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嗎?
聽到自家弟子忽然這么問,魅祖原本是想說些什么,但看了眼徐邢,終究還是什么都沒說。
屋內安靜了好一會兒。
“這個問題該怎么回答,我得好好想一想。”徐邢說道。
紀引雪所問,他心中自是有答案的,但如何說出來卻得好好斟酌才行。
畢竟她的性子本就…
若是今天的回答讓她之后的行事風格更加極端,那可就不妙了。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徐邢才終于斟酌好用詞,緩緩開口:
“這些年我其實也在不斷思量,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
“只是如今再去想…”
“當年的種種不過一怒而為之,許多地方還是做得差了些。”
紀引雪目光灼灼的盯著徐邢。
“所以,對于當年的事,前輩其實也后悔了嗎?”
“后悔…”徐邢略作沉吟,而后微微搖頭,“算是有吧,畢竟當年那事做得太過倉促,如果能再思慮周全一點兒,或許便不會釀出這么多的后患了。”
眼見紀引雪眼神越來越亮。
“不過,我雖后悔自己未曾思慮周全,若說當年未殺倚風之事,我是不后悔的。”
紀引雪一頓,纖眉微蹙,卻仍未開口。
“雖說他最終選擇了那一條路,但在那之前,倚風并不是什么極惡之輩。”
說著徐邢從紅木椅上起身。
當年,倚風的弟弟豢養劍奴數千,殺人無算,自是死不足惜。
但倚風在知情之后,卻沒有令他繼續為惡下去,而是立即制止了他的行為,將其看管起來,并對受害之人進行了補救。
不過,那畢竟是他惟一的親人…
他雖制止了自己弟弟的行為,對受害之人進行了補救,卻也并未將此事通報司律堂。
一直到徐邢清理劍宗上下,這才被揭發了出來。
而倚風本人,雖有包庇之嫌,但念在他知情后及時制止,之后也積極補救。
所以哪怕是當年殺性極重的徐邢也沒有要取他性命的意思。
“前輩的意思是?”
紀引雪也站起身,直直的看向他。
“我不后悔沒殺倚風,哪怕他之后叛逃蒼族,因為那時的他的確罪不至死。”
兩人就這般不閃不避的對視。
“自然,我也不后悔殺了那倚涇,哪怕倚風之后因此叛逃蒼族。”
徐邢的語氣平靜,卻未有半分的動搖。
“我眼中所見,千萬種可能。”
一人未來之種種可能,若是真仙愿意,那真是如掌上觀紋一般,清晰可見,逃不過半點。
當然了,一人之未來,卻也不是一成不變的。
自身所經歷的種種,一言一行,甚至僅是心中一念,都會衍生出種種新的可能。
鴻尊所創之‘界衍’神通,其原理便是如此了。
“又怎能因為未有之事,以此為據去審判一未曾犯下大惡之人。”
“若真這樣,那在我眼中,世間所有人就都該死了。”
人之心思,變幻莫測。
若由精通卜算,修為精深的修行者看來。
一時惡念驟起,便有了那么一條付諸行動,為禍一方的可能性。
哪怕可能極小,但終究是有了…
那能以此為憑據,便將其審判,以杜絕后患嗎?
誠然,以徐邢如今迫近道源真仙之能,完全可以一念定死合道之下修行者未來,令其終生行于框架內,非大造化不能解。
但那樣實在是太過殘酷,徐邢也從未有過付諸于行動的想法。
眾生念頭生滅僅在一瞬,既不愿定死其未來。
所以才需要變革,需要調整,需要新的秩序,以此防范于未然。
“…”紀引雪沉默良久,垂下眼眸,“原來如此,這便是前輩對當年之事的看法嗎。”
劍祖前輩如今給出的回答,和她預期中的答案有些許偏差。
但…并不讓她感覺難以接受。
“人世間許多事,往往只是一念之差,所造就的結果便是天壤之別。”徐邢輕嘆一聲,“我并不擅長講那些大道理,我的話你可做參考,但具體怎么想,還得看你自己。”
當年‘太玄血禍’后,他自星空中歸來。
又做出了種種改變,結果卻都失敗了。
自那之后,他就常常思索。
雖有古的插手,難以預見其叛逃之事。
但終究還是感覺自己一怒之下所造成的‘太玄血禍’還是考慮得不太周全。
“晚輩知曉了。”紀引雪再度抬眼看向他,“那若再來一次…”
“該殺的人同樣要殺。”徐邢回答的毫不猶豫。
聽到這里的紀引雪終于是笑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多謝前輩解惑,晚輩自當遵從教誨。”
“希望我的話,能讓你…”話說一半,徐邢感覺再說就有點兒羅嗦了,干脆道,“算了,還是你自己想吧。”
她之后會如何做,自己今晚的回答又會給她之后的行事風格帶來多大的影響,這些…
就看以后吧。
隨即,徐邢看向魅祖。
“既然小引雪也回宗,那我也先回去了。”
魅祖也知曉他是要回去看他那重傷的徒弟,所以也沒有挽留。
“行吧。”她也從紅木椅上起身,“道兄慢走,有空常來妾身這兒玩呀!”
徐邢沒回答,僅是向前一步,身形就這般毫無征兆的消失不見。
一時間。
祖師洞天內就只剩下了魅祖和紀引雪師徒二人。
“道兄走得還真是干脆。”她嘀咕了一句。
正了正神,魅祖看向自家唯一的弟子,嚴肅道:
“咳咳!道兄說的你都明白了吧。”
“弟子銘記在心。”
南部星域,符靈星系、圭靈第三十七行星系。
第七行星附近。
三道身影靜靜的懸浮,看著漆黑的宇宙深處,似乎在等待著什么人的到來。
就見左側那道身影,身形遠比一般人族更高大,有近三米高。
身上長滿雪白毛發,看起來就好似一頭大白熊。
不過身上卻穿了套青色長衫,而且眼神也十分平和,倒是真有幾分‘儒雅’的意味。
而且一身境界也到了化神后期。
右側那道身影形似昆蟲,體型要矮小的多,僅有一米二三左右,額頭上有著一根獨角,雙目也如昆蟲的復眼一般。
利齒如刀,閃爍著森森寒芒。
軀體表面呈棕色,分布著黑色斑點,泛著冷硬的光。
然而就是如此,他卻還穿了身筆挺的西裝,看起來像模像樣的。
一身修為同樣是化神后期。
至于最中間那道身影,體型就和尋常人族差不多了,大概一米七八左右的樣子。
皮膚呈青黑色,瞳孔呈赤紅之色。
明明是頭頂不長頭發的種族,他卻戴了頂假發,還以青玉冠束發…
而且穿著一身道袍,懷中抱著一柄長劍。
其修為是三道身影中最高的,已是化神圓滿。
這三名異族,分別是圭靈第三十七行星系第七,第六以及第四行星的異族王者。
就這樣,不知等候了多久。
中間那道身影,也就第四行星的異族王者忽然抬頭。
在他的手腕處,戴著好似手表般的聯絡裝置,正不斷的閃著光。
“來了。”
另外兩名異族也立刻循著他所望的方向看去。
就見點點細碎微光,毫無征兆的出現在空無一物,幽暗深邃的宇宙空間之中,不斷向著中間匯攏。
伴隨著陣陣水波般的漣漪蕩漾開,一艘漆黑的星艦逐漸展露真容。
不到半秒,便徹底突破空間的阻隔出現在昏暗的星空之中。
星艦兩側的靈能光翼,以及尾部噴射而出的靈能光焰都拖曳著一道宛若細沙般的粒子流。
艦體表面的傳送陣紋散發著幽藍色的光。
星艦內部,控制室內。
池九漁坐在座位上,饒有興致的看著投影光幕中,那三道懸浮于第七行星之外的身影。
“這仨…就是三個異族的管事了吧?”
還特地跑來迎接自己…
不錯不錯!
“啟動艦靈托管程序,前往行星系外中轉空間站檢修并補充能源。”她當即下令道。
之前躍遷中斷,對星艦本身造成了一些損傷。
雖然這星艦馬上就要換了,但好好修理一下,轉賣的時候也能多賣一些嘛。
畢竟任務花費是可以報銷的…
那么問題來了,二手星艦該去哪個平臺回收呢?
到時候再看!
不行就去問問小趙。
畢竟是仙女兒嘛,路子肯定要廣一些。
當即從座位上起來,轉身朝著控制室外走去。
她是講禮貌的漁,異族的話事人親自來迎接,尊重還是要給一些的。
數十秒后。
池九漁來到了星艦外部,而星艦的托管程序也在這一刻啟動。
接入系外中轉空間站的牽引程序后,便接住艦體表面的傳送陣紋,直接傳送了過去。
直至星艦完全消失在視野中,池九漁看向等在第七行星外的三名異族。
咳咳!
確定自己現在威嚴滿滿后,才反握著請金色長劍,一臉肅然的飄向了那三道身影。
同時,也在心里不斷斟酌著用詞。
根據附件資料上說的,這三個異族之間本來沖突不斷,但經過第一調查使,也就是太上道宗那二孫子的協調,已經緩和了矛盾。
并且愿意補償這次三族大戰,所導致的星空航線損失。
聽起來是沒啥不對,但池九漁總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很快,池九漁便來到了三道身影近前,眼中金光一閃而逝。
化神后期、化神圓滿、化神后期。
境界還行,但根基嘛…
也就那樣。
那三名異族王者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靠近,也迎了上來。
正當池九漁想著自己該說什么話作為開場白更合適的時候。
“你們不…”
那三名異族卻并未停下,直接越過了她。
池九漁一愣。
回頭看去,卻見又一道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后,身形佝僂,長須垂落。
渾身上下淺黃色毛發,一身紅色繡金長袍,耷拉著的長耳,整體看起來像是貓和兔子的結合體。
不過尋常人小腿高,卻拄著一根一米多長的拐杖。
“幾戈!”
“兀祁!”
“灸斧!”
三名異族望著齊聲鼓蕩法力,聲音震蕩靈能。
“見過長曜尊主!”X3
池九漁:“…”
敢情不是來迎接自己的。
被無視的池九漁感覺臉上有些火辣辣的,臊得慌!
好嘛!
這下子又成小丑漁了!
“呼”
長呼了一口氣。
任務為重,任務為重!
一群雜魚而已,她九漁老祖才不跟他們一般見識!
又在心中默念好一會兒,她才壓下心中那股被無視的尷尬,開始打量起那只貓…還是兔子?
能讓這三個雜魚這么鄭重的迎接,這‘長曜尊主’又是誰?
話說圭靈第三十七行星系的異族中,有這樣一種異族嗎?
她回想著了一下這次任務附件的內容,又取出手機,確認了一下附件內容。
果然,附件資料中并沒有相關的信息。
反倒是讓她想起了一個之前在靈網上看到的傳聞。
尊主…
一般是星空異族之間,對于返虛的稱呼。
這貓兔子竟然還是個返虛?
嘖嘖!
真是貓不可貌相。
等等!
在這個關頭,一個返虛跑過來。
莫非…這次三個異族爆發沖突,就是這貨一手導演的?
算了,先記錄一下第七行星的狀況。
既然這幾個雜魚對她九漁老祖這么不尊重,她也懶得搭理。
之后調查得差不多了,再命他們過來問話就是。
想著,池九漁抬手就取出了幾個微型靈能衛星,注入一絲法力激活其內刻錄著的傳送靈能回路。
伴隨著幾道細微的光亮,幾枚微型靈能衛星就此消失不見,出現在第七行星的地外,沿著行星軌道運行了起來。
第七行星的異族王者,也就是那身著幾戈見到這一幕,神情不由一變。
“你做什么!”
喝問間,法力鼓蕩,靈氣如狂涌巨浪匯聚而來,化作一只白色巨爪,竟是直接抓向那些微型靈能衛星。
嗯???
不是,你失心瘋了?
但池九漁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捏碎自己的微型靈能衛星,手中長劍一斬。
純白劍光驟然浮現,散發著無盡暴戾殺伐之意。
那白色巨爪面對劍光就好似豆腐般,一觸即潰。
劍光不減其勢,筆直的斬向幾戈,就要將其一條臂膀斬下。
關鍵時候,那長曜尊主手中拐杖輕輕一點。
明明是空無一人的宇宙空間,卻傳出了清脆的撞擊聲。
一圈赤色波紋擴散,將那劍光輕易碾碎。
返虛!
而且絕對不是剛剛晉升的那種!
最起碼比玄相界那些水貨返虛要強得多!
池九漁當即便有了判斷。
“吾乃劍宗調查使池九漁,你等要造反不成!”
說話間,已經摸出了那枚七彩玉符。
一個返虛異族莫名其妙的跑到這里,還是在被調查的關鍵時期向調查使動手。
怎么看都不對勁!
“大膽!長曜尊主面前竟敢…”心有余悸的幾戈見狀有了膽氣,再度喝問。
“雜魚閉嘴!”
純白劍光再起。
同時,七彩玉符已在催動邊緣。
此時已經表明了身份,只要那貓兔子再敢出手,就斬了他的肉身,拘了他的神魂回去問話!
鮮血噴灑而出,一只好大臂膀沖天而起。
幾戈眼中滿是愕然。
長曜尊主在側,自己為什么會…
然而,另外兩名異族王者此時也是一臉的不敢置信。
卻見那長曜尊主已然先一步跪倒在地,臉色無比的難看。
“小老兒長曜,不知劍宗使者大駕光臨,多有冒犯,還請使者饒過小老兒這一次。”
他可不是這些消息閉塞,縮在角落里的鄉巴佬。
身為整個符靈星系少有的異族返虛,他可太清楚如今人族究竟有多強了。
而‘劍宗’這兩個字在人族的分量…
要是早知這人的身份,打死他也不會出手!
早知道這座行星系正在被調查,說什么他也不會過來!
長曜干脆利落的舉動,讓池九漁有些懵逼,也讓氣氛頓時便僵住了。
不是要動手嗎,這咋突然就跪了…
帶著假發,懷抱長劍的兀祁也看不下去了:“尊主,您萬金之軀,又何必…”
“閉嘴!”長曜厲聲打斷,但卻頭都不抬,“劍宗仙使無上尊崇,天資絕世,年僅二十二便證得化神之境,一身神通驚天動地,宇內無敵,乃是寰宇第一天驕!”
“小老兒卑賤之軀,又如何能比之萬一。”
恰巧,池九漁這個名字他真聽說過,所以他才怕得要死。
這種級別的仙宗弟子保命手段…
他敢保證,就算整個符靈星系全都死絕了,她也不可能損傷分毫!
一番吹噓,給池九漁都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貓兔子說話還聽中聽的蛤,一套一套的。
不過咱是諸天萬界第一天驕…
“這幾個孽畜,有眼不識仙使無上之資,小老兒這便將其拿下,聽憑仙使發落!”
話到最后,已然殺氣騰騰。
一身精純的返虛法力,化作法域鎮壓十方。
三名異族王者聽到池九漁二十二歲晉升化神的時候就已經懵了,這種事完全出乎了他們的認知。
聽到長曜的話,心中更是一陣發毛。
剛要轉身逃跑,便感覺自己好像被困在琥珀中的小蟲,動彈不了分毫!
“行了,就這三條雜魚,我自己也能輕松拿下。”
“是小老兒冒犯了!小老兒冒犯了!”長曜惶恐道。
池九漁:“…”
咱就說也不用這么害怕吧,她九漁老祖又不是什么特別嗜殺的人。
“我的意思是說,我還要調查呢,你先放開他們。”
“那既然沒有小老兒的事情…”
“你也留下,畢竟你突然出現,很難說你不是幕后主謀。”
長曜:“…”
這三個該死的孽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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