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鯤鵬苦心
就在烏巢禪師的宣告響起的時候，遠在靈山大雷音寺之中，高坐蓮臺的如來世尊陡然睜開了雙眼。
“摩訶迦葉阿難陀。”
如來世尊輕聲開口，聲音并不大，但卻在整個大雷音寺之內回蕩不休。
“阿彌陀佛，恭聽世尊吩咐。”
在如來世尊的身后，阿難迦葉邁步走出，禮佛三匝后，開口問道。
如來世尊低頭看向迦葉阿難兩位尊者，說道：“北俱蘆洲，十萬大山，去吧。”
“阿彌陀佛。”
兩位尊者再次行禮，眼看著就要離開大雷音寺。
但馬上，腳步就停了下來。
因為在二位尊者的面前，突然綻放一陣琉璃光。
一位佛尊自琉璃光芒中走出，淡然而立。
阿難迦葉不敢怠慢，趕忙行禮道：“我等，見過藥師琉璃光如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佛門橫三世佛之一，東方凈琉璃世界之主，藥師光王佛。
藥師佛只是看了一眼阿難迦葉，便收回了目光，邁步從這兩位尊者的中間穿過去。
僅僅是一步，便讓兩位尊者呆立原地，半分動彈不得。
“南無。”
藥師佛在舉手之間制住兩位尊者之后，對著如來世尊行禮，而后道：“世尊此舉，必為天所不喜，日后必有災殃，還請世尊收回成命。”
如來世尊不答，只是閉上了眼睛，就好似藥師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藥師佛皺了皺眉毛，正要開口，突然神色一動。
只見在那如來世尊蓮臺之前，再次浮現出兩道身影。
一者，乃是富態中年，穿一身赭黃僧袍，袒胸露乳，肚腸寬大，雙耳垂肩，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
一者，乃是一位枯槁老者，雙手合十，眉目低垂，穿著一身最最普通的灰色僧袍。
藥師佛見了，心頭嘆息一聲，上前對那老僧見禮道：“后進沙彌桑給眉拉，見過燃燈大僧尊駕。”
后又看向那富態中年，頷首道：“見過彌勒佛祖。”
沒錯，這枯槁老者與富態中年不是別人，正是過去佛燃燈古佛，與未來佛東來彌勒佛祖。
“南無。”
燃燈古佛聲音也是一樣的枯槁，輕聲道：“藥師方才所言，繆矣。須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烏巢順應天命，將妖族并入佛門，實乃必然之舉。”
“那妖族，天生兇戾，多爭多殺，攪亂三界，正可謂是非惡海，殺伐兇場。”
“我佛有慈悲心，亦有教化眾生之責，如今，既烏巢以妖族并我佛門，當行教化，普善心，教那兇戾頑物，引入我西方極樂，行善積德，再無惡舉。”
“此，方為我佛門普度眾生之真意，須知，眾生平等。”
燃燈古佛的聲音在大雷音寺內回蕩著，而彌勒佛雖然一言不發，但那站位已經表明了態度。
藥師佛沉默了下來。
佛門有橫豎三世佛，一共六尊至高果位，但在這六尊果位中，世尊如來占了現在佛與中間佛兩尊果位。
若遇佛門大事，一人占二果的如來世尊，基本都可一言而決。
便是有其余佛尊反對，比如現在的情況，也只需要拉攏過去一位，便可將事情定下。
更不要說，如今是燃燈佛與彌勒佛都站在了如來世尊這一邊。
而藥師佛如今只有一人，至于西方極樂世界之主阿彌陀佛，在如來世尊占據西方極樂，立靈山，建雷音，為佛門祖庭道場之后，便一直無聲。
換而言之，藥師佛此刻的反對，連盟友都找不到一個。
看起來是三對一，實際上是四對一，甚至五對一。
如來世尊一個人，在某種意義上就可以代表三個果位。
藥師佛沉默半晌，最終也只能低頭嘆息，轉身離去。
再次走過迦葉阿難身邊之后，這兩位尊者身軀一松，也恢復了自由。
“阿彌陀佛。”
阿難迦葉對著三位佛尊行禮之后，趕忙走出大雷音寺，直奔北俱蘆洲而去。
而與此同時。
天外天，星辰之海，紫微垣內。
“老子真是叼了你個臭嗨的雜毛鳥！你特么連最后一塊肉都跟老子搶！臭不要臉的！”
老道士嘴里叼著筷子，一只腳踩在椅子上，說話有些模糊，手上托著一個大碗，里面滿是紅油赤醬的大肉塊。
而在老道人的面前，則是一張桌子，桌子上擺著一個碩大的湯鍋，但此刻這湯鍋里，只有一個香料蔬菜，一點肉腥都沒有。
在老道人的對面，是一位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拿著筷子，筷子上夾著最后一塊肉。
這人是一位身穿黑袍，面容有些陰鷙的中年男子。
男子的臉上帶著不可思議的神色，晃了晃筷子，呆呆的說道：“這三十斤夔牛肉都是我拿來的，到現在也只夾到了這一塊，剩下的都祭了你的五臟廟，你怎么敢說我不要臉？”
“那你別管。”
老道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理直氣壯道：“跟你打了這么半天，你以為老子很輕松？”
男子的神色更加的荒唐，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好像一直是我在挨揍。”
“也對。”
老道人想了想，勉為其難的說道：“那最后一塊歸你，你好好補補。”
男子聞言，抬起筷子正要入口，卻總覺得不是滋味，筷子數次抬起又放下，最后抬頭道：“我說慶甲，你怎么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不喜歡？憋著。”
老道人橫了他一眼，然后繼續呼嚕自己碗里酥爛的肉塊。
“你…”
男子無奈搖頭，道：“說正事，佛門的布局已經開始了，紫微道友如何布置的？”
“我怎么知道？”
老道人無所謂的說道：“紫微那混蛋一直神神秘秘，老子只是聽他的，暫時以紫微權柄駕馭星辰之海，跟你演了一場戲而已。”
男子干脆放下了筷子，道：“我聽著紫微的安排，將我那女兒提前放出，讓你們天庭鎖拿了去，逼迫金烏只能投靠佛門。”
“而烏巢以金烏舍利奪妖族氣運，如今已成氣候，在妖皇位格的壓制下，便是我也不是對手。”
“雖說，道祖神通無窮，撰新經，解黑律，以新經，黑律，紫微，三門氣運壓之。”
“但如今，那烏巢已然以妖皇之名，宣布將妖族全體并入佛門之中。”
“自此，妖族氣運就成了佛門氣運的一部分，佛門必然會更進一步，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眼看著布局將成，我也好，你天庭也罷，都給佛門做了嫁衣。”
說到這里，男子嘆息一聲，道：“不要跟我說，這就是你們天庭的目的，只要能熄了妖族這團肆意燃燒的野火，便不去管最后是誰摘了桃子。”
“呵呵。”
老道人冷笑一聲，道：“你這話你自己信嗎？”
“放心吧，老子不了解佛門，對天庭也不算太了解，但非常了解紫微。”
“別看紫微平日里一副正正經經的樣子，實際上那老小子蔫壞的很，放心吧，不會讓你失望的。”
男子聞言，自動忽略了老道人對紫微的“口誅筆伐”，低垂著眸子沉思起來。
而后卻突聞一陣騷動，抬起頭，卻見自己筷子上那塊肉，也已經進了老道人的五臟廟里。
“你可真是…”
男子越發無奈，道：“那咱們就這么等著？”
“不用等。”
正在此時，天邊突然綻放一陣星辰光芒，一尊偉岸身影，踏著星光而來。
男子趕忙起身迎接，道：“見過紫微道友。”
來者，正是四御之首，天庭副君，紫微大帝。
紫微大帝見了男子，微笑道：“鯤鵬道友多禮了。”
“此番，辛苦道友。”
鯤鵬聞言，苦笑道：“談什么辛苦與否，在妖族而言，我是毋庸置疑的罪人。”
“是覆滅妖族根基的幫兇，可恥的叛徒。”
紫微大帝真誠道：“道友何出此言，若非道友暗中斡旋兩大紀元，妖族如何能存續至今？”
“只是三界大變將至，溫和手段行不通，無奈之下，才行此雷霆之舉。”
雖然妖族底蘊確實深厚，但也絕對耐不住兩個大紀元的消耗，在這其中，鯤鵬其實出了大力氣。
要知道，在最初的時候，一切非人異類都算是妖族。
但現在呢？
青丘涂山有蘇，三大狐族，已然是祥瑞一般的存在，涂山更是有禹王之妻女嬌執掌。
龍族，也已然成為了人族圖騰，只要人族還在，只要人族還需要種地，需要風調雨順，龍族就不會消失。
天庭之內，也不乏修持正道的妖族精靈身居高位，甚至于，驪山娘娘座下，也有包括白素貞在內的數位妖族弟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發現，原來在兩個大紀元的漫長時間之下，不知不覺之間，其實很多妖族都已經“改頭換面”，甚至和以人族為代表的天命有了密不可分的因果。
這其中，鯤鵬是出了死力氣的。
從神龍負圖出洛水，助伏羲衍化八卦，再到白澤于海濱獻精怪圖于黃帝，再到大禹治水，狐族女嬌舍命相助。
一樁樁一件件，都有鯤鵬在背后謀劃，為的，就是盡可能的多留下幾分妖族苗裔。
妖族失了天命，衰敗是必然，甚至滅亡都有極大可能。
但，衰敗不可逆，滅亡卻是自取。
鯤鵬苦心謀劃許久，包括狐族，龍族，乃至于某些妖神，都能理解鯤鵬的良苦用心。
知道妖族大勢已去，鯤鵬做的才是對的。
但對于絕大部分的妖族，尤其是守著祖庭，盼望著有朝一日再次崛起的妖族大神通者們來說，若是他們知道鯤鵬所作所為，必然會認為鯤鵬就是認賊作父的叛徒。
其中苦澀，也唯有鯤鵬自己知道。
一直到了現在，妖族雖然已經衰敗到了極點，但依舊在孜孜不倦的搞事搞事搞事。
三界大亂，妖族卻認為這是崛起之機，不惜聯絡佛門也要繼續搞事，做著復辟妖庭的美夢。
于是乎，大天尊和紫微大帝的目光投注了下來。
一道剿滅妖族的圣旨，把妖族逼到了懸崖邊，也逼的鯤鵬必須選擇斷臂求活，否則妖族就真的要滅亡了。
從一開始，鯤鵬就是天庭的人，是紫微大帝布局的一部分，也是積極參與者。
而在佛門看來，鯤鵬是有野心的妖師，想要謀篡妖皇之位，并為此籌劃無盡歲月，是一顆可以利用的棋子。
鯤鵬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表面上表示出自己的野心，和佛門虛與委蛇。
實際上，則和酆都大帝合作，演了一場以三界為賽道的追逐大戲。
“事到如今，還請道友出手，護住我妖族一分苗裔。”
鯤鵬嘆息一聲，躬身行禮道：“鯤鵬自知此乃私心之言，但還望道友看在鯤鵬薄面之上，應了此言。”
“自此后，鯤鵬愿為馬前卒，任憑驅使！”
“頓首了！”
說罷，鯤鵬竟要撩袍下跪，紫微帝君忙俯身要攔。
‘砰！’
一只大腳踹在了鯤鵬的屁股上，讓他一個踉蹌，也打斷了下跪的動作。
鯤鵬詫異回頭，只見老道人扣著鼻子，嘟囔道：“唧唧歪歪，磨磨唧唧，就這還妖師？”
“我說紫微，有什么后招趕緊拿出來，否則咱們就真的只能給那群禿驢刷鍋了。”
紫微無奈一笑，將鯤鵬攙扶起來，道：“道友某要與這痞賴混蛋一般見識，本君自然不會坐視佛門取了這么大的便宜去。”
“計將安出？”
鯤鵬松了一口氣，他心里很清楚，佛門絕對不是什么好的選擇，尤其是在現在這個關頭。
佛門，不干凈…
紫微大帝則笑道：“道友須知，此時此刻，可有兩尊金烏。”
“那烏巢雖然占盡優勢，但也有疏漏之處。”
“昔年，帝俊自太陽而出，鎮壓三界，立妖庭，自號妖帝，但不還是要分潤一半權能給東皇太一？”
“烏巢并非不想殺金烏，實為不敢而已。”
“借舍利吞氣運，確實精妙，但那氣運到底是在金烏體內轉了一圈，若烏巢下了殺手，兄弟倪墻，妖族氣運定然不穩。”
鯤鵬聞言，皺眉道：“可，金烏雖還有命，但也已經廢了大半，更何況，若是選擇扶持金烏，與烏巢并沒有什么區別。”
只要金烏血脈還在，妖族就不可能放棄復辟，就會一路直奔滅亡。
這是無解的難題。
若是有的選，鯤鵬早在上古妖庭滅亡的時候，就對那不屬于十大金烏，但卻也是純血金烏的胚胎痛下殺手了。
但奈何，妖皇布置，實在是強大，非他鯤鵬能夠撼動。
一直到了現在，才找到機會，將金烏喚醒，再行殺之。
從頭到尾，鯤鵬忠于的，都不是帝俊，不是金烏血脈，而是整個妖族。
可現在，烏巢大勢已成，金烏還有什么用？
面對鯤鵬的疑惑，紫微大帝卻只是微笑。
而一看到這微笑，老道人便鄙夷的撇嘴，嘟囔道：“還以為你有什么錦囊妙計，到頭來還是讓老子那可憐的弟子去拼命。”
“唉，我那可憐的孩子啊，辛辛苦苦的給他紫微師伯揚名傳道，最后好處沒有一點，拼命的事卻總是沖在最前面。”
紫微沒有在意老道人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話，倒是鯤鵬神色一動。
“金烏的分量，自然是不夠稱量那位新妖皇的。”
“但若是再加上妖師呢？”
面對紫微的問題，鯤鵬無奈道：“我名為妖師，但想要撬動妖族氣運，實難為力。”
紫微大帝嘴角依舊帶著微笑。
“妖師分量不夠，但…”
“若是加上一位煉化了金烏血脈，身懷顛倒陰陽之偉力的人呢？”
鯤鵬神色一動，腦海里自然浮現出了那名為姜玄應的身影。
若是這孩子，或許真的可以煉化金烏至陽之氣化為己用，但…就算一切順利，也只是太乙金仙而已。
鯤鵬正思忖著，只聽紫微繼續開口。
“同時，這人身上，還有我道門全部氣運加持呢？”
“如此，這般分量，可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