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垂落,殘垣斷壁,瓦礫堆積,行人驚悚,街道上還彌漫著寧中夏調動內功時蒸發而出的白霧,也有不少被嚇到的小娃娃,嚎啕大哭。
若是讓不知情者看了去,還以為這里進了幾十個土匪燒殺搶掠。
趙無眠收起無恨刀,挨家挨戶道了歉,安撫受驚百姓…不過他身上也沒帶錢,便表示稍后會有朝廷中人前來賠償。
當然,趙無眠別說是身上沒帶錢,他壓根就是一點家底都沒有,因此這筆賠償估計還是得洛朝煙給他出。
觀云舒望著趙無眠的背影,打起架來兇悍無比,此刻倒是溫和有禮…她移開視線,四處張望一眼,俯身撿起那一截斷刃,打量少許…碎成這樣,若想再修好,只能回爐重鑄了。
到了那時,此劍,可還是此劍否?
觀云舒搖搖頭,便看遠處影影綽綽,不少人飛身而來。
其中為首一人來至趙無眠身前,行了一禮,打了個招呼,“侯爺。”
趙無眠其實還有點不習慣別人叫他侯爺,自己一個江湖浪客,一夜之間竟是成了大離王侯,也的確有些適應不了,但面上并沒有什么起伏,微微頷首,“你是?”
“在下沈煉,自幼生活在沈府,被賜姓‘沈’,算是沈府的紅花棍。”
“哦?你這名字,倒是適合去偵緝司辦事。”
“啊?”
“呵呵,不用在意,三個賊人意圖行刺我,這豈不就是把大離朝堂的臉面壓在地上踩?其中兩人我已經殺了,還有一人,乃是幻真閣寧中夏,他逃了。”
沈煉眨眨眼睛,看了觀云舒一眼,又看向趙無眠,沒在這種細枝末節多嘴。
行刺未明侯的紅顏,那當作行刺王侯也無所謂,都知道趙無眠是圣上紅人,沒人閑得蛋疼挑刺。
觀云舒望著趙無眠,心底又是暗嘆一口氣。
沈府門客,別看他們在趙無眠面前卑躬屈膝,但在江湖,這些人哪個不是名鎮一方的活閻王。
單就這個叫沈煉的,江湖綽號‘陽司公’,與他相對的,乃是‘陰司公’,都是頂尖宗師,算是沈家明面上最強的武者,又有官家背景,可以說一般江湖客都不配同他說話。
但如今呢?
如此,便愈發顯得趙無眠與她身份懸殊。
蘇青綺,沈湘閣,慕璃兒,都與朝廷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但她觀云舒不一樣…她是純正的江湖客。
觀云舒心底其實不希望趙無眠是公家人,自然也不想他用公家身份,便認認真真道:“他們是來殺我的,與你無關,你想替我出頭,我很感謝你,但你不用說謊…江湖事,江湖了,便不勞煩朝廷出面替我解決了。”
“我又不是出家人,說謊就說謊。”趙無眠稍顯不滿,“能用公家勢力查,也方便點。”
“我不喜歡你說謊。”
趙無眠偏頭看向沈煉,“我覺得觀上僧言之有理,大離侯爺哪有扯謊成性的道理?這要是傳了出去,豈不是給圣上臉上抹黑?記住這話別告訴沈湘閣和圣上。”
跟來的一眾沈府門客沉默不語,當做什么也沒聽見,他們心想你若想讓朝廷去查,也就一句話的事,所以其實扣不扣帽子,很重要嗎?你們兩人怎么還因這小事吵起來了。
這是侯爺和尼姑的情趣吧?
沈煉則回首招呼一聲,“都麻利點統計周圍損失,這筆錢我們沈府賠了,再把那兩人的身份查清,他們就是逛了幾次窯子,明天一早也得送到侯爺府,府…”
沈煉剛想支開他們,便恍然想起,大名鼎鼎未明侯,貌似居無定所,連個府邸都沒有。
趙無眠微微抬手,“送到偵緝司便可。”
沈煉領命,連忙帶著人散去,免得打攪未明侯和紅顏說話。
“你怎么中招了?”趙無眠語氣稍顯疑惑,“你猜不出這是埋伏?”
“是埋伏又如何?有險便避,豈不就是溫室的花朵?我是武者,不是官身,更不是武功山的牛鼻子,不玩他們‘順勢而為’那一套。”觀云舒自懷中取出手帕,將那斷劍碎片包住。
“嘿,你以為你是西行取經的猴子?沒苦硬吃?”
“西行取經的猴子?沒聽說過,但你口中的‘沒苦硬吃’,話糙理不糙,就是我等佛門至理…也即有所付出,有所犧牲,方才有所悟,若想修成正果,必須吃苦涉險。”
說著,觀云舒微微一愣,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雙標。
趙無眠付出了那么多,此刻功至封侯,在世人看來,豈不就是‘修成正果’?但自己卻因一己私欲,試圖否定‘他付出,再封侯’的因果…委實不像個佛門中人。
觀云舒在心底默默自省,繼而便聽趙無眠道:“死也無所謂?”
觀云舒回過神來,當即回答:“晉王,劉約之,歸守,甚至是洛述之…你碰見的這些人,他們有誰真的怕死?他們尚且如此,我又有何不敢?”
有沈府門客聞言看來,便被沈煉踢了一腳,“不該聽的別聽,不該問的別問。”
趙無眠好像是有點說不過觀云舒,便不再開口,神情帶著幾分思考,也不知在想什么。
觀云舒也沉默不言,還在自省,卻是在想,真是怪事,自己平時也講因果的呀,怎么涉及趙無眠,就開始雙標了呢?
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這不是自己,不是觀云舒。
她疑惑間,便看趙無眠又偏頭看她,沒再說這埋伏的事兒,而是看了眼她包住斷劍的手帕,“劍斷了便斷了,你還包著收起來作甚?”
聞聽此言,觀云舒杏眼稍微瞪大了幾分,她本就因他的事苦惱著,如今聽了這話,心底不知為何,忽然就是一股無名火。
“你送我的東西,尚且覺得我不該珍視,那我送你的東西,你又是如何看待?若是如此,那你明兒若想再要我什么東西,我可不給。”
觀云舒從趙無眠臉上移開視線,將手中傘柄收回袖口,繼而便往遠處走,小手則摸著自己早已準備好的佛珠。
想來也是,這佛珠,說好了是趙無眠要請她幫忙辦事才用的,結果前幾日,他就為了調戲我就給倉促用了…他當真不珍惜?
“誒,跑什么。”趙無眠快步跟在她身側,“我怎的就不珍惜,你給我的佛珠,我那一個月間喊打喊殺,多少次都快死了,但還一直保存完好。”
觀云舒忽的駐足,又回首看向趙無眠,小臉面無表情,卻是又忽的自袖口取出佛珠,塞進趙無眠手中,
“觀云舒有恩必償,今日你救我一命,那這人情,我就會認…這佛珠再給你,你若再用來調戲我,那下次,就真別再從我手中再得什么東西,至于那斷劍…”
觀云舒微微一頓,想說要不你再送我點什么,但話至口中,又覺得不合適…又沒什么緣由便開口要東西,這是什么?
男女之間送定情信物?這可萬萬不可,自己是尼姑,怎能當真動了凡心?別說是動凡心,就是這稍顯曖昧的舉動,都不能做。
因此她又閉嘴。
結果卻看趙無眠解開脖頸狐裘的系帶,擋在兩人頭頂,“佛珠不佛珠,先放在一邊…此刻下著雨,你傘也沒了,先拿我這狐裘湊合湊合吧。”
觀云舒微微一愣,微微抬眼看他。
趙無眠也在看她。
長發濕潤,額前的發絲貼在她白皙嬌嫩的肌膚,讓她平添了幾分楚楚可憐,惹人憐惜之意,宛若風中垂柳。
她下意識開口回答:“以我的實力,就是淋了雨,也不可能惹上風寒…”
“所以我們要像青春電影里一樣男女學生一樣,淋著雨跑回去嗎?別傻了,太蠢了。”
觀云舒聽不懂什么是青春電影,但她覺得趙無眠又在暗戳戳和她拌嘴,但她此刻委實沒什么心情,便想把話和趙無眠說明白,“大名鼎鼎的未明侯,談笑間就把洛朝煙扶上皇位的大人物,結果如今,連一個姑娘家心底在苦惱什么都不知?”
觀云舒在生氣,趙無眠倒是顯得心情很不錯,他兩只手撐著狐裘,而后用指尖勾著那串佛珠。
佛珠垂在指尖,隨風輕晃,趙無眠語氣帶著難言的笑意,“你方才說‘若想修成正果,必須吃苦涉險’,我便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說人話。”觀云舒杏眼輕瞇,透露著幾分危險。
“你這么聰明,怎么可能接連兩次中埋伏?這一次,你方才說是為了歷練,情有可原,那上一次,當真是因為覺得他們想刺殺我才去的嗎?”趙無眠的嗓音,宛若娓娓道來講著童話故事,
“你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們是故意如此說呢?所以你的本來目的,其實就是想讓自己中埋伏,受傷,讓我來幫你,甚至于為了讓我幫你合情合禮,還專門跑去偵緝司接案…當時我就在想啊,以你的性子,有仇,自己便去查了,何必去偵緝司多此一舉呢,難道你很缺那點賞銀嗎?”
觀云舒神情稍微愣了下。
趙無眠便繼續說道:“我幫了你,你將佛珠給我,我們兩人便還會有聯系…之后,你便可離京,了無牽掛,是與不是?”
觀云舒雖然外表清高,但趙無眠知道,她是個情感細膩的人。
兩人的合作,隨著洛朝煙登基,已經徹底結束…雖然這一個多月,兩人都認為對方是自己不可多得的友人,但江湖路遠,此去一別,若是沒什么由頭,恐怕也沒什么機會再見。
難道觀云舒會因為想念趙無眠這個理由,特地跑來京師見他嗎?
那就不是觀云舒。
所以她想給趙無眠留下佛珠…日后若想再見我,便隨便找個什么由頭,以‘請我幫忙’的理由尋我好了。
這想法,不像常人,極為別扭,但趙無眠覺得,這就是觀云舒。
心直口快,清高自戀,性子別扭。
觀云舒移開視線,“牛頭不對馬嘴,我問的是,我現在在苦惱什么,不是讓你跟破案似的探究我先前中埋伏的事。”
“你這尼姑,怎么不說一個正面答案?”
“正面答案就是,你給我的劍已經斷了,但我給你的佛珠可還保存完好…我不希望有天,它跟這柄斷劍一樣…”
“劍斷了便斷了。”趙無眠打斷觀云舒的話,“雖然是我送你的,但那兒玩意兒是我從燕九手中搶來的,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讓雪梟尋路罷了,你這么珍視它作甚?”
雪梟淋著雨,瞪著大眼睛望著縮在狐裘里說悄悄話的狗男女,氣得渾身毛都炸起來了,燕九的劍,的確是無所謂哦,但你這語氣,怎么還顯得我無足輕重呢?
我是什么很壞很壞的鳥嗎?
觀云舒美目輕輕抬起看了眼好像有幾分生氣的趙無眠,而后又收回視線…她現在好像有點理解,方才自己生氣時,趙無眠在樂什么了。
哦,原來是這樣…難怪趙無眠剛才就說劍斷便斷了,他是這么想的啊。
“那既然如此,再送我點什么?”觀云舒眉眼低垂,嗓音輕輕。
既然趙無眠這么氣,那就再送點什么,替換掉那劍不就好了。
這可不是什么定情信物…畢竟這東西要是不送,那生氣的,也只會是趙無眠。
自己雖然喜歡看他生氣,但終歸還是善解人意,心地善良的…何必坐看他生悶氣呢?
觀云舒在心底暗暗點頭。
趙無眠一只手撐著狐裘,另一只手在懷中摸索著。
狐裘內側便垂落下來,貼在了兩人的頭頂,眼前視線瞬間狹隘,雨點啪嗒啪嗒落下,雨中世界,好像就只剩下兩人。
觀云舒眉眼低垂等著趙無眠掏東西,結果半響兒,趙無眠愣是什么都沒掏出來。
他稍顯幾分尷尬,“嗯…來時匆匆,什么也送不出。”
觀云舒眨眨眼睛,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地斜視了他一眼,但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被趙無眠逗笑了。
趙無眠也跟著她一起笑,“不過現在就算我能拿出什么東西給你,也不想給。”
觀云舒柳眉輕蹙,“為何?”
為什么呢?
給了東西,觀云舒是不是就要走了?
趙無眠不說,觀云舒也知道他的意思。
她抿唇不言,便看趙無眠伸出手,用指尖輕輕挽起觀云舒那被黏在臉頰上的鬢發。
觀云舒抬眼看他,眼神稍顯錯愕。
趙無眠的指尖擦過觀云舒的臉龐肌膚,指尖滾燙,肌膚…也滾燙。
觀云舒望著趙無眠的眼睛,而后又默默移開視線,望著側面,一言不發。
趙無眠也不說話。
這是趙無眠第一次觸碰觀云舒的臉,之前雖然牽過手,也抱在一起過,但終究都是外力所至,非兩人心中之愿。
但是此刻,兩人心中都沒什么抵觸的情緒。
雨點啪嗒啪嗒落下,灑在被撐起的狐裘上,雨水浸入狐裘,狐裘又貼在了兩人的頭頂,當真還能擋雨嗎?
擋不了的,但雨中的兩人都沒有在乎這種小細節。
片刻之后,觀云舒不由抬眼,卻是瞧見趙無眠視線往下…
下面,潔白的素裙被雨水打濕,緊緊貼在身上,不過觀云舒穿的厚,根本看不到什么肌膚的細節,只能看到因為衣物緊貼而凸顯的弧線。
觀云舒一拳砸在趙無眠的肩膀上。
“食,食色性也,我也是男人,觀上僧理解一下。”
觀云舒冷冷看他,“那我是不是還要效仿佛祖以肉飼鷹,以此以身侍你啊?”
“上僧玩這么花的嗎?”
觀云舒又錘了他一拳。
“未明侯這么下流,此刻倒是不擔心給你的圣上臉上抹黑…”
話音未落,觀云舒的嗓音便戛然而止,眼前一黑。
“受了內傷,毒質入體…主要還是這毒,也算是江湖難見的詭毒,名為‘離人醉’,只有苗疆那邊才有,比較棘手…不過也沒什么問題,靜養幾天便是,讓本姑娘來治這種傷都是小題大做…下次別叫我了。”
“主要太醫院里都是老頭吧?怎么能讓他們治?”
“…太醫院的醫女可不少,而且還有名滿京師的楊夫人,她出身歸玄谷,還能算是本姑娘的師叔…反正下次這種事別找我了。”這女聲似乎是被趙無眠的回答給氣跑了,極為不滿地說了一句,便踩著步子而去。
觀云舒迷迷糊糊好像聽見談話聲,而后又失去了意識,不知過了多久,她頓感身下舒適,睜開雙眸,自己居然躺在龍床上,抬眼看去,四周裝飾華貴。
那斷劍則連著劍鞘,被掛在床頭。
這是宮內?
“你醒了?吃顆橘子?”耳邊傳來聲音,便看趙無眠坐在床旁的椅子上,手里拿著顆飽滿橘子遞給觀云舒,他自己手里也拿了半顆。
因為中毒,觀云舒還有幾分神志不清,望著趙無眠遞來的橘子,下意識問:“這個季節,哪來的橘子?”
“沒文化。”趙無眠語氣得意,“種冬生蔥韭菜茹,覆以屋廡,晝夜燃蘊火,待溫氣乃生…宮里可是有火房的,專門用來養一些不合季節的瓜果蔬菜,洛述之那家伙喜歡吃橘子,宮中便有專門的‘橘房’,倒是便宜了我們。”
觀云舒緩了一會兒便恢復思緒,抬手接過橘子剝皮,“反正這話也是圣上剛剛才告訴你的吧?”
“聞道有先后,比你早知道,那就比你有文化,上僧總不能嘴硬吧?”趙無眠微微一笑,將一片果肉拋進嘴里,便道:“這是浮墨殿,我沒地方住,昨晚就住這,你方才暈倒,我就把你抱過來了。”
“抱?”觀云舒眼神錯愕,下意識想摸一摸自己身前的衣襟…抱總比背好,否則趙無眠豈不是把球兒感受的一清二楚?
她不在這個話題多想,又掀開被褥準備起身。
按照禮法,只有妻子才能坐在男人睡過的床…她一介尼姑,這,這成何體統?
結果一出被褥,發現自己靴子,襪子都被脫了,晶瑩剔透的小腳丫又漏在外面。
趙無眠偏頭看來。
觀云舒又連忙縮回被褥,瞪了趙無眠一眼。
趙無眠移開視線,輕咳一聲,“你和我行動,怎么總是暈倒?”
“孽緣唄,剪不斷理還亂,不像上吊,只要把繩子掛脖子上,就總有咽氣的時候。”觀云舒輕嘆一口氣。
“什么比喻?你們修佛的就是喜歡講這些。”趙無眠將橘子吃完,起身活動了下筋骨,繼續道:
“寧中夏逃了,被我殺的那兩人,其中一人是刀魁門下得意弟子,羊舌棟,另一人乃是苗疆游俠兒范離,綽號‘千蜘子’…幻真閣,青連天,和苗疆的人湊在一起進京,也不知想干什么…反正不可能只是為了殺你。”
談及正事,觀云舒正了正心神,“是為琉璃四玉嗎?”
“對那東西,你了解多少?”趙無眠又拿了顆橘子剝皮。
“寧中夏手中的琉璃燈,原先是清淵臺尋來給我們小西天的,后走漏消息,才被寧中夏搶了去,至于其他三件…”觀云舒眉梢緊蹙,“我只知你身上有一件,其余兩件不太清楚。”
“什么?”
“從琉璃塔拿的龍紋青玉佩啊,洞玄師叔沒告訴你?”
趙無眠剝皮的動作一僵,取出龍紋青玉佩,眼神錯愕,“它是琉璃四玉之一?那禿…洞玄大師只告訴我,這是辰國國寶。”
“辰國我不太了解,但它之所以會被放在琉璃塔第十九層,便是因它乃琉璃四玉之一。”觀云舒剝了橘子皮,四處張望一眼。
趙無眠伸出手,觀云舒便將橘子皮放在他的掌心,道了聲謝,而后捏起一片果肉塞進唇里,口中繼續道:
“不過我們小西天對于尋求第二件九鐘,并不強求,無外乎順其自然,但洞玄師叔可能不這么想…如今你既然拿了龍紋青玉佩,便是染了其中因果,他多半是看出了你的大氣運,便想借你之手集齊琉璃四玉吧。”
“他一個武魁級別的高手,讓我去找?”
“師叔一般離不得平陽,而師父又不靠譜。”
“我若真得了九鐘,又不是小西天得了啊。”
“是,但這人情,你可認?”觀云舒含笑問。
“…若不是這龍紋青玉佩,我也不可能天人合一,自然認。”
“這便是因果了。”觀云舒雙膝跪在榻上,上半身前傾拍了拍趙無眠的肩膀,“我佛門就是講究這些,未明侯不理解也正常,如今我給你點醒便是。”
話音落下,觀云舒又語峰一轉,“不過,其實也有洞白大師自殺的原因在內,在洞白大師看來,清淵臺上下因他而死,我小西天自然也難逃其咎,也便決定不再多插足琉璃四玉的事,以此聊以慰藉清淵臺百口人在天之靈。”
洞白,就是那個自縊的小西天大師。
“殺人者,是寧中夏,你們大可不用這樣自責。”
“是,但這就是我們小西天的道,有因便有果,清淵臺是為我們尋琉璃燈,如今因此滅門,我們就是難逃其咎。”觀云舒嗓音平淡。
趙無眠沉默少許,又拿起橘子,默默剝皮,而后看向窗外,莫名其妙說:“雨停了。”
觀云舒微微一愣,覺得趙無眠恐怕是想繼續她昏倒前的話題,便將余下的果肉一口氣塞進唇里,而后一翻身,拉上被褥,背對趙無眠,
嗓音傳來,“我受傷了…至少也得等傷養好,殺了寧中夏后,再離京。”
她烏黑的長發宛若瀑布般垂在榻上。
趙無眠望著她纖細的背影,面上忍不住帶上笑意。
洛朝煙在他抱來觀云舒時,還專門提了一句,‘只有妻子才能睡在男人睡的床上,你把她抱過來,不合適。’
當時被趙無眠以‘江湖人不拘小節’給搪塞過去了 但其實細細想來,他也不由心中暗喜。
趙無眠心情很好的站起身,將橘子皮收拾進垃圾桶,而后回首道:“你養傷吧,寧中夏的事我來查。”
觀云舒也不說什么公家不公家了,而是輕聲道:“此次大敗,寧中夏只會藏得更深,準備更為周全…你怕是不好查,便不用強求,順其自然便是。”
其實就是告訴趙無眠,查歸查,別累著自己。
趙無眠又看了眼她的纖美背影,心底有幾分悸動,若是尼姑還俗…
唉,觀云舒若是不愿,過于強求,反倒壞了兩人關系…而且蘇小姐也不知怎么看待他與觀云舒的事。
“我走啦。”
“嗯。”
關門聲傳來,掛在床頭的斷劍輕晃了下。
殿內無人,只有觀云舒一人養傷,一時之間一點聲音都沒有。
觀云舒又翻了個身子,抬眼望著天花板,一時無言,不知過了多久,才傳來一句。
“雨確實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