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
雪梟似是天高任鳥飛,興奮啼叫一聲,雪白雙翅并攏俯沖,化作一抹白芒刺破雨幕,后臨地時又猝然向上,朝著燕云北地飛掠而去。
踏踏踏————
在它身下,兩匹駿馬沿道疾馳,官道上的過路商隊聽得激昂馬蹄,不等讓路,疾行如風的兩匹駿馬就以一前一后自商隊兩側擦過。
驚鴻一瞥間,只能瞧見一抹被勁風撩起的雪白狐裘。
趙無眠緊握韁繩,腰桿在風雪中筆直,狐裘下可見腰后兩柄連鞘兵刃,讓小巧玲瓏的湘竹郡主靠在懷中。
他不喜麻煩纏身,自然是想和媳婦待在京師過著優哉游哉的小日子,但他卻時常與麻煩為伴。
不過一想起燕云北地還有觀云舒與慕璃兒,他又轉眼將心底對麻煩的厭惡拋之腦后,轉而心底一陣熱切。
他抬眼望著已經化作天邊一抹白點的雪梟背影,心底稍顯艷羨,這世道定然是有仙者無疑,也不知什么時候他才能進窺到那一境界,遨游天際,瀟灑自在。
不過雪梟也不是精力旺盛到處亂飛…它也是領了命,前去聯絡觀云舒與慕璃兒。
去了燕云,兩眼一抹黑,自然是該先想辦法與兩女匯合,不過現在也不知她們在哪兒,才暫且先往錦州趕路。
錦州,便是燕王王府所在,也是洛湘竹自小長大的地方。
蕭冷月跨在馬上,手里攥著燕云輿圖,垂眼望著,馬匹顛簸,她卻身形極穩,輿圖在手中紋絲不動。
在心底估算了下路程,她才轉眼看向洛湘竹,笑道:
“即便胯下寶馬皆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良駒,此去錦州也得顛簸幾日,往常小郡主出行,定是坐著馬車,舒舒坦坦,如今倒是得同我們兩個江湖人受罪了。”
洛湘竹裹著白色披風,小臉被冷風凍得有些泛紅,聞言連連搖頭。
她也是能吃苦的,可不是什么嬌滴滴的大小姐。
面對趙無眠的長輩,她唯恐自己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蕭冷月收起輿圖,笑了幾聲,而后才接著對趙無眠道:
“根據你那兩位佳人傳來的消息,洞文與莫驚雪是在錦州以北百里之遠打起來的,已是接近邊關,此去錦州只能說的確順路,但莫驚雪身側聽說還跟了個中年人,也是武魁…”
蕭冷月斟酌片刻,才看向趙無眠,“聽說是溫無爭。”
趙無眠眼神動了動,默然幾秒,而后才道:
“我認識他,之前與酒兒查錯金博山爐時,也查到了逐北盟,后順藤摸瓜才結識了溫無爭…我們那會兒還時常待在一塊喝酒。”
蕭冷月還真不知這事兒,好奇問:“他與逐北盟也有幾分淵源?”
“他爹是易將軍左副將,也是當年的逐北盟副盟主,溫無爭自是根正苗紅的逐北盟后裔。”
蕭冷月琢磨片刻,才柳眉輕蹙,忽的問:“《江湖絕色譜》,你寫的?”
“若不是因為當時姨娘已經退隱江湖,安心在聽瀾莊賣酒,那江湖第一美人的名頭,我肯定要寫姨娘。”
趙無眠笑了幾聲。
“姨又不是貪慕虛榮的愚婦。”蕭冷月白了他一眼,話雖如此,但語氣卻是挺輕快,后她才反應過來,蹙眉問:
“溫無爭當年能重傷莊半仙,實力比之姨娘也是毫不遜色,如此人杰,你就沒嘗試過把他拉進太玄宮來,討個什么左右護法當當?”
話音未落,蕭冷月便有了猜測,“他是不是你留在外面的暗樁?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與莫驚雪廝混在一起。”
蕭冷月的猜測不無道理,畢竟莫驚雪一介幻真閣閣主,實在沒道理與翡翠宮宮主一同行動,似乎還成了朋友。
趙無眠聞言倒是搖頭,
“那些年洪天皇帝與朝煙的父親皆在嚴查我等,我又怎么隨隨便便向他人袒露心扉,告訴他們我是太玄宮人?而且溫無爭平生最厭反賊,只想維護天下太平。”
“最厭我等…”蕭冷月稍顯啞口無言,后冷哼一聲,
“道不同不相為謀,這朋友,你不交也罷…他身為翡翠宮宮主,卻同莫驚雪來往,怕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趙無眠笑了笑,“我每交一個朋友,您就要重復一句這種話。”
“有問題嗎?”蕭冷月覺得趙無眠到了‘叛逆期’,居然都開始嫌她這當姨的嘴碎,便瞪了他一眼,教訓道:
“行走江湖,要知人心隔肚皮,今日和把酒言歡的兄弟,明日就能因為什么原因斗得頭破血流,背后捅兄弟刀子,在江湖更是不足為奇…別說交朋友,就是同人喝酒,你都該多幾分防備!”
趙無眠聞聽此言,收回視線,望著北方遠處隱隱可見的一片雪原。
“并不是不該同人喝酒,只是不該交錯朋友…姨娘說的沒錯。”
蕭冷月輕哼一聲,“江湖上的朋友,興許都會因什么緣由害你,但姨和遠暮永遠不會。”
“我知道。”
“知道就別頂嘴。”
洛湘竹聽著兩人說話,從衣袖里摸出一把瓜子,聊以解悶,倒也有趣。
燕云近些時日江湖人不少,明顯是因避世鞘的線索流傳出去,多的是來此賭一把的江湖人。
別看趙無眠他們溝通天地之橋如同吃飯喝水,只要契機到了自可破關,但要知如宋云這般天人合一的刀客,幾十年過去都不曾跨過那道關隘。
蘇青綺與觀云舒如今也卡在天人合一,但卻對九鐘避如蛇蝎,唯恐這玩意兒壞了自己的道。
可這其實也算某種程度的‘何不食肉糜’,要知對九成九的江湖人而言,九鐘已是此生僅有的武魁契機。
但也只有江湖人一路向北,百姓則大多在燕王的調集下,穩步有序朝南方避難,以防被戰火波及。
高句麗與戎人聯合,圖謀自燕云入關,已是近乎板上釘釘的事。
趨福避禍,人之常情,燕云百姓大多也都自覺南遷,一路甚至還有官兵相護,自然都是燕云麾下的兵。
拜此所賜,趙無眠對這未曾謀面的岳丈也多了幾分好感。
沿路趙無眠也幫忙解決了不少圖謀百姓財物的匪類,一路行俠仗義,倒也瀟灑快意。
蕭冷月作為魔門巨擘,見狀倒是暗自驕傲,想著自己果真沒把無眠教歪,品行端正。
雖然作為反賊,她如此想有幾分古怪,但蕭冷月與蕭遠暮向來敵視的都是大離洛氏,而非普通百姓。
途中自有官兵遇見洛湘竹,有人認出,當即便是連忙行禮,操著粗獷的燕北話,笑著說:
“郡主可算回鄉啦,大家伙可都知道,您這次回來領來了王爺的乘龍快婿哩!”
“對對對,王爺本來說要大擺筵席,等未明侯回來,直接就將郡主的婚事辦了,一了百了,讓咱們也沾沾喜氣。”
“可惜那狗日的戎人和高句麗近來不安穩,這事兒也只能緩一緩。”
洛湘竹被他們這話說的面紅耳赤,全然沒想過這么快就和趙無眠成親。
趙無眠毫不在意,下馬與這些粗狂將士在野外一同喝了幾杯酒,倒是讓他們受寵若驚,沒料想這位大名鼎鼎的未明侯如此接地氣,毫無王侯身段。
他們當即聊得更快活,不少人還拿出壓箱底的葷段子當酒桌笑話,后被洛湘竹冷冷掃一眼才連忙住嘴,顯然是擔心他們作為‘娘家人’,給湘竹郡主丟了臉。
“岳丈不在錦州?”
雪地上隨意鋪了張獸皮毯,趙無眠與幾位軍官端著酒碗,毯子上放著臘肉,火腿,烤肉等物。
一旁官道密密麻麻坐著提著大包小包行李的百姓,正在休整。
冷風攜著雪花呼嘯而下,隨著踏入燕云境內,綠樹紅花,也已被白雪替代,雪地車轍馬蹄,腳印密布。
一位官兵連連點頭。
“若有戰事,王爺向來都是身先士卒,早年王爺便一席白甲,被譽為‘劍槍麒麟子’,如今哪怕湘竹郡主已到了婚配年紀,他也半點不服老…”
“他在何處?”
“王爺收到高句麗與戎人聯軍出兵的軍情,幾天前便隨軍趕往北地鴉鶻關,整頓兵馬…”
“鴉鶻關?”趙無眠眉梢緊蹙,望著酒碗,雪花自天垂落,融進酒液。
他知道這關隘,鴉鶻關靠著長白山險地而修,算是大離朝的最北端,也是燕云第一道關隘。
燕王直接跑去那兒,擺明了就是一道關隘都不想給戎人與高句麗,鐵了心不愿送出一點土地。
豪氣雖豪氣,可這不就讓趙無眠等人撲了個空?
蕭冷月抱起一堆草料,正俯身喂馬,聞言側目看來,斟酌片刻,又看向洛湘竹。
“小郡主,你是想回錦州老家待著,還是想去關隘尋你爹…再者干脆跟著我們在燕云到處跑?”
洛湘竹正乖巧坐在趙無眠身側為他倒酒,聞言也是蹙眉,稍顯茫然。
在小啞巴原先預想中,肯定是先回錦州帶情郎與親爹見一面,彼此聊一聊,熟悉熟悉,如此也方便讓趙無眠日后提聘禮。
但戎人與高句麗來勢洶洶,竟都沒給他們相聚的機會,害的燕王早早便披甲親征。
小郡主心底對戎人與高句麗又多了不少厭惡。
如今燕王要去守關忙正事,她再帶著情郎過去聊家常,自然便顯得不識大體。
趙無眠看出洛湘竹的心思,將碗中酒一飲而盡,道:
“總要去見一見岳丈的,或早或晚無傷大雅,咱們心底其實也怕岳丈被刺不是?你若想去,這燕云千里之地,哪里我都能帶你去得,誰也攔不住,擋不了。”
洛湘竹聞言回過神,雙手扶著酒壺,很是賢惠,又給趙無眠倒了碗酒,繼而微微搖頭。
還是不去邊關給爹添亂了。
“也稱不上添亂,我的確怕岳丈被烏達木摸進來刺殺…”趙無眠沉吟片刻,又聽蕭冷月在一旁道:
“咱們來燕云,要找莫驚雪,又要尋無相皇,還得擒薩滿天…苦守鴉鶻關,可是不合適。”
以趙無眠的武功,單去邊關當岳丈一人的護衛的確稱得上浪費,難免分身乏術。
趙無眠斟酌幾秒,后才想起燕云可是劍宗的地盤,自己作為此間劍少劍主,在劍宗也能稱得上一句有頭有臉的人物,讓劍宗分出人手去鴉鶻關幫忙,自不算難。
他便問:“近些時日,劍宗可是被什么要緊事纏身?”
官兵面面相覷,他們作為官家的人,自是對這些江湖勢力的動向不甚了解,只得搖頭。
不過也不是一無所知,便有人回憶片刻,才道:
“近些時日聽說有賊人惦記劍宗的九鐘,他們全宗上下皆是嚴陣以待,將許多四散各地的弟子也召集回宗,可他們在這種情勢下卻專門分出人手,好幾位劍宗高人南下,皆是江湖有頭有臉的人物,也不知做什么去。”
趙無眠眉梢輕蹙,與蕭冷月對視一眼。
蕭冷月猜測道:
“楚汝舟莫不是怕了莫驚雪,打算背地里將出世劍送去別地藏起來,如此哪怕莫驚雪打進劍宗,也只能撲個空?”
楚汝舟,當代劍魁,劍宗宗主,慕璃兒的師兄,趙無眠的師伯。
“若真想藏出世劍,定是偷偷摸摸護送,那這情報咱們也不可能知道。”
趙無眠沉吟片刻,也便微微搖頭,將酒液一飲而盡,長身而起,拍了拍身上雪花。
“猜也是白猜,反正現在雪梟還沒回來,聯絡不上尼姑與師父,咱們便先去尋劍宗,讓師叔派些人手,最好他自個去邊關,幫忙當一段時間岳丈護衛。”
蕭冷月抬手拂去馬鞍上的雪花,聞言不免一笑,“你就這么大面子,能指揮當代劍魁去當燕王護衛?”
“我沒什么面子,但師父在劍宗面子很大。”
趙無眠翻身上馬,又拉起洛湘竹,讓她在自己身前坐下。
燕云軍士紛紛起身,趙無眠朝他們拱手行禮。
“我是一介粗人,殺的了無相皇,卻殺不了戎人與高句麗的十萬大軍,若他們當真出兵叩關,燕云安穩,還需有勞諸位護持…保重。”
“侯爺說什么話,應有之義罷了…保重。”
話音落下,趙無眠與蕭冷月策馬離去,在雪原中留下兩道蔓延至北的蹄印。
與此同時,一座淹沒在鵝毛大雪中的鎮子,迎來一隊衣袍月白,身披毛茸茸皮草的江湖人。
打扮如此騷包,定是劍宗弟子無疑,但騷包歸騷包,在燕云,劍宗便是不可置疑的龍頭,無人膽敢找他們的不快。
小鎮上的客棧不大,已是盡可能擠滿了劍宗弟子的隨行馬匹。
一些被風雪所阻,來此落腳的江湖人被占了位置,卻也不敢有所不滿。
但劍宗也不是什么欺男霸女的邪派,相當熱情邀請這些落腳的江湖人拼桌喝酒,烤火取暖。
這么多江湖人聚在一起喝酒,少不得有番爭斗,若是再惡劣點,見血都是很常見的事。
但有劍宗在頭頂壓著,一時間這小鎮不大的客棧內,倒是熱熱鬧鬧,氣氛火熱。
劍宗為首者,正是慕璃兒早年的師父,柳葉琴。
一位看上去三十余歲的熟婦。
當初在晉地,趙無眠與柳葉琴也有過不少交集。
當時柳葉琴便充當洛湘竹的護衛,一直隨身護佑,直到洛湘竹被慕璃兒帶去京師后,柳葉琴才功成身退,回了燕云劍宗。
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如今慕璃兒已是江湖前列的武魁高手,但柳葉琴依舊尚未突破那層關隘,即便多次感悟出世劍,也遲遲無法溝通天地之橋。
想來,她這一輩子的成就潛力,也便如此。
其實她的武功已是極為高絕,頂尖宗師,便是在劍宗也是排名前列,放去江湖,更是可以開宗立派的人物。
只是放眼武魁,才顯得不入流了些。
柳葉琴心底雖暗藏失落,卻也不甚在乎,畢竟她的徒兒是此間劍劍主,徒兒的徒兒又是江湖風頭最甚的未明侯。
她閑暇之時也會自酌自飲,默默笑出聲,感到幸福。
這輩子也算有番成就,不枉此生。
柳葉琴作為這批劍宗弟子的頭頭,坐在角落,自顧喝酒暖身,在她對面,則坐了個手持書冊,認真翻看的中年男子。
這中年男子時不時感慨一句‘人生長恨水長東’,一副很有文采的模樣,但若細細看去,便可看到這書冊內含一頁頁暴露粗鄙,不堪入目的插圖。
這是本極為下流的黃書。
柳葉琴喝了會兒酒,便看不過去,放下酒杯,冷聲道:
“楚長東,你天天翻著此等傷風敗俗之物,你婆娘倒也不管?”
楚長東,正是當初在晉地小西天,贈與趙無眠《后宮秘史》此等神書的分舵舵主。
莫驚雪藏在暗處圖謀出世劍,楚長東武藝不錯,也便被召來總舵,如今領宗主之命,同柳葉琴一同護送一寶物南下。
楚長東聞言毫不在意,隨口便道:
“老柳啊,你一輩子沒喜歡過什么男人,根本不曉這其中的妙處,這可不是傷風敗俗之物,相反,這里面的學問可大著呢!”
“我婆娘又怎會嫌我學習此處奧妙?她巴不得我多學些東西,好回屋伺候她。”
“要我說,你也一把年紀了,也該趁早找個男人,可別最后,你徒兒都比你早成親…”
嗆鐺————
柳葉琴默然拔劍,出鞘聲嚇得楚長東脖子一縮,不敢再嘴賤。
楚長東轉而嘿嘿一笑,連忙扯開話題,
“等咱們南下去京,見了未明侯,那小子指不定多么高興,說不得就能抱著慕劍主親兩口。”
“你再口無遮攔,定剁了你的舌頭…璃兒豈是會和徒弟茍合的放浪女子?”柳葉琴眼神更冷。
“你這女人真是無趣,半點開不得玩笑…”楚長東嘀咕一句。
不過想起趙無眠,柳葉琴的表情也緩和了幾分,這徒孫本事太大,每每看到熟人,她們總會說‘聽說你徒孫就是那位未明侯?’
這可讓柳葉琴在劍宗好生揚眉吐氣了許久,如今他們領命南下護鏢,也是柳葉琴主動提議,親自來辦。
她不著痕跡摸了摸懷中一小木匣,觸感極為冰涼,哪怕隔著木匣,柳葉琴也只覺胸口冰冷,森寒一片。
但她依舊不敢取出,兀自承受寒意,非要貼身攜帶,如此才可萬無一失。
這是劍宗送給趙無眠的寶貝…倒也不是突然送禮巴結未明侯,而是他們知道,趙無眠需要這個東西。
趙無眠時常與太玄宮打交道,只知自己是太玄宮少主,卻渾然忘記了他也是劍宗少劍主。
有什么所需之物,竟也向來不來劍宗打聽。
天色漸漸黑了,但客棧內的熱鬧絲毫不減,火盆里已添了多次煤炭,劍宗與同為過路人的江湖客把酒言歡。
但能選來護鏢者,皆是精銳,留了心眼,說是喝酒,但也沒喝多少,單單湊個熱鬧,以防喝酒誤事。
但劍宗雖不少謹慎,可行走江湖,向來不缺麻煩。
尤其便是他們要送給趙無眠的東西,本就代表著麻煩。
大廳內的歡笑聲猝然停頓,所有人都感覺到客棧大門那厚厚的棉布簾子被風撩開。
一道黑影站在門外,大廳內的燭火向外灑在他身上,可他依舊似與夜色融為一體,連火光都近不得他身。
此人站在門前,掃視客棧大廳一圈后,才緩步向前,踏入廳內,眾人這才看清他的模樣。
此人身材頎長,單手提著柄紅鞘長劍,戴著斗笠,斗笠上壓著不少積雪,他也未曾抖落。
斗笠下則是一張冷硬的面龐,已有番歲月的痕跡,眼角帶著不少皺紋,可他的眼睛卻不顯暮態,反而極為鋒銳,好似草原的野狼。
有江湖人眉梢緊蹙,朝他喊道:
“是朋友,坐下喝酒,是尋仇,外邊打去。”
這人無視此語,也對朝他射來的諸多目光視若無物,反而竟是來至柳葉琴與楚長東面前,居高臨下俯視著兩人。
但客棧內卻無人阻攔…所有人都從此人身上感到一股極其險惡的氣息,好似自己只要一開口,下一瞬便要人頭落地。
楚長東側眼瞥著這人,在腦中搜索了下自己的仇家,發現沒這號人物,便猜這家伙是來‘劫鏢’的,淡淡開口。
“若以為我等是在押送出世劍,那你便是太不將我等劍宗放在眼里,宗主乃當代劍魁,自有傲骨,豈會在莫驚雪還未登門之際先藏九鐘?這豈不就是率先認慫…”
楚長東話音未落,那冷硬劍客忽的打斷,輕聲開口。
“柳葉琴,楚長東…凝冰淚,在你們二人手中?”
這冷硬劍客,雖說著中原官話,卻不甚純熟,帶著明顯口音,聽著有幾分滑稽。
但此話一出,廳內劍宗弟子猝然盡數起身,十幾張木凳向后摔在地上,哐當作響。
他們皆是拔劍出鞘,目露兇光,望著冷硬劍客,嗓音從牙縫里擠出。
“來者何人?”
不待這冷硬劍客回答,柳葉琴便已是率先認出他的身份,目光微凝。
“無相皇的得意門生,惜花劍…不在高句麗稱王稱霸,竟跑來燕云江湖出起風頭?”
燕云與高句麗相距很近,兩地江湖人也沒少打交道。
高句麗地小人稀,出不了幾個江湖天才,燕云自是從未將高句麗放在眼里…但高句麗江湖整體雖比不得燕云,但頂尖戰力,有無相皇稱門面,倒也不差。
無相皇年歲近百,收了不知多少弟子,但最為出色的,便是眼前這位惜花劍。
有花間獵蝶,人頭滾滾,卻不傷寸花之美譽。
柳葉琴全然不知這惜花劍如何得知凝冰淚在他們手中。
他們也未曾走漏過凝冰淚的消息,外出的劍宗高手,也不止他們這一批。
此刻燕云多的是他們劍宗的人外出探查莫驚雪,但實則就是為柳葉琴他們打掩護,不管誰來搶凝冰淚,都得先押寶。
但怎么就偏偏尋到了他們 若是高句麗有什么感知凝冰淚的獨門秘法…柳葉琴該慶幸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南下押鏢。
不過此刻這也不重要了。
惜花劍聞言,面容依舊冷硬。
“劍宗偷了我高句麗的凝冰淚,我來此尋回,有何不可?”
“天材地寶,德者居之,想搶…看你本事!”
這是送給自家乖徒孫的寶貝,聽說他一直想要的緊,柳葉琴豈會拱手讓人?
話音落下,客棧大廳猝然劍光四起,可緊隨其后,便是干凈利落的入肉聲。
有江湖客連滾帶爬沖出大廳,還未出聲,一抹劍光一,人頭便是沖天而起。
劍宗弟子,惜花劍要殺,無辜江湖客,他也要殺。
便是殺雞儆猴。
幾天后。
蹄噠,蹄噠。
慕璃兒牽著馬,走在街上,在一處鎮子內買酒,卻有劍宗弟子忽的飛身而來,遞來一封信。
“劍主,宗主的信。”
“恩?”慕璃兒柳眉輕挑,稍顯好奇,拆信一瞧,臉色當即一變,“全死了!?”
“不,柳長老不是對手,卻也不至于逃不出來,只是受了不輕的傷,唯獨楚長東楚舵主被砍了一條胳膊,傷勢最重…”
“其余弟子呢?”
這劍宗弟子沉默。
慕璃兒當即了然,銀牙緊咬,氣得渾身發抖,翻身上馬。
“凝冰淚也被搶了?”
“恩…”
“我去尋!你轉告那尼姑,她就住在這鎮子里唯一客棧,你讓她暫且繼續尋洞文大師,我去去就來!”
話音落下,慕璃兒策馬沖出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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