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靈上人動身前,龍象佛伸手攔住了他,道:“師兄等會兒還要開壇施法改變天象。
呼風降雪這門仙術耗費頗大,師兄且養精蓄銳,這一趟就讓我去吧。”
“也好,師弟快去快回。”雪靈上人道。
龍象佛盤膝坐下,一團黑氣從他腦頂門冒出,又倏忽間消失無蹤。
小羽道:“地府的枉死城有很多,龍象曉得是哪座城嗎?”
雪靈上人不以為然道:“去了地府,找鬼神打聽一下,有何難?”
小羽勉強又陪他聊了幾句,便故意把話題聊死,面上漸有不耐之色。
再等了一會兒,她才起身道:“時間不早了,道友且休息吧,貧道也要回去煉氣存神了。”
雪靈上人跟她也無話可說。
聞言只稍微挽留兩句,便親自掀開牛皮簾子,目送她離開。
軍營內大多數東胡人已進入黑甜鄉,但營中也有巡邏兵與崗哨。
值崗的東胡人見到仙師出門,立即迎上去,將小羽帶到距離雪靈上人有七八十丈遠的一座大帳。
放在偌大的軍營中,此處位置應該算是“二環”之外。
不是最外層,與其他仙師比,卻顯得有些偏僻和空曠。
說是大帳,也只是相比普通士兵的“露營帳篷”寬敞一些。
面積六七平米,門口立著兩個侍衛唔,別的仙師帳篷外,有東胡人守衛,小羽的帳篷,方圓五丈,竟然空蕩蕩,連個巡邏的東胡人都見不到。
倒是在她帳篷對門,有個馬圈,里面沒有牛馬,堆了很多喂牛喂馬的干草,草垛里擠了幾十個秦人——他們衣衫襤褸,且被麻繩與鐵鏈拴住了手腳。
“把貧道安排在馬圈邊上,是什么意思?”小羽指著馬圈不悅道。
領路的東胡侍衛,已經隔著她一丈多遠。
此時還躡手躡腳,想通過小碎步離她更遠。
“龍陽仙師您千萬別誤會,這不是馬圈,是人圈啊!您看,里面都是些活人呢。
大單于擔心仙師夜里餓肚子,所以放了些秦人在草垛里,充當夜宵。”
東胡侍衛聲音打顫,臉白得像地上的雪。
“嘿嘿,有道是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夜宵不胖,貧道的確喜歡吃夜宵,軻比能大王有心了。”小羽笑著擺了擺手。
東胡侍衛躬身一禮,忙不迭跑開了。
大帳內的家具擺設,倒是稱得上奢華。
華麗的綢緞錦被,嶄新散發溫暖馨香氣息的異獸皮褥子。
還有燃燒的香爐,雕刻貔貅的紫金碳爐,文房四寶俱全的小桌.
連支撐軟榻的架子,都是三百斤的整塊紫檀木。
“狗攮的東胡,這是從北疆搶了多少珍寶啊!都已經送走了成千上萬車,還能準備一套全新的家具!”小羽忍不住罵道。
小強從她袖口探出頭,道:“主人,這里是神州中華啊!普通百姓都是上一世行善積德的大善人、大貴人,別用天門鎮的鄉下眼光看事情。”
“我見過代縣,還不如天門鎮富饒呢!”小羽伸手將它從袖子里揪出來,扔在軟榻上,“你收斂鬼氣,釋放妖氣,在帳篷里待著,我出去一會兒。”
小強道:“只怕俺模仿不出主人的氣息。主人若是變個‘野狗道人’,或者直接照著俺的樣子變,俺倒是可以完美偽裝主人。
可主人偏偏要當‘龍陽道君’,變成了一條吃人的魔蛟。”
小羽道:“還不是怪你!你沒出息,多少年了,吃了我多少妖丹,始終只一個狗寶神通,我想變成狗,都模仿不了。”
“主人都能變成龍,變成鮫人了,為何還變不成一條普通的大黃狗?”小強奇怪道。
小羽反問道:“你和古龍是親戚不,能修煉化龍訣變成真龍嗎?”
“俺就是鄉下土狗子,哪有資格跟古龍攀親戚?俺也修煉不了化龍訣,俺是狗,無法變成龍。”小強搖頭道。
它不是小羽的弟子,卻知道小羽很多仙武功法,就包括《化龍訣》。
小羽日常創法時,從來沒瞞著它。
哪些功法適合它,它自己心里清楚。
“你們土狗子的老祖宗是誰?”小羽問道。
“是古老的土狗子。”小強道。
小羽皺眉道:“龍為水族之祖,鳳凰為飛禽之祖,麒麟應該是走獸之祖,你們土狗子難道要進化成麒麟?”
小強神情茫然,“俺只想當主人的看門狗。”
“你將嘴巴張開,我給你一滴‘龍血’。”小羽道。
小強聽話地張開狗嘴,吐出舌頭。
吃了半顆蟠桃,它已經完成“太陰煉形”,擁有“陰間肉身”,外表看起來和活狗子沒區別。
小羽伸出右手,手掌迅速覆蓋一層暗紅鱗片,變成一只龍爪。
正常的《八九玄功》能變龍,但做不到她這么精細完美。無法局部龍化,且為真龍,仿佛她就是一頭龍。
小羽用自己的龍趾在掌心摳出一道血印子,幾滴散發強大真龍本源氣息的精血,落在小強舌頭上。
“嘶嘶嘶,好燙,好燙”小強的舌頭肉眼可見地燒紅,還有蒸汽冒出來。
龍血溫度并不高,滾燙的是與龍血相融后的身體。
或者說,小強自己在“發燒”。
“能將龍血煉化進你自己的血脈不?”小羽問道。
“有點困難.”
小羽道:“那就含在嘴里,將一絲龍威融入你的妖氣中。”
小強舌頭一卷,將龍血藏在自己胸腔,疑惑道:“俺吃了半顆蟠桃,按理來說已經成仙,為何沒覺醒變化之術?”
“變化之術是憑空覺醒的?你得自己學!”
小強道:“主人先前不還跟俺說,仙人煉氣有成,能控制自己的氣,變化成各種形態?”
“你能控制自己的氣,演化成萬物嗎?”小羽問道。
“不能。”
“那你還算不上‘煉氣有成’。”
只憑“龍陽道君”的兇名,小羽相信沒人敢強闖自己的帳篷。
而且,她只是在周圍溜達,不是遠離東胡軍營。
留下小強在帳篷內自然地向外散發妖氣、邪氣與活氣。
她直接往下一鉆,土遁靠近軻比能的王帳。
果然大地堅硬如鐵,任憑她腦袋尖尖,也無法迅速鉆進鉆出。
不過,小羽感覺自己研究個兩三天,應該能破解“坤元鐵壁陣”。
不是她對陣法之道有多精通,而是她嚼吃了息壤,體內的元始之氣能演變成“大地母氣”,再以大地母氣解析陣法內的元氣變化。
不管陣法如何變,她變成陣法內的一縷土屬性元氣,陣法還如何攔她?
只是陣法內的元氣并不固定,一直隨著陣法運轉、發生規律性變化,她需要時間來尋找規律。
“嗖”
小羽離開王帳,也離開了東胡人軍營,來到代邑城西邊城墻上的塔樓內。
塔樓內黑洞洞,只一個人,頭頂扎著個小小道髻的長青散人,在里面盤膝打坐。
“仙子,你來啦。”
小羽沒跟他寒暄,快速將自己打聽到的情報說了一遍。
讓她約見長青散人,是蘆凌子的計劃:能下毒成功,當然最妙;如果對方防范嚴密,沒必要冒險,探聽一些機密消息,也算立下大功。
“東胡人果然想跑”長青散人眉頭微皺,“蒙將軍明天肯定無法抵達居庸關,至少還要等一天,最好再修整半日。”
小羽道:“雪靈上人悄悄施展‘呼風降雪’的神通,不是更加嚴重嗎?”
長青散人冷笑道:“先前我們沒想到他們會如此大膽且愚蠢。
壓根沒往這方面想,也就沒注意到天降大雪與仙法有關。
現在既然知道了,雪靈上人便死定了。”
小羽奇怪道:“為何知道了,他便死定了?我還把他當成最危險的敵人,打算在他筑臺施法的緊要關頭,強行將此獠撲殺呢!”
如果是之前,長青散人會很奇怪她為何奇怪。
現在他聽說了,這位神通蓋世的飛羽仙子,是個昆侖散修。
呃,聽張元說的。
前天下午,小羽和張元大戰,雞冠仙姑與幾位仙友在邊上掠陣,聽到張元罵她無知野修士,她還坦然承認了。
可她神通強大、仙力醇厚、道氣充盈,完全不像個散修。
如果她都是野修士,他們這些不如她的人算什么?
神通不如她還有理由。
可仙力與道韻也不如她,只能說明,她修煉了比他們的根本法更高級的仙法!
“偷天換日、改易氣象的仙法,貧道和很多道友都能施展。
此時代邑城內,還有兩位玄門真仙,甚至專精此道。
他們若求雨降雪,必定做得比雪靈上人更好。
只不過,在神州大地上隨意改變天象,因果太大,業力太重。
要是弄得太過分,引發了天災,以至于民不聊生、死傷無數。
惹來天庭神將,以金瓜擊頂,活活打死,也不足為奇。
若是在籍的仙人犯事兒,會被拖到斬仙臺,剮幾萬刀。
代價如此巨大,已經很不值當。
偏偏通過改易天象,來取得戰場勝利的計劃,還非常難成功。
只有對面軍營中沒有仙人,或者仙人道行遠不如自己一方,才能施展成功。”
長青散人冷冷一笑,“仙子你只管安靜地看著,不必為雪靈上人暴露自己。
只要他今晚還敢施法,他就死定了。”
在封神期間,姜太公最有名的一戰就是“冰封岐山”。
沒有借助仙友的力量,完全是姜太公自己當主角,施法召喚極北之風,吹得岐山七月夏天冰凍三尺,凍死大商將士無數。
主帥都差點被凍死雖沒死,卻凍僵了,如同小雞般被捉了去。
那次姜太公能成功,是因為對面商朝軍營內,只有武將,沒有仙師,他能以大欺小。
到了后面,大量截教大仙進入商軍,太公再也沒試過第二次。
今次雪靈上人膽大心細,已經施法了一次,沒被發現,今晚再來一次,干了就跑。
若非小羽提前通風報信,還真有可能讓他偷雞成功。
“既然代邑城的仙友能改變天氣,為何不喚出日頭,曬化冰雪?”小羽問道。
“今晚肯定會改換氣象,明天必然是青天白日。”長青散人語氣肯定道。
“我的意思是,即便沒有雪靈上人施法,見到大雪紛飛,要凍死軍民無數,為何不提前喚出太陽,升高溫度?”小羽道。
長青散人嘆道:“若無異人施展秘法改變氣象,凍死再多人,都是天意,是老天爺在收人。
咱們讀道經養道氣修仙,不就是為了理解天道,以便順應天道嗎?
我們的‘道法仙法’都屬于順天之道。
若有大福運、大毅力,成為大羅金仙,與道相合唉,你看看,都‘合道’了,豈能逆之?
順之才能合,逆之必兩離,兩離如何合?”
小羽愣怔良久,喃喃道:“這天仙、金仙,好像也沒啥意思呀!”
“什么?”長青散人似乎聽清了,但沒聽明白。
“我之前矢志不渝地追求天仙大道,不成天仙,絕不結丹,現在“
瞥見長青散人開始驚詫,小羽無聲嘆息,笑道:“我明白,雪靈上人交給你們,我會趁亂在他們明早的飯菜里下毒。
至少拖住他們,為蒙毅將軍爭取時間。”
長青散人連忙勸道:“先別下毒,你上次下毒害了幾萬匈奴精騎,已經染上不小的業力。這次我軍占據優勢,可以堂堂真正滅掉東胡,沒必要為自己招惹大因果。”
“好吧,我見機行事。”小羽從善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