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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自作多情

  但梅秋露又移開視線,快步走到婁何和趙玉身前,分別搭了搭他們的脈。

  然后直起身子:“有血有肉,神志不失。李無相,你跟我來。”

  婁何和趙玉此時還是懵的,不過懵的反應不同。婁何像是因為狂喜而呆住了,趙玉看著則真是懵懵懂懂,試了好幾次都起不了身。薛寶瓶忙過去扶她,李無相就跟上梅秋露,往一旁走出幾步去。

  梅秋露站定轉身,看著他。李無相本以為她會想要細問自己薛寶瓶所用的這法子,聽到的卻是——

  “外邪這說法其實在有靈山之前就有了,大抵是在太一成道之前。有了靈山之后靈山里會有神鬼作祟,如今這外邪才是漸漸指他們了。”

  梅秋露略微沉默片刻,又說:“世間道法都發自李業,外邪也是他說的。這種事算是上古時候的辛秘之一,知道的人也不多。我所知道的這一點也不全,只是李業當初說外邪時的只言片語,他說的大概意思是天外還有天——如今靈山里的天外天其實也是這說法化出來的——在天外天里有域外邪魔,因此被稱做外邪。”

  “外邪呢,與此世人不同,千變萬化,但有一點是不變的,神志混沌、不曾分化。”

  她說到這里的時候停了下來。李無相就問:“神志混沌、不曾分化是什么意思?”

  “就是只有一魂。”

  李無相覺得自己的頭皮又麻了一下。

  他真就是只有一魂。要不是李業為他湊出三魂成了元嬰,還不知道怎么三華聚頂呢。

  李業所說的天外天搞不好就指他來的地方…從那邊來的人到了這邊都是一魂?

  只是他很討厭來處嗎?把那里的人稱為“域外天魔”?

  但他沒說話,就只叫了一聲:“師姐——”

  梅秋露嘆了口氣:“你說你從桃花源來,可你的見識卻與人很不相同。我曾經想過這件事,只是我看你怎么也算不上是什么域外天魔…李無相,你是從桃花源來的嗎?”

  說的是寶瓶從那人學到的法術,怎么扯到了自己身上?

  可是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也算是李無相早有預料了。自己的身世是瞞不住的,至少早晚在這世上的頂尖強者面前瞞不住。李業借用太一權柄能叫人托生往死,往后要是有什么人接掌了這權柄、借用了這權柄,查一個人魂魄有沒有在這世上輪回過還不是一查一個準兒?

  他搖了搖頭:“不是。”

  梅秋露該是早有準備,但聽到他的“不是”兩個字還是稍稍一愣,然后問:“那——”

  “我可能算是從天外天來,但我不是什么天魔。師姐,我原本就是一個尋常人而已…我是無意間流落到這里的,就像一個人走失了,我不知道是怎么來的,也不知道該怎么回去。”

  “你們那邊都是尋常人?”

  “嗯。沒什么不同,也都是人,只是…可能就只是在不同的地方過日子。”

  梅秋露點點頭:“李業稱其為域外天魔,可見那里也不會太平。李無相,咱們要擔心那邊嗎?”

  李無相覺得話越說越偏了。可他知道梅秋露已經極度克制、沒有多問自己的秘密。他就搖搖頭:“別的事說不好,但這件事我能用性命擔保,完全用不著。”

  梅秋露看來稍松了口氣:“也是。從那之后,李業就沒再提過什么域外天魔的事了。不過我問你這些,就是因為剛才我覺察到了那人的一點蹤跡。”

  “在棺城外我對你說過,凡是施展法術,必與靈山有聯系。但寶瓶施展的這法術不是從靈山來的,而是從虛空、從別處、從我從不知道的地方來的,于是我就想到了域外天魔、天外天。”

  啊?不是太一?!

  那應該也不會是從自己來處來的…還有別人。

  還有別的世界存在!

  他愣了一會兒才收攏心神,問:“師姐,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梅秋露笑了一下:“我哪里不驚訝了?也是驚了一下子的。不過這驚是因為這事是真的。你還沒怎么好好修習過這世上的典籍,所以對修行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這世上已經有無數前輩想過了,世間萬物是由靈氣孕育而生的,而宇宙無垠、星空無限,蒼穹上那么多的星子,其中必然也有能以靈氣孕育天地精的。”

  梅師姐看起來真的不是很好奇。這就是陽神的從容氣度嗎?李無相忽然想要問她自己長久以來都在好奇的一個問題——師姐你出陽神能飛到月亮上去嗎?

  但梅秋露又說:“這人的來歷我說不好。你對他放心嗎?”

  李無相猶豫片刻:“偏向放心。但我也說不好。”

  “那就暫且安下心。你要跟她同行,可以在路上注意著。其實要我說,這件事對我們而言匪夷所思,可對于更強者,譬如真仙金仙之類,或許司空見慣了。成仙可以破碎虛空,也許這位也是你們那邊的仙人呢?”

  梅秋露又嘆了口氣:“修行真是永無止境。眼界越高,所見未知也就越多。你是元嬰,我是陽神,在世人眼中就已經是神仙之流了。可遇到今夜這樣的事情,仍然覺得毫無頭緒…有些事情還遠非我們如今能夠觸及,既然如此,就逢山開路、遇水架橋,且看著吧。”

  她這話聽起來像是無可奈何、無計可施了。但李無相明白這卻正說明她的內心強大——拿得起、放得下也是需要實力的。同自己剛剛得知外邪存在時內心的惶恐相比,梅師姐的心理素質實在是太好了。

  他也為這種情緒所感染,心里冒出些虱子多了不怕咬的感覺。去他娘的,梅師姐說得對!來吧!現世與異世之間的屏障就是天然的保護膜,等修到了陽神境界,就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他這么一想,覺得臉上濕漉漉的。抬手一抹——手掌心全被淡黑色的苦浸濕了,再一甩,只覺得頭腦清明、身心愉悅,更想得開了。

  好啊!這玩意兒比阿普唑侖不知道管用多少倍!

  他長舒一口氣:“師姐我明白了。婁師兄留在你這里,那我們這就走了。”

  “不跟劍秋再說說話了嗎?”

  “我怕跟他一說話,我就更走不脫了。”

  “也好。”梅秋露點點頭,“過些日子等肖劍主她帶余下的人來了,我們就會先往天工派的道場去,那是在西邊。你們呢,可以一路往東走,東邊離這兒最近的宗門是上池派,跟天心類似,高手并不多,宗門之內也沒有真靈。對他們說你奉太一教令來取鎮派之寶,闡明利害。如果不從,你自己看著辦。”

  “好。那他們門派的人呢?”

  “想來大劫山可以來,不想來的,最好也不要叫我見著他們去了血神教。幽九淵隱忍三百年,如今我要開殺戒了。”

  李無相心中一凜,隨后又是一定。梅師姐是在給自己吸引火力,而自己也是在給梅師姐清繳雜魚。她有意收攏三十六宗殘余修士,看起來是要仿效三百年前,利用這三十年的空閑時間建立一個大而強的太一教了。

  三百年的隱忍其實也不是全無好處——如今的太一教,算上正在往大劫山這邊來的肖劍主那一支,至少還有五六十人。這些人都以兄弟姐妹相稱,彼此感情很好,個個是人中龍鳳。

  其實這不就是個無比忠心的軍官團么!任何組織規模一大,最頭疼的就是統御管轄。這五六十人一打散,即便太一教擴充成近千人的規模,梅師姐掌管起來也會游刃有余。

  不知道這是姜介的本意,還是無心插柳。

  兩個人又走回去時,婁何和趙玉都已經反應過來了。婁何看著他,眼中泛著淚光,朝他走出一步、膝蓋有彎曲下來的意思。

  李無相趕緊跑過去把他攙住——他算是個自己師祖,可受不得這種大禮!

  “婁師兄,感覺怎么樣?”

  婁何抓著他的雙臂,欲言又止,最后只說:“李無相,我這一命記在你身上了。”

  李無相搖搖頭:“說這種話就生分了,咱們早就是過命的交情。我們要走了,你保重。”

  婁何向來能言善辯,到這時候想說的一切都發自真心,卻說不出來了,只重重點頭。

  李無相走到薛寶瓶和趙玉身邊,又轉臉看看梅秋露、婁何,聽聽那大屋里的歡聲笑語,把身子一轉,邁開步子。

  薛寶瓶見了這種情景心里該也不好受。走出了十幾步,湊近李無相問:“那個事…”

  “梅師姐沒多問。安心吧,她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薛寶瓶松了口氣:“梅師姐人真好啊。”

  李無相笑了笑,轉臉去看趙玉。但發現她臉上似乎沒有新生的喜悅,而稍微有些黯然。落后兩人一個身子,走出幾步就抬手偷偷地抹抹臉,又悄悄甩在地上。

  她不怎么高興?

  李無相想了想,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她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這事還真有可能。她原本就是個情種,自己模樣很不壞,又救了她不止一次,如今瞧見了薛寶瓶…寶瓶的相貌跟她比起來是要遜色些的,可也稱得上是大美人。瞧見自己跟寶瓶親近的樣子,也許心里就難過起來了。

  唉,這事麻煩。不過寶瓶心善、趙玉識趣,倒不至于…

  這時候已經走出四五十步了,回頭看去,梅秋露和婁何都成了小小的人影…似乎他們身邊又多了一個人。

  李無相猜想那應該是曾劍秋。

  他不想跟曾劍秋道別倒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薛寶瓶。她是他的弟子,李無相不想叫兩人分別時候又憑添愁緒。而且,如今就只是出遠門罷了,往后又不是不見,沒必要搞得像要去天涯海角一樣,那不是什么好彩頭。

  可他既然已經站在那里了,李無相就索性停步,抬起手朝他揮了一下。

  這一揮是作別之意,但曾劍秋站在原地稍一猶豫,竟然就往這邊跑過來了。

  老曾離開這么些日子,怎么性情變得沒那么灑脫了啊?他——

  不對。

  等這人跑出了十幾步,李無相就意識到那不是曾劍秋——身形高瘦,腳步很快,甚至因為心急而踉蹌了兩下。作為劍俠來說會被地上的草叢絆了可是很離譜的事情,可見這人的心里有多么的不平靜…

  是李克!

  李無相就在心里嘆了口氣。李克這位小師弟對自己向來敬仰,幾次出頭幫著自己說話。如今知道自己要走,竟然也真情流露,實在很叫人感動。

  他就往前迎了兩步。李克跑到離他只有三四步遠,忽然站了下來。

  李無相瞧見他的眼睛有些紅,模樣看起來極為不舍。苦是可以被弄出來的,他卻也沒有,顯然是內心深處動了真情,放任自己沉溺于那種情緒中了。

  李無相就抬手拱了拱:“師弟,用不著難過,又不是再不見面了。”

  李克紅著眼圈兒不說話,也抬手對李無相施了一禮:“嗯。”

  到底是少年心性,唉。李無相正想再多說幾句話,卻微微一愣,又細看他的眼神。

  李克的眼神不對勁兒啊…很飄忽,有幾眼在看自己,又有幾眼在往自己身后看——

  李無相轉臉一瞧,瞧見了趙玉。

  趙玉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睛竟然也發紅了。此時兩人甚至都不避著他了,而相隔七八步對視。這么對視了片刻,李克顫聲開口:“趙師妹,你也保重。”

  趙玉瞥了李無相一眼,把臉垂下,像李克剛才那樣也只低低地“嗯”了一聲。

  哈?不是,你們兩個什么時候…就這么加起來斷斷續續十幾天的功夫?

  李無相抬眼去看梅秋露和婁何,見兩人都站在那里沒動。

  得了。李無相嘆了口氣:“趙玉,你想留下來嗎?”

  趙玉把臉又低了低:“我隨師父師叔一起走。”

  李克聞言幾乎全身都顫抖起來了,可也抿著嘴唇不說話。

  李無相就問:“你是愿意跟我們一起走,還是愿意留下來?”

  “我…”

  “得了,跟他回去吧。”

  “多謝師兄!!”李克立即大叫起來,趕緊向趙玉走出幾步。

  但趙玉卻趕緊往后退了一下,李克一愣,停住了。

  “趙玉愿意隨師父一起走。弟子已經有過教訓,今后一心向道,修為未成之前,絕不——”

  李無相擺擺手:“行了,別說這些話了。這倒霉世道人人都苦,何必再叫自己更苦。你留下來吧,你是本門大師姐,婁何是本門長老,你倆就留在這兒,弄個本門的駐劫辦吧,正好這里教你的人也多——好了,別說了,再說我把你逐出師門了。”

  趙玉終于抬起頭來,已是淚眼婆娑。跪了下來朝李無相深深一拜,走到李克面前——兩人自顧自地拉起手,幾乎齊齊破涕為笑,再向李無相拜謝,朝梅秋露那邊走去。

  李無相轉身拍拍薛寶瓶的胳膊,笑了笑:“走吧,咱倆也是輕松了。”

  寶瓶轉臉看看遠處的趙玉:“這也挺好的。我那法子用過之后她就是凡人了,跟著我們走,太危險了。”

  “嗯。趙玉資質好,可看起來不適合修行。我總聽人說心性啊心性,今晚明白什么是心性了。”

  寶瓶睜大眼睛看他:“你生她的氣了啊?”

  “怎么會,我就是感慨一下,也沒說她這個心性不好——修行是一種生活,居家過日子也是一種生活,人各有所求吧。哎,不過你呢,你想過自己想干嘛沒有?”

  薛寶瓶瞇眼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我不是說了嗎,離開金水那天我就想明白了。我想要到處看一看,殺一些惡人。”

  “嚯,小娘子好高遠的志向。那往后怕是有你忙的了。”

  兩人邊走邊說話逗趣,漸漸進入林野中。

  劍俠們這些天砍伐樹木時候已將這里砍出一條路來,并不難行。等看不到身后的那一片草地,周圍也為巨木包裹,李無相就停下腳步:“歇一會兒吧,你該睡個覺。”

  “啊?咱們才剛走出來兩刻鐘啊?”

  李無相往四下里看看,找到一處林木間的平整草地站下:“你還是要睡覺的。不過我急著走其實是為了這個——”

  他從懷里取出半塊殘磚:“我給你的你還帶著嗎?”

  薛寶瓶也把手伸進懷里,取出另外一塊殘磚來——她之前也是收在懷中的。那時候李無相看不出來,只覺得小姑娘修行習武之后身強體健了,體格也變得健壯起來,胸腹鼓鼓。可現在把這塊半塊用布包裹著的磚取出來,才一下子變成了個玲瓏身段。

  他多看了幾眼,才手里拿著兩塊磚說:“這東西原來不是趙傀的,而是一件了不得的寶貝。我試試看——”

  他試著將兩塊磚對在一起。但跟從前一樣,手稍微一松就又分開了。

  他就試著向其中注入元嬰真力——磚內似乎有些反應、被勾動起了些靈氣。可一放手,就又分成兩截了。

  李無相索性坐了下來:“你先歇一會兒,我再琢磨琢磨。”

  薛寶瓶就在他身邊坐下,歪頭靠在他肩膀上。李無相擺弄那殘磚,薛寶瓶就看他。怎么看怎么覺得喜歡,就忍不住拿手指輕輕繞著他的頭發。

  李無相的身子微微一顫,側臉對她笑笑,又皺眉去弄那磚塊了。薛寶瓶伸出手從背后環住他、將下巴擱在他肩膀上,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這么一舒服,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又過了不知道多久,才迷迷糊糊地聽到李無相低呼一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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