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4 獨行

吉蘭深吸口氣，沉聲道。

帕拉欣慰一笑，回答：

“繼我之位，為我裹尸。”

“老師……”

吉蘭頓時只覺鼻頭一酸。

他當即站起身，朝自己的老師彎下腰，鄭重行了一禮。

“學生必不負所托！”

“好。”

帕拉笑道。

他稍作沉默，又道：

“一直以來，都是我在為你兜底，但這一次，該輪到你為我兜底了……”

“我此番前往奧威納聯邦，是任性之舉，卻也是為實現年少時的夢想，只身闖入敵軍大本營，將其攪個天翻地覆，但愿一死。”

帕拉笑了起來。

“但我此身最重要的佩劍‘哲人劍’不能遺失，更不能被聯邦得到……元首大人自有安排，最終也將留給我的學生，吉蘭·伊洛斯。”

“借用二月司辰‘導演’的信條，‘傳承’亦是一種藝術，是人類最為寶貴的財富，希望你能成為吾王的一條新臂，在我死后，繼位帝國新任的鎮國之劍！”

“吉蘭！”

帕拉沉聲道。

語氣十分鄭重。

“老師，我在。”

吉蘭低著頭，紫眸濕潤。

帕拉站了起來，默默摁著他的肩膀。

“以后，帝國安危就都交給你了。”

“是……”

吉蘭嘶聲道。

帕拉交代完后事，不再留戀，杵著手杖便轉身朝屋外走去。

老者佝僂著背，頭也不回地說道：

“此番旅程，你不要插手。”

“我將連夜離開帝國，獨自上路。”

“愿盛世之夢終有實現那天……”

老師的聲音漸漸遠去。

吉蘭抬起頭，模糊的視線里，只見那衰老的背影消失在了夜幕中。

在帕拉離開后。

吉蘭沒有絲毫睡意。

他回想起了與老師相處的點滴，不由悲從中來。

雖然成為帕拉學生的日子并不長，但吉蘭卻從老師那里學到了很多。自己能有如今的實力和見識，也少不得帕拉毫不私藏的教導。

對方有恩于他。

吉蘭銘記于心。

他換了身衣服，便驅車前往了四方宮。作為學生，吉蘭很難什么都不做，眼睜睜看著老師赴死。

所以吉蘭打算找到凱撒元首，看看自己能否幫得上什么忙。

今夜酷熱，路上行人較少，一片寂寥。銀色汽車穿過夜幕下的街道，最后駛入了四方宮。

吉蘭下車后，門口的兩名女衛兵朝其一禮，似乎早就收到了指示，當即朝他開口道：

“吉蘭長官，元首大人正在庭院等您。”

吉蘭一怔。

旋即，他點點頭。

“好，我知道了。”

吉蘭快步登上階梯，走進了門廊，直奔最深處的庭院。

當他來到庭院時，發現紅發青年正背負雙手，佇立在那棵碩大的樹下。

“元首大人。”

吉蘭走上前，行了一禮。

“帕拉老師他……”

“嗯，我都知道了。”

凱撒轉過身，朝吉蘭輕聲道。

“這是他的選擇，我會以元首的身份，乃至騎士團團長的身份，向帕拉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并尊重他的選擇。”

“同時，我也希望你尊重自己老師的選擇。”

“元首大人。”

吉蘭深吸口氣，沉聲道：

“那就什么都不做，只能眼睜睜看著老師去聯邦送死嗎？”

“不。”凱撒搖頭。“當然不是什么都不做。帕拉畢竟跟我征戰三百年，為騎士團，為帝國付出了一生……”

“卡爾和亞當斯的彼我，會一路在暗中跟隨帕拉，見證他的壯舉乃至犧牲……最后，會將其遺體與佩劍送回帝國，由我親自為其下葬。”

吉蘭聽了元首的話，眉頭皺起。

同時，也有些不解。

在他的印象里，凱撒，不，“殘王”威廉·杰拉德是一位極具人格魅力的王者，不應該只是派人旁觀才對。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近人情？”

凱撒似是猜到了吉蘭心中所想，開口說道。

吉蘭陷入了沉默。

凱撒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肯定是這么想的。”

“吉蘭，你并沒有真正了解你的老師，同時，也不了解我們。”

“‘治愈騎士團’的每一位成員，都是為了那個遠大而崇高的理想奮戰，我們彼此尊重，彼此成全……我當然可以派卡爾和亞當斯，乃至更多飛升者的彼我去幫助帕拉，然后呢？”

“他們不會成功。”

“最后，也一定會死傷慘重，從而導致我方戰力空缺，將致命一擊的機會拱手送到聯邦面前，自掘墳墓。”

凱撒輕聲向吉蘭講述道。

“帕拉沒有選擇在生命最后的時刻，于帝國人民的鮮花和贊頌中安詳入睡，而是只身一人前往聯邦，燃燒自己最后的光芒，為我等爭取更大的優勢。”

“這是他的夢想，是他臨近死亡前，最渴望，也最憧憬的時刻。”

“他最希望的是，作為同伴的我們能夠理解他，作為學生的你能夠理解他……而不是以‘幫助’為名，貿然介入其中。”

“我不能讓帕拉失望。”

凱撒平靜的目光與吉蘭對視。

“也不允許你，讓他失望。”

“我明白了，元首大人。”

吉蘭心中雖然難過，卻也總算從凱撒這里，懂得了老師此行的目的。

帕拉的最后旅程，并不是尋死。

而是一次朝圣。

以自我的毀滅，向騎士團宣誓，向“殘王”效忠，更是向夢想前進。

“你且留在這里吧，吉蘭。”

凱撒道。

“與我一同，見證你老師的壯舉，看看‘治愈騎士團’這位‘白杖騎士’最后一次沖鋒，如何殺得敵方丟盔卸甲。”

“且讓世人銘記，帕拉·賽爾蘇斯并不只是一介軍醫，亦或是一名煉金術士。”

“他還是一名英勇的騎士。”

“一位英雄。”

聞言，吉蘭肅然起敬。

他朝元首行了一禮，道：

“是，元首大人。我會好好見證老師的英姿，和他最后一次的沖鋒陷陣！”

“很好。”

凱撒點點頭。

說罷，他抬起了一只手。

只見其掌心出現了一個細小的黑色孔洞，旋即輻射狀朝外蔓延開裂紋。

一只杜鵑鳥從中鉆了出來，帶著一大片黑色的羽毛。

羽毛漫天飛舞。

一幅星點閃爍的投影緩緩浮現。

吉蘭一怔。

他看到了一位老人。

西裝革履、白發蒼蒼的老人，正杵著一根手杖，漫步在了繁華熱鬧的都市之中，毫不起眼地穿梭在人群里。

帕拉不知憑借什么手段，竟在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里，已經抵達了奧威納聯邦。

“那里是……聯邦首都‘雅各賓’？”

吉蘭驚訝道。

“沒錯。”凱撒頷首。“帕拉此行的首個目的地，是聯邦首都‘雅各賓’的‘百老大會堂’，那里將于明日一早舉辦最高規格的會議。”

“可是……就算殺了聯邦的主要席位代表，對奧威納而言也不算傷筋動骨。”

吉蘭皺眉道。

凱撒輕笑一聲。

“這只是開胃前菜。只有殺的人多了，才能引來重要角色。”

他說著，目光深邃。

“帕拉的時間有限，不可能挨個去找，索性將其引出，一網打盡。”

“他抱著必死的決心，自然無所畏懼。”

聞言，吉蘭屏氣凝神，盯著半空的畫面。

只見帕拉如一位普普通通的老人，緩緩踱步穿過了條條街道，在絢爛的霓虹燈光中，來到了一處廣場上。

這里，佇立著一座巨大的方形建筑。

仿若一口小山般的棺槨。

十二根巨型石柱撐起了外圍的門廊，寬敞的廣場有一處長長的石板臺階，直通“百佬大會堂”。

帕拉坐在了廣場的噴水池邊，靜靜等待。

奧威納聯邦的首都“雅各賓”遠比其它城市更加繁華熱鬧，堪稱不夜城。

即便是夜里和凌晨，依舊熱鬧。

廣場上人來人往，打扮另類前衛的男女隨處可見。談笑聲、喧嘩聲和吵鬧聲不絕于耳。

吉蘭一直站在元首身旁。

不知不覺已是天亮。

終于。

畫面中的老者站起了身。

他杵著白手杖，與諸多西裝革履的名流人物一同登上了階梯，走進了“百老大會堂”。

那負責檢查身份的安保們，竟對帕拉沒有任何防備，任由其走了進去。

仿佛，帕拉只是一同來參加會議的“五百席”一員。

聯邦總議會，類似帝國的上議院。

這里匯聚著奧威納聯邦社會最頂層的家族代表和大人物，他們來自各個州，掌管著聯邦方方面面的政策、秩序和運轉。

其中，以十二主席位為首，五百次席位為輔。

聯邦時間，早晨八點整。

一名五十來歲的男人站在了高臺上，照例說起了開場詞。

其身后，十二張席位呈弧形排開。

上面坐著十二個上了年紀的男女，著裝華貴，面容肅穆且具威嚴。

臺下五百張皮革沙發，座無虛席。

可就是這時。

嘭！！

一聲巨響。

仿若地震般，整個大會堂為之一顫。

在場的大人物們都是一驚。

只見那高臺上的主持人，竟被一根從天而降的石頭巨劍當場砸成了肉醬！

石劍長約二十米，寬數米，像一面高墻，捅穿了大會堂的頂部，把高臺砸了個稀巴爛。

那石劍的劍身上，刻滿了人名。

若是細細端詳會發現，這些名字，皆是布拉克市和波西維亞市遭遇轟炸而死的無辜者。

“啊！！”

大會堂內，頓時想起了驚恐的尖叫。

總議會的大人物們全都陷入了恐慌！

從囚徒到司辰 504 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