太陰煉形之類的道法。”

　　此時的芍藥，幾乎如同真人。

　　不僅相貌與真人無異，“功能性”也和活著的女人沒區別。

　　簡而言之，她若學“聊齋鬼女”，去人間找男人嫁了，能生出娃來。

　　芍藥偏頭看了眼邊上一臉恭敬與諂笑的池邈，感嘆道：“你收了個好兒子啊！

　　池邈果真將我當母親一樣孝順，這些年為我尋找了很多秘法與丹藥。

　　靠著他的供養，我修煉了十年，才有如今的境界。”

　　池邈笑得很靦腆，道：“本來是為娘準備的，有八百多本秘籍，三十多種丹藥呢！

　　丹藥大多是這些年我自己煉制的。

　　可惜娘現在神通蓋世.呃，不可惜，我準備的這些普通功法與丹藥，娘都用不上了。不僅不可惜，反而是大好事啊！”

　　小羽感覺芍藥能有今日成就，池邈的功法與丹藥，只是次要作用。

　　因為芍藥身上的“法力”波動，不僅微弱，還很虛浮。

　　稱之為“法力”，都是對“法力”的侮辱。

　　說明她修煉的功法很差。

　　芍藥能太陰煉形有成，八成是她為芍藥準備的風水寶地墓穴，發揮了重要作用。

　　“我兒，你干得很好！”

　　羽干娘使勁拍了拍干兒的腦袋，眼里也不吝贊賞與欣慰。

　　把池胖子歡喜得胖臉通紅、眼眶濕潤。

　　“娘啊，孩兒能有今日，全靠您的籌劃與幫助。孩兒只恨法力低微，幫不到娘了。”池邈既興奮又很失落。

　　小羽道：“你當年送我的‘養魂丹’，我到現在還服用呢！

　　至于功法秘籍，這玩意從來只嫌不夠多。

　　你準備了多少，我要多少，多多益善。”

　　“好好好，我準備了很多，都在府里放著呢。”池邈高興道。

　　小羽朝奈何橋看了一眼，問道：“泰媼在不在附近？如今來到黃泉河附近，不去拜訪她老人家，于禮不合。”

　　池邈道：“泰媼在奈何橋上。我經常遇到她，跟她說話，她人很好，我帶娘去見她。”

　　小羽讓芍藥先留在彼岸花叢里等待，她跟著池邈飛上奈何橋。

　　若到了后世的西游時期，黃泉河上會開辟專門供貴人與賢人使用的“VIP通道”：貴人走金橋，賢人走銀橋。

　　金橋、銀橋有“橋梁使者”手持幢幡接引亡魂，走得穩穩當當，不會有掉落黃泉河之危。

　　普通人才走風高浪急的奈何橋。

　　如今地府尚未進行這類更加契合人道發展的改革，所有亡魂都擠在奈何橋上。

　　陰風滾滾透骨寒，血浪滔天腥風臭。

　　梁橋外有血色浪濤卷起百丈高，橋上亡魂摩肩接踵、擠擠挨挨，仿佛塞進管道中的流水，不受人控制地往前流。

　　“運氣”不好的亡魂，就會被擠得掉下去，被血色浪濤卷走。

　　橋上橋下，皆有號泣之聲不絕于耳。

　　過了奈何橋，有一露天廣場。

　　一個年紀看著有七八十歲的干癟老嫗，彎腰駝背，坐在石墩子上抽旱煙。

　　她身子矮小，人坐在石墩子上，兩只腳離地有兩三尺呢，不停晃動。

　　在老嫗身前，立著二十多個牛頭人，他們手提電飯鍋大的茶壺，不停向碗里倒入略顯渾濁的湯水。

　　看著有點像米湯。

　　亡魂列隊過來，在引魂使者的催促下，端起茶碗一飲而盡。

　　無論之前是痛苦悲泣，還是滿臉希冀與忐忑，喝下湯水后，立即變得渾渾噩噩，呆若木雞，自發地飄向輪回通道。

　　——孟婆這小子日，過得太舒坦了。都不用自己舀孟婆湯，而是讓小弟干活，自己在邊上抽旱煙。

　　“晚輩羽鳳仙，拜見后土娘娘。”

　　羽太師走到老嫗跟前，恭恭敬敬跪下來磕了三個響頭。

　　泰媼就是孟婆，也是“皇天后土”中的“后土娘娘”。這在三界屬于常識，而非遠古秘辛。

　　提著大茶壺的牛頭人，紛紛用好奇的眼神偷瞄她，手上的工作并沒停下。

　　老嫗吐出一個煙圈，睜眼瞥了她一眼，“池邈他娘嗎？你還怪有禮貌嘛！快起來。”

　　老嫗轉向牛頭人，嘀咕道：“池邈他娘還送了一部《后土巫神功》給后山，也算對你們有大恩了。

　　可惜《后土巫神功》僅有第一篇.來人，上茶。”

　　——后土娘娘也對我的《后土巫神功》贊賞有加，似乎還頗為重視？

　　小羽心里有了底，嚴肅道：“上次時間太短，只來得及創造出一篇‘巫神功’。

　　等晚輩有了新的感悟，一定幫后山、幫諸位牛頭兄弟補完后續功法。”

　　“嗯，不錯，不錯，你有心了。上好茶！”老嫗笑瞇瞇點頭。

　　立即有個牛頭提著茶壺走過來，給小羽倒了一碗“米湯”。

　　小羽心里泛起了嘀咕：你可是后土娘娘啊，怎么也學習那群不要臉的仙人，修煉勞什子的《清心訣》。我一個小輩，有啥值得您老提防的？

　　呃，相比一碗功效未知的“米湯”，她還是更想收獲一位“后土娘”。

　　現在沒能激發大滅爸，她不僅失望，還對接下來是否喝孟婆湯產生了疑慮。

　　“多謝娘娘賜茶。”她也只遲疑了一瞬，便端起“孟婆湯”一飲而盡。

　　后土娘娘明顯在償還《后土巫神功》的因果，只可能送她好處，不會害她。

　　孟婆湯初入口，酸甜苦辣咸、喜怒憂悲驚，各種味道，各種情緒一下子沒了。

　　她仿佛成了一臺哼哧哼哧運轉數十個軟件的老電腦，突然摁下了“磁盤與后臺清理軟件”的按鈕。

　　所有無用的雜念與情緒，全部被清空，留下來的全是清澈明晰的記憶。

　　甚至上輩子的“有用記憶”，也變得栩栩如生，仿佛剛剛才發生。

　　“我走了幾千里路，真有點渴了。牛大哥，勞煩你再給我倒一碗。”小羽把碗放下，一臉真誠地對牛頭人道。

　　牛頭人輕輕磨了磨牙，忍住沒發作，只用眼角余光去看泰媼。

　　泰媼瞇著眼睛微笑。

　　牛頭人又給小羽倒了一碗米湯。

　　“多謝娘娘賜茶。”小羽連忙端起茶碗，再次一飲而盡。

　　可湯水剛被舌頭碰到，她便如同一臺硬盤，突然點了“格式化“，記憶一下子全沒了。

　　她呆呆傻傻，站在那許久也沒反應。

　　“娘呀，你咋連孟婆湯都喝！”池胖子嚎啕大哭，“泰媼奶奶，我娘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