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蘇途位于三詭教之中,這里是距離信徒們最近的地方,因此,信徒們的所思所慮對他而言,都如翻開之書,隨意觀之。
但信徒們的思緒太過繁瑣,雜亂,因此,蘇途屏蔽了幾乎所有信徒的思緒,只有涉及到一些自己在乎的是事情時,才會傳到他的心神之中。
就比如現在,周無量于望月星失蹤。
這條消息如同洪鐘大呂一般在蘇途的心底直接炸開。
這一瞬間,蘇途陷入了一種十分難以描述的狀態。
周無量是蘇途最重要的人之一,是他武道的引路人,踏入這條超凡之路的指引者。
在他的心目中,是完全不下于父母的長輩。
若是正常情況的下蘇途,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定然會無比急切,甚至會不顧一切的用各種辦法去尋找,知曉周無量的消息。
想要確定,那為他殫精竭慮的老者現在究竟是何等情況。
但現在的蘇途,卻只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平靜 沒錯,就是平靜。
像是明明看到驚濤在前,雷霆于目,心底卻生不出半點的漣漪,沒有任何所謂的情感波動。
他的大腦在一瞬間,浮現出了諸多的思緒。
天絕現在應該已經被帶到了周無量的身邊,有它在,師傅不可能遇到太大的危險。
而且,周老現在的實力十分的詭異,強大,恐怖,甚至是此刻的他都無法徹底看清周老的境界,這樣的存在,即便面對十三族的強者,輕易也不會出現意外。
除非是界光或者更加難以想象的存在摻和在了其中。
但若真是他們動手,又會是因為什么??
蘇途的思慮很快,面面俱到,但卻獨獨沒有擔憂,沒有擔心。
而他同樣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因此,他腦海之中所有的思慮,在一瞬間都停了下來,像是兩種不同的程序在一瞬間對撞了。
蘇途愣在了王座上,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和誰說著。
“我現在,還算是人么”
他輕聲的說著。
他先前并沒有將自己七情六欲的消失放在眼中,就當成是因為動用我于萬物之中,而付出的一點小小代價。
可此刻,他才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
神性的滋生,意味著他失去了人性的可能。
即便在努力,在認真的告知自己周老的重要性,但在他的內心深處,卻只有一陣冰冷,和無數的可能性。
現在的他,對師傅淡漠,那么對師兄師姐們呢??
對自己的父母們呢??
亦或是之后的自己,將會如何看待這方天地,如果一切都改變了,那此刻的自己,到底是蘇途..
還是一個保留著‘蘇途’記憶的‘神’
這個念頭從生出的那一刻,便如同野火一般燃燒了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在現在的狀態下,他可以完美的運行衍天,可以實現對于未來和過去的完美模擬,達到無限接近于掌握因果的層次。
但同樣,在這樣的狀態下,他究竟是誰 蘇途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他一言不發的坐在王座上,雙眸淡漠冰冷,因為他發現了一個十分可笑的事實。
此刻的他,連自己是誰,都不在乎.
因為這沒有意義,沒有意義的事情.現在的蘇途無法在意。
即便是他在想表現出在意,在乎,但內心深處的念頭騙不得人。
“呼”
不知過了多久,蘇途長舒了一口氣。
輕聲開口道:“我就是我,我就是蘇途。”
沒有絲毫遲疑,沒有任何的猶豫,于剎那之間,將心底所有的思緒全部捻滅。
這并非是他真的想明白了,而是在絕對理智之下,一切都被強行壓下。
而后,一道心念瞬間浮現,于信仰之力中,飛速的穿梭。
很快,一個恭敬至極的身影出現在了大殿之中,他恭敬的站在門口處,不同于其他的三神信徒,這信徒沒有跪拜。
而是,伸出一只手,扣在了心口處,嘴唇顫抖,沒有聲音發出。
但若是看嘴型,就能看出這人說的是‘叩拜終焉’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華云。
他得到了蘇途的引召,便第一時間來面見他的神。
“過來。”
蘇途沉聲說著。
華云則如同得到了天大的恩賜,極其慎重,鄭重的向蘇途走去,每一步都走的無比緩慢,生怕一步走錯,便讓自己的神心生不滿。
“神子,在上”
華云開口說著,他知道蘇途現在是以神子的身份降臨,神在玩鬧,在戲弄偽神的信徒,他自然不會拆穿。
“不必如此,這里發生的一切,對于外界而言,都是迷霧。”
蘇途淡漠的開口道。
他以信仰之力,將整個大殿都遮掩,便是沉淵和三尊主教,也無法窺破這一切。
聞聽此言,華云也不驚訝,在他心中,神本就該無所不能。
他只是跪拜在地上,雙手護在額頭,輕聲道:“拜見吾神,終焉一切!”
“起來吧。”蘇途淡淡道。
“如您所愿。”
華云恭恭敬敬的起身開口。
蘇途沒有其他的心思,只是開口道。
“人族周無量失蹤了?”
聞聽此言,華云點了點頭道:“不愧是我神,全知全能,照見一切。”
“最近星河陷入了混亂之中,和平協議被打破,終極文明開始抓捕墟靈,各大高級文明借著這個名義,開始吞并,侵略那些弱小的文明。
人族和七大盟,以及少部分高級文明并沒參與其中,選擇了袖手旁觀,置身事外。”
蘇途聞言,眉眼低垂了下來。
五大終極文明居然主動撕破了星河和平協議,這背后必然有著界光的驅使,畢竟界光當時進入真王角逐的載體,就是五大終極文明生靈的身體。
和平協議毀滅,星河必然陷入混沌,原本遮遮掩掩屠戮的高級文明,這下更是放開手腳。
界光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蘇途眼神輕輕一沉,眼前浮現出了那棵詭異非常的怪木,那以成神因果為枝干,仙神未來為果實,將他之身軀為樹冠的怪木。
界光想要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怪木,之前他看那怪木,雖然強大,但其上并未完全成熟。
這場席卷整個星河的屠戮,必然就是為了催熟那怪木。
但人族沒有參與其中,周老為何會和其他種族產生沖突,以他對于周老的了解,他不是那種會因為隨意屠戮他族的人。
華云作為蘇途最虔誠的信徒,僅僅是感覺到了一絲神的疑惑,他便心領神會,連忙說道。
“人族本置身事外,但周無量這人公開切割了自己和人族的關系,宣布自己的所有行為,都只代表個人。
而后以一己之力,向所有參加了真王角逐的高級文明宣戰,他的實力的確恐怖,道主,道主之上,在他的面前,都顯得十分不堪。
世人都稱呼他為瘋子,沒有人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他失蹤前的那一戰,一人廝殺九尊道主,三尊道主之上,還有一位淵族至高,居然一時不落下風,那場大戰,崩碎了三分之一的望月星系,那場大戰,依舊未分出勝負。”
“星河崩碎,空間炸開,居然引動了亞空間風暴,參與那場戰爭的強者都被席卷其中。
各族奮力尋找,找到了其他參與那場大戰的存活者,而唯獨周無量不見蹤影。”
華云快速而簡潔的將自己收集來的所有情報,全都講了出來。
一人之力廝殺,九尊道主,三尊道主之上,一尊至高,崩碎了一方星系,不曾落得半點下風,周老的強大讓蘇途不由咋舌。
雖然已經知曉了周老的不凡,但沒想到居然強大到這等程度、
“亞空間風暴”
蘇途輕聲呢喃了一下,被亞空間風暴席卷,在現世找尋不到,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周老故意隱藏了起來,二則是周老被卷入了亞空間之中。
若是前者還好,但若是后者.
蘇途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復雜的滋味,他本該擔憂,但這種情緒卻無法滋生。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眉目一沉,心底生出一道感知,而后表情逐漸舒緩了起來。
他和天絕之間簽訂了大道契約,這是作用在心神之上的契約,即便是他現在本體不在,也可以大概感知到對方的情況。
天絕的氣息十分穩定,同時祂的身邊還有一道十分旺盛的生命氣息,想來便是周老的,這也說明周老的身體并無大礙。
但具體他們所在的方位如何,他現在感覺不到。
不過至少可以確定,師傅現在安然無恙。
“是為了我么”
蘇途在心底生出了這樣的念頭。
周老所廝殺的種族是所有參與了真王角逐的種族,而在世人的眼中,自己應該死在了那片角逐之中,雖然生死有名,萬族天驕也幾乎盡死。
但以周老那極致的護短性子,自己的愛徒身死,暴怒之下,做出這等事情也極有可能。
想到這些,蘇途知曉自己應當感動,應當想盡辦法,快速的將‘經驗寶寶樂園’吸收干凈,然后找到周無量告訴他,自己還活著。
但他卻明白,自己不會這么做,也做不出這等事,三詭教的背后還藏著很大的隱秘。
他的身體越是成長,他就越能感覺到這座大殿之中,有一股極為強橫的力量盤踞其中,若是細細感知,便能發現那力量之下,還藏著兩道詭譎的氣息。
并且,那氣息居然隱約和他現在這具身體有所聯系。
他的這具身體,本質上當是濁世神子的,而那兩道氣息和他的身體有所聯系,這讓蘇途不得不懷疑。
所謂的血母和骨父,所謂的三神,就在這教堂之中!!
而弒神印時刻印在心神之中的,那所謂的神明,對他而言,也可能成為美味的‘食糧’,因此,蘇途知道自己急不得,必須要徐徐圖之。
他的眼神望向了大殿之外,像是看破了無數的空間,看到了一雙猩紅的眸子 “我神在上,那偽神信徒教主和三名主教,在背后搞著什么動作,但我等現在的勢力尚弱,聆聽尊神之名者尚少。
但我等愿為尊神赴湯蹈火,我等愿意”
華云說著,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狠辣,他輕輕的伸出手來,在自己的脖子上微微劃過。
“不必如此,沉淵可是很重要的‘餌’啊”
蘇途淡淡的說著,漆黑的眸子好似深淵,在那其中沉著某種說不清的光亮。
教堂的暗面,這是不為人知之地,是只有沉淵才有資格進入的最大隱秘,便是三位大主教都不曾有資格踏入其中。
沉淵緩步的走進其中,這是一片無垠的黑暗,伴隨著他的腳步,一盞盞幽冷蒼白的骨火開始不斷的燃燒了起來。
隨著沉淵的深入,無數骨火開始浮現,地面之上更是升騰出了一條有無數眼珠所構成的道路,那些眼珠還在咕嚕嚕的打轉,似是活著的一般。
沉淵深吸了幾口氣,隨后一腳踏在了那條道路之上,而后那些眼珠開始飛速向他的身體蔓延,不到須彌之間,便將其徹底包裹。
滑膩的感覺,瞬間遍布他的全身,那無數的眸子好似要擠進他的身體之中。
沉淵強忍著那種惡心的感覺,低聲不斷的誦念著圣經。
伴隨著他的誦唱,那惡心的感覺逐漸的散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陣說不出的溫暖祥和,像是孩童回到了溫暖安全的家中。
一個無比溫柔的聲音響起。
“你已經許久不曾來到這里了,我的孩子。”
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溫柔恬靜,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會被她的聲音融化。
她的聲音帶著期盼和欣喜,如母親等到了久未歸家的孩子。
“遇到什么問題了么?”
另一個慈祥的聲音響起,他開口便讓人感覺無比安心,仿佛天地崩塌,有他在,也可安然無恙。
這聲音好似父親,不善言辭,但藏著無窮的擔憂。
然而面對這樣兩個聲音,沉淵的臉上卻沒有任何放松,他深深的跪在地上,甚至不敢抬起頭顱,兩條手臂高高舉起,而后瞬間被某種力量化作齏粉。
只聽他恭敬而虔誠的高聲道。
“叩拜仁愛骨父,悲憫血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