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朱門酒肉
中秋之期臨近，陳棠沒有太多時間，只是指點洪擒虎一天的時間，便動身離開。
洪擒虎雖然很想跟著，可陳棠飛到半空中，坐著那只金色大雕飛走，也只能目送陳棠消失在天際盡頭。
陳棠朝著青州大澤的方向飛去。
雪團兒和小白猿在山嶺中奔行，小金鵬飛的速度并不快。
沒過多久，陳棠耳邊隱隱聽到一陣啜泣的哭聲。
“飛的低些。”
陳棠拍了拍小金鵬，同時俯瞰下去。
目光所及之處，赤地千里，白骨遍地，觸目驚心。
土地龜裂，裂縫縱橫交錯，仿佛大地的傷口。
原本郁郁蔥蔥的田野現在只剩下一片焦土，連雜草都難以生長。
偶爾可見幾棵枯萎的樹木，枝干扭曲，葉片早已凋零。
遠處的村莊只剩下斷壁殘垣，一片廢墟，風卷起塵土，漫天飛揚，使人睜不開眼睛。
路旁散布著無數白骨，有的散落一地，有的堆積成小丘，有的是牲畜的，更多的是人骨。
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偶爾能看到一些饑民在艱難地跋涉。
他們衣衫襤褸，面容憔悴，眼中充滿了絕望。
孩子們瘦弱的身體依偎在父母身旁，偶爾傳來陣陣虛弱的哭泣聲。
一些饑民聚在一起，互相扶持，尋找任何可以食用的東西。
有人挖開泥土，尋找可能殘留的根莖，甚至撿拾地上的蟲蟻。
有些人則試圖捕捉田鼠或其他小動物，以求一線生機。
這種沖擊太大了，陳棠看的心緒翻涌，卻無能為力。
他原本還曾猶豫過。
若是在他的推動下，大乾分崩離析，戰火重起，群雄逐鹿，不知會連累多少百姓。
可如今，看到這一幕，他心中再無半點遲疑。
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沒有人希望生活在亂世。
可大乾看似太平的世道下，天下百姓卻比亂世過得還要凄慘！
人相食啖，白骨盈積，殘骸余肉，臭穢道路，這等在古書中只有兵荒馬亂才會出現的景象，如今就發生在眼前。
陳棠目光冰冷，又飛了沒多久，耳邊突然聽見一片歡聲笑語，絲竹奏樂之聲。
他循聲望去。
只見不遠處，一個巨大的莊園依山傍水，燈火輝煌，人來人往，極為熱鬧。
金碧輝煌的院落里，眾人齊聚一堂，每個人的服飾都華麗精致，氣息不弱，地位顯赫。
院落中擺放著一張張桌子，上面鋪著繡有黑色龍紋的桌布，擺滿了珍饈佳肴和各式美酒，香氣四溢。
金銀器皿在燭光下熠熠生輝，每一件都精雕細琢，盡顯奢華與尊貴。
陳棠目光微凝，看的清楚，那莊園的匾額上，寫著‘青州山莊’四個大字！
之前聽說那龍蟠郡守提過什么張渠帥祝壽之事，想必就是這里。
此人好大的面子，幾乎將青州各地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召集過來了。
內院之中，只有一張巨大的紅木長桌，坐在首尾穿著一身紅袍，頭發灰白，滿臉笑容的應該就是此次的壽星，張渠帥。
在內院這張桌上，只坐了十幾個人。
除了青州八大渠帥，也只有青州牧、青州城的幾位玄師，青龍司都統才有資格坐在這里。
像是各郡郡守，玄師，包括青龍司的校尉，都只能在外院坐著。
不過，外院之中，有八大渠帥麾下的弟子，子女在招待來客，一盡地主之誼。
幾名樂師正在演奏古箏和琵琶，舞者輕盈地在院落中旋轉，宛如一場盛大的宴會。
侍女們穿梭其間，端上一盤盤精致的菜肴，烤乳豬、魚翅、鮑魚、燕窩…
每一道菜都是難得的美味，美酒佳釀不斷，賓客們舉杯暢飲，談笑風生，好不快活。
陳棠面無表情，心中早已是殺氣騰騰。
他沉吟少許，突然示意小金鵬飛回去，轉眼間，消失在夜色之中。
山莊的內院中，正在與幾人談笑，今日的壽星張豪似乎察覺到什么，突然察覺到一絲心悸！
這應該是他踏入一品，成就宗師之后，第一次出現的征兆。
張豪笑容一收，猛地抬頭望去。
夜色茫茫，仿佛有一道金光一閃而逝。
“張大哥，怎么了？”
另一位渠帥蔣昂問道。
張豪微微皺眉，問道：“諸位方才可感到有什么異常？”
桌上眾人一臉茫然，紛紛搖頭。
張豪看向左手邊的玄師，問道：“羽凡仙師，可有注意到什么？”
“沒留意。”
那位羽凡仙師問道：“張渠帥看到什么了？”
張豪笑了下，搖頭道：“也沒什么，可能是一道流星。”
“大哥，你一驚一乍的作甚，罰酒罰酒！”
渠帥施太寧臉色通紅，滿是醉意的大聲喊道。
眾人也跟著起哄。
張豪連喝三大碗，方才出現閃現的一絲心悸，也就消失不見了。
陳棠坐在小金鵬背上，順著來路飛回來，突然目光一動，似乎注意到什么，臉色一變，不急說話，猛地從小金鵬身上一躍而下！
轉眼間，陳棠便來到一群饑民面前。
“啊呀！”
那群饑民見到從天而降的陳棠，都嚇了一跳，驚呼出聲，眼神中滿是恐懼。
“你們做什么！”
陳棠盯著幾個剛剛交換手中孩子的饑民，厲聲問道。
那些饑民神色有些慌張，被陳棠目光一瞪，更是嚇得不敢出聲，瑟瑟發抖。
旁邊一個枯瘦老者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嘆息道：“這位壯士，他們也真是餓得撐不住了，好幾天沒吃到東西，這些孩童生下來，連奶水都沒得喝。”
“大人都快餓死了，他們也活不了多久，還不如…唉！”
易子而食！
陳棠本是滿腔怒火，可看著眼前這群衣不蔽體，骨瘦如柴的饑民，嘴唇顫抖了下，終究說不出什么責難的話來。
沉默片刻，陳棠道：“你們跟我來，我知道一處地方，有很多吃的。”
說罷，陳棠朝著青州山莊的方向行去。
可沒走幾步，他回頭一看，卻發現那些饑民仍呆在原地，沒怎么動。
“壯士，你就別騙我們了。”
那老者慘笑一聲，道：“有吃的的地方，哪是我們這些人能進去的。”
陳棠沉聲說道：“跟我走，我帶你們去！”
“大哥哥，遠嗎？”
一個孩童弱弱的問道。
陳棠目光一動，這孩童的雙腳血肉模糊，已經快走爛了。
其他饑民肚子干癟，雙眼空洞無神，明顯也沒什么氣力。
“不遠！”
陳棠指著前方，大聲道：“就在前面，再走一里就到。”
那孩童眼中燃起一絲希望，忍不住問道：“大哥哥，有饃饃嗎？”
陳棠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神，才點了點頭，道：“有。”
孩童嚅囁著問道：“大哥哥，我，我能吃三個嗎，兩個，不，一個也行…”
陳棠大手一揮，道：“那莊園里什么好吃的都有，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足夠大家吃上三天三夜！”
“爹，咱們去看看吧，萬一呢。”
那孩童小聲說道。
一眾饑民相互對視，沉默不語。
這個壯士說的天花亂墜，簡直像是仙境一般，世間哪里有這等去處。
“走吧，咱們去看看。”
還是那老者第一個站了出來，跟在陳棠身后。
陸續有人跟上來。
陳棠朝著青州山莊的方向行去。
一路東行，有饑民見到這一幕，上前詢問，也會加入其中。
饑民隊伍越發壯大，浩浩蕩蕩，竟有數千人之多。
只是，眾人走了許久，始終沒見到那個所謂的莊園。
從那里到青州山莊，何止一里。
陳棠擔心說的太遠，眾人沒了希望，便只是虛報了個數字。
一路上，有人詢問，他只是說一句：“快到了，大家再堅持一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棠突然說道：“到了！”
“在哪？”
眾人一臉茫然，四處觀望。
周圍夜色蒙蒙，哪里看得到什么莊園。
陳棠道：“就在前面不遠處，你們在這稍等片刻，待我將那莊園收拾一番，大家再進去。”
說著，陳棠大步流星的朝著前方行去。
前方的黑夜中，突然傳來幾聲厲喝！
“什么人，擅闖青州山莊！”
“大膽狂徒，找死！”
“滾！”
那壯漢輕喝一聲。
砰砰砰！
緊接著，便是一連串的碰撞之聲。
片刻之后，前方黑夜中，很快就沒了動靜，重新恢復靜寂。
眾人一臉驚疑，踟躕不前。
過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有人忍不住，朝著前面試探著走去。
沒走多遠，他便呼喊一聲：“看到了，在前面！”
眾人一擁而上。
“在那，果然有個莊園！”
眾人瞪大雙眼，朝著前方望去。
黑暗中，一個朱門高墻的院落坐落在那，宛如一個龐然大物，一陣陣酒香，肉香，還有許多不知名的香氣，院子里傳了出來。
眾人禁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難道那壯漢說的都是真的？
眾人按捺不住，朝著前方涌動而去。
“那位大哥哥讓我們在這等著。”
那個孩童忍不住大聲叫道。
可沒人聽他的話。
人群沒走幾步，卻又頓住。
只見前方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具尸體，一個個死狀凄慘，眼珠凸起，猶如厲鬼，鮮血遍地。
眾人被這一幕嚇住，又不敢上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