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星君又一次將前來告御狀的龍王們,攔在靈霄寶殿外。
“這邊來,什么都別說,也別哭嚎大叫,別驚擾陛下,快跟我到這邊來!”
似乎很熟悉龍王們的“路徑依賴”——遇到事兒就來天庭哭嚎,嚎叫震天,驚擾眾仙——不等龍王們張口,老倌兒先叫嚷起來。
一邊叫,一邊將他們引到先前淮水龍君、長江龍君來過的偏殿。
“我知道你們想叫喊什么,但先別急,聽我說完,你們再叫。”
到了偏殿,太白星君環顧眾龍王,疑惑道:“長江龍君哪里去了?”
東海龍王敖廣道:“他捉急忙慌趕回長江龍宮,免得羽鳳仙將他的神位也廢黜了。”
“回去.也好。”太白星君微微頷首,心里難免有些失望。
他原本還指望敖氏龍族硬氣一回,跟羽鳳仙好好拼命一場。
龍族只是表現得有些懦弱,其實底蘊之雄厚,僅次于人族。
畢竟投降得太早,又一直依仗天庭,沒怎么消耗過。
與人道、與天庭綁定的千萬年來,敖氏一族蓬勃發展,不知積攢了多少家底。
至少拉出二三十條金仙戰力的老龍,不算太難。
三十條金仙老龍,還耗不死羽鳳仙?
“羽鳳仙能廢黜敖冬的神位,我也很震驚。當然,現在羽鳳仙公開展示了剝奪神位的過程。看過之后,我們立即明白了緣由。
兩淮之地,早已被她疏通地脈、水脈,完成了地權的收攏。
這你們肯定早已知曉。
淮水的水權.她持有四瀆五岳真形圖,還創造了《徊風混合山水煉神》。
在敖冬離開淮水的情況下,她能掌握淮水水權,也算合理。
然后就是用九鼎撬動人道氣運。她干過不止一次,如今越發熟練了。”
太白星君神色無奈地攤手,“就這樣,她剝奪了淮水龍君的神位。”
“這樣是怎樣?”
敖冬被抽走神箓,氣息紊亂,龍臉蒼白,一激動就開始喘氣。
“我乃天庭敕封的正神,與四瀆星命格相連,是正兒八經的星君。
擁有淮水大權的星君,比天庭絕大多數星君都尊貴。
連我這樣的大神,都被人間的太師廢黜神位。維系天庭存在的根基,還能穩定?”
“敖冬,慎言!”太白星君眼神銳利,呵斥道:“這里是天庭,你在天庭質疑天庭的權威,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敖冬叫道:“我失去了神位!天庭賜予我的神職,被羽鳳仙輕易剝奪,我還不能提出質疑?”
“你自己獲罪于天,不容于天地,被淮河之水、兩淮大地嫌棄,還有臉質疑天庭?”太白星君怒道。
敖冬還想繼續激動,被敖廣拉住了。
——你跟他爭吵,除了惹天帝厭煩,還能有什么用?
敖廣瞪了他一眼,笑臉朝向太白星君,道:“星君見諒,敖冬失去神位,也失去了理智,快瘋了。希望星君憐憫,幫他恢復神職。
即便他有什么罪,也該天庭懲罰。
羽鳳仙擅自廢黜天庭的正神,是大大的僭越啊。”
太白星君搖頭道:“天庭正神的根基,就是那道神箓。
幾乎所有后天敕封的正神,其神道符箓都來自道祖.
三界有且只有一條。
現在神箓在羽鳳仙手中握著,不將它取回來,如何幫敖冬恢復神職?”
敖冬道:“我擔任淮水河水數百萬年,早已掌握淮水之精,領悟淮水之靈。
自己就能凝結一道大差不差的淮水神箓。
只要天庭始終認定我為淮水水神,那我就是淮水真正的主人。”
太白星君道:“你自行凝結的淮水神箓,能與原本的一模一樣?”
“符文有八成相同,水神的神術則一樣不少。”敖冬道。
太白星君沉吟道:“你為神龍,又執掌淮水多年,將淮水大道領悟個七七八八,倒也正常。
可道祖賜予的神箓,天然掌控淮水之權柄。
你自己的神箓也能在淮水中凝聚水之力、水之權。
但一旦面對掌握神箓的真正河神,便立即被壓制,力量和權柄丟失。
就像領悟淮水之道的仙人,在淮河與你大戰,一定會被你壓制。”
“只要天庭不另外冊封淮水水神,誰能與我比?”敖冬道。
太白星君猶豫了一會兒,才坦言道:“天庭無法給你這種承諾。
羽鳳仙不是蠻橫霸道地從你靈魂中奪取神箓。
她拜四方、敬天地之后,以人道氣運推動了一個‘天命’發生。
也即是說,是‘老天’剝奪了你的神箓。
除非你自己將神箓要回來,不然天庭不會違抗已成事實的‘天命’。”
“天庭可以要求羽鳳仙交還神箓吧?”敖廣問道。
太白星君沒好氣道:“你莫不是夾腦風了,我敢要求她?哀求還差不多。
可真要哀求,也是你們自己去跪地求饒。”
敖廣瞥了眼敖冬,他神情掙扎,難以決斷。
敖廣心中嘆了口氣,又問道:“為了推動這一天命,羽鳳仙消耗了多少氣運?她還能貶謫其他龍族水神嗎?”
太白星君糾結道:“好像一點氣運也沒消耗。”
眾龍王大驚,叫道:“怎么可能一點氣運也不消耗?
難不成她今后可以隨意廢黜一切天庭正神?”
太白星君沉吟道:“這次廢黜淮水神位,羽鳳仙不是在逆天改命。
她似乎把人道氣運當成一種與天道交流的憑證。
遠古的祭天儀式中,就是巫祝代表一方部落,與一方天地溝通。
民之所欲,天必從之。
只要巫祝能代表民心所向,老天就會給予回應。
羽鳳仙告訴‘兩淮’,敖冬罪孽深重,沒資格再擔任淮水水神。
‘兩淮’認可,收回了淮水的力量與權柄,也即是神箓。
所以你們不用擔心她為所欲為。
她辦不到。
只要中原的龍神不要失道,別讓她抓住把柄,天道就不會棄之。”
“羽鳳仙她憑什么擁有這種能力?”敖冬不甘道。
他當了幾百萬年的淮水之主,見證了兩淮人道的發展,都沒達到與“兩淮天道”溝通的境界。
太白星君神色復雜道:“在廢黜你的神位之前,羽鳳仙還寫了份疏頭送上天庭。
天庭收到疏頭,沒理睬,不打算處理你的案子。
而你放棄辯駁、畏罪潛逃,罪名確定。
一個有罪的天神,天庭卻不管,便只能讓‘老天爺’管。
一旦羽鳳仙祭天祈愿,老天爺立即回應。
整個過程無比順滑,完全在她掌控中。
她果真識天數,知天命,而你們只會蠻干,難怪輸得干干凈凈。”
“現在我只剩下向她搖尾乞憐一條路了?”敖冬悲憤道。
太白星君盯著他雙眼,道:“你能凝結新的淮水神箓,說明淮水之道,你基本掌握。
再留在淮水,也無法增長道行。不如保留尊嚴,去外海當個逍遙龍王。”
敖冬終究是淮水龍君,是天庭大神。
如果他向羽太師搖尾乞憐,天庭神仙包括天帝在內,大家一起跟著沒臉。
所以敖冬最好自我放逐,從此消失在神仙圈子。
至于長江龍君那廝最好別做得太過分。
羽太師并沒派人去長江。
處理了淮水之事,她便帶著葉九天他們返回咸陽城。
倒不是她放過了長江龍君。
四瀆都廢掉三個,還留下一個礙眼嗎?
長江龍君敖規主動到淮水找羽太師投案自首,葉九天他們沒必要去了。
“去通知咸陽宰,讓他做好準備,明天一早就打開宮門,允許百姓進入咸陽宮,觀看他在章臺公審‘四瀆大神蠱惑大秦天師背棄天誓’一案。
這幾日雖有消息傳開,卻沒正式宣布。
你讓他安排差役,去街頭巷尾張貼告示,一定要轟動全城。”
回到欽天監,羽太師當著堂下長江龍君的面,向小林子下達了指令。
長江龍君此時老老實實、垂頭喪氣,縮著身子,跪俯在地。
羽太師高坐在老爺椅上,一邊翻閱“九曲黃河陣圖”,一邊問道:“這個案子,你認不認罪?”
離開淮水前,她就把陣圖與混元金斗收了回來。
長江龍君道:“太師,小龍住在長江,距離關中很遠。
鐘元公肯定是就近找河伯商量,而不是小龍。
事實上,這件事小龍只盲從,一直是河伯在主導。
而且,鐘元公早有背叛之意。與我們打招呼,是為了尋求支持。
頂多算合謀,‘蠱惑’卻算不上,‘主謀’更按不到我們頭上。”
羽太師微微頷首,道:“說的也有道理。明天上午,你自己跟咸陽宰解釋。”
頓了頓,她又道:“不是主謀,又主動投案,我便對你從輕發落。
你只需將鐘元公、張真人等釋放真形圖的叛徒,全部抓捕,這案子就結束了。
如何,我大不大度,慈不慈悲?”
長江龍君面露喜色,連連點頭,“太師太寬仁大度了,小龍只恨投案太晚,未能早點改過自新。”
他是真的悔恨了,早知道羽太師這么好說話,就該第一時間拉著敖冬過來了。
不僅敖冬能保住神位,他們受到的懲罰也會更輕。
“太師,你的懲罰,小龍完全接受。只是鐘元公如今在哪,小龍真不知道。
還有釋放真形圖的叛徒,他們具體是誰、有多少人,小龍都不清楚。
短時間內,恐怕難以完成任務。”長江龍君又道。
換在河伯被剪死之前,單單叫他們不要庇護鐘元公,他們都會感覺受到侮辱,難以忍受,定要滿臉威嚴與傲然地叫罵。
現在讓他背棄友情、“恩情”,主動去抓捕鐘元公,他反而覺得羽太師仁慈。
心態的轉變,甚至只在幾天之內。
小羽道:“我不急,你也不用急。等有了他們的消息,我再通知你去捕捉。”
“老爺,有客人來了。”小林子站在殿門口喊道:“涇河龍王、渭水龍王、正陽宮玉門真人,前來拜會您,您要不要見一見他們?”
小羽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下次報名字時,要把玉門真人放在最前面。讓他們進來吧。”
“敖規,你起來吧。自己尋個座位坐下。”
“謝太師。”
長江龍君從跪俯中站起身,心里竟有了一分真切的感激之情。
——羽太師甚至顧忌他的尊嚴,不讓外人見到他跪俯求饒的卑微樣兒。
完全沒有傳言中的冷酷無禮嘛,反而很寬厚、很仁慈啊!
呃,這老龍快被調教成功了。
小羽離開老爺椅,站在門口迎接了玉門真人。
因為有外人在,他們只簡單寒暄,沒聊私事。
玉門真人指著兩位龍王,直白地說:“兩位龍君是太一道的鄰居,也是貧道的故友。
今日他們找上門,希望貧道引薦,來向太師賠禮道歉。”
渭水龍王、涇河龍王跪在地上,雙手捧著一張真形圖,低眉順目,道:“羽太師明鑒,吾等與鐘元公他們沒任何關系,不曾聯系過。
我們還牢記年前,太師與四瀆五岳之神的約定——除非有潛龍稱王建制,且登泰山完成祭天,否則真形圖將一直留在大秦欽天監。
前些日子,真形圖自個兒飛回來,吾等措手不及、誠惶誠恐,不知所措。
今日終于忍受不住內心的煎熬,特來咸陽,將寶圖還給太師。”
羽太師收下真形圖,緩緩道:“你們還記得年前的約定,主動來咸陽還圖,這很好。
圖我收下了,叛逃案與你們無關。
今年關中缺水,你們現在忙著布雨,我不耽擱你們,回去好好工作吧。”
涇河龍王與渭水龍王心中發苦,嘴上只能連連應諾。
今年,關中與北方,都有不同程度的旱情。
可他們不是在忙著布雨。
恰恰相反,他們最近一直忙著調減涇河與渭水的水量,吹散天上的水汽云,盡量不降雨。
若有大秦雨師降雨,他們還要通過地下水脈,將落下的雨水迅速抽干。
天意要大秦今年災情不斷,他們非常努力地保證天意兌現成真實。
現在羽太師發話了,他們又不敢違抗天旨,只能從積極主動地布災,變成消極被動地應對。
不然還能怎么辦呢?
河伯都死了,淮水龍君廢了,長江龍君降了。
四瀆龍君可是人間河神的首領,老大哥都死的死,殘的殘,投降的投降,徹底被打服了。
他們這些當小弟的,能怎么辦?
尤其是涇河與渭水,都在咸陽邊上。
自從羽太師歸來,河伯還沒死時,他們便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坐臥不寧啊!
今日主動還圖,都不敢一個人過來,定要拉著天門真人當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