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渦眼

大河之上，青龍仰頭發出高亢的龍吟，身上的龍威毫無保留地釋放，幾乎形成一圈圈青色的波紋，落入下方河面，在滔滔黑河中擴散開。

這條奔騰在群星之上大河，很快給出了回應。

“嘩啦啦，嘩啦啦”

東方，黑水沸騰，一座小山從水底浮上來。

起初真就是黃褐色的山石，山石上還有珊瑚與水草。

漸漸山石下方的龜殼露了出來。

原來那些尖銳的“山石”，是長在龜殼上的骨刺。

龜殼長和寬都超過了百丈，仿佛一座小島。

從龜殼下伸出一顆龍的腦袋，“哞”

它發出一聲像龍又像牛的叫聲，回應青龍的龍鳴。

西方，黑水之下，浮現一片比黑水更黑的陰影，迅速朝著青龍靠近。

在南方，有著美麗臉龐的鮫人，先浮出水面，抬頭往北方天空看了一眼。

一頭老鮫人用古怪的語調驚呼，“是一條擁有上古龍王血脈的青龍！

龍王大人在天河中召喚水族，我們既然正好碰到，就得遵從太古誓言，聽從真龍之令。”

數以百計的鮫人，朝著龍鳴聲傳來的方向快速游，沿途留下凌亂的水花。

在北方，有水妖剛要冒頭，又迅速沉了下去。

因為在更北方，一群天兵天將腳踩百丈高的巨浪，朝著這邊呼嘯而來。

“妖龍，你在天河之上賣弄神通，召喚群妖匯聚，意欲何為？”

領頭的天將身高八尺，手持亮銀色九齒釘耙，黃金戰甲上的護心鏡反射燦燦金光，大紅披風獵獵作響，十分威風霸氣。

“來將可是天蓬元帥？”

青龍暫停長嘯，且變回明眸善睞、青衣飄飄的普善女菩薩模樣。

她先降低高度，與腳踩巨浪的天兵天將平視，然后朝領頭的天蓬元帥打了個問詢。

“貧尼普善，見過元帥大人。”

天蓬盯著她漂亮的臉蛋看了又看，面上沒任何異色，仿佛只是在認人，聲音和語氣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普善大師，天蓬有禮了。”

行禮畢，天蓬又柔聲詢問道：“普善大師何故來此偏僻之地，還在召集天河中的水妖？”

他所率領天河水師的工作，主要就兩個，防備天河水患，阻止水妖作亂。

要是天河某處破了一個窟窿，天庭里的神仙大能者，肯定不用怕，人間可就遭老罪了。

要么直接大雨瓢潑，飛流直下三千尺，要么某地大河大江大湖，突然水量暴增、水位上漲，淹沒兩岸，甚至沖刷整個大地。

妖患也是重點防范目標。

妖患針對的不僅是天河內的上古、遠古、太古水妖，還有來自天外的邪魔。

青龍本人出現在天河附近，已經引起天河水師的注意。

因為她如今進入了天河水師的防區。

若是直接飛走，天河水師還不會管她。

可她在天河之上龍嘯，召集河中群妖，天河水師不得不做出反應了。

“天蓬元帥，你可知曉，在此處天河之下，有一天河渦流？”普善道。

天蓬若有所思，道：“普善師太是通過下方渦流，進入到天河中來？”

“天河與人間的大江大河之間，多有渦流相連，此處對應的大河”

天蓬掐指一算，接著道：“應該是西牛賀洲，流沙河之西的黑龍河吧？”

這種渦流常人難及，對擁有古老血脈的“八部天龍”而言，只要避開渦眼，跨越五行之水的神道維度，也算如履平地。

畢竟“天龍八部”是佛教的“神道眾”，還得到天庭與“老天爺”認可。

普善和符使、功曹神等神道“天神”一樣，可以直接進入高等神道維度。

天蓬元帥可是積年老天仙（境界超過了天仙，但不到金仙），肯定不缺這點見識。

“師太應當知曉，玉帝曾曉諭四大龍宮，嚴令龍族穿越天河渦流，跳過三十三天直達天河水域。師太何故違背天律，還要召喚河妖？”天蓬喝問道。

普善道：“我非東南西北四海龍宮之種，我來自靈山！”

——所以玉帝的禁令，對老娘無效！

“今天我正在追殺一個十惡不赦的小魔頭，她陰狠狡詐、詭計多端，逃進了天河渦流，借助渦流周圍復雜多變的水況，躲避我的追蹤。

故而我來到隔壁的天河，準備借調一群水妖去下方渦流，幫忙圍堵那魔崽子。

等抓住了魔崽子，我肯定還會送他們返回天河。”

——老娘要干的事兒，和你們天庭沒半個銅板的關系，所以你這個“邊防守將”，就別在這兒嘰嘰歪歪了，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打擾你，你在邊上看戲！

天蓬問道：“師太所追捕的‘魔崽子’，究竟是何人，竟值得師太如此勞師動眾？”

普善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道：“就是那個褻瀆上帝、修煉魔功、濫殺無辜、禍害蒼生的羽鳳仙。

她和原風吼灣的水妖組成軍陣，在激流中穿行無阻，速度極快，還來去無痕。”

“喔，原來是她。”天蓬點了點頭，眼中露出恍然之色。

——原來這普善小娘，是金蟬子那賊禿的女人。

他這會兒并不曉得迎祥府之變，不知道妖蟬被小羽打死。

畢竟迎祥府之事，放在三界，真就只是屁大點事。

另外，天河屬于天庭“邊疆“。

“天蓬元帥”聽名號，威風凜凜，其實是個“邊將”。

連天庭方面的消息，都不怎么靈通，更別說人間的“時新事兒”。

但羽鳳仙衙門口賭天意，他肯定了解，也肯定偷偷嘲笑過天帝不止一回。

后來羽鳳仙和西八仙、玉蟬的恩怨，他從符使那兒陸陸續續聽說了一些，知道西沙域三十六國的動亂，跟金蟬子有關。

猶豫再三，他還是婉拒道：“師太見諒，天河水妖若是為禍人間，天帝震怒，天蓬承擔不起罪責。”

這話就有些夸張了。

某個神仙來天河抓走幾頭河妖，就跟小羽鬼兒子池邈，趁著工作間隙，跑到忘川河邊采幾株草藥，為干娘配置“養魂丹”一樣——理論上違背了天律、陰律，其實只要不鬧出大事來，沒人會管。

作為忘川河的管理者，孟婆，有時候見到池胖子為老小娘采藥，還很欣賞他的純孝，好心指點他幾句，教他如何配藥呢！

天蓬說這樣的話，純粹是不愿冒一丁點風險。

在普善說出“追捕羽鳳仙”的話后，他便完全沒了與之交好的心思。

羽鳳仙是臭狗屎、大瘟神，任何與她相關的事或人，他都不想招惹。

不是惹不起，是不愿意。

“有我在，水妖怎會為禍人間？”普善面色不善，語氣微冷。

“有師太在，本將當然放心，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發生了不可預測之事故，有水妖逃走，或者走失，流竄到西蜀地界，那可是能驚動天帝的巨患！”天蓬道。

任何朝代，鬧出許多人命的大事故，都必然驚動“朝廷大領導”。

一旦驚動了大領導，不上秤三兩重的小事情，也能變成千斤重罰。

“若有水妖惹出禍端，自有我和靈山來承擔責任，連累不到元帥。”普善道。

聽到“靈山”，天蓬又猶豫起來。

他是不想惹麻煩，才拒絕普善從天河中招募水妖。

可若是拒絕了普善，反而惹來大麻煩，就事與愿違、得不償失了。

這時，他身后一位銀鎧藍袍的功曹神將，踏前兩步，抱拳行禮，道：“元帥大人，小將有一計，或可兩難自解。”

天蓬眉頭皺了一下，又迅速舒展開，道：“蔡功曹既然有計，且說來聽聽。”

功曹神道：“選拔若干神將，跟隨普善師太進入天河渦流，不參與凡間之爭斗，只盯著那些水妖。”

普善有些詫異地朝他看了一眼，右臂輕抖廣袖，袖口將右手遮住，手指快速掐算。

她臉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這位將軍所言甚秒！號令天河水妖，是我古龍一族在‘老天爺’見證下，與諸水族達成的‘太古盟契’。

哪怕天帝，都不會阻攔我履行太古之誓。

可元帥的確肩負守護天河之責，不能輕易放河妖離開。

現在好了，有將軍麾下天神監督，水妖必定不會離開渦流范圍。”

天蓬沉默了一瞬，幽幽道：“蔡泉，你是值時功曹，最適合監管水妖動向，又是你提出的建議，這件事只能由你負責了。你好自為之！”

值時功曹抿了抿唇，點頭應諾道：“末將必定不辱使命，全數帶回所有還活著的水妖。”

天蓬擺了擺手，“你去吧。”

“干娘，好像過去三天了，是不是？”黑金剛問道。

“沒有三天，兩天零四個時辰，不到兩天半。”小羽道。

眾妖孫歡歡喜喜地說：“奶奶，咱們是不是安全了，可以停下休息一會兒了？”

“都過去兩天半了，咱們游了多遠？”

“奶奶親自當軍頭，黑魚龍如今已經能借水之力。

速度好快，一日數千里呢！兩天的話，可能游了萬里？

哎，這深淵激流太深了，游了萬里，周圍水流似乎沒啥變化。”

“不管環境有沒有變，反正咱們安全了。”

“是呀，普善終究還是沒有追過來，咱們可以往上，進去地下河道，返回地面啦！”

小羽秀眉微蹙，道：“情況有點不對，咱們好像并沒游太遠。”

“我們一直在游，不說兩天一萬里，至少游了五千里吧？五千里很遠了。”黑金剛道。

小羽道：“兩天時間，我們游了接近一萬里，但我們的真實移動距離，似乎不到一千里，因為我們一直在繞圈。繞著一個巨大的漩渦，往漩渦深處游。”

黑金剛疑惑道：“我們明明在向前游，怎么繞圈？”

小羽反問道：“前方是何方？”

黑金剛道：“前方就是激流的源頭呀，咱們逆流而行，不是朝著源頭去的嗎？”

小羽道：“你們都是水妖，肯定見過大漩渦。

往大漩渦里扔一只螞蟻，螞蟻隨波逐流，它最終抵達的源頭是哪里？”

“大漩渦的中心.漩渦底部的孔洞。”

黑金剛臉上漸漸露出恍然與驚恐之色。

“娘耶，咱們成了大漩渦里的小螞蟻！咱們一直逆著漩渦激流走。

漩渦激流是一圈套一圈，大圈套小圈，繞了一圈，只是到了下一圈，幾乎回到原點不對呀，螞蟻在大漩渦里轉一圈后，距離原來的位置很近，我們繞了幾圈？為何沒見到之前的激流？”

“只是你們沒‘見到’（感受到）而已。”小羽嘆道。

螞蟻在漩渦繞圈時，越來越接近漩渦底部，可它自己的感覺卻是始終“露頭在水面”。

在它的感知中，自己一直浮在一個二維平面上。

可實際上它所在的“水面”有坡度，并非二維結構。

他們現在的情況，和“漩渦中的螞蟻”很像。

漩渦中的螞蟻，繞一圈，第三維度的“高度”降低一級。

他們在大漩渦中轉一圈，“深度”降低了一級，而不同“深度”，幾乎相當于不同的維度。

是盤古世界的維度，并非前世的“異維度”。

盤古世界最有名的“三十三天”，在一個空間，有三十三層天維度。

如此小羽知道此處“深淵激流”名叫“天河渦流”，知道渦流的“對面”是天河。她大概會跟妖兒妖孫解釋：咱們轉一圈，相當于爬上一層“天”，轉三十三圈，進入漩渦中心，穿過去，就是天外天的“邊疆”天河。

公若不棄，愿拜為義父 第520章 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