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為什么要去森林中狩獵?畢竟,你有了那么多金幣,本身也不是獵人。”
在走回王宮的路上,蕾克看向一旁的熊皮人。
他走在街道的旁邊,默然不語,將身形隱藏在房屋的陰影里,但即便如此,還有不少路人看到他的外形,產生些許恐懼。
可能,他已經習慣這樣的外貌很長時間了。
“和你講的那個童話中一樣,魔鬼向我要求勇氣,這是除了我這身熊皮之外的另一個要求。”
熊皮人說道,“一開始,他讓我殺一頭熊,再后來,每隔一段時間,他都讓我去獵殺猛獸。”
“所以這一次,也是它要求你的?”
“是的,魔鬼總是毫無規律的出現,參與這次狩獵,也是他給與的要求,而且還說…這是最后一次。”
“魔鬼說的最后一次?”
“雖然我看不出魔鬼心里在想什么,但我覺得,他可能很想讓我死。”
熊皮人瞇起眼,看向自己被熊皮覆蓋的身體,“我不能脫下這件熊皮,也不能洗澡——這會讓我得病,變得虛弱。
而檢驗我的勇氣,如果哪一次我的體能下滑,我就會死!”
“所以,那片禁林中,果然有著某種危險。”
魄羅思考著,“危險到,魔鬼并不覺得有人能從中活下來?”
回到住處,魄羅還在細細思考,然后抬起爪子,一張書頁浮現出來,其上畫著一個穿著熊皮的人,手中,則握著一把金幣。
環形回歸:熊皮人·貪婪財富童話權能:未知解封儀式:終止熊皮人與魔鬼的契約描述:為了無窮無盡的財富,你需要向魔鬼獻出某些東西作為代價,而這些代價,可能是你的靈魂,但也可能是他人的靈魂 “這有些難啊,畢竟,在童話中,熊皮人的契約有七年,但現在,顯然還有些遠…”
“不過,或許還有別的方法。”
“比如,殺死那個魔鬼?”
“不管怎么說,看來這次古怪的狩獵,是一定要去了,只是不知道航特國王所展開的這次狩獵,是否與魔鬼有所關聯。”
魄羅從看向不遠處,桌子上放著的一些文件。
同樣來自航特王國的治安所,在航特王國,被這座被稱為“被詛咒的森林”所吞噬的人有很多,當然,也有很多幸存下來的人。
有人曾經在森林深處,見到高大的古堡,也有人看到會說話的獅子。
當然,更多的人看到的,則是與自己同行之人,被未知的怪物拖走,莫名死在陰影之中。
“如果魔鬼真的在航特有所謀劃,那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這片森林——這毫無疑問!”
獸嘯禁林,位于地獄般的濃綠的深處,自然或人工所形成迷陣的中心。
一座高大而斑駁的城堡,來自于某個失落的王國。
城堡前,荊棘藤蔓蜿蜒的小徑之上,一個穿著禮服,帶著禮帽的紳士似的身影向城堡大門慢步走去。
他姿勢優雅,衣衫整潔,只是在他的腳下,生著的,卻不是人的腳——
而是一對馬蹄。
“吱呀——”
他并未敲門,但城堡的大門卻自己敞開。
城堡內光影黯淡,從天頂上,吊著數百個高高低低的鳥籠,在鳥籠中,有不少形態各異的珍惜禽類。
但它們的聲音,卻顯得沉悶無力、死氣沉沉。
它們隱藏在陰影里,只有目光,幽然看向下方。
還有不少鳥籠內,只剩下了骯臟的鳥毛和腐爛的尸體。
“斯瑞王國的使者,不遠千里來到此地,真是讓我這老太婆的城堡——蓬蓽生輝啊。”
一個有些嘶啞的聲音,從城堡深處傳來。
馬蹄人,或者說馬蹄魔鬼眼底閃過一絲鮮紅,他看向城堡主人,彎腰行禮:
“我很榮幸見到您,獸形女巫閣下。”
“這次來,你應該已經帶來了足夠的靈魂,對吧?”
獸形女巫的身影,在黯淡的光影下顯現出來,她是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滿臉都是皺紋和老斑。
她拄著一根拐杖,拐杖的表面,刻著令人目眩的雕紋。
“當然,在航特王國,會因為一枚金幣就出賣靈魂的人,可并不會少。”
馬蹄魔鬼笑了一下,從懷中取出一枚硬幣裝的物體。
或者說,那是一枚血紅色的斯瑞金幣。
馬蹄魔鬼輕輕捏了一下金幣,無數扭曲面孔的幻象,從金幣中掙扎而出,哀嚎著晃動。
“嗯,看上去還不錯。”
獸形女巫當空虛虛一抓,就將馬蹄魔鬼所拋出的血紅金幣捏在手中,她嗅了嗅金幣,露出一個古怪的神情。
魔鬼看著獸形女巫,再次露出一個假笑:
“所以,玫瑰王國之事,還望閣下相助。”
“現在才向我求助,你們斯瑞王國先前不是還很傲慢嗎?還是說現在,你們的‘滅世大業’突然變得不順利了?”
獸形女巫發出一聲怪笑。
“是的,不是一般的不順利。”
但馬蹄魔鬼沒有絲毫惱羞成怒,反而坦然地點頭承認道,“新王死了,連帶著屠軍劍也一起斷了,說實話,這很令人意外,但沒關系,我們的老國王還在。”
馬蹄魔鬼眼底閃過一縷鮮紅,“只是難度,從游刃有余,變到了要花些功夫——僅此而已。”
“在星落城碰壁?是占星的兒子?那倒是情有可原,畢竟…”
“除了他,還有別人。”
馬蹄魔鬼卻搖了搖頭打斷道,“天堂的余孽,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多!”
“天堂?那是你們的問題。”
獸形女巫卻冷笑了一聲,“無論是天堂,還是你們這些魔鬼,還是普通人類——都一樣令我作嘔!”
她招了招手,一只鳥籠,從大廳頂端降下來,其中還有一只夜鶯。
夜鶯顫抖著,鳥喙一張一合,發出某種凄厲但依然悅耳的聲音。
“聽啊,這才是最美妙的聲音,動物的咆哮或是啼鳴,最純粹的音符,沒有任何的雜質與含義。”
獸形女巫瞇起眼,聽了一會夜鶯的啼鳴,神情變得冰冷了一些,再次看向魔鬼:
“我與你們合作,是因為我現在的目標,與你們一致——毀滅所有的人類,再加上你們魔鬼,我不想再聽到任何一個人,高高在上的言語與行動了。”
“當然,我們魔鬼便是為此而行動的。”
魔鬼再次點了點頭,“還請女士帶路。”
“呵,自持人類的身份,而高高在上、毫無敬意的蠢貨——都不如變成愚蠢的畜生!”
獸形女巫一邊說著,帶著魔鬼向城堡的最深處走去。
這座城堡的墻壁上,還有很多褪色的油畫和墻繪,落滿塵灰,不知多久沒有被打開過的門扉,以及碎裂的器皿、傾倒的雕像。
最深處的一間房間。
不少野獸的尸體,像標本一樣被釘在房屋里,獸形女巫看向一個靠里的桌子上——一個落灰王冠的中央,放著一只青蛙的干尸。
“這是一個高傲的王子,他瞧不起任何人,我就將他變成一只青蛙,他需要獲得一個女子的真愛之吻,才能變回原形。”
“嗯?那現在看來,他失敗了?”
魔鬼瞇起眼,看著那只青蛙,他從青蛙的尸體上,甚至能感受到一絲殘留的“絕望”。
“是啊,他以為自己還是王子,還擁有人類的英俊外表,依然覺得只有公主,才配的上他!”
獸形女巫冷笑一聲,“但他不明白,所謂的‘公主’與他擁有相同的高傲——只憑撿起一只球的恩情,就企圖讓公主對一只青蛙產生愛戀?”
“哦,那可真不幸啊。”
魔鬼說道,但他地話語中,卻沒有任何一點可憐之情,反而帶著些許愉悅。
“他變成了青蛙,卻比真正的青蛙還要愚蠢,除去他的出生,他一無所有。”
獸形女巫說著,便繼續向前走去,“所以,他被公主的護衛,輕而易舉地摔死在了地上。”
在房間的最深處,有一個高高的王座,但在王座上,同樣放著一個標本。
那是一頭巨大的野獸。
而在野獸身上,卻穿著一件華麗的禮服,遍布長毛的頭頂,還戴著一頂金色的王冠。
“那這一位呢?”
“它曾經也是一個王子,這個城堡曾經的主人,作為人類,他同樣自私而傲慢——我本不想與他有什么交集,只是想在此躲雨而已。”
獸形女巫望著坐在王座上的死去野獸,露出一絲冷笑,“但他只是看到我的外形,就讓騎士鞭打我?”
“所以,你將他變成一只野獸?”
“是啊,同樣,他需要真愛的吻——但自私、傲慢、敏感而易怒,他又憑什么獲得真愛?”
獸形女巫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眼淚都順著臉上的皺紋,流淌到了地面上,“當這個世界上沒有上帝,那么就不會有人,會來拯救這些目中無人的家伙!”
獸形女巫走到哪野獸的尸體前,在那野獸王子身旁,一個桌子上,透明玻璃罩,蓋著一支枯萎的玫瑰枝。
玫瑰枝下,凋零的花瓣,早已隨時間推移,變成黑黃殘渣。
“一個自私的王子,他不會去改變自己,他依然囚禁著每一個路過的、見到他真容的路人,每一個經過森林的少女——
但沒有人,在這個冰冷的現實,沒有人會愛上一只野獸!
他不去改變自己的內心,那么他的內在,將與他的外表一樣丑惡,便只能作為一只野獸,了此余生。”
“有趣的故事,獸形女巫。”
魔鬼的臉上,依舊帶著假笑,但他的目光,已經鎖定在了那一根凋零殆盡的玫瑰花枝上。
“魔鬼,你已經等不及了,對吧?”
獸形女巫又莫名地笑了一下,她看向旁邊桌子上,被蓋在玻璃罩中的玫瑰殘枝,目光延伸,在桌子邊上,一堆書籍間,一張落灰的信封露出半邊。
在信封表面,畫著十二根太陽似的彩線。
“好吧,魔鬼,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獸形女巫收回目光,伸手將蓋在玫瑰殘枝上的玻璃罩拿下來,接著抬手,輕輕捏起其中那一根枯萎的殘枝。
緊接著,干枯的玫瑰殘枝,忽然開始泛起了綠意。
它像是重新煥發生機了一般,逐漸變得飽滿起來,抽芽、生葉,一只花骨朵,從玫瑰的尖端鼓起、綻開…
猩紅的花瓣從花苞中盛開,濃郁的清香,從中彌散而出。
獸形女巫滿是皺紋的雙眼,定定地看著手中的玫瑰,終于,她吐出一口氣,將玫瑰遞給了魔鬼:
“昏沉的世界,需要一個黑暗的結局,魔鬼。”
“謝謝。”
那魔鬼小心的接過玫瑰,再次優雅一禮,“我們會不負所托,帶回來一個滅世瘋神的。”
拿到玫瑰,馬蹄魔鬼便重新回頭,沿著走廊,向城堡的外側走去。
他看向頭頂那些被鳥籠束縛的鳥雀,若有所思。
城堡很空曠,聽不見人聲,只有野獸或是鳥雀的聲音,在墻壁間回蕩,逐漸異化為扭曲噪鳴。
忽地,馬蹄魔鬼腳步一頓,看向黑暗中的一個房間。
陰影里,蜷縮這一個金色裙子的女孩,她面色俏麗而凄苦,頭戴王冠…但在觀察之時,下一剎那,卻又變成了一只古怪的野獸——
它生著一只獅子頭,眼窩內,卻擠著異色的瞳孔。
軀干類似熊的形狀,但肋骨間,卻又纏繞著蟒蛇的灰白肌腱,前肢為猛虎的利爪,覆蓋著鱷魚鱗片,后肢扭曲,猶如羚羊后腿,更甚至于脊背上,還凸起昆蟲似的節肢…
無數動物的身體特征,被雜糅在一個身體上。
一個恐怖、褻瀆的縫合怪物!
而少女的哭聲,也在它變幻身體的同時,變成了朦朧混雜的聲響,像是無數動物的哀嚎。
“你真的不考慮加入我們,成為魔鬼嗎?”
馬蹄魔鬼回過頭,看向獸形女巫。
“你也想體驗一下嗎?同樣骯臟的魔鬼?”
獸形女巫沒有說話,只是瞇起眼,冷笑了一聲。
“不用了,謝謝。”
魔鬼笑著擺了擺手,忽然說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很快,航特國王就會驅使著不少獵人進來,或許會威脅到你…”
“獵人?那樣的家伙,已經來過不知道多少,他們自以為凌駕于野獸——但最終,只會變成自己曾經的獵物。”
獸形女巫說道。
“但這一次,獵人中,可能有幾個不那么好對付的。”
“這并不勞你費心,魔鬼。”
獸形女巫回應到,聲音變得有些冷,“我的森林,不歡迎人類,也同樣不歡迎你這樣的魔鬼,離開,或者…死在這里!”
“哦,抱歉,抱歉女士。”
魔鬼聽了,沒有再說什么,就快步走出了城堡。
但他又并未直接離開,而是在森林中七拐八繞,最終停在了一片草地上 “還有最后一件事,看看我寄養的小寵物,最近過的怎么樣…”
草坪的中央,八只山羊正在安靜地吃草。
在魔鬼踏上草地后,其中最年長的一只山羊,忽然停了下來,抬起頭,與魔鬼相對視。
魔鬼的瞳孔開始扭曲,變幻,最終,變成了與山羊一樣的橫線。
“馬上,獵物就要到了,小羊。”
魔鬼嘴中低聲說著,一邊輕輕隔開了自己的手腕,一捧鮮血涌出,滴落在草坪上,形成一灘紅色的小潭。
而血潭迅速變得深邃,其中沒有倒影,卻像是一個無底洞穴。
魔鬼將獸形女巫所給予的玫瑰拿在手中,略加端詳,便輕輕投入血潭。
玫瑰迅速被血水淹沒,無影無蹤。
再之后,血水開始飛速蒸發、干涸,只留下一片不起眼的血跡,投入其中的玫瑰,便沒了蹤影。
“現在,最后一件急事,也做完了。”
馬蹄魔鬼將目光,投向航特王都所在的方向,橫線形的瞳孔內,溢出血光,“該開始狩獵了,獵人們——但在沒有上帝保佑的今日,你們的勇氣,將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