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天靈地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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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入夜。
絢麗的“天地橋”熒光普照，將周遭散落的繁星光芒遮蔽，如同一條璀璨的星河般橫亙在夜空之上。
人族堅城、衛城之外的密林鴉雀無聲，死寂般沉靜。
隱藏在密林的妖魔，并非刻意不發出聲音，而是周遭都有妖庭大妖王布置的陣法，有一定的隔絕聲音、隱匿身形和遮蔽心神感知的能力。
只是以妖庭那些大妖王的天資，即便擁有人族奇門一脈的法門，對陣道的修行仍舊沒什么天賦。
因而這樣的大陣頂多隔絕神通境之下的人族修士，對神通境，尤其是對修為達到天人境圓滿、劍道神意達到六境的陳逸來說，如同不設防一般。
便是不使用心神感知籠罩密林，僅憑借他的耳力、目光仍然能夠聽到看到方圓十里范圍的一切。
何況以他現在化形的木妖高度，視野更加開闊，遠遠地注視周遭一切妖魔動靜，偶爾還會看向距離最近的那座地焰城。
陳逸還是第一次在這樣的位置遠觀人族堅城、衛城。
此刻看來，那一道高達數十丈之高的城墻，遠遠看去宛如一條巨龍匍匐在地。
平齊的灰色城墻上是一座座突出的碉樓和堡壘，不僅不顯得突兀，反而很是雄偉硬朗。
上面遍布斑駁的痕跡，黑褐色的血液沉淀其中，交錯間仿佛還能看出往日留下這道痕跡的大妖魔的身影。
陳逸一邊掃視周遭，一邊聽著磐木介紹它自身的境況，以及從此處位置出發前往蠻皇妖庭路途中的大致遭遇。
“吾是妖庭西三妖寨的神通二境木妖，號磐木，歸屬大妖王帝叱統轄，住在妖寨地字五號洞府。”
“帝叱是柱石級之下最強的大妖王，其父乃是妖庭老祖之一的帝天。”
陳逸微微挑眉，他倒是和帝天一脈杠上了。
之前他前往十萬大山時，半妖曉蘭給他找的身份就是帝天的后代帝虎。
沒想到狐巴依找來的木妖，還是屬于帝天子嗣的麾下。
“繼續。”
“青龍劍仙當小心一些，帝叱修為已達到天妖境圓滿，也就是你人族的天人境，所掌握的神通，除兩道七境的血脈神通外，它還學會了人族武道，將刀道修煉至神通六境。”
三神通的大妖王，不愧是妖庭柱石級大妖王之下。
“另外吾麾下統轄五千小妖，最親近兩頭分別是水妖王和兔妖，它們都是神通一境…”
一連說了接近兩個時辰，陳逸對磐木的境況有了清晰的了解，將其一一記在腦中。
想了想，他問道：“你應該清楚幫助我潛入妖庭存在一定的風險，為何還這么做？”
就像狐巴依背叛蠻皇，選擇風月妖皇是為了它們狐族的地位。
可這棵木妖看上去獨來獨往，也是為了族群？
磐木沉默片刻，回道：“青龍劍仙，吾等妖魔一族，有時候很羨慕你人族。”
“你可知道緣由？”
沒等陳逸回答，它繼續道：“你人族有傳承，儒、道、佛、兵、法等各家傳承，萬家爭鳴。”
“雖不像吾族血脈通過傳承方便，但你人族的傳承更加穩固。”
“除去法門外，你們更注重精神的傳承，儒道圣賢，道家清靜無為，佛門功德度化世人，兵家擅長征伐…一代又一代的傳承下去。”
“若是哪天一脈隕落消亡，并非它沒有用處，而是它不符合這個時代了。”
“而吾族妖魔不一樣。”
“以強者為尊，在這樣弱肉強食的世界里，永遠是選擇大于努力。”
“所以吾選擇和狐王一樣，選擇了風月妖皇。”
“并非蠻皇修為實力比不上風月妖皇，而是吾與狐王都在賭，賭風月妖皇的氣運不散，賭她和你人族日后能夠和平相處。”
“僅此而已。”
陳逸微微挑眉，這番話聽上去很有幾分道理。
只是這樣的話從一頭木妖口中說出來，總讓他覺得有幾分怪異。
木妖似乎看出他的想法，那朵大紅花下的滿是褶皺的面容露出些笑容：
“吾修為、神通雖弱，但吾已活了七千年了。”
“昔年吾剛剛生出靈智時，曾有一位人族少年在吾身下讀書識字。”
“哦？”陳逸啞然失笑，竟還有這樣的趣事。
木妖咧了咧嘴，“他便是天元大陸上第一位站出來反抗妖庭統治的人族，名曰——太乙！”
聞言，陳逸正色看著它，太乙這個名字有些特別啊。
第一位反抗妖庭的人族？
他倒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多謝。”
“青龍劍仙無須客氣，吾并非幫你，而是為了幫助妖庭和狐族。”
磐木微微側頭，傳音道：“不過也請你小心，蠻皇并非普通的妖魔，而是獲得一部分上古妖庭傳承的大妖王。”
“吾雖然不清楚它究竟獲得了多少傳承，又有什么樣的底牌，但是吾知道上古妖庭強盛時期，乃是壓著道庭、靈山打的。”
“這乃是吾天靈地養時期，來自血脈中的傳承所言。”
陳逸思索道：“聽狐巴依說，最近妖庭的大妖王都在閉關修煉？”
磐木頓了頓，回道：“的確如此，這也是狐王與吾認為您潛入妖庭的最佳時機。”
“此刻，不僅蠻皇、柱石級大妖王，便連吾所在的妖寨之中，帝叱大王也都在閉關修煉。”
“只要您低調行事，應當能夠平安往返妖庭。”
陳逸了然的點點頭，那些大妖王都在閉關的話，他此行的確更安穩一些。
只不過，原先他的計劃是查探妖庭統轄區域的地形，想著深入其中看完就撤回人族堅城。
而今他卻是要嘗試救援人族被抓起來的那些軍士。
后者顯然要比前者更加冒險。
沉默片刻。
陳逸沒有跟磐木說起這般的想法，準備深入妖庭之后再見機行事。
當然更重要的是，磐木若是得知此事，估摸著那七千年養成的沉穩心性都要因此破碎。
“之后呢？若是我從這里前往你所說的那座妖寨，你留在這里？”
先前他潛入十萬大山的時候，曉蘭是直接給他提供了那頭虎妖的位置，由他出手斬殺。
那一次帝虎的身份在十萬大山屬于橫著走的存在，而磐木的身份顯然有許多限制。
即便他現在殺了磐木，后續也得找個正當的理由從妖寨深入妖庭。
而這可能需要帝叱的命令才好，否則他可能剛剛深入妖庭不久，就會被守在外面的大妖王識破。
這一點磐木和狐巴依顯然早已經做好了準備。
“青龍劍仙放心，再有幾個時辰，明日一早，吾便要輪休回返妖寨，那時您跟著吾一并回去便可。”
“至于之后，狐王也已經安排妥當，它之前已經給吾下達命令，只需吾在回到妖寨后，便可憑借令牌前往妖庭，尋找它進行復命。”
“那個時候，你便頂替吾的身份在妖庭內活動。”
說到這里，磐木停頓片刻，見他沒有提出異議，方才繼續道：
“不過您仍然要當心一些，妖庭深處的妖皇宮附近，如今柱石級大妖王都在，一旦暴露，您必定會被圍殺。”
陳逸暗自點了點頭，看來這次狐巴依是已經把能想到的所有細節都已經提前做了準備。
這樣也好。
省了他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好，需要我怎么做？”
磐木瞅了他一眼，滿是褶皺的臉上再次緩緩浮現笑容。
“您有幻化之術，在吾身上找一處合適的位置即可。”
聞言，陳逸上下打量它一番，當即便用[破妄面具]，化為一根樹枝站在它腦袋上方。
別說這樣的化形還挺奇特，變化之后，他的身體矗立在木妖枝干上，卻不影響他查看周遭境況。
即便睜開眼睛，在那樹枝上也僅是多了兩個蟲蛀的坑洞而已。
磐木察覺到這一點，又咧了咧嘴。
人族果然是得天獨厚。
天資高一些的僅用短短數十年，便可修煉到妖魔需要百年千年時間才能達到的修為、境界。
而像青龍劍仙這等天資縱橫的人物，更是只需要十年。
之后一人一妖沒再開口，靜靜等待著午夜過去，黎明來臨。
陳逸的心神感知一直覆蓋周遭，小心戒備之余，倒也聽到深處幾頭妖王的交談聲。
“不知吾何時才能達到帝叱大王那等修為境界，哎。”
“你的血脈傳承全面一些，比吾有機會，兩千年時間應是足夠達到帝叱大王的境界。”
“只是那個時候妖庭應該已經發生巨大變化，再想如今日這般獲得妖皇大人的恩賜，怕是十分困難。”
“是啊，這一次帝叱大王閉關修煉之前說過，蠻皇大人乃是看在上古妖庭傳承有失，眾多大王所修神通、法門都有部分遺失，因而才會降下恩賜。”
“下一次，再想這般輕易拿到傳承，便需要吾等做出對等的貢獻方才可以。”
只是這樣的話語，在他聽來沒有任何意義。
如今，他僅知道蠻皇掌握上古妖庭的傳承，有些實力修為的妖王、大妖王自然更加清楚。
只不過，除了那些獲得蠻皇恩賜的大妖王們，其他人都無法得知那究竟是什么樣的傳承。
上古妖庭的法門，仙器，亦或者天材地寶？
這些陳逸都不得而知。
這時就聽千里之外隱藏在沼澤之下的那頭大妖王說道：
“太難了啊…若是在那之前，妖皇大人率領吾等全面絞殺了人族，往后吾等想要獲取功勞，恐怕得前往那座太周山界域探索方才可以。”
“說起這個，吾記得先前有兩位老祖已經聯手突圍幽冥河去了對岸。”
“的確是，它們已經走了二十年，偶爾還能有消息傳遞過來，說是在某處界域找到了一位上古妖仙的洞府，正在那里閉關修煉。”
“吾當真羨慕啊，若是吾也能夠前往太周山界域就好了，即便找不到妖仙傳承，大妖王洞府也好。”
“吾等修為不夠…”
聽到這里，陳逸微微皺眉，想了想他便舒緩一些。
妖庭距離太周山各界域僅隔著一條“幽冥河”，若是它們沒有派遣妖魔前往那里才是奇怪。
只是這般想著，他心中不免又涌起另外一個疑惑。
妖庭有如此得天獨厚的位置優勢，為何還會偏安一隅，和天元大陸的人族死磕？
以它們的實力，前往太周山找尋一處界域，將其全部據為己有也并非難事吧？
翌日。
天光蒙蒙亮，陳逸耳邊便傳來磐木的聲音，“坐穩了，青龍劍仙，吾要出發回返妖寨了。”
陳逸回了一聲后，頓覺身體晃動幾下，就見磐木拔地而起。
它并非妖風席卷飛馳前往妖寨，竟是以腳下根莖為足，一步一步朝后方妖寨行去。
“我妖庭的妖王領地意識很強，除了那些修為、神通極為強大的柱石級大妖王可以隨意行走、飛遁，其他大妖王過境時都需要以更加穩妥的方式行進。”
“這一點稍后青龍劍仙也需注意。”
陳逸暗暗記下來。
“另外，便是路線，稍后回返洞府后，吾會給你標注出一條前往妖庭的路線圖，您按照其上的仔細行走即可。”
“期間若是遇到巡邏隊的妖魔，你只需要拿出令牌便可通行。”
“只是一定切記，不要回答它們任何問題，全部推脫給狐王。”
陳逸回了一聲好，便跟隨著磐木一路深入妖庭。
就像它先前說的那樣，以行走方式穿越沼澤時，沿途的那些妖王、大妖王都默不作聲。
便是有妖王朝它投注目光，或者以心神感知查探，也不會多說一句。
不可謂不冷漠。
磐木對此似乎早已習慣，腳下不慌不忙的邁步，卻也算得上迅捷。
一直到日上三竿的時候，它便帶著陳逸回到了它所在的西三妖寨。
陳逸沒有多看，只以微弱的咫尺天涯神意感知掃過一圈便收斂至方圓十里范圍，防止神意太強被內里的大妖王們察覺。
這處妖寨算得上區域龐大，僅有三座山頭，便占據了千里范圍。
其中不乏神通一境至神通五境的大妖王，各自待在各自的洞府之內。
有的在修煉，有的在睡覺，也有的在三三兩兩的閑談。
陳逸打量一番，倒也沒覺得這里和十萬大山內的妖魔群落有什么不同。
沒過多久，磐木便帶著他回到自己的洞府，找出一塊令牌交給他。
“青龍劍仙，稍后吾會以神通隱匿在洞府內沉眠，若是你平安回返，記得來此處叫醒吾。”
“若是你被妖庭察覺…”
沒等它說完，陳逸笑著傳音道：“若被它們發現，我自然會拼命逃亡。”
他已經打算在深入妖庭之后，另找一頭大妖王作為替身掩護，免得給狐巴依、磐木帶來麻煩。
畢竟如今，他們也算暫時坐在同一條船上。
等了片刻，待磐木施展神通化為手指大小的樹苗，落在洞府深處的石縫中后。
陳逸以心神感知確定它不會被其他大妖王發現后，便化形磐木的木妖形象，帶著那塊令牌，沿著既定的路線離開洞府、妖寨，一路朝妖皇宮而去。
“該說不說，這速度真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