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他怎么說了我的話。”
躲在暗處的李銳心里輕嘶了一聲。
是的。
站在柴進恭面前說話的人不是他。
或者說,原本可能是他,但是被別人搶先了。
自打從傅環那里聽到消息之后,他就夜夜蹲守在軍營里,監視著刑部眾人的一舉一動。
柴進恭今夜的行動,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的。
要不是擔心柴進恭的豬鼻子,他甚至能跟蹤得更近。
沒辦法。
柴進恭實在太厲害。
幾乎沒有任何線索,但現場還是被柴進恭找到。
這里正是他殺死高真的地方,柴進恭幾乎要觸摸到事情的真相。
李銳當然不可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既然解決不了問題,那就只能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柴進恭只是六品,而且還是廢形應該很好殺。
李銳悄悄收起手中已經出鞘寸許的藏鋒。
他選擇靜觀其變。
不遠處。
柴進恭警惕的望著眼前的陌生蒙面男人,對方身上可怕的氣息叫他不敢輕舉妄動。
“糟糕!”
他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有時候太專注于案情,竟然忘了其實他本身的實力只是六品,可并非與官職一樣是五品。
他終究只是個查案的刑部文官,而非武將。
其實他已經有所防備。
柴進恭以為自己已經足夠謹慎。
他確認了幾遍,身后無人跟蹤。
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還是被人給堵在山林里。
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
就算他喊破喉嚨,曹威和姜臨仙也聽不見。
即便聽得見,趕到這里的時候,他也肯定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下場可不就跟高真一模一樣,下一個刑部的人可就不一定還能找到這里。
“鎮定,鎮定,還有轉機。”
柴進恭狠狠咽了咽干澀的喉嚨。
眼前此人能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跟蹤,實力必定遠超于他。
強闖肯定是闖不過去。
他身負豬形,斷案是一把好手,可要比起打架,幾乎是六品墊底的存在。
“此人沒有直接殺我,那就證明至少現在不想殺。”
柴進恭終于鼓起勇氣和蒙面男人對視。
在生死面前,其實所有人都一樣。
他強自鎮定,大腦飛速轉動,就在兩人對峙時,語出驚人:“你是衛國公的人?”
此話一出。
即便是藏在暗處的李銳都是瞳孔一縮。
蒙面男人眼中也是閃過詫異,隨后輕笑:
“倒是個聰明人。”
說著,他竟然把臉上的面巾給扯了下來。
柴進恭還想伸出手阻止,但男人的動作太快,根本來不及。
還是看到了男人的真容。
柴進恭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度難看,過了許久,這才輕嘆一聲:“所以衛國公這是要殺我滅口了?”
他身為刑部查案人員。
太清楚犯罪者的心理。
很多時候,殺人并不是發生在一見面的時候,而是發生在識破對方身份的時候。
身份都給知曉了,不殺了,難道留著之后報復自己?
他道出對方身份,只是想先震懾住對方,可不是真想曉得對方的具體身份。
男人眼中露出欣賞:
“你小子很不錯,竟然能猜出我的來歷。”
他咧開嘴:“既然你已經看到我的臉,那就開門見山吧,我給你兩條路,一,死”
柴進恭甚至沒興趣聽第一點。
因為這一點都是用來嚇唬人,歹徒常用的手段罷了。
他已經豎起耳朵準備聽二。
男人嘴角弧度更大:“二,把所有事情都甩給鬼冥教,然后吃下這顆藥丸,只要你不把事情說出去,就不會死。”
說著。
男人就從懷中取出一枚拇指大小、漆黑色的圓形小藥丸。
“果然。”
柴進恭嘴角露出一抹苦澀。
生死面前,這還怎么選?
沒得選。
其實只要眼前男人不提出什么通敵賣國之類牽連九族的事情,他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他癡迷破案。
那是想要知曉真相,現在真相已經破解,也就沒必須伸張正義了。
沒什么比命更重要。
而且衛國公已經出手,那這正義就不是他一個小小刑部郎中能伸張的了。
“好,我吃。”
柴進恭相當果斷,幾乎在男子說完的瞬間就一把抓過丹藥,毫不猶豫的塞進嘴里。
甚至場面上看起來。
是他更怕男人后悔一般。
男人臉上更加錯愕,笑容更多:“有趣的家伙,我都有些不忍心殺你了,不如這樣,你加入國公府,我給你解藥。”
令他沒想到的是。
這次柴進恭選擇硬氣拒絕:“衛國公的府邸門檻太高,小的不配。”
男人有些惋惜。
“算了,隨你。”
聽到男人的話,柴進恭這才長舒一口氣。
看到男人緩緩消失在夜色中。
他雙腿一軟,后背靠著樹干梭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足足一刻鐘之后。
柴進恭的臉上才多出一抹苦笑。
“好險,差點就死了。”
他辦案多年,經歷過的危險也不少,但大多數都是可控的。
畢竟朝廷辦案,真敢殺他的不多。
這也養成了他破案不要命的習慣。
壞透了的習慣。
“這習慣以后必須要改!”
柴進恭暗下決心。
他上有八十歲老母,中間有個美嬌娘妻子,下邊還有三個兒子四個女兒。
可萬萬死不得。
為了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案子,媳婦兒改嫁,兒子管別人叫爹。
想想就難受。
他幾乎可以肯定,今夜要不是他說出男人的身份,大概率已經是個死人了。
衛國公只是不參政。
但前朝的力量在虞國一直都不算差的。
殺他一個小小六品再輕松不過。
甚至是高氏,都會為了大局,對此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一個小官,何苦以身殉道。
殉的還不是他的道。
“應該是高真私通鬼冥教,衛國公察覺之后派高手將高真斬殺,以免引火上身,嗯,肯定就是這樣。”
柴進恭的腦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對整個案情的分析。
若殺死高真之人是衛國公,那一切就都豁然開朗。
過程兇險,但破案的感覺讓柴進恭覺得渾身酥麻,就是這種感覺叫他欲罷不能。
或許下次還敢?
柴進恭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以后要杜絕這種可怕的想法。
要是再碰見這種情況,他可就不見得有這么好的運氣了。
他感覺重新有了力氣,趕忙爬起身。
下山去。
山林重新回歸安靜。
李銳的眼神卻變得古怪。
“衛國公”
剛才兩人的對話他都聽得真切,或許衛國公府的那個男人也沒想到,居然還有一個與他一樣的老陰狗。
衛國公的插手,估計讓柴進恭以為一切都是衛國公所為。
他居然就陰差陽錯的被洗清了嫌疑。
不用想,很快就會公告天下。
高真是被鬼冥教殺的。
他再也不用操心此事。
“可衛國公為何要插手此事?”
李銳很清楚。
高真是死在他手上,衛國公與這件事幾乎沒有任何關系,但卻偏要在這個時候強行將一切中斷。
很快,他眼中就閃過一抹明悟。
“衛國公也私通鬼冥教!”
其實算起來,衛國公是投降的前朝遺老,鬼冥教是戰敗南逃的前朝遺老。
他們二人有聯系,還真不是什么稀奇事,至于高真和衛國公有何關聯.
“亂,亂,亂。”
李銳揉了揉太陽穴。
大虞表面看起來春秋鼎盛,可陰暗處的東西還真不少。
他一直呆到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
確定沒有同道中人,這才下山回到軍營。
五日后。
柴進恭找上曹威:
“曹將軍料事如神,殺死高真者確實是鬼冥教,這是整理出來的卷宗,還有證據。”
曹威望著柴進恭手上捧著的厚厚一沓卷宗。
笑得合不攏嘴。
心里想著這位柴大人還真是上道。
‘這就對了嘛,真相重要嘛?’
‘根本不重要!’
他翻開卷宗,就看到其上密密麻麻寫了將近幾萬字,證據詳實,條例清晰,根本挑不出毛病。
“柴大人辦事果然厲害。”
曹威由衷的稱贊了一句。
有這份卷宗再加上證據,交給薛總兵和朝廷,定能讓那些大人物們滿意。
至少也能大罪化小,保住官職。
柴進恭:
“這些日子多虧了曹大人幫助,我記得剛來的時候,曹大人可是說了要不醉不歸?”
然后露出男人才懂的笑容。
曹威眉頭一挑,平日看柴進恭一副剛正不阿的清官模樣,沒想到還是個有趣人兒。
“當然,不能夠忘了。”
當夜。
教坊司又接了一個大單。
翌日。
柴進恭就帶著刑部眾人會云州交差。
傅環也在同一天離開清河,回了京城。
臨走前,還不忘去李銳府上告別。
欽天監的線就這般被李銳給牽牢。
事情被完美解決.至少表面上看是完美的。
安南軍滿意,刑部滿意,衛國公滿意,高氏.可能滿意。
至于鬼冥教,虞國也沒人關心他們滿不滿意。
皆大歡喜。
李銳自打從山林回到軍營,就還是老樣子。
任誰都看不出異常。
這一日。
深夜。
他盤膝坐在房間的蒲團之上。
忽地!
一行行小字出現在他眼前。
恭喜宿主完成成就出將入相初級劇情——不動如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