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機推薦:
“連我都沒想到,命數的轉變竟如此迅烈。哈哈哈,報應啊,荀鵬,這是真正的報應!”
洛師鸞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快意。
“臭表子,真的是你在搞鬼!”荀鵬目眥欲裂,“是你在算計我荀家?你做了什么?”
洛師鸞沒有顯露身形,周圍依舊是濃濃的黑暗,遮擋他的視野與靈覺,讓他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這是正兒八經的“鬼打墻”。
“哈哈哈!”洛師鸞暢快大笑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是我,當然是我!但我再也沒犯蠢,沒做一件傷天害理的事兒,我的一言一行皆符合人道與神道的規則,沒有制造惡業,只是在引導屬于我自己的因果。
我去見了縣尊,以苦主的身份向縣尊告狀。
這也是遵從縣尊的指示。
前幾天茍公子為我敲響登聞鼓,縣令讓他找證據,找我的尸體。
嘿嘿嘿,你們從湖中撈出我的尸體,還想對尸體施咒來束縛我,想要摧毀尸體折磨我的靈魂都沒用!
我早已解脫,真正的解脫,不受湖中鬼域影響,更不受尸體約束。
我遵從縣尊之令,堂堂正正走大門進入縣衙找他。
門神、府庫神、功曹和游神,都只能在邊上看著。
我入了縣尊的夢,那狗東西果然被你們收買。
可惜,一切行為皆會留下因果之痕。
他身為父母官,理應秉公執法,為我伸冤、還我公正。
他收你們荀家的錢,讓我含冤受辱、死都不得安寧,便與我結下大因果。
我可以拉著他去陰曹司找鬼神評理!
哈哈哈,連《生死簿》上也明明白白寫了,他貪錢害人,福祿壽斷絕,不僅很快要丟官喪命,死后還要下十八層地獄。
只要我愿意承受自己的那一份業報,當時便可以拉著他一起下十八層地獄。
可他怎么可能愿意用自己的性命,為你們荀家承受因果?”
“原來是姓羅的反水了。”荀鵬先是恍然,接著滿臉扭曲,叫道:“我荀家乃千年郡望,是大貴族,有大氣運,姓羅的敢逆天而行,必遭天譴!”
聽到他絕望又憤怒地叫喚,洛師鸞更高興了。
“你不懂因果,不識天數!縣尊依人道之法辦案,只要做到公平公正,管你什么千年郡望,一朝剿滅,不沾染任何惡業。”
荀鵬還要再叫,“嗖,嗖,嗖!”
數十根弩箭,如閃電般射來。
荀鵬有武者的靈覺,連忙閃身躲避,還揮劍劈砍。
可他反應太慢,雙方距離又很近,只躲掉一半的箭矢,身上依舊“噗嗤嗤”挨了十七八下。
女子小拇指粗的箭矢,洞穿了他的軀干,帶走他的力氣。
“噗通!”廣川縣的“玉面金鵬”,瞪大不甘的滴血之瞳,趴在雜草中,身體輕輕抽搐,漸漸僵硬。
“荀鵬是咋回事?站在林子里胡亂叫喊,我們走到近前他都沒反應過來。”
差役端著手弩,走到荀鵬身邊,一臉疑惑地踢了他幾腳,確定他的確死透了。
“大概受傷太重,跑不動了。”都頭猜測道。
“老大,既然拿下首犯,咱們趕緊回去吧。荀家千年郡望,咱們得好好檢查一下。”有差役催促道。
“說得對,千年郡望,這次咱兄弟發大財了。”
都頭抖擻精神,隨便指派一小弟扛尸體,自己快速朝著縣城飛奔。
第二天清晨,廣川縣,趙府。
“怎么某剛回來,二位便要離開?”趙衍臉上有疲憊,也有些許不滿。
小羽笑道:“若不是為了給縣尉一個交代,咱們昨晚便走了。”
趙衍神色復雜,道:“道長當真好手段,只幾句話,荀家這等千年郡王,便如冰雪消解。
除了膽敢拔刀砍殺官差的,要當場擊斃。
剩下幾百人,無論主仆,全部抓去充徭役,廣川荀家沒人了。”
小羽搖頭道:“人能降生于世,是老天恩賜。
可人的命運卻非老天掌握,而是各人自己的緣法。
命在己身,非天地殺之,非鬼神害之,失道而自逝也。”
趙衍擰眉道:“如果沒有道長撥弄天數,荀家或許會失道而自逝,但到昨日為止,應該還沒耗盡氣數與陰德。”
小羽嘆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神有神道,仙有仙道。
道與道不同道,遇到岔道,聽誰道?
氣運與陰德之說,源自鬼神之道,非人道正理。
朝廷已有律法與制度,它們才是人道倫理道德的直接闡述。
你看大秦哪個制度、哪條律法,規定了殺人放火,可以用前世陰功、用先祖余德抵罪的?
縣尉為朝廷官員,應該談論人道的道理,而非鬼神的道理。”
趙衍怔了怔,問道:“鬼神的道理,難道不是正理?”
小羽道:“趙縣尉為官多年,肯定明白,單憑朝廷的律法,無法完美達成‘因果有報、勸善阻惡’的效果。
而陰司體系下的功德氣運規則,可以彌補人道律法的這一缺陷。
關鍵是,人道有了不足,才需要神道來補足。
若世間只有人道制度,世間將有很多冤假錯案,好人沒好報,壞人沒惡報。
可如果人世間一切規則,皆遵從鬼神之意。
荀家為千年郡望,福澤綿長,殺一個人、兩個人,都不能耗盡他們的氣數。
不講人道,只論神道規則,荀家犯了謀害人命的大罪,在這一世沒任何懲罰。
世人見了,會怎么想,怎么學?世界肯定會變得比沒有神道時,更加混亂且墮落。
所以,人族主導下的世界,只能以人道規則為主,神道為輔。
神道的善惡報應,其善惡標準,也必須依照人道的律法和道德。”
在西行取經的路上,每次悟空打殺活人時,唐僧都會抱怨,說什么惹了人命官司,萬一被官府捉了去云云 有一回悟空打死六個強盜,唐僧在墳頭念倒頭經后,還絮絮叨叨說:“他姓孫,我姓陳,各居異姓。
冤有頭,債有主,(到了地府,見到閻王)切莫告我取經僧人。”
表現得特別懦弱且愚昧。
悟空嘲笑他,故意用金箍棒在強盜墳頭戳了三下,喊道:“就是孫爺爺打殺了你們,沒別的原因,你們惹惱了我。
想找誰告狀,盡管去,我老孫卻是一點不怕。玉帝認得我,閻王與我為仆,怕個叼!”
不用替唐僧洗白,他這個師父,的確很沒擔當,很懦弱。
但唐和尚也是無奈。
他之所以能成為取經人,是因為他“十世好人”的身份。
什么叫“十世好人”?
起碼不能在人間犯下人命官司。
一個殺人犯,不是正當防衛(ps),不是過失殺人,是主動打死好幾條人命。
放在現代網絡上,有多少人認為他是“一生行善無惡的十世好人”?
或者說,某人人生的前七十年,一直做好事,從來不犯法,七老八十了,殺了人犯了法,法庭和人民會說“他之前做了那么多好事,這次便算了,他依舊是好人”嗎?
唐和尚只要被官府抓住一次,確定他縱徒行兇,就會被打為“殺人犯”,會失去陰司制度賦予他的“十世好人”身份。
他會從十世好人,變成“曾經的十世好人”。
等于從根源上,否定了他取經領導人的身份。
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他要是不謹慎得近乎懦弱、沒擔當,他壓根成不了“十世好人”。
再看洛師鸞的案子。
荀家千年郡望,受先祖余德庇佑,福澤綿長,很厲害。
按照陰司氣運論,他們氣數未盡,不該在此時被勾魂使勾走。
可他們的福澤再厚實,還能比唐僧的十世好人厲害?
人道的規則之下,連十世修行的好人身份,都能輕易剝奪,荀家那點福氣頂屁用?
神仙再厲害,神道也始終只是人道的附庸!
人族統治下的世界,始終以人道規則為主,也必須以人道規則為主。
神道有存在的必要,但只是補充人道的不足,不能反客為主。
趙衍思索良久,臉上漸漸露出若有所悟的神色,感慨道:“道長言之有理,讓某豁然開悟。唉,難怪你能玩轉人道與神道,游刃有余。”
“貧道是游走在人間的驅魔人,非朝廷官員,非鬼神。”小羽道。
趙衍點了點頭,嘆道:“道長說得對,道長不用像朝廷官員一樣只遵守人道規則。
也不像鬼神一樣,以陰司報應規則,為主要的行為準則。
只是,如道長這般驅魔的,某這輩子都沒過。”
小羽搖頭道:“縣尉若沒見過,就真有些孤陋寡聞了。
我這樣的才是正宗的驅魔師。
既不違背人間律法,也遵守陰司規則,達成善惡有報、邪魔退散的效果 當然,無論做了什么,總會留下因果之痕。
功德不奢望,惡業半點也無。我此番行為,肯定沾染了一些劫氣。”
趙衍苦笑道:“荀員外肯定不認可道長的話,畢竟當日道長主動找上荀家,說要替荀家驅魔。結果荀家家破人亡,宗廟斷絕。”
小羽道:“縣尉可知貧道當日為荀員外提供了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真正的最好選擇。
荀員外、荀家、荀公子,都以最低代價完結因果。
洛姑娘也能消解怨氣。
可明明是他們犯了法,卻一丁點代價也不愿支付,還將貧道趕了出去。
現在因為貧道一直做正確的事,導致他們遭了殃,反倒是怪我?
他們只是死了,不是魂飛魄散。
亡魂可以去地府找判官喊冤嘛。
縣尉信不信,判官會跟他們講——蘿卜道士說的上策果真是上策。”
趙衍眉頭舒展,朝著她恭敬下拜,道:“道長莫怪,某俗人一個,連人道之理都弄不明白,更別說天地至理。
不過,道長這番話,讓某心悅誠服,獲益匪淺。
只請道長多在寒舍盤桓幾日,好讓某再向道長請教一些玄理。”
小羽作揖還了一禮,笑道:“今番貧道與縣尉結下善緣,將來肯定有再敘舊緣的時候。
奈何貧道與廣川縣的緣分已經盡了。
離開不是拒絕縣尉,是要離開此地。
嘿嘿,貧道和茍生多留一日,全縣城多少人都不安生呢!”
聽她這么說,趙衍也不再強求,只從家里端來一盤金銀,送給兩人當盤纏。
茍交還打算婉拒,可不等他開口,小羽便欣然接受了。
等他們和趙衍在城外三里亭分別,還繼續走了幾百步,茍交才疑惑道:“道長怎么收了他的銀子?”
“他的銀子不干凈?”小羽問道。
茍交搖頭,“不曉得干不干凈,但咱們不需要銀子。”
“咱們不需要銀子,他卻需要將銀子送出去。收他的銀子,是領他的情。”
小羽掂了掂手中的銀包,笑道:“這包銀子還真不怎么清白。
趙縣尉是個能吏,卻不是清官。
咱們好好幫他將銀子花掉。
以他的名義,多為趙家積累些陰德,也算報答他此番的殷勤招待。”
茍交這才釋然,“趙縣尉或許不是個大好人,卻是個好朋友。”
“茍生,你是想盡快回家,還是再找幾個案子,繼續研究鬼神道?”
小羽運轉輕功離開縣城馳道,用竹竿帶著茍交“草上飛”。
茍交遲疑道:“經過洛姑娘的案子,我對陰司鬼神有了一定了解。
越了解,我心里越失望。
鬼神并不如我先前以為的,能代表絕對正義,成為我們的最終依靠。”
小羽想了想,說道:“陰曹地府并非開天之初便存在,是人道之后,神佛建造了地府。
地府正式運轉,也才幾十萬年的歷史。
在封神之戰前,連天庭的神位都大量空缺,更別說地府了。
可那時候人道已經存在。
三皇五帝陸陸續續將人道推向一個又一個盛世,人道之力逐漸強大。
你想想看,那時并無地府的善惡報應體系,世界為何還能正常運轉?”
茍交怔了怔,喃喃道:“人道其實并不需要神道?”
小羽道:“沒有神道,人道也能正常運轉。
或許無盡歲月后,人道文明高度發展,人類依靠道德、法律、工具,對罪惡的威懾,要超過鬼神。
那時地府體系可能再次從人道世界消失。
鬼神成為歷史,人道更加繁榮昌盛。”
她想到了前世,沒有鬼神,世界不照樣運轉?
只不過她寧愿前世依舊存在鬼神,存在陰司報應。
“但在我們這個時代,人道文明發展到目前的程度,需要神道的因果報應,來彌補人道體系的漏洞。
比如,某個惡霸勾結官府,還特別聰明,不惹惹不起的人,只欺負底層老百姓。
這種人活著時,幾乎不會受到來自人道制度的懲罰。
大量這種人的存在,必將毀滅其他人對光明、對正義的信仰,對人道文明的發展大為不利。
而神道可以輕松解決這個問題。
有鬼神懲惡揚善,人道文明能更好地向前發展。”
“你失望,是因為你對陰司體系抱有太大的期望。
神道本就是人道的附庸。
比如兩軍對壘時,你會指望‘副將’力挽狂瀾,成為戰場主角?
人道終究只能依靠人自己。
你讀圣賢書,掌握了人間的道理,那你就是人道的精神與膽魄,是兩軍對壘中,人道一方的主將。
作為主帥,你該挑起人道的大旗,努力弘揚人間道理,讓人道對鬼神的需求降低,讓世人更相信、也能夠更加倚重人道之理,而不是將鬼神當救世主。
若未來真有人道不再需要鬼神的一天,便是如你這般讀圣賢書的人,努力出來的結果。”
人道的道理,不僅是人倫道德。
代表自然規律的科技,也是人間道理。
“讀圣賢書的”并不狹隘地單指儒生。
或者說“圣賢書”不止是儒家經典。
所有對人道向前發展做出貢獻的人,都是圣賢。
他們留下來的傳承,都是圣賢書。
這是小羽的理念,她的這一理念便是《正氣訣》的根基。
茍交愣怔良久,嘆息道:“道長,你才是人族圣賢中的圣賢,是當代與未來圣賢的大宗師。”
“我只是個云游四方、有點感觸的小道士。”小羽笑道。
茍交認真道:“道長,你自己說的,身為‘主帥’,要有扛起大旗的責任和勇氣。”
小羽搖頭道:“我扛不動。”
茍交正色道:“你說出來的這些理念,正是《正氣訣》的根基。
只要你向更多人推廣自己理念,讓更多人學習代表了你理念的《正氣訣》,誕生更多的‘茍生’。
你不是人道圣賢中的大宗師,誰是?”
小羽怔了怔,道:“茍生,你不是我的弟子。我們共同學習、一起研究,才有《正氣訣》,有我先前那番感悟。
你可以廣收門人,將你認為正確的道理傳播出去,也將《正氣訣》傳授給更多的讀書人,你就是大宗師!”
茍交搖頭道:“道長可以開壇講法,我愿附驥尾。道長無論是修道,還是修心,都要有個方向。小生真心覺得,《正氣訣》可以開創一支文脈。”
小羽想了想,道:“你有此雄心,很好,可我還想繼續自在游歷。
不如我們各償所愿,各得其所。
你去當傳道授業的大宗師,我在游歷中尋找完善《正氣訣》的靈感。
反正你我的人生都還很長,將來一別,不會是永訣。”
茍交道:“道長,你停下。”
小羽停止“草上飛”,回頭問道:“你要屙屎?”
茍交本來表情肅穆,眼神堅毅有光。可聽到她的話,他差點破功。
他表情有些扭曲,卻還是維持肅穆神態,跪在地上,朝著她恭敬下拜,“道長,傳法要有傳法的儀式。
小生代表未來千千萬萬‘正氣道門人’,叩謝正氣道祖師——蘿卜道人今日傳法之恩。”
“我不是祖師,《正氣訣》本就是殘篇,你我合作,才將其補完。”小羽道。
茍交堅持到:“在其他人過來認領‘正氣道祖師’前,你就是祖師。
也別說什么合作補完,我與道長同游期間,道長或許觸類旁通,獲益匪淺。
可我今日乃至將來的一切成就,都源自道長的悉心教導。
我若連這點都認不清,自以為是,還修什么‘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