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西北四海龍宮,各有一座“喚龍鐘”。一方龍宮敲響龍鐘,天南海北另外幾方龍宮的龍鐘跟著響。
龍王還能在鐘聲中添加簡單的信息。有點現代電話機的味道。
今日,東海龍宮再次敲響了龍鐘。鐘聲很急,代表事態緊急。
四海龍王在海洋里“水之神道維度”中風馳電掣,距離最遠的西海龍王,也在一個時辰內趕到東海龍宮。
四海龍王齊聚一堂,淮水龍君與長江龍君坐在他們對面。
“敖綱(河伯)死了,你們都知道吧”東海龍王神色凝重,看著三大龍王問道。
北海龍王嘆道:“這么大的事,吾等豈會無知無覺?”
他轉向淮水與長江兩位龍君,“兄弟,你們可曾去天庭告御狀?
自從咱龍族投靠了天庭,凡是遇到事兒,千萬別自己扛,一定要去天庭哭訴,大聲嚎哭。別在乎臉面,哭聲盡量凄慘響亮,讓天庭幫咱們處理。
若不然,咱們將水權上繳天庭,帶領整個族群投靠天帝,圖啥?”
這是發自肺腑的真理,也是老龍活到今日的經驗之談。
主動放棄水權,接受天庭的收編,的確很懦,很丟臉。
可好處也是大大滴有,有理了,就上天庭告御狀,天庭不會不管;沒理由,也能找天帝撒潑耍賴,讓天庭替自己撐腰。
效果很不錯,都形成了路徑依賴。一遇到事兒,立即想到去天庭告御狀。
淮水龍君將自己前往天庭哭嚎,卻遇到閉門羹的事兒說了一遍,接著又滿臉悲憤道:“本來我們還打算拉上河伯與濟水龍君。
他們兩個鬼魂,我們兩個活龍,一起上天庭哭嚎,更顯凄涼,更能打動人心。
可河伯與濟水龍君剛死,靈魂已經被無常帶走,扣押在酆都地府。
酆都大帝不讓他們離開。”
北海龍王又驚又怒,喝道:“酆都為何要助紂為虐?同為天庭神道,他們應該站在我們這邊,為我們提供方便啊!”
“唉,兄弟你怎么還不明白?天庭怕了羽鳳仙,太白星君提前擋在門口,不許我們見玉帝,又怎會放任河伯上天哭嚎?”
長江龍君嘆道:“很明顯,這一回天庭是指望不上了,天帝在有意避開咱們。
我們能依仗的,只剩下自家人。”
他神色期待地掃視四大龍王,道:“上次封神大劫,只死了個三侄兒(東海三太子敖丙),四海龍王便齊聚陳塘關,掀起滔天洪浪,要水淹人間。
最終逼得堂堂闡教嫡傳的靈珠子,剔骨還父,割肉還母,一身仙骨白白浪費、一世仙途終成空。
事后闡教十二金仙都不敢吭聲。
多威風,多霸氣。
如今敖綱死了、敖正也死了,這可比死個龍宮三太子嚴重太多了。
不如咱們重演封神之盛舉,四瀆八河、三江九派、五湖四海,所有龍王一起出動,掀起滔天巨浪,從東海逆流而上,一直把萬丈洪濤推到咸陽城下,讓羽鳳仙成為‘哪吒第二’!”
西海龍王沒好氣道:“你是腦子進了泥巴?說這種糊涂話!
上次我們能逼得哪吒剔骨割肉,自斷仙途,是因為我們能逼迫李靖。
再讓李靖反過來逼迫哪吒。
如果我們四個直接面對哪吒,你信不信,那魔崽子二話不說,挺起火尖槍,立即在咱們胸口捅出個血窟窿?
現在的大秦朝廷,誰又能逼迫羽太師?二世皇帝都要一臉諂媚地喊‘亞父’。
咱們故技重施,只怕剛從海口進入黃河,就要被十萬大秦精銳圍剿。”
淮水龍君道:“所以我們要一起行動,四瀆八河,三江九派,五湖四海不僅要在聲勢上讓大秦朝廷忌憚,更要在力量上形成碾壓之勢。”
北海龍王問道:“你們莫不是從天庭拿到了指令?若有天旨,吾等或可勉力嘗試。
若你們擅作主張,不等羽鳳仙干什么。我們一動,天雷立即劈下來,將咱們活活劈死。”
淮水龍君道:“太白星君親口承諾,我們可以拼命。”
四海龍王齊翻白眼,“你聽不懂人話?這明顯是表明事不關己的態度。”
“默許我們拼命,天庭不會阻攔,就夠了。”長江龍君道。
“不夠,不夠,遠遠不夠!當時沒阻止,不代表事后不追責。”北海龍王搖頭。
淮水龍君道:“你們上次也沒得到明確的天帝指令。
殺子之仇,不共戴天;為子報仇,天經地義。
只要站住了道義,就足夠了。
這次我們道義更足。河伯治理黃河數百萬年,為人道發展立下汗馬功勞。
他現在被殺,天泣地悲,人神共憤。”
北海龍王擺手道:“不一樣,不一樣,一切都變了。
三十萬年前,商朝甚至沒能一統南瞻部洲,人仙秘法都不成熟,兵家四圣一個也沒誕生。
商朝將領只懂陣法,不懂兵道軍陣之法。
陣法很強,卻也很被動。咱們不主動闖陣,強如誅仙劍陣都拿咱們沒辦法。
兵道軍陣若將數千人仙力量合二為一,可斬金仙,殺我們也不難。
咱們即便駕馭萬丈洪浪,兵道軍陣如同入海蛟龍,不受影響。
哎,時代變了,人族太可怕,發展速度太快了。
三十萬年前,惡蛟吃人,稀疏平常,無人能治。
三十萬年后,朝廷大貴人巴不得咱們龍族吃人。
只有咱們先犯戒,他們才能以斬妖除魔的名義,吃咱們的龍肉、喝咱們的龍血。
就比如趙太后那賤婢。
為了吃上龍肉,專門組建了一個‘尋龍司’,四處尋找違法亂紀的真龍。”
淮水龍君不耐煩,也急怒了,高叫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任由羽鳳仙把我們趕盡殺絕?
連河伯都死了,你們明不明白這代表什么?
代表在羽鳳仙心中,天下無不可殺之龍。
她能清剿四瀆龍君,也能滅四海龍王!”
“敖冬,莫要焦躁,莫要撒潑!急躁解決不了問題。”東海龍王敖廣沉聲道。
“我能不急嗎?葉九天已經領著一大群殺紅眼的‘大秦暴徒’抵達淮水。”
淮水龍君激動叫道:“在我從天界返回人間時,葉九天已經在淮水龍王廟前叫喊,讓我立即返回淮水,接受朝廷調查。”
東海龍王問道:“他只是在龍王廟前叫喊?他們可有闖入你的龍宮?”
淮水龍君道:“尚未強闖龍宮,只對著龍王廟中我的神像喊話。
他還寫了一份疏頭,在龍王廟焚燒后,被淮水功曹送到我手上。
葉九天讓我立即返回淮水,履行淮水龍君的神職,配合朝廷調查‘大秦天師集體叛徒’一案。
他在疏頭中明確指出,我被指控謀劃了叛逃案,如今更是帶著鐘元公他們畏罪潛逃。”
“你沒犯糊涂,真的還在庇護鐘元公他們吧?”東海龍王問道。
“這怎么能算犯糊涂?”長江龍君激動了,“鐘元公是我們的朋友,幾乎將全部水系真形圖都送還給我們。
我們堂堂天庭星君、四瀆龍君,連庇護恩人、友人都不行?”
神州四瀆,黃河、長江、濟水、淮水,還對應天上的星辰。
東井南垣之東四星曰四瀆,為江、河、淮、濟之精。
人間出生了命格奇特的人,都可能誕生對應的命星,更別說作為神州人道之根基的四條大河。
所以,四瀆龍君既是水神,也同時擁有“星君”的位格。
不過,別的星君能從星辰中獲得權柄與力量,他們的力量源泉來自大河本身。
敖廣怒叫道:“你們糊涂啊!玉皇大天尊明確下旨,秋明子背信棄義,罪大惡極,活該上剮仙臺。
此時此刻,審判背棄天誓的大秦天師,就是天命。
羽鳳仙在順天應命,你們竟敢違抗天命?“
淮水龍君連忙道:“我們只是悲憤不能保護友人,并沒有真的收留鐘元公他們。
不僅是我們,好像敖正(濟水龍君)也只見過鐘元公一面,沒讓他進入濟水龍宮。”
敖廣表情稍緩,沉吟道:“讓羽鳳仙成為第二個哪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俗話說,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只要她倒行逆施,肆意妄為,徹底站在道義的對立面,最終失去天命,天怒人怨,如同當年的魔童哪吒。我們就能順天而為,成為她的‘天命人劫’。
現在她雖狠辣無情,卻占著天庭也認可的道義。
我們與她硬碰硬,就是我們逆天抗命。
天庭不會幫我們,我們只靠自己,首先會折損功德;其次,那柄金蛟剪你們誰有把握能扛住?我們要死多少人?
此刻在座的各位,都可能死。
忍著吧,忍到她露出破綻,成為眾矢之的。
到時候我們再順天應命,落井下石,定叫她死無葬身之地。”
淮水龍君道:“要忍多久?現在葉九天已經來到淮水。”
敖廣道:“至少這次的‘背誓天師一案’,我們必須忍。
你也看到了,她強迫幾百個煉氣士服用祖龍氣丹。
他們很多都來自各大玄門道派,可他們的師長為何沒急吼吼出面?
沒臉,沒理由。
他們敢去咸陽找羽鳳仙理論,羽鳳仙直接將他們拉到大街上,當眾數落他們門人弟子干過的齷齪事兒。
他們也在忍,在等待機會,等羽鳳仙成為‘魔童’。
時機很快就會到來。
大秦滅亡,是天命!現在陳勝已經起事,頂多三年,義軍必定攻入關中。
那時羽鳳仙敢出手阻攔,千千萬萬憎恨她的大神大仙,一起出手,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將她淹死。”
淮水龍君皺眉道:“這話倒是有些道理,可問題是,我想忍也沒機會了,葉九天已經來到淮水。”
“如果你不回去,他能咋辦?直接大開殺戒,滅你龍宮子子孫孫?”北海龍王道。
“放心吧,他不敢,羽鳳仙也不敢!”敖廣面露譏誚,“河伯龍宮被屠,是河伯率先殺人,殺了幾十個大秦天師。
余下之人殺紅了眼,收不住手。
現在你不在淮水,他們還敢殺人滅門,就是當年我兒敖丙之事的重演,羽鳳仙要立即變‘魔童’。”
淮水龍君驚怒道:“你要將我一家老小當成祭品,成全羽鳳仙的無道?”
敖廣淡淡道:“我當然不希望你一家老小被殺。
因為壓根不需要我們做什么,三年內她必定失道而自逝。
我只是在告訴你一個事實,羽鳳仙不傻,不會無緣無故滅你滿門。
你可以暫時躲起來,避開殺神附體的葉九天,也可以立刻返回淮水。
回到淮水,只要放下驕傲與尊嚴,葉九天要搜查,配合他搜查;羽鳳仙要審判,你老老實實去咸陽衙門聽審。
羽鳳仙不會殺你。”
“真被咸陽衙門審判,還不如酣戰至死,至少留下勇烈之名,沒有丟我敖氏龍族的臉面。”南海龍王看著淮水龍君淡淡道。
淮水龍君嘆道:“我肯定不會主動回去受辱。狗攮的,惹不起,老子還躲不得?”
東海龍王道:“我在東方荒海有一座別苑,你們去那暫住一段時間。”
長江龍君叫道:“敖廣,我們都躲到東海了,你還怕被牽連?
難道羽鳳仙敢來東海?她真敢過來,我們聯手滅了她!”
敖廣也覺得自己有點懦,尷尬又無奈地說解釋道:“羽鳳仙是個夾腦風,她做出什么事兒都不稀奇。
她來東海,我們聯手,的確能滅掉她。
可代價是什么?
如敖順(北海龍王)先前所言,既然奉上水權,舉族投靠天庭,咱們就該萬事莫要強出頭。
若遇到事兒,就親自下場搏命、以至于死傷慘重,咱們投靠天庭圖啥?
咱們別冒險,等羽鳳仙失去道義與天命,等大勢已成,我們為‘滅羽大勢’添油加柴。
無災無難,還有功德賺。”
“還是大哥穩妥!連河伯都死了,咱們跟她拼命,真可能沒命。
咱們幾個可是敖氏龍族的脊梁,萬萬不能有事。”西海龍王敖閏道。
敖氏龍族的巨頭們達成統一意見,淮水龍君、長江龍君,準備前往荒海。
可在出發前,淮水龍君再次收到一份疏頭。
上面簡簡單單一句話:尊天帝旨意,奉二世皇帝之命,審天師叛逃一案。四瀆龍君被指為主謀。君若畏罪潛逃、放棄自辯,則神位可廢矣!
“羽鳳仙要廢我神位?”淮水龍王既好氣又好笑,“她莫不是夾腦風了?四瀆龍君又不是陰司毛神,她憑什么廢掉天庭正神?”
敖廣皺眉道:“如果羽鳳仙上天庭申訴,玉帝會不會受理此案?
你們先前去天庭見太白星君時,他有沒有給出明確的承諾?”
長江龍君笑道:“那老倌兒的確明明白白地說了,天庭無法力挺咱們,卻絕對不會落井下石。
即便我們與羽鳳仙拼命,天庭也不會治咱們的罪。”
敖廣松了一口氣,“羽鳳仙不是蠢貨,她如果辦不到,為何寫疏頭威脅你們?傳出去,不是惹人恥笑嗎?”
“她莫非在唬我?”淮水龍君嘲諷道:“連殺河伯與濟水龍君,的確很嚇人。
可只憑一份疏頭,就能唬住我,我也沒資格當淮水之主了。”
敖廣緩緩道:“她大概會砸掉淮水龍王廟,以大秦朝廷名義,終止淮水兩岸的龍王祭祀。”
“砸吧,砸吧!我庇佑兩淮眾生數百萬年,砸我的神廟,看誰倒霉。”淮水龍君滿不在乎,眼中還有飽含惡意的期待。
半日后,東海龍宮外,遠遠傳來凄厲的慘嚎。
“大哥,敖廣大哥,救命啊,羽鳳仙那殺千刀的,竟然真的可以剝奪我的神位。啊啊,我的神道符箓在消散,我要失去淮河水權和神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