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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手遮天

更新時間:2024-12-26  作者:狐夫
武靈宏光 第五章 一手遮天
斗六仙洲·白鷺山脈。

沿著山脈三十四峰往琴鳥海灣看去,有一片風光無限好的美景。圍繞著凡俗帝國依山傍水建立起來的生活區聚居地,改朝換代歷經幾千年的歲月——工匠們在前人的努力下,對琳瑯古城反復雕鑿打磨。

進了皇城根里尋到一塊青磚,上面層層疊疊的獸紋都是文化的象征,再到仙家寶地去看深宮大院的斗拱飛檐山花瓦片,每一樣都深有講究,每一處都極盡奢華。

宮闕之間的避雨連廊盡頭,那鏤空的懸吊式香爐里外里雕龍寫鳳,輪不到仙家費這個心思去研究琢磨,只這一件精細的焚香用具,就要消耗凡人半年多的功夫,弄切金刀,耍斷鐵剪,窮盡工坊上下師徒三代力量,造出最符合仙家心意的禮器。

這樣富麗堂皇的帝王居所仙家行宮,偶爾也有庇蔭處,也有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那就是緊靠著琳瑯城的海豐山弘法寺。

太陽叫密密麻麻的棕櫚葉割成了一萬把刀子——

——光斑投在弘法寺避寒山莊的院落里,庭院的陰角坐著不少喜寒的花卉。曾經不可一世的兩儀仙盟懲惡使者,跪在院落打水井旁邊,拉住搖柄看準時機取水。

不遠處給花卉盆栽澆水的那個人,就是陸遠仙尊。

這位北地人族魁首,仙盟合道至尊不厭其煩的干起農活,不用神仙法術,耐著性子舀水,小心翼翼修剪花枝。

他濃眉大眼有一張圓臉,面相頗具天真童趣之意,微微下垂的眼尾甚至給人一種人畜無害心性純良的感覺——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好比林志穎的長相,很難讓人把這張臉和殘忍兇惡聯系在一起。

他并不高大,體長五尺七寸,手短腳短,腰卻異常的長。披著一身玄色外袍,內襯是水藍色布衣。不見金銀珠寶法器傍身,左手大拇指戴著星辰色扳指——那扳指黑中透紫,又有星辰砂作點綴。

等到陸遠仙尊回來,楊山這才開始賣力干活,把下一桶水提出井口。似乎不這么做,仙尊看不到他的辛苦,看不到他的努力,這功夫就白費了。

“放下吧。”陸遠仙尊使勁甩手,把指頭上的水珠都甩干凈,隨口應付道:“每次都是等我來了,你才開始獻殷勤。”

楊山連忙放下水桶,低頭應道:“不敢!”

陸遠眼帶笑意,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你不承認,這手腳不聽你的話——它們要怎么做,你控制不了。嘴上說不敢,可是不屬于你的,你一定要拿。”

楊山依然跪著,連話也不敢說了。

陸遠仙尊在井邊找了個位置,揮手就把井口的露珠凍出一片干冰,揭開長袍衣袂,體體面面的坐下,沒有扶楊山起身的意思。

“仙盟死了兩頭龍獸,我不怪你。”

楊山語氣發憷,激動得渾身顫抖:“謝仙尊恩典!”

“早幾十年,還是一百來年前?要選懲惡使者的時候,我就覺得你聰明。”陸遠翹起腿,手肘撐著下巴看向遠方,沒有去看楊山,“那時候你信誓旦旦說,要為兩儀仙盟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每個參選人好像都這么說。”

“只不過你是頭一個,是勇敢爭先,一個元嬰小輩,在升仙臺六合街口跪在大路中央,把我車馬攔下,真是好大膽...”

緊接著話鋒一轉,陸遠終于正眼去看楊山。

“我想把你送回兩界門,你肯定心里有怨氣,覺得自己冤枉。”

楊山依然說:“不敢有怨言!全聽仙尊安排...”

“你已經有心魔。”陸遠搖了搖頭,“明明是你受了委屈,還要和我斗嘴?”

渾身冷汗一下子冒出來,楊山終于醒悟,當日和武靈山開府總管辯駁對質時,他已經壞了道心口吐黑血——如今卑躬屈膝五體投地,跪在仙尊面前,卻不知不覺在和仙尊犟嘴。

“我只怪你沒有把事情做好。”陸遠仙尊把真情實意都娓娓道來:“你要提著陳富貴的腦袋來見我,我也不會把你的烏紗帽摘了。”

“如果你真有那個本領,把武靈真君殺死,自然念頭通達心境圓滿。”

“靈玉圖錄我看過了,謝袁春是你師叔,你有壓力,你會害怕——這很正常。”

“天底下沒有哪個劊子手會覺得自己殘忍,你的腦袋一下子放空,好像干了什么喪盡天良的壞事,見到四象仙盟的前輩,就以為大難臨頭——這種齷齪的心境意念,讓我失望透頂。”

“楊山,你要還覺得委屈,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會盟有不少人都認為,你的思想出了問題,要休息一段時間——如果四象仙盟的道友來拷打你,你的信仰立刻垮塌,以為兩儀仙盟是一群妖道魔頭,那就糟糕了。”

陸遠佝身低頭,對喪家之犬輕聲細語。

“那就糟糕了呀...”

“這艱辛困苦的百年時光,西北荒地的事業,難道都是妖道邪道在作孽?”

“好不容易扳倒太乙玄門,兩儀仙盟得到眾星拱月的神位,持續九千九百年的長痛終于結束了。”

“徐家峽以外的土地本來就不適合人族生存,那是一個血肉磨盤,讓妖獸和異魔斗個你死我活——只需要花錢就能擺平的事情,何必要武靈山來強插一腳?”

“楊山,你居然會心虛?居然覺得自己有錯?”

陸遠仙尊的語氣愈發冷冽兇狠。

“這才是懲罰你的原因,小蟲子,回兩界門好好修心養性,沒有誰來冤枉你,沒有誰在欺負你——是你還不夠格,你沒有做好準備。”

在面對師叔和孟冬真君的拷打欺騙時,楊山還保留著一點點良知。也就只有一點點。

他知道自己在做壞事。認為陷害武靈真君,驅使龍獸作妖吃人,是一種天誅地滅的殘忍行徑。

正是這一點點良知,讓他不由自主的心虛認錯露出破綻。

要用二分法簡單看待這件事,那么陸遠仙尊認為——這懲惡使者還不夠壞,根本就勝任不了這個職位。

楊山會被良知拖累,這些性格上的弱點,導致他適應不了兩儀仙盟的規矩,信仰也要崩塌,如果只是他一個人走火入魔還是小事,要是變成太乙玄門的進攻手段,這懲惡使者要來拖后腿——那就是后患無窮。

再拋開二分法,不談什么善惡好壞。

正如陸遠仙尊說的,兩儀仙盟是把西北地方的平民百姓當成草芥。這就是仙盟的道理,仙盟的大義。

這僅僅只是一次利益交換,舍下徐家峽以外兩千一百六十二萬蕓蕓眾生,換來仙盟地久天長的穩固江山。

沒有武靈山以后,斗六和北辰才能和平安定,才能風調雨順。是會盟成員和仙尊的正義,是他們眼里的至尊道途。

至于天魔?這些沒腦子的吃貨哪里能比武靈真君可怕?

四象仙盟會來幫忙打天魔,可是這些中原人會幫兩儀仙盟對付武靈真君么?

每次武靈山到達鼎盛時期,兩儀仙盟諸多會盟成員要比拼門派福利,要搏命競爭——

——不光要比突破速度,還要比法寶俸祿,比草場,比獵場,比藥園,比靈獸腳力。

哪怕是幫忙采藥尋寶的獵戶漁夫農家奴隸,也要比一比賞銀。

資源是有限的,留給下面的人多一點,上面的人就少一點。

材寶全都送出去,長老掌門道君仙尊就要喝西北風,琳瑯城里的工匠給仙家弟子做活,那仙家居所的斗拱山花還能有那么多的文化?連廊香爐有那么多的講究?

武靈山太乙玄門就像一座巨石,每時每刻都在影響兩儀仙盟的權力結構和資源分配。

如果不去爭,不去比,哪個仙家弟子愿意留在斗六?

除了一些大家族和兩儀仙盟高度綁定,剩下的閑散靈根云游修士,他們都要跑去北辰,跑去武靈山求道——到時候就沒有兩儀仙盟了,只有武靈仙盟。

可是楊山看不清,他聽到仙尊說的——你還沒有準備好。

這個時候他心魔發作,又要頂嘴。

“我可以的!仙尊!給我一個機會...”

他放不下懲惡使者的職務,也忘不掉權力帶來的美好滋味。

要細說懲惡使者的頭銜能給他帶來什么?

如果仙尊是德克薩斯州的州長,那么懲惡使和揚善使,一個是美聯邦德州總警監最高領袖,要授予四星上將的頭銜。另一個是州政府稅務部管慈善事業的監事,地方企業黑箱洗錢和功德表彰就繞不開這二位神仙。

發配回兩界門,這種結果對楊山來說比殺了他還難受。

原本他是天之驕子,是離合道仙尊最近的人,或許假以時日他也能合道,也能坐上升仙臺,受萬眾矚目成為人族魁首。

陸遠仙尊不光剝了他的官服,還要把他送回師門,再去受同門拷打,看掌門師祖的臉色,窩在一個培養傭兵的門派里,去保護地方皇帝的財產,給這些泥胎賤種當保鏢?

披上這身衣服,兩界門的宗主也要客客氣氣接待他,誰都不想去得罪懲惡使者。

脫了這身衣服,哪怕他有化神修為,他依然是兩界門十八代真傳弟子,見到傳功師父也要跪拜磕頭。

這種落差感實在太大了,他幾乎要瘋魔。

“給個機會吧!仙尊...”

楊山兩眼通紅,緊張到極點。

“給個機會...”

“我一定...”

“本來說好不廢你武功修為,不傷你四肢根骨。”陸遠指著楊山的鼻子:“還不清醒?”

楊山喋喋不休,已經完全入魔:“不如殺了我呢!還不如殺了我!”

一道黑冰冷箭從陸遠指尖迸發——

——它打穿了楊山的下陰,把命根子都打碎,一滴血流不出來。

玄冰凍死了楊山會陰穴,把這條靈根打廢一半,再也不能入定調息恢復傷勢。

楊山愣住了,他感覺不到痛苦,小腹傳來詭異的暖意。

陸遠仙尊出手傷他,他不敢還手,一下子醒悟,對著胯間摸索,搓下來一片黑冰干粉,終于開始痛哭流涕。

“啊!我寶貝!我寶貝...仙尊...”

“仙尊,為什么?我...”

陸遠揮了揮手,把楊山趕走。

“去琴鳥灣水關找總兵,讓他送你回兩界門。”

楊山一下子失了所有力氣,似乎再也站不起來了。

“留在你體內的真元法力,至少要五十年才能自然消散。”陸遠苦口婆心,假惺惺的勸:“這是小懲大誡,你不得近女色,不能動欲念,好好想想為什么我要這么做——我在保護你呀,小蟲子。”

“這五十年里你要愛惜羽毛,沉得住氣了,再來和我談復職的事。”

楊山難以想象,這殘廢之身回到兩界門,會遭受怎樣的冷嘲熱諷,會迎接怎樣的奇恥大辱。

他臉色陰沉,退出弘法寺院落,找到白鷺山脈一處無人知曉的深山老林里,把衣服脫下,再去檢查傷處——黑紫色的玄冰真氣已經灌進靈根,無藥可醫了。

再想入定療傷,行氣周天難以運轉,金元靈來到靈根末尾的會陰大穴,馬上發生梗塞,化神修為的真元發勁剩下六成不到。

他褲襠涼颼颼光禿禿的,真的應了武靈山開府總管那句話——成了一個太監。

“武靈真君...”

“武靈真君!我與你不共戴天!”

心魔已經把楊山的肺腑都蛀穿,他把所有的罪責都歸咎于太乙玄門,本來是再尋常不過的懲惡事務,只是多了這么一點變數,多了幾個不識好歹的中原人來插手——他就要遭受如此嚴苛的懲罰。

楊山絕不會善罷甘休,他不想回到兩界門,又想起陸遠仙尊說過的——

——如果能把開府總管的腦袋拿回來,或者殺死武靈真君,這一切都好說...

“陸遠神君!”

躲在暗處等候多時的揚善使者走出來,走到院落水井邊。

楊山走遠了,這位同僚才敢出面說話——對陸遠的稱呼也是獨一檔,稱為神君。

“楊山兄弟恐怕不會回兩界門...”

陸遠冷漠無情滿不在乎:“他已經不是懲惡使,他要干什么,那是他的事,是他的個人道途。”

“神君既然要差遣他去殺人,為何不明說?”揚善使于心不忍,見到同僚瘋癲入魔,自然心生悲涼之意:“可以賞罰分明,他做起事情也麻利干凈,道心澄明...”

“與這條狗說人話?他聽得懂么?”陸遠撇嘴冷笑:“狗就是狗,你和他客氣,他還要防備你,以為你要拿他下鍋,以為這是最后一頓飽飯,不識好歹的王八蛋——我可是三番四次說明,不要再來頂嘴,不要再去倔強。我不是他親爹親娘,沒道理來照顧他的情緒。”

“我去澆花,找他討水,他見到我來了,慢慢搖幾下把柄,凈做些表面功夫...”

“聽得進一句么?非要拿鞭子去抽他,把他卵蛋割干凈了,他才愿意動起來...”

“你不要為他說一句話,生路死路都留給他自己來選。”

“如果他真的能忍受這奇恥大辱,回到兩界門煉心五十年,是堪當大用的驚世奇才。”

“跑去武靈山找羅平安打生打死,能活下來那是他的本領,活不下來也是上天旨意。”

陸遠聳肩無謂,字字珠璣。

“和我有什么關系?我從來沒說過要害武靈山。”

“武靈真君如果死了,彭祖灣七十二峰的營盤沒有妖王坐鎮——誰來幫仙盟抵抗天魔?你說對吧?揚善使?”

揚善使者躬身低頭,面不改色——

“——神君說得有道理。”

武靈宏光 第五章 一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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