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6章 后土氏
“別擔心，地煞精氣而已，我熟悉得很。”
小羽面有淡淡的微笑，一只手背負在身后，另一只手伸到身前，掌心朝下，五指虛抓。
“呼呼呼”
周圍陰間地面，憑空刮起一股狂風，帶著四散開、即將沉入大地融入地脈的“黑煙”（地煞精氣），落入小羽的掌心。
越來越多的黑煙匯聚，最終成了一顆金屬色澤的黑球。
差不多菠蘿大小，不用觸碰，只用眼睛去看，便感覺它極為沉重。
事實上，周圍的空間都微微扭曲，威勢驚人。
“啊，這是我的精氣！”
小牛頭又驚又喜，用渴望與敬畏的目光看向小羽。
小羽道：“等咱們說完話，我將它還給你，讓你長高高。”
小牛頭叫道：“說話就說話，為何突然偷襲我，還逼出我的精氣？
你知不知道，為了修煉出這些精氣，我花費了多少年？”
小羽道：“你個頭高，聲音響，在我頭頂說話，像是在打雷。
我把你個頭變小些，方便跟你交談。”
小牛頭更激動了，道：“你跟我說一聲，我能變大也能變小，能聲如雷霆，也能和聲細語。”
陽禮喝道：“你這廝，既然能變小，能和聲細語，為何如此無禮？
羽太師當面，還敢長得比她高、叫得比她響，活該被打！
羽太師，干脆將這坨地煞精氣投入大地，讓他萬年苦修一朝成空。
狠狠懲戒一番，好叫他知道我大秦太師的威儀。”
小羽和聲細語道：“威儀來自道德與禮儀，不是耍威風耍出來的。
小牛，你繼續說。早點說完，我早點把精氣還你。”
——你現在不就是在弄神通、耍威風？
陽禮心里吐槽。
“羽太師打算如何處置趙太后？”小牛和聲細語地說。
“大概要留在陰曹地府了。你們能否劃一塊福地給她住？或者干脆送她去輪回？”小羽道。
牛頭人沉吟道：“如果羽太師將趙太后帶走，事情倒是簡單很多。
只需找趙判官，幫趙太后除名黑籍、名錄青簡，就行了。
趙太后是大貴人，都不用考慮她生前造了多少孽，積累多少惡業。
縱然有因果與惡業，也由大秦、由人道來承擔。
退一萬步，即便現在大秦已經亡了，也有泰山地府審判、酆都地府懲罰鎮壓。
就像正常的福地領主，若在自己福地作威作福，沒人管他；若敢帶著陰兵，干擾陰間秩序，或者常去人間殘害生靈。
酆都地府會派遣陰兵，狠狠攻伐，將福地之主狠狠鎮壓。
嚴重些的，甚至拆掉福地中的死者王國。
可這些都與咱幽冥地府無關了。
神州大貴人的陰間福地，不歸幽冥地府管。
假若羽太師要將趙太后留在地府，要辦的手續就多了。
首先，得去閻羅第一殿找秦廣王，讓陛下審查趙太后的生死簿，再對照孽鏡臺，照顯趙太后一生所犯的罪業。
等她供認不諱，各項罪名確認無誤后，再押送至第二殿開始受審。
等審判結束，羽太師得帶著趙太后去找第五殿的閻羅王。
到了閻羅王跟前，就看羽太師如何操作了。
該跑門路跑門路，走通人情，閻羅王也能很好說話。”
將大致流程說完，小牛便眼巴巴盯著小羽手中的地煞精氣團。
小羽道：“先帶我們去見趙太后。”
小牛遲疑道：“稟告太師，小神為幽冥界鬼門關的‘鎮守使’，不得擅離職守。
小神喚個功曹，為太師引路，如何？
等到了枉死城，還有判官接待太師。”
小羽道：“你先將功曹喚來，讓我瞧一瞧。若只是個身份低微的小鬼，卻是沒資格接待‘大秦太師’。”
“太師放心，我們地府鬼差也是中華上國之民，最懂禮儀。”
小牛連忙喊來一個鬼差，打發他們去找人。
小羽好笑道：“本太師都抽出你體內的地煞精氣，難道還不清楚你的身份？你是個純種巫人，對吧？”
小牛道：“我是巫人，也是受過上邦禮儀教化的中華巫人。”
小羽眼神懷疑道：“你叫‘后山’，姓‘后’，應該是后土娘娘的部民。
后土娘娘開辟了鬼界，你們跟著攀關系、走后門，也在此界混了個鬼差的身份。
那時候還沒‘神州中華’的概念。
你憑什么說自己是個‘中華巫人’？”
小牛贊道：“羽太師好眼力、好見識，小神的確是‘后土部落’的巫人。
而且，在娘娘開辟陰曹之后沒過幾年，便跟隨族人進駐此地。
廝混多年，終于熬出頭，當了個后天敕封的‘先天地神’。
可吾等巫族，無論十二大部落的哪一支，都是中華上邦之民。”
他眼底有輕蔑之色，語氣中難掩傲然，“我們巫人部落為‘中華上邦’之時，人族連蠻夷都不是呢。
沒有文明，沒有禮教。都是后來跟我們巫人學的。”
小羽冷笑道：“你們巫人可以在某個特殊時段，稱呼自己部落為‘上邦’。可‘中華’乃人族專有，你也有臉偷？”
太古時期，人族自愿給巫人部落當奴隸、尋求庇護。
巫人都嫌棄人族先天稟賦不足。
那時，掌握更強力量、更先進制度與生產力（巫術）的巫人部落，的確是洪荒大地上的“神州”，是萬族眼中的“上邦之國”。
可要把“中華”加在“上邦”之前，必定得是人族。
小牛叫道：“羽太師，您大概太年輕，沒見過上古時代的‘人族部落大融合’。
人族部落之間相互征伐時，也有很多巫人卷入其中。
炎帝部落、黃帝部落、蚩尤部落等數十個大部落融合之后，才有‘華夏’，有‘中華上邦’之說。
太師可知道這些融合的部落中，有多少純血巫人部落？
至少占據總數的四成！
若算上擁有巫人血脈的人族，八成部落都和巫人有關。
那個時代，但凡興旺發達，夠資格參與爭霸的人族部落，都和巫族有很深的關聯，都繼承并學習了巫人的巫術。”
而巫術不僅是技法，它是一整套文明體系。
只小羽自己的親身經歷——她在天河遇到的防風祭、被她勒索的丹華夫人，都是上古氏族的首領，都與巫人關系緊密。
防風祭直接擁有巫人血脈。
丹華夫人有仙骨，卻在生前壓根沒接觸過“仙法”，一直在修煉巫人的巫術。
對了，丹華夫人修煉的還是“后土氏巫術”。
小羽感慨道：“沒想到你們巫人，對‘中華上邦’的認同度這么高，真把自己當成了人族。”
小牛搖頭道：“非是把自己當‘人’，我們只認‘中華上邦’。
是不是‘中華’，其實都不打緊，關鍵得是‘上邦’。
能在人間大地建立‘上邦’者，必是天地鐘愛之種族，也即是‘天地主角’。
‘天地主角’有大氣運。
咱巫人要繁衍、要興旺發達、要再次偉大，得上去蹭一蹭啊！”
小羽表情一滯，沒好氣道：“你這廝倒是實誠！”
“太師面前，不敢不實誠。”
小牛訕笑，心里嘀咕：這種小心機，壓根瞞不了人。也就是你年紀輕，目前見識淺、經歷少。
小羽眸光一閃，問道：“如今你們‘后土部落’的氏族長是誰？”
小牛挺起胸膛，高聲叫道：“就是我，我就是族長！”
“你？”小羽眼神懷疑，問道：“我仰慕后土娘娘久矣，你能在幫忙引薦？”
“唉，娘娘早已化身幽冥世界，要見她本人，大概不可能。太師若仰慕娘娘，可以去后土祠，或者平心娘娘廟，虔誠祭拜，娘娘必有感應。”小牛嘆道。
“后羿也姓‘后’，是不是你們部落的？”小羽又問。
小牛立即精神煥發、得意洋洋，使勁點頭道：“何止后羿，如今被中華上邦傳頌的上古英雄，刑天、蚩尤、夸父、相柳，都是咱后土部落的大巫！”
巫人十二個“巫族部落”，并不是只有后土部落人杰地靈、“名人”眾多。
每個部落大巫的數量與質量，其實都差不多。
單論硬實力，后土部落甚至不是最強。
之所以有這么多后土部落的英雄，在人道歷史上留下姓名與事跡。
主要是十二祖巫部落中，就屬后土部落與人族聯系最緊密。
在人族成為天地主角之前，后土部落的巫人就大量與凡人雜居，甚至相互結合，生下“雜血”后代。
比如，大名鼎鼎的后羿與嫦娥。
據小羽所知，嫦娥就是個純血人族姑娘，壽元有限，會衰老，故而需要吞吃仙丹。
可嫦娥與后羿又屬于一個部落。
可見那時的后土部落中，人族與巫人的融合程度有多深。
小羽道：“后羿、刑天、蚩尤肯定留下了仙武秘籍，你卻一門都不會。”
“誰說我不會，我——”
小牛激動叫了一聲，忽然想起對面之人的身份與名聲。
他身子僵硬了一下，扭曲著牛臉，強笑道：“沒錯，我不會，一門都不會不對，是一門秘籍也沒留下。
壓根沒有，我想學也沒得學，故而什么都不會。”
說完，他還轉身朝鬼城深處招手，喊道：“梁發，梁功曹，快過來”
先前被他派出去的鬼差，正領著一位高冠寬袍的官老爺，沿著街道緩緩飄來。
即便聽到小牛叫喊，他飄飛的速度也沒加快，依舊優哉游哉、晃晃悠悠。
后山心里捉急，牛眼里都迸射了幾點火星子，差點按捺不住，要破口大罵：羽鳳仙是何等兇人，你還敢在這兒拿喬作勢！
呃，這廝忘記自己之前的表現了。
小羽伸手拍了拍小牛的腦頂門，道：“小山，作為后土部落的頭人，你實力遠遠不夠。
趕緊把后羿、蚩尤他們的功法找來。
每日勤練不輟，才能重振后土之榮光，讓巫人再次偉大啊。”
“沒，沒有功法.”小牛否定的語氣都變得遲疑了。
——我堂堂后土族大巫，修行了億萬年，竟然連羽鳳仙一招都沒接住，的確是功力不夠、貽笑大方啊！
后羿的《羿射九日》，蚩尤的《血煞戰體》與《虎魄刀》，或許都該拿出來研究一下.可我之前也不是沒研究過，奈何天賦不足，練不會。
要不，求平心娘娘賜幾枚神丹，幫我增加智慧與根骨？
“真沒傳承功法？唉，真可憐。我今天心情好，又與你投緣，傳授你一門《后土巫神功》吧，幫你提煉地煞精氣，你要不要學？”小羽問道。
“你會《后土巫神功》？”小牛又驚又疑，“我壓根沒說過后土娘娘創造過這門功法。”
小羽道：“是我感悟大地之道，自創的功法，可以修煉出‘元始地煞精氣’。因為敬仰后土娘娘，才取了這個名字。”
她一邊說，一邊從袖子里摸出一塊靈玉，快速自創《后土巫神功》第一篇。
看到遞到跟前的靈玉，小牛既驚疑又糾結。
邊上陽禮眼皮子跳動幾下，道：“巫人沒有元神。你給他靈玉，他沒精神，分不出念頭，壓根無法閱讀靈玉中的精神烙印。”
小羽怔了怔，尬笑著將靈玉收回，“把這事兒給忘了。我幫你抄寫一本秘籍。”
她速度很快，梁功曹飄到她跟前時，已經快速用劍氣，刻錄了一卷玉簡。
梁功曹看到她手中菠蘿大的地煞精氣球，感受其中令鬼神心驚膽戰的龐大煞氣，又瞥見身材矮小、氣息虛弱的小牛。
他眼神驚疑不定，臉上的漫不經心瞬間消失，趕忙躬身下拜，道：“枉死城主事功曹梁發，拜見大秦羽太師。”
小羽隨意點了點頭，將玉簡書扔到小牛懷里，又托起地煞精氣，使勁往小牛頭頂一拍。
“哐”
仿佛用大鐵錘敲擊航母甲板，響聲中都透著無比的堅硬，聽著就感覺痛。
小牛被砸了個趔趄，牛臉上的確顯出疼痛之色。可體內迅速排除輕靈仙氣，重新填滿地煞精氣，又讓他舒服得想“哞哞”叫。
他沒忍住“哞哞”叫，卻忍住膨脹身體，依舊保持小矮牛的模樣，免得羽太師生氣。
“好好修煉，若有不懂之處，到咸陽找我。”
小羽叮囑一聲，便轉向梁功曹，淡淡道：“走吧，去找趙太后。”
梁功曹瞥了眼小牛手中的玉簡，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也不敢多問，立即帶著兩位大秦天師朝著地府深處飛遁。
獨留下小牛，捧著玉簡，牛臉糾結。
——羽鳳仙不是專門拷問別人功法嗎？今天是夾腦風了，主動送秘籍給我。
可你一個人族仙人，哪懂什么巫族地煞修行之法？
心里嘀咕的同時，小牛也十分好奇，將玉簡打開一看。
臉上的漫不經心，眼底的懷疑，迅速消失不見。
他聚精會神盯著玉簡，都忘記了時間。
可玉簡中的內容有限，他很快將整篇全部看完。
“哎呀，怎么到了精彩處就沒了？”
篇幅看完，內容卻沒講完，小牛抓耳撈腮，一臉的難受。
“要不，去找羽鳳仙索要后篇？她先前真沒說大話，的確對地煞精氣十分了解。
難怪能一招制服我，還把我體內的地煞精氣都逼了出來。
羽鳳仙實乃此道高人啊！
可她不是好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莫非，在玩將欲取之必先予之的把戲？
先修煉了試試，也許‘元始煞氣’徒有其表，或許我壓根練不成。”
小牛把玉簡揣進懷里，趕緊回到城關自己的居所，關上大門，默運玄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