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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山門

  “夠了。”黑袍人的聲音陡然轉冷,那沙啞的語調中蘊含著一絲明顯的不耐煩。

  高見臉色更白,但眼神依舊清明。他知道,不能再裝傻了。

  “前輩息怒!”高見連忙躬身,姿態放得極低,語氣卻帶著一種“有理有據”的無奈:“非是晚輩推諉搪塞。只是…這人口,并非貨物啊!涼州子民,皆是神朝治下百姓,受神朝律法庇護。晚輩身為欽差,代天巡狩,職責是保境安民,而非…而非買賣人口!此等行徑,有違天和,更是觸犯神朝鐵律,形同叛逆!晚輩縱有十個膽子,也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還請前輩體諒晚輩的難處!”

  他直接把“神朝律法”、“叛逆”、“大逆不道”的大帽子扣了上來,試圖用神朝的虎皮來震懾對方。

  “呵,神朝律法?”黑袍人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那源自修為境界差異的威壓更重了一分,讓高見感覺自己的骨骼都在呻吟。“約束得了凡俗螻蟻,約束得了那些偽神偽圣,卻約束不了我,高見,莫要在我面前耍這些官腔,我要的,不是你的為難,是你的點頭。”

  “前輩神威蓋世,自然不懼律法。”高見立刻順著桿子往上爬,語氣更加謙卑:“只是…前輩您想啊,涼州經此大亂,人口本就凋敝,金家倒行逆施,戰亂四起,百姓流離失所者不知凡幾。如今百廢待興,晚輩正欲安撫流民,恢復生產,充實邊關。若此時再大量流失人口,無異于釜底抽薪,涼州將徹底成為一片死地!屆時,神朝中樞震怒,徹查下來…晚輩這顆人頭落地事小,就怕擾了前輩您的清靜呀!”

  他再次把“神朝中樞震怒”抬了出來,并且把人口流失和涼州崩潰、中樞追責強行綁定在一起,同時,還特別的刻意強調了“大量流失人口”和“涼州成為死地”,暗中試探對方需求的規模。

  “清靜?”黑袍人似乎被這個說法逗得發出一聲極其短促、如同金屬摩擦般的冷笑。“威脅我嗎?”但緊接著,他的語氣又沉了下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涼州死不死,與我無關。朝廷震怒,我自有應對之法。你只需告訴我,給,還是不給?”

  高見心中急轉,對方油鹽不進,對神朝的顧忌似乎有限,而且對涼州的死活漠不關心。

  但他那句“自有應對之法”,反而暴露了他并非完全無視神朝,只是有“應對”的底氣或預案。更關鍵的是,對方避開了關于人口數量規模的試探!這說明什么?說明對方需要的量可能很大,或者…很急?

  “前輩…”高見臉上堆起苦笑,仿佛被逼到了絕路,開始掏心窩子:“您看這樣行不行?涼州雖窮,但礦藏、藥材、甚至一些…嗯,特殊的‘土產’,還是有一些的。只要前輩您開口,晚輩必定竭盡全力為您搜羅!絕對讓您滿意!這人口…實在是動不得啊!動搖了神朝根基,晚輩萬死難辭其咎不說,前輩您要的…貨物,以后豈不是也斷了來源?”

  他再次轉換策略,試圖用其他資源替代,并暗示“人口”是“可再生資源”,現在動了根基,以后就沒了。同時,他故意含糊其辭地用“貨物”代替“人口”,試探對方的真實用途。

  這一次,高見清晰地“感覺”到,當他說到“以后豈不是也斷了來源”時,黑袍人周身那股冰冷死寂的“靜”,似乎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那枯槁的身影在純粹的黑暗中,仿佛極其短暫地繃緊了一瞬!

  急切!高見瞬間捕捉到了這一絲稍縱即逝的異常!對方的需求,似乎帶著某種時間上的緊迫性,并非可以無限期等待!

  “老夫的耐心有限!”黑袍人兜帽下的幽芒如同兩柄實質的冰錐,刺向高見。“最后問你一次,涼州的人口,你讓,還是不讓?若再敢推諉…”他枯瘦的手指微微抬起,指尖縈繞著一絲足以讓周圍一切徹底湮滅的恐怖氣息!

  絕對的死寂再次降臨,比之前更加壓抑,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高見的心跳,在銹刀的守護下,依舊平穩。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第一步——對方暫時不會殺他。但這場關于“人口”的生死談判,才剛剛進入最兇險的階段。他必須利用好對方那隱藏的“急切”,以及對方神朝的忌憚,才能談好。

  說實話,剛剛說的那些話,高見自己也知道是廢話。

  扯皮,插科打諢,岔開話題,盡可能的試探對方的底線,這就是高見說這么多廢話的目的,而現在…

  高見準備開始自己的下一步計劃。

  高見的大腦飛速運轉,正盤算著如何利用對方表現出來的那一絲“急切”,以及神朝的虎皮,拋出個“分期付款”或者“優質人口篩選計劃”之類的緩兵之計,甚至琢磨著能不能把鍋甩給中樞某個假想敵…他肚子里準備好的“談判話術三百篇”才剛開了個頭。

  任誰也得承認,高見是個天才。

  而對于天才來說,做這些事情顯而易見是不算難的,多扯扯皮,搞不好有路宗的人就趕到了,亦或者…他可以用別的什么籌碼來逼退對方,自己做了那些事情,還沒死,就足以說明他不敢殺了高見。

  然而,他顯然低估了這位十二境大能的耐心——或者說,對方壓根就沒打算跟他玩什么商業談判。

  “聒噪夠了。”

  黑袍人那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種“聽膩了”的不耐煩,話音未落,高見就感覺一股完全無法抗拒、仿佛周圍都凝固成枷鎖的力量,瞬間將他包裹!

  “等…!”高見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眼前就是一花!

  沒有空間撕裂的光影效果,沒有酷炫的傳送法陣,更沒有貼心的安全帶和氣囊保護。他就感覺自己像一塊被頑童隨手丟進洗衣機里的破抹布,被一股蠻橫到不講道理的力量硬生生從飛舟那堅固的艙體里“摳”了出來!

  飛舟那足以抵擋九境攻擊的琉璃舷窗,在黑袍人面前比蛋殼還脆,無聲無息地破開一個大洞。高見感覺自己像個被彈弓射出去的土豆,嗖一下就飛了出去。

  空氣,瞬間變成了無數把冰冷的剃刀!高見身上的官袍質量還不錯,神朝特供,但在此刻發出不堪重負的撕裂聲,幾個呼吸間就成了風中狂舞的破布條子!頭發?那是什么?高見只感覺頭皮一陣發麻,仿佛有無數雙小手在玩命薅他頭發。

  說起來可能有點血腥,但只是一瞬間,高見的頭發,皮膚,就被鋒利的風刃切碎了。

  皮膚被狂風吹得緊緊貼在骨頭上,五官扭曲變形,嘴巴不由自主地張大,灌滿了足以讓人窒息的西北風沙!他試圖閉上嘴,結果風壓太大,臉頰肌肉根本不受控制。

  可以想象,這到底是多么巨大的力量,以至于高見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肉身。

肉身因此而扭曲,破碎,化作一團飛灑的血肉,就像是撞到了飛機引擎里面一樣,但很快,精關的力量開始  剛適應了點狂風“按摩”,高見就感覺周圍的空間開始瘋狂地扭曲、折迭!前一秒還看著下方破碎的邊關城池像微縮模型,下一秒眼前就變成了一片混沌的流光!沒有上下左右,沒有時間概念,只有劇烈的眩暈感和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甩出去的離心力!他感覺自己像被塞進了高速旋轉的滾筒洗衣機,骨頭架子都在呻吟。更要命的是,黑袍人顯然沒考慮乘客舒適度,抓著他的姿勢極其隨意,導致高見一會兒頭朝下腳朝上,一會兒像個風車般旋轉…

  這樣的痛苦持續了整整一天。

  神話里曾經說,有人能夠被掛在巖壁上,被大風吹拂,然后有老鷹每天啄食,將他的肝臟吃掉,再恢復成原樣,周而復返。

  高見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比那還要慘。

  速度太快了,快到周圍的風都變成了最銳利的刀,而那個黑袍人顯然沒有保護他的意思,就這么讓他不斷被剮成肉片,接著再恢復,然后再剮成肉片,周而復返。

  時間因此而過的很慢,但高見還是在默數。

  大概是…十個時辰過去了。

  就在高見感覺自己快要死了,快要被“特快專列”折騰得提前去見閻王的時候,那股蠻橫的力量猛地一收!

  他像一袋被隨手丟棄的土豆,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堅硬的石面上。五臟六腑一陣翻江倒海,眼前金星亂冒。

  風聲停了,空間的扭曲感消失了,那要命的溫差也穩定了——穩定在一種陰冷、死寂、仿佛能滲透骨髓的寒意中。

  肉身迅速的復原,還好,高見的精關精氣非常充足,其實他還可以再撐半個時辰左右,現在只不過十個時辰而已…

  好吧,十個時辰已經很要命了。

  高見艱難地抬起頭,吐掉嘴里的沙子和…可能是自己的頭發?他環顧四周。

  哪里還有什么涼州邊關的夕陽?哪里還有什么飛舟?

  眼前是一座巨大無比、仿佛由整塊黑色冥石雕琢而成的宏偉山門!山門高聳入云,門楣上刻著兩個散發著幽幽綠光、看一眼就讓人靈魂發冷的大字——幽明!

  山門兩側,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翻滾著灰黑色的霧氣,隱隱傳來無數凄厲怨魂的哭嚎。陰風陣陣,吹得他僅存的幾片破布條獵獵作響。

  有什么事情是比覃隆讓他八天趕了幾萬里跑路回了涼州更痛苦的呢?之前高見覺得沒有。

  不過現在有了,那就是在一天之內,從涼州飛到了幽州,而且身上還沒有遮擋。

  他,高見,神朝欽差,涼州幕后新大佬,剛剛還在飛舟上跟一位十二境的存在斗智斗勇,此刻又被對方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發型狂野、形象全無地被空投到了…幽明地的老巢山門口。

  好吧,再次確認一下,他現在是在幽明地的山門。

  僅僅一天時間,他就從涼州,趕到了幽州,也就是幽明地的地區,這一天他起碼跨躍了五十萬里。

  他的秒速上千米,而且這還是平均速度,顯然在加速狀態下還遠遠不止,不然的話他不可能被強烈的氣流刮成肉片。

  不過,現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呼。”高見長舒一口氣,看向眼前的幽明地山門。

  幽明地位于幽州。

  幽州,則位于神朝的東北部,算是神朝比較強盛的州。

  幽州在北,幽昧之地也,幽昧的本義是昏暗不明,也可指幽靜神秘。

  昔日神朝后,封召公于幽州,并號曰:燕。

  這里,也是古燕國,燕閣所在之地,同時也是幽明地的老巢。

  有詩云:“幽州胡馬客,綠眼虎皮冠。笑拂兩只箭,萬人不可干。彎弓若轉月,白雁落云端。”可見此地氣魄。

  不過,因為此地叫做‘幽’,天地陰氣較為深重,黃泉在這里格外的‘淺’,所以此地風俗比較蠻勇,民眾多輕死好勇,并不覺得死有什么可怕的。

  而現在,黑袍人那枯槁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懸浮在他前方,寬大的黑袍在陰風中紋絲不動。兜帽下的兩點幽芒,如同深淵的燈塔,冷冷地“照耀”著狼狽不堪的高見。

  “…”看見對方,高見本來都覺得自己好起來了,現在卻只能張了張嘴,感覺喉嚨里全是沙子,最終只擠出幾個無奈的字:“…前輩…咱…能打個商量…下次…給件衣服…行嗎?”

  他起身,攏了攏身上那幾片可憐的布條,試圖維護一下自己作為“天才高手”最后的一絲體面。

  顯然,他在裝可憐。

  黑袍人沒有回答。那枯槁的身影只是微微轉向那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幽明山門。

  高見聳了聳肩。

  既來之則安之,對方敢這么做,就代表是有底氣的,那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好了。

  于是,他大大方方的跟著黑袍人走了進去,走進了幽明地的山門之中。

哎呦文學網    野夫提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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