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庭無鐘,可一聲渾厚的鐘鳴卻在李銳心湖中回蕩開。
大道殘音。
與此同時。
道胎小人也開始張嘴高唱。
“昔涉玄真道,騰步登太霞。負笈造天關,借問太上家。”
一字一句竟與大道共鳴。
已近道!
李銳乃是先天仙武道胎。
這仙武所指,便是他的仙靈根還有武骨,那道胎自然指的就是盤坐丹田的道胎小人。
道胎,道胎,當然是先天近道之存在。
鶴千年為何對道胎如此執著?
正是因為若是有了這道胎,即便是不修真氣的鶴千年,一樣有機會悟道。
只要能參悟一縷大道氣息。
即便是凡人,也能叫一聲天象。
當然。
理論雖是如此,可萬萬年來,沒有一個凡人能做到這一步。
一步入天象?
不存在的。
可對于通玄境來說,即便是剛突破,只要能悟出大道,就可以一步登天。
只不過天下根本不存在這等人物,所以才導致只能一步一步、穩扎穩打的攀登。
李銳也是不久前才發現。
自己或許真的能在通玄巔峰之前就參悟出大道。
不過一想。
若是連他這等逆天體質都無法做到,那世間還真就再無人能做到。
他有這底氣。
“師父,世子過些日子就要及冠,咱們可要去?”
劉鐵柱說著。
李銳笑著道:“當然是要去的。”
前幾日。
袁安來過一趟清微宗,說再過些日子就要回云州,到時候安南侯袁定庭會給他舉辦及冠禮。
所謂及冠。
便是成人禮,虞國只要滿雙十的男子,便可及冠。
意思是,從此之后,可承家族之重。
所以一般來說,有及冠習俗的大多都是家族子弟,尋常的平頭老百姓沒那個講究。
袁安身為世子,及冠禮當然不可能小了。
到時候定是廣邀天下豪杰來觀禮。
袁安之前來,就是特意邀請李銳參加。
“好咧。”
劉鐵柱一聽有可能下山,頓時來了興致。
他可還從未去過云州。
正好開開眼界。
李銳微微笑著,擺了擺手:“好了,還有好些日子,著什么急。”
袁安身份高貴。
又叫了他這么久的師父,自然是不能不去。
否則駁的就是袁定庭的面子。
而且于情于理,他也應該去。
“對了,鐵柱,你先去一趟清河,叫你梁師兄把我交代的東西直接送去云州。”
正要轉身離去的劉鐵柱又被李銳叫住。
“好。”
劉鐵柱點了點頭。
又一夜。
李銳在練功完成之后,便早早睡去,來到了太虛道場。
依舊沒有吳德的身影。
不過也在預料之中。
吳德進入太虛道場本就比李銳困難很多,一般來說,都是數年才能見一面。
也就是修士壽命夠長。
否則兩人還真就見不到幾面了。
李銳拾階而上。
如今的白玉階對他來說沒有任何難度,不過幾息就來到了頂端。
不一會兒。
他就來到萬壽道君所在的小屋之中。
如往常一般。
當他走近時,萬壽道君的虛影就已經出現,講道的聲音緩緩響起:
“若夫仙人,以藥物養身,以術數延命,使內疾不生,外患不入,雖久視不死,而舊身不改,茍有其道,無以為難也”
李銳盤膝而坐。
認真聆聽。
原本一切都正常。
可下一刻。
他丹田之中的小人竟似有所感,緩緩睜開眼睛,周身道韻變得更加渾厚。
李銳與道胎小人身心相連。
忽地靈光一閃。
他嘴大微微張開,一個巴掌的大的小人竟從口中飄出。
這一幕神異之極。
道胎小人與萬壽道君的虛影遙遙對峙。
而后。
李銳緩緩抬起手臂,道胎小人也與李銳做出一樣的動作。
李銳的手指點在虛空,而道胎小人的手指卻正正點在萬壽道君虛影的眉心之上!
眨眼間。
萬壽道君的虛影砰的炸開。
最后化作點點神瑩在空中飄蕩。
隨后,一陣無比暢快的大笑在屋中響起。
“哈哈哈哈,吾道不孤!”
這時。
空中的神瑩緩緩匯聚,最后化作一個與道胎差不多,巴掌大小的小老頭。
竟與之前的萬壽道君虛影一模一樣。
真君殘魂!
李銳心中大驚。
正要有所動作,卻聽那小人開口:“少年人,無需害怕,吾乃是真君留下的一縷器靈殘魂,傷不了你。”
李銳微微瞇起眼睛。
細細打量之下才發現,眼前的小人竟真的是器靈。
巧奪天工!
他自問如今也見過不少法寶,一些法寶也有器靈。
但如眼前這個小人一般靈動的,聞所未聞。
‘當真是仙君手筆。’
李銳原本要握刀的手又緩緩放下。
不是因為眼前的小人是器靈,而是眼前的器靈小人真的很弱。
不過先天的樣子。
即便只有先天實力,那倒不妨可以多聊上幾句。
而且此地乃是太虛道場。
外人想今日道場極難,里邊的人想要出去,就更是難如登天。
要知道。
如今的太虛道場可不是當年,早就被那位仙庭之主封禁在虛實交界之處。
也就是說,眼前這個萬壽道君的虛影根本不可能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李銳深深行了一禮:“前輩。”
器靈臉上的笑意變多:“好,好,真是個頂好又懂禮數的后生,真君留我在道場,便是為了尋得一傳人,只有有緣之人才能將吾喚醒。”
“以后修行上若是有疑難,都可來問我。”
“不過我就一器靈,還是殘魂,可別指望我能給條通天大道,還有,我也僅僅只能維持一甲子便會消散。”
正說著。
器靈忽地咦了一聲。
他身子飄飛起來,圍著身前的道胎小人轉了好幾圈。
最后才有些詫異的說著:
“了不得,竟然還能看到身具道胎之人。”
“你與那南華仙君是何關系?”
李銳眨了眨眼睛。
南華仙君?
他當然不認識南華仙君,但不難猜出,那位仙君應該也身居道胎。
李銳并無太多驚訝。
一位仙君身負道胎,并不是什么離譜之事。
畢竟古籍中記載的道胎天驕便有數位。
也不是最后都能成為仙君。
他正要開口,卻聽那器靈小人擺了擺手:“無妨,吾真君雖說明顯不顯,但要論本事,也不見得就比南華仙君弱,我今日便傳你”
話才說到一半。
器靈又瞇起眼,隨后便是倒吸一口冷氣。
“你這仙訣好生高明,是何人傳授,速速說來!”
李銳有些詫異。
但還是說道:“此乃長青功,乃是我在一處仙人遺跡中偶然所得。”
器靈嘴里的嘖嘖聲更多:
“沒想到,沒想到,吾真君不過鄉野出身,后世與他有緣之人卻是個富家子。”
顯然。
器靈是與吳德一樣,都把他當成了謀個大傳承的后人。
李銳也樂得如此。
省去一番口舌。
畢竟他這一身配置,在修仙界恐怕也只有最頂尖那一撥傳承才能給得起。
總不能說是開掛吧。
器靈小人見狀不由得有些郁悶。
好不容易有后世有緣人讓它解封,沒想到,不僅身負道胎,甚至是仙訣都不弱于萬壽真君的功法。
怎么教?
沒得教。
原本還想著好生得瑟一番,現在看來是沒機會。
如何能不郁悶。
李銳卻不這么覺得。
仙法、天資固然重要,但還有一事也很關鍵。
那便是經驗。
器靈小人雖然不是萬壽真君本人,但常年跟隨萬壽真君,對仙道的了解肯定遠勝于他。
這對李銳來說,可是無上珍寶。
之后。
他詢問了器靈小人不少修煉之事。
果真如他所想,器靈小人本身實力尋常,但見識卻極其了不得,高屋建瓴的幾句話,就叫李銳大為受用。
見李銳聽得如癡如醉,器靈小人這才重新找回了自信。
最后。
還是大夢游仙時辰已到,李銳正聽得興起,就戛然而止。
清晨。
李銳意猶未盡的從床榻上坐起。
‘不愧是仙君。’
有器靈小人在,就相當于是半個萬壽道君手把手的傳授經驗。
這可太珍貴。
即便在修仙界都很難有這福氣。
隨身老爺爺?
一個怪異的念頭出現在李銳心中。
如此一看。
‘難不成,我真的是天命之子?’
一晃便是五日。
這天正午時分。
劉鐵柱早早就在長青峰的院門前備好了馬車,可李銳走過來,一句話就給他整懵了。
“鐵柱呀,備車做甚?”
劉鐵柱眨了眨眼睛:“師父,咱們不是要出門么?”
李銳笑著搖了搖頭:
“云州距離千里,坐馬車太久。”
“用這個。”
說罷。
李銳就隨手一拋,然后就看到一艘小舟迎風暴漲,最后變成一丈長短。
“這是飛行法寶?!”
劉鐵柱在清微宗待了這么多年,要是連飛行法寶都不知道,那可就真的是白混。
李銳哈哈一笑:
“走吧,鐵柱,咱們師徒倆也嘗嘗這法寶的滋味。”
劉鐵柱大喜:“必須的。”
不錯。
這些年在清微宗待著,李銳對那些長老施展的飛行法寶可是心熱不已。
但奈何走得路子不同。
所以操控法寶反倒對他是件麻煩事。
也是經過器靈小人一番點撥,他才幡然醒悟。
領悟了操控法寶之要義。
他現在已經無需被陣法限制速度,再加上去云州路途遙遠,乘飛行法寶而去,乃是上佳之選。
李銳和劉鐵柱先后踏上小船。
隨著李銳心念一動。
小船緩緩上升,而后化作一道神虹消失在十萬山的天際盡頭。
不過一刻鐘。
師徒二人便跨越千里來到了云州城外的官道上。
李銳并沒有直接驅使法寶入云州。
實在太張揚。
不符合他的行事風格。
不過駕馭法寶的感覺,確實不錯。
李銳帶著劉鐵柱慢慢悠悠的走進云州。
袁安的及冠禮還有三日才舉行,所以他并沒有著急著去安南侯府拜會,而是帶著劉鐵柱在城中溜達。
他比劉鐵柱好不了多少。
在云州住了數十年,可來云州的次數屬實是不多。
而且即便來了。
幾乎也是直奔侯府,極少停留。
李銳帶著劉鐵柱來了一間包子鋪,寫著張記的牌子在半空中飄著。
遠遠就聞到了包子香。
李銳要了三籠。
一籠是給老楊的,雖然老楊是沒機會吃著了。
當年在清河的時候。
他倆就沒少聽護院的吹噓,說云州張記的包子多好吃,現在也算是嘗著了。
李銳和劉鐵柱大口大口的吃著。
周圍的食客大多都是附近的住戶。
望著兩人衣著不俗,但吃的粗放,暗暗覺得新奇。
不過片刻。
兩籠包子就下了肚。
李銳早就是吃多見多之人,味道其實說不上好,至多也就是皮薄餡兒大,實惠是不假,但與宴請的山珍海味相比,肯定是不如。
就在兩人喝著不要錢的茶水時。
聽到不遠處一桌的食客討論。
“還是小侯爺回來好呀,街上的縱馬的紈绔都少了好些。”
“可不是。”
“小侯爺可是說了,這云州城里,小侯爺才是最大的紈绔,其他人都不配,見一個打一個。”
“是也。”
不一會兒。
跟著討論的人越來越多。
他們口中的小侯爺自然只可能是一人,袁安。
顯然。
袁安在云州城的口碑還不錯。
李銳聽著,嘴角微微揚起。
‘孺子可教。’
‘倒是個心善的孩子。’
袁安乃是嫡長子,而且很有可能是獨子,幾乎是板上釘釘的未來世襲罔替的安南侯。
如此情況。
他的威脅就不是來自云州,而是外部。
就比如說京城。
所以他即便再低調,也是無用,相反,適當的囂張跋扈反而能讓朝堂之上的大人物打消戒備。
畢竟就算圣皇胸襟夠廣,但朝中那些大員也不會愿意看到云州又出現一個袁定庭。
所以袁安就注定不應該有個賢良之名。
相反,他需要適當表現出紈绔的樣子。
不出彩,也平庸即可。
袁安此舉,不僅教訓了城中紈绔的氣焰,也給自己立了一個紈绔的人設。
‘很好。’
李銳心中暗暗贊賞。
他不會行行俠仗義之事,并非他生性涼薄,而是出身不合適。
之前在長青峰,李銳便常常教誨袁安。
要正道。
何謂正道?
并非是要成那圣人,而是要善于利用自身優勢,做最正確的事。
袁安是袁定庭之子,未來的安南侯。
這云州必定是他的封邑。
能略施手段叫城中百姓過得好些,這是善,要是還能以此讓自己過得更舒坦,那就是大善。
袁安做得還算不錯。
當然。
這一切肯定會被朝中那些老頭子看穿。
但不重要,袁安尚且年輕,等到繼承侯位的時候,定不會比那些老頭子的心思差。
李銳在云州一呆便是數日。
直到安南侯府賓客如云,他才姍姍來遲。
等他帶著劉鐵柱來到侯府門前時,袁定庭的幾個義子正在門前迎客。
其中便有聶思明和袁雄的身影。
兩人都特地從清河趕了回來。
聶思明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李銳。
他直接大步走了過去,拉著李銳的胳膊就道:“李老哥,你在城中游玩數日,也不叫上弟弟我,過分,當真是過分,今夜必須自罰三杯。”
安南侯府就是云州的天。
若是連李銳來了云州這種事情都不知道,那袁定庭的幾個義子就太過無用。
其實李銳來的當日。
聶思明幾人就已經曉得。
只不過既然李銳沒有來侯府,他們也就索性不攪了李銳的雅興。
不一會兒。
李銳就被聶思明拉到了門前。
此時。
侯府前站了四人。
正是還留在云州的其他四名義子。
其余三人因為北方戰事,所以并未歸來。
李銳對著另外兩人拱手:“大先生,五先生。”
稱呼袁定庭的義子為先生,乃是侯府里才有的叫法。
李銳雖已經脫離了侯府,但為表親昵,便還是以先生相稱。
袁定庭的輩分最高的義子,蒙沖微微一笑:“李先生,何必客氣,都是一家人。”
第五子,仲聞風也是一臉笑意的望著李銳。
李銳乃是府中教習。
曾經更是來過數次,雙方雖然不如聶思明、袁雄二人一般與李銳相熟,卻也認得。
蒙沖對著聶思明道:“七弟,李先生乃是貴客,你親自領進府里,可莫要怠慢。”
“大哥,你放心好了。”
聶思明拍著胸脯說道。
李銳確是一驚。
他通玄武夫加之三品官身,放在大多數地方說聲貴客還真沒什么問題。
可在安南侯府,就遠遠不夠。
不說別的。
此次前來侯府慶賀的,領隊的誰還不是個通玄了?
無一不是各大宗門、各地大員。
甚至不乏天象境的大高手。
當真是臥虎藏龍,來往無一凡俗人。
蒙沖本身更是武評排行前一百的人物,稱呼李銳一身貴客,當然是拔高。
李銳輕笑。
隨后就帶著劉鐵柱,跟隨聶思明來到院中。
與其他賓客不同。
李銳直接就進了內院,在這里,看到了不少熟人。
比如王理。
多年不見,王理顯得愈發蒼老。
畢竟他與府中大多數人不同,武道境界不過才入品而已,乃是真正的文官。
李銳與王理一番敘舊。
這才曉得侯爺念王理在府中兢兢業業多年,故已經脫了關系,過了年關,王理就要北上赴任,做一州同知,正四品。
這對于一個文官來說,已經是不錯的出路。
王理千里迢迢來侯府,可不也是為了做大官。
他這出路,甚至有些鼎甲都不一定比得上。
袁定庭就是這點好,念舊,大方。
李銳在內院有諸多熟人,聊得火熱。
一些在外院的權貴人物見了,那叫一個羨慕。
但羨慕也羨慕不來。
誰叫李銳當年在侯府里做過教習,身份上就天然比他們更親近。
就在這時。
宴席的主人翁終于出現。
只見袁定庭、崔初雪夫婦二人從侯府最深處的院子走了出來。
還是如十年前一樣,兩人并未有太多變化。
世子袁安乖巧的跟在身后。
眾人跟隨袁定庭來到祖廟。
再之后,便是冗長的禮儀。
三加冠、祝詞、更衣、謝恩等一系列的步驟。
雖然繁瑣,但袁安臉上沒有絲毫不耐,而是一臉鄭重,當然,一些細小處還是叫前來觀禮的老狐貍瞧出,這位小世子的稚嫩。
此次及冠,祝賀攀附之人極多,可特地來看看這位安南小侯爺成色的也不在少數。
沒辦法。
誰叫安南侯世子這個身份太多人盯著。
禮成。
卻聽袁定庭緩緩開口:
“我這幼子涉事不深,當請一賢良人多勸解約束,增益武德。”
“今日,我欲給我這幼子選一良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