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真人板著臉道:“你能消解亡魂身上的業力?”
“我不能,但太師的佛經,效果也不是很強。按照現在的速度,估計要念經幾天幾夜。”
陽禮說完,再次強調道:“真人,我只是覺得佛門的‘消業經’,也就這么回事兒,并不是小瞧太師呀。
我越是敬重太師,越知道太師的厲害,才越覺得佛門僅僅只是旁門左道,壓根沒資格與咱們玄門‘道佛合流,共祭亡靈’。
你想,咱們太師是何等人物?說一句‘三界第一’,或許有點夸張。
加個限定,‘中古以來三界第一英杰’,應該不會有太多人反對吧?
可就是這樣的‘第一英杰’,也需要花費幾天幾夜的時間,慢慢磨掉怨魂身上的業力.八成還無法消解全部業力,頂多讓他們重入輪回。
換成普通僧侶,效率只會更低,效果更差。
而真人剛才說,我們這群人,在玄門中算是不入流。
看看我們這群不入流之人,舉辦的羅天大醮的效果。”
關真人愣了愣,有點被說服了。
“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但你不該在太師超度亡魂時,在邊上亂說。”
陽禮笑道:“真人太小瞧太師的氣量了。別說我在邊上嘀咕,即便我當著她的面說,她也只會一笑置之。”
關真人嘆道:“你也說了,按照太師現在的效率,今次的‘道佛合流,羅天大醮’,怕是要持續好幾天。
這本來也沒什么。
過往無論是我玄門的羅天大醮,還是佛門的水陸法會。
三天三夜、七天七夜,甚至十天半個月,都算平常。
可太師計劃好,明天就去中原重構地脈。
如今計劃完不成,你在邊上嘀咕,不是讓太師越發心焦意亂嗎?”
陽禮道:“太師不用心焦,盡力而為即可。
即便這次不能徹底度化那些怨念太深的亡魂,也可以等下一——”
話音未落,羽太師的頭頂,忽然浮現點點金輝。
金色輝光并不明亮,仿佛一只只螢火蟲。
它們在羽太師頭頂飛舞,并迅速組合成兩扇金色的大門。
“”無聲無息間,金色光門向兩邊打開。
一個夢境中都不曾出現的美妙世界,展現在眾人眼前。
說悄悄話的陽禮與關真人,都情不自禁,心神為之奪,目眩神迷,神色呆滯。
無法用語言來描繪所見世界之美好,他們僅僅是看到它,就從肉身到靈魂,舒泰得飄飄然,內心更是極為向往之。
不是被迷惑了,而是見一片完美的凈土,本能地欣喜渴望。
就像看到美麗的花,會發自內心地贊賞;看到絕世佳人,哪怕性取向有問題,也會本能地欣賞。
而那片凈土,還不是針對他們,不是面向他們開放。
凈土在羽太師頭頂鋪開,一直延伸到地壇“鬼門”內。
“秦城”內怨氣纏身、業力深重、無法解脫的亡魂,全部被“完美凈土”吸引。
連領頭的“鬼王”陳煥,都情不自禁,一步步走過去,沐浴在“凈土”向外散發的七彩琉璃光芒中。
仿佛從泥漿中爬出來的人,站在淋浴噴頭下沖澡。
他們身上的怨氣、陰氣,像沖洗中的泥土,紛紛消解在清澈的琉璃彩光中。
他們的表情變得平和,眼神變得平靜且虔誠,一步步走向“凈土”。
不一會兒,之前被眾道家天師送入福地的“已被度化之亡魂”,也都從福地走了出來,滿臉渴望地走向“凈土”。
“啊,這是傳說中的西方極樂凈土!羽太師竟然召喚了凈土世界,極樂凈土的大門面向我們打開啦!快,快沖啊”
地府的鬼神也瘋狂了。
有枉死城的鬼差,有押解亡魂進入枉死城的黑白無常,有牛頭馬面,甚至有巫人夾雜其中。
他們中有人知道“凈土”是什么,也知道沐浴琉璃彩光、洗凈身上一切因果與罪業后,就能踏入極樂凈土,永享極樂。
他們發了狂一般,大喊大叫著沖向虛幻的“極樂凈土”。
聽到他們的叫喊,原本還有些疑惑與遲疑的亡魂,哪怕不曉得“極樂凈土”的意義,也明白自己一旦進入其中,能得享永恒極樂。
“原來這就是西方極樂凈土,果然名不虛傳,完美純凈,是極樂無憂之完美世界啊。”陽禮喃喃道。
“極樂凈土是西方佛國呀,太師竟然將它召喚到了現世.”
一眾正在念經打醮的道人,都停了下來,神色震驚又向往地看著凈土世界。
羽太師卻皺了眉頭,忽然停止誦經,還站起身,魔眼閃爍幽光,四處掃視頭頂夜空。
沒有她以“佛心”誦念度亡經,她頭頂的極樂凈土投影,仿佛失去了力量加持,漸漸淡化、消散,最終金色大門也重新關上。
枉死城內恢復正常的亡魂,都露出極度失望、甚至有些哀怨的神色。
那些地府鬼差,更是癱坐在地,悲聲哭嚎,“凈土近在眼前,我們卻白白錯過,好苦啊!”
時間倒回到半個多月前。
羽太師孵化衡山后,媧皇宮內的大佬紛紛向女媧娘娘告辭。
哪吒與楊戩本來還想返回人間,卻被太乙天尊拉住,道:“天穹已經補好,你們還下界干啥?趕快回南天門,今后別再到處亂跑了。
尤其別跟羽鳳仙打交道,她邪門,命還特硬、氣運特強。
連大羅金仙都被她活活克死,你們惹不起的。”
楊戩道:“弟子早明白大劫期間,一定要避開她。
可來媧皇宮前,我和她商量好,兵分兩路,她在人間救災,我找娘娘求取補天石。
如今天穹雖補上,我得跟她把話說清楚。
她這會兒都不明白補天石從何而來,心里正迷糊著呢!”
“不用說,她心知肚明。即便不明白,等個十幾年,如果她還活著,活到大劫之后,你想跟她怎么說都沒關系。
但在大劫期間,你們最好別再跟她攪合在一起。
她的命格很是奇特,身上劫氣之濃,大羅金仙沾染了都扛不住,死了四個呢。
你們莫惹她,敬而遠之避開她。”太乙天尊嚴肅道。
于是,楊戩與哪吒沒有重返人間,徑直回到了南天門。
另一邊,懼留孫佛也叫住了燃燈古佛。
“老師,你要往哪里去?”
燃燈道:“我和鎮元子道兄去上清天彌羅宮,找元始天尊講大羅道法。”
懼留孫佛瞥了眼鎮元子,道:“老師,講道可以稍等片刻,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兒。”
鎮元子主動道:“道兄,你們慢慢聊,我在彌羅宮外面等你。”
等他離開,懼留孫佛直接道:“老師,我們雖沒補天,羽鳳仙卻獨自完成補天。對我佛門而言,這不是壞事呀。
甚至可以稱得上意外之大喜。因為她是您的門人,也是我佛門弟子。
可她又沒真正入門,甚至沒掌握佛門要義。”
燃燈緩緩道:“她雖沒去靈山,卻不是完全不懂佛門要義。
十年前,烏巢禪師曾經對她醍醐灌頂。
十年人間歷練,她將佛門智慧轉化為了自身的智慧。
她此時的境界比羅漢還要高。”
懼留孫佛道:“但她一門佛教大神通也不曾掌握。”
燃燈道:“前幾年,如來不是通過華光,傳授了她因果業力的根本奧義嗎?
我看她頗具慧根,學得還不錯。”
懼留孫佛靠近老佛幾步,低聲道:“老師,我明說了吧!羽鳳仙在神州攪動風云,卻只用道門大法,沒有半點‘佛子’的氣象。
這不是白瞎了她佛門弟子的身份,白白浪費了她如今的天命嗎?
她在神州苦求玄門大法與神通而不可得。
我靈山不缺大法呀!
不如早點將佛門六大神通悉數教給她,讓她在神州耀武揚威時,向中原潑灑佛光,弘揚我靈山之威儀。”
燃燈木著臉道:“你的意思是,讓她今后打死諸多玄門大神與大仙時,不用玄門神通,而是用佛門大神通?
你是嫌她死得不夠快嗎?
她現在已經是在烈火烹油,在刀尖上跳舞,一步踏錯,身死道消。
再添加上佛道之爭,給了玄門大仙出手的借口,她還能活幾天?”
懼留孫佛猶豫了一下,道:“這是如來的主意。
他的意思是,羽鳳仙知天命、夠醒目。
給她佛門神通,她也不會肆意動用佛門神通殺人,為自己招惹禍端。
她只是多了一張底牌,關鍵時刻能保命。
只要她在關鍵時刻動用佛門神通保住小命.首先,能加強她與我靈山的因果;其次,以佛門神通保命這事兒本身,已經在彰顯佛門之威能。
最后,羽鳳仙是一塊招牌,她活著,活得越久越好,對佛法東傳越有利。”
燃燈嘆道:“如來做得如此明顯,不怕金蟬子想不通嗎?”
懼留孫愣了一下,好笑道:“靈山各部派之間,不也經常爭斗?
在佛法東傳的大義面前,什么事兒都可以先放在一邊。”
燃燈道:“要傳羽鳳仙佛門六大根本神通,找我說沒用。
你去找你師父,聽教主如何說。”
懼留孫訕訕道:“至于嗎?”
燃燈淡淡道:“你真以為羽鳳仙的《八九玄功》,是隨便撿來的?”
“外人可以這么覺得,我肯定不會如此淺薄。”
懼留孫糾結片刻,悄聲問道:“教主是何意?為何只有殘篇,沒了后續?
這不上不下的,弄得我們莫名其妙,不知該用什么態度面對她。
連羽鳳仙本人也非常不爽利。”
“你不用替羽鳳仙擔憂,她爽利得很,她早已借用《八九玄功》總綱,走出了自己的道。將后面篇章給她,她也只是參考一二,不會照著修煉了。”燃燈道。
“那教主想干啥?”懼留孫問道。
燃燈沉吟道:“大概是在羽鳳仙身上留下玄門的烙印。
只留印記,不干涉她的道路,故而傳了法,卻只有殘篇,沒了后續。”
“這可如何是好?”懼留孫麻爪了。
“我一直在靈山等羽鳳仙,卻不會去主動找她。你們要提前傳她佛門大法,自己跟教主說。”表明態度后,燃燈便化光飛向上清天。
懼留孫嘆了口氣,按落云頭,找到咸陽城上方的如來。
“怕是不成了。我老師要在羽鳳仙身上留玄門印記。
羽鳳仙目前的根本法《徊風混合山水煉神》,的確是最正統的‘古典玄門大法’.關鍵是此法正在完善階段。
咱們此時傳她佛門六大根本神通,必定影響她的道路。
這與老師的計劃相違背。”
如來指著下方的咸陽,道:“你看,我佛門在天朝神都的第一次水陸大會,即將開始。”
懼留孫順著指引看了一眼,心中略微驚訝,又默默掐指一算才釋然。
他在天上與燃燈佛扯淡片刻,人間過去了半個月。
他笑道:“這倒是不奇怪,她經常念經超度亡魂。
嘿嘿,過去苦行的僧侶進入神州,連給普通人家做法事,都不被允許。
遍布鄉鎮的道觀會阻止,官府差役甚至會緝拿。
如今羽太師卻領著一群天師舉辦水陸大會.哎,怎么放在大晚上?還在山里,周圍都沒百姓圍觀。”
“浪費,天大的浪費啊!”懼留孫遺憾地跺腳大叫。
如來道:“她今晚超度的是死于兵災中的大秦官兵與百姓。
德行足夠者,還能封神呢!
你再看枉死城,就在‘秦城’之外,還有很多陳勝吳廣的兵將。
他們在城外觀看大秦子民尚饗,羨慕得眼珠子都紅了。
羽鳳仙故意低調,免得消息傳出,大秦官兵各個悍不畏死,弄出更多的屠城殺俘事件。
畢竟,目前天命在反賊,不在秦。大秦將士悍不畏死,真就有死無生。”
懼留孫微微頷首,贊道:“她已經入劫這么深,還能腦子清醒,比我們當年強太多了。”
如來聞言,胖胖的佛臉上浮現一抹尷尬。
當年腦子最不清醒的就是他了,把通天教主都拖下了水。
“咳,羽鳳仙的想法、計劃,我們不用管。我的意思是,作為佛門在天朝神都的第一次水陸大會,即便不能轟轟烈烈、震撼全城,也要讓周圍觀看的玄門道人敬佩敬畏、心生向往。”如來道。
懼留孫立即運轉能聽聞三界之聲音的“天耳通”,聽到陽禮與關真人在“謗佛”。
“哎呀,羽鳳仙,三界大能都看著呢!你精神點,別丟份兒呀!”他急了。
如來嘆息道:“所以,我們不是要改變羽鳳仙的道路。我們只是維護佛門的基本尊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