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5章 無限夢魘
“你仔細聽。”無崖子老師悄無聲息出現在奚涓身邊。
隨著她的到來，奚涓周圍域外混沌世界的環境，立即變成現實。
牛車停留在馳道邊的三叉土路上，道路兩旁樹木蔥郁，幾步外就有一條水渠，清涼的河水嘩啦啦流動，灌入附近的稻田里。
有螢火蟲在水邊草叢里若隱若現，水中青蛙叫聲連成一片。
依舊實在夢境中，卻與外界的現實環境，一模一樣。
此時夢境與現實模糊了界限。
“啊”忽然，五百步之外的土丘后方，傳來一聲痛苦賽過生娃的慘嚎。
嚎叫像是用盡了力氣，迅速低沉并遠去，幾息之后便徹底沒了動靜。
“是魘道人？”奚涓驚疑道：“他咋了？聽著仿佛很痛苦。”
“要想真正在夢中死亡，其實并不容易。你可曾做過噩夢，夢到自己被人殺死？”小羽問道。
奚涓立即回想起，魘道人用夢魘邪法對付自己的那一晚。
“死過好多次，不停死，不停地活，活過來又死，但我始終沒能從夢中醒來。若是正常做噩夢，被殺死的瞬間，往往都會驚醒。”他疑惑道。
小羽道：“在魘道人布置的夢魘中，你以為自己死了，其實只是他讓你以為自己死了。
同樣的道理，在我布置的夢境中，他的一切感受，都可以是我賦予他的。
包括傷痛與死亡。
但我無法只通過夢境，徹底將其滅殺。
他能魘鎮你，因為你的境界不如他，他能在夢境維度碾壓你。
我能玩弄他于股掌，是因為我境界比他高，卻沒達到宗師碾壓凡人的程度。
折磨他一段時間后，他自己就會在絕望中逐漸‘心死’。
心中認定自己徹底死亡，反而能由死向生，找到一條活路。
就像普通人做噩夢，被殺死時，反而立即結束夢魘，從床上驚醒。
當他回到肉身，再想殺他就難了。
他可以施展遁術逃走，也可以如鼉龍，只陰神遁走。
不如做事留一線，讓他發個毒誓。”
“希望他不要背誓。”奚涓還是有點擔憂。
他心思敏銳，能明顯察覺到魘道人胸中無盡的恨意。
小羽微微一笑，道：“他背誓又如何？你剛才也見識過，《夢神功》第二重境界的‘造物主’有多強。
巔峰期的魘道人都栽了。
現在他失去鎮物與伯奇精血。
若有再與你相見之日，你應該也有造物主的境界了，還怕他？”
《夢神功》第二重“造物主”境界，單獨領出來，還可以細分好幾重小境界。
最初小羽只能在夢中的場景中，增加或刪減一件物品。
比如，她夢中回到小靜軒，讓桌子上的花瓶消失，或者憑空多出來一個花瓶。
那時，無論是花瓶消失，還是憑空多個花瓶，都會留下馬賽克殘影。
花瓶消失了，原地依舊有模糊的殘影；多了個花瓶，花瓶覆蓋一層馬賽克，明顯與周圍景觀不和諧。
隨著她不間斷地夢中訓練，境界越來越高，所造之物也漸漸真假難辨，最終練假成真。
現在她不僅能造物，連法則都能偽造。
鼉龍和魘道人為何都迷迷糊糊進入了夢中？
明明他們都十分擅長夢魘邪法，心中十分清楚，不該貿然闖入別人的夢境。
其實他們從一開始，剛進入夢鄉，便落入小羽編織的夢境中。
說白了，小羽以第四重境界的“架橋”，在他們夢境之外，編織了自己的夢。
就像當初腸蟲在夢中的小靜軒外面不停叫喊，一旦小羽推門而出，便來到腐爛魔眼跟前。
他們沒察覺異常，是因為小羽在夢中編織了“夢境維度環境”。
他們見到的灰蒙蒙虛空，以為它是正常的夢境維度，其實只是小羽編織的夢。
連規則與氣息都一模一樣，幾乎就是真實的夢境維度，他們不被欺騙才怪。
之后魘道人用伯奇食夢神通，將一片夢境整個吞下。
這倒是真實，可他吞下的只是整個“羽氏編織之夢”的一小部分。
只要小羽愿意，可以編織一萬重夢境，讓他吞一萬次，而他依舊在夢境中。
魘道人是行家里手，知道掙扎無用，就沒做無用功，直接舉手投降。
“老師的夢神功的確神鬼莫測。僅僅第二重境界，已經如同夢中之神，幾乎無所不能。
真不敢想象，第五重境界大成后，能有什么樣的偉力。”奚涓心悅誠服地感嘆道。
小羽搖頭道：“造夢是第二重境界，自保足夠了。
可要和我一樣，主動進攻，還隨意玩弄對方，你得有第四重‘架橋’的境界。”
有了“架橋”之境，才能隨意擺弄對方。悄無聲息把“橋”架在對方夢境邊緣，一旦上了橋，橋接的最終目的地，便由施術者說了算。
幾乎是讓他往哪走，他就往哪走。
對方只要離開自己夢境，無論如何也逃不掉。
就像當初小羽只能躲在夢中的小靜軒里，不敢出門。一出去，就來到腐爛魔眼跟前。沒辦法，兩方的夢境被橋接了。
若僅僅第二重境界，掌控自己夢，在夢中布置各種陷阱，別人只在外面看，不進來，咋辦？
鼉龍叔侄算魯莽了，可他們始終不肯主動進入奚涓之夢。
這也是小羽將第四重“架橋”列為“禁術”的原因。
但凡起了害人之心，憑這門技巧，很容易墮落成罪大惡極的大魔頭。
還是在夢境維度，在小羽編織的夢境中。
此時的夢中環境，與現實一模一樣。
只不過此時真正的現實中，底寡婦依舊在車廂里酣睡。夢境中對應的位置，沒有板車與底寡婦，卻有一頭體型巨大的兇獸，兇獸邊上還有一根黑爪。
這便是魘道人留下的買命錢。
奚涓圍著兇獸轉了幾圈，驚疑道：“老師，這頭怪物真是傳說中的伯奇？它怎么會在老龍的胸膛里？現在它是死是活？”
這個時代，非常流行各類驅鬼驅邪儀式，往往以節日的形式出現。
或者說每逢重大節日，都有類似的儀式。
比如，正月十五元宵節趕毛狗。
比如，放鞭炮驅趕年獸。
祭拜并扮演十二兇神，則是最有名、規模最龐大的驅邪儀式。
儀式的原理也很簡單，這些兇神能吞食對人類不詳的東西。
比如伯奇。
伯奇喜歡吞吃噩夢。
老百姓將噩夢當成和山精野怪、毒蟲猛獸、瘟疫、蠱禍一樣的不祥之物。
將噩夢吞食，厄運便會遠離他們。
伯奇之外的另外十一種兇神，則吞食兇鬼、疫病、精魅、寄生蟲、蠱禍.
甚至連衙門的酷刑，老百姓也認為兇神能將之吞食。
呃，這個時代的百姓，認為自己遭官司、被衙門酷刑折磨，類似瘟疫，是一種叫“磔死”的鬼，在布疫。
讓兇神吞食了“磔死”鬼疫，他們來年便不會被官老爺抓去折磨得生不如死。
拜十二兇神，不是什么邪教儀式，純粹是老百姓對幸福生活的淳樸愿望。
小羽和奚涓都是這輩子第一次見到伯奇，卻早已聽過、也唱過“十二獸吃鬼歌”。
吃鬼歌中明明白白寫了，伯奇吃噩夢。
“這的確是伯奇，伯奇的精血。魘道人不曉得是殺了一頭伯奇，還是在哪弄到了伯奇精血，將之融入自己體內，施展了伯奇的神通。
先前不是被他吞吃了兩片夢境嗎？
那就是伯奇的專屬神通。”
小羽盯著地上仿佛剛剛死去的伯奇，心里有些犯難。
毫無疑問，伯奇是非常罕見的上古奇獸，哪怕只是尸體，也很珍貴。
但這頭伯奇不是正常的尸體。
它是魘道人曾經融入血脈的伯奇精血算是殘尸吧。
如果學習魘道人，將其融入體內，也有機會覺醒伯奇的神通。
“明明是一頭完整的伯奇，怎么只一灘伯奇精血？”奚涓驚疑道。
“這里是夢境！在夢境中展現為伯奇之形，拿到現實中”
小羽遲疑了，“伯奇應該是夢境生命，將這頭伯奇拿到現實，大概要化為一團特殊元氣，消散于天地間。”
奚涓皺眉道：“不拿到現實中，直接扔在夢境世界？”
“這頭伯奇，你要不要？”小羽問道：“我可以提取其中的靈機，融入你體內.算了，你有仙骨。融入伯奇精血，頂多對修煉《夢神功》有些許好處。
可一旦《夢神功》修煉到第四重境界，比伯奇還要厲害。
一旦讓異獸之血污染了仙骨，絕對弊大于利。
所以，這頭伯奇，還是扔了吧”
說是要扔掉，小羽心中又十分不舍，“先扔在夢境中。我單獨開辟一片夢境，存放伯奇精血，或許將來有用。”
奚涓驚奇道：“老師可以在睡醒后，依舊保持一片夢境？”
小羽道：“等你《夢神功》第一重‘蘇醒’大成，現實與夢境對你沒任何區別。
可以蘇醒、可以沉睡、可以半睡半醒、可以九分睡一分醒、也可能一分睡九分醒.
你的精神被分割成無數念頭。
哪個念頭休息睡覺，哪個念頭蘇醒，完全由你控制。
那時，你也能一直保持一片美夢或噩夢。
等你進入第二重境界‘夢境造物主’，還能打造私密花園，在夢中當皇帝都可以。”
奚涓悠然神往，道：“這門《夢神功》簡直比仙法還要讓人快活。”
小羽搖頭道：“我早已進入第四重境界，你看我平日可有沉迷于‘大夢三千’？
大夢三千終是幻啊！
普通人難以分辨虛幻，會沉迷于美夢。
可你修煉《夢神功》是一步步提升。
在成為造物主，能夠隨意編織夢境世界前，先‘蘇醒’了。
《夢神功》第一重境界大成，處于清醒狀態，永遠不會被夢迷惑。
連自己騙自己都做不到，心里清楚一切夢幻都是假的。
明明腦子清醒，知道都是假的，不受欺騙，還怎么快活？”
奚涓怔了怔，沉吟道：“老師一心追求天道，故而騙不了自己。
若是凡人，寂寞了，沒追求了，夢中迷醉如飲酒，應該能夠很快活。”
小羽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都還沒開始奮斗，就開始為奮斗之后的功成名就感到無聊，想要躺平了？”
奚涓摳了摳后腦勺，訕笑道：“弟子矯情了。”
他指著伯奇邊上的黑爪，問道：“這件鎮物是什么？看著讓人心里發毛，很邪門。弟子見到它飛過來，都不敢觸碰。”
黑爪有三根手指，十歲孩童手臂大小。表面長了三寸長的濃密黑毛，掌心裂開一只眼睛。沒有眼簾，眼睛時刻大大睜開，眼珠呈現一圈圈紫色紋路。
盯著它看，會讓人頭腦發昏。
“這條黑爪必定是某個邪魔的殘肢。”
小羽拿起黑爪，仔細感應爪子中的邪力，若有所思道：“應該來自夢境維度！我早該想到的，夢境維度也可能被域外邪物入侵。”
腸蟲不就是入侵了盤古世界的夢之維度？
根據小羽自己的親身經歷，哪怕在域外，也存在夢境維度。
當時在裂谷之外，她依舊被腸蟲迷惑，要永遠沉淪在夢魘中。
——莫非夢境維度和天河一樣，也是盤古世界的“天然防御帶”？
天河阻擋物質上的入侵，夢境維度是精神意志入侵的“減速帶”？
又或者，夢境維度甚至能在大千世界之外的混沌中無限蔓延？甚至通過夢境維度，連接不同的大千世界？
小羽心中思量，嘴上說道：“涓兒，明早還要趕路，你回去還能再睡一會兒。”
“嗯，老師，你也早點休息。”
鼉龍復仇事件到此結束，奚涓可以安心入眠了。
等奚涓離開這片夢境，小羽低頭盯著手中魔爪，表情陰晴不定，眼眶內的眼珠，不自覺化為幽光閃爍的魔眼。
“大魚吃小魚，大魔吃小魔，我是老魔，你是小魔，活該你被我吃。”
一番自我安慰，她的眼珠子裂開成兩張利齒森森的嘴巴。
“咔嚓咔嚓！”眼珠嘴巴快速啃咬。
也不見它們在咬什么，小羽手中的黑爪上出現一個又一個的缺口。
最終完全消失。
這里是夢境，夢中規則與景觀，由她控制，由她編織。
真實世界，她的眼珠并不能變成尖牙利齒的嘴巴。
牙齒啃咬，只是她吞噬魔氣本源這一行為“卡通演繹”。
“嗝”兩只眼睛嘴巴打了個飽嗝，小羽心中也浮現饕足的歡悅。
“《魔眼大法》第四式有了，無限夢魘！“
眼睛嘴巴消失，重新恢復正常的、閃爍紫黑幽光的魔眼。
此時眼珠表現浮現奇異的紋路。
很吸引人。
可一旦看過去，又讓人心里發毛。
仿佛它是巨獸的嘴巴，能將人的靈魂抽出來吞噬掉。
無限夢魘，只需一個眼神，就能將編制好的噩夢打入對方心靈，仿佛對方親自經歷過這個噩夢。
意志薄弱的敵人，一旦被震懾住心神，將無法挪開眼睛，最終被連續不斷的夢魘徹底擊潰。
很邪門，很“魔門”。
小羽越來越像“一代魔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