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如何.吃下神呢??”
蘇途看著那滿身暮氣的沉淵,聲音不咸不淡,語氣帶著少年獨有的清朗,好似在在和同學商量午飯吃什么的普通少年。
對于沉淵一語點破他并非濁世神子的真相,沒有感覺到一一絲一毫的意外和錯愕。
他就這般坐在王座之上,歪著頭看向了沉淵,那雙眸子幽深,仿佛黑洞一般,迷人又危險。
兩人的眸子在半空之中撞在了一起,仿佛有無形的刀劍在碰撞,在廝殺。
“你究竟是誰,某尊提前歸來的殘神?亦或是來自亞空間的存在,還是更為古老者?”
沉淵的眼神緊緊的鎖定在蘇途的身上,眸底幽影晃動。
“這對你而言,重要么?”
蘇途將頭慵懶的依靠在王座的把手上,神色隨意平常。
說話之間,眼神還帶著幾分玩味。
聽到這話的沉淵,臉上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嘴角撐開了一個十分夸張的弧度。
下一刻.
咕嚕嚕 一陣詭譎的聲音從虛空中浮現,陣陣粘稠,溫膩的氣息在周遭爆發。
轟隆隆!!!
緊接著,只見四周的空間開始飛速的坍塌,扭曲。
而后一陣無數扭曲血肉奔涌而來,好似潮汐一般,在那其中還有數不勝數的鬼面在哀嚎。
血肉潮汐所過之處,都被這詭譎的力量同化,盡數化作了腐敗的血肉,無論是地板,亦或是支柱,甚至連周圍那些遍布三神紋路的畫卷也都被卷入其中。
那潮汐的速度極快,在暴發戶出來的剎那,便已然呼嘯到了王座之前。
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血肉潮汐轟鳴呼嘯,重重砸下。
轟!!!
恐怖到極致的力量讓整個大殿都為之顫抖,連同王座和蘇途都被腥臭而扭曲的血肉潮汐生生淹沒。
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沉淵的表情,出現了一絲錯愕,因為他驚訝的發現 蘇途的氣息當真不在了,似乎真的被自己引召出來的血肉潮汐同化了一般。
這個結果,可大大的超乎了他的想象。
身為三神教的教主,親手締造了三神教的第一位三神信徒,在沉淵的心中根本不存在所謂的信仰。
他的心底藏著遮不住的野火,那肆意瘋漲的野火以仇恨和憎惡為燃料,點燃了瘋狂到極致的野心。
當蘇途以濁世神子之名降臨的那一刻,沉淵便感覺到了不對。
別人不清楚,但他很清楚,濁世神子早就因為一件不可提及的往事而被血母和骨父生生吞噬磨滅了。
而這些年來的儀式,看似在映照神子,點燃信仰,但其背后的真實目的則是為了不斷的磨滅神子的概念。
經過這般長久的磨滅,濁世神子的概念早已經十分孱弱,被磨滅的七七八八了。
理論上,根本不可能映照出一尊擁有自我意識的神子。
因此蘇途剛出現的時候,沉淵就開始懷疑他的身份了,但當時,蘇途吸收了三神教的信仰,并且利用那信仰之力,生生壓的他跪下。
那一刻,沉淵便意識到,面前這位自稱是神子的存在,即便不是濁世,那也必然是一尊更高維度的存在。
否則,絕對無法驅使如此恐怖的信仰之力,故此,他并沒有拆穿蘇途,而是選擇了去面見血母和骨父。
原本,他的確是想借著骨父和血母的手,除掉蘇途這個空來的‘神子’。
但這重鑄而來的手臂,卻改變了他的想法。
因此,他找到了蘇途,想要與其合作。
對于‘神子’說出的那句‘我們如何吃下神’這等話,沉淵雖表面平靜,但心底確是暗驚。
而后,又感覺到了釋然。
如果這尊神子,真的是什么亞空間邪神,提前歸來的神明,亦或是更古老的存在,其必然掌握著無法想象的超凡手段。
說不得,可以窺見到他的幾分心思。
若要合作,‘神子’的實力必然是越強越好,而剛才出手,也只是為了試探一下,這‘神子’的手段。
畢竟,他想要做的,將要做的,是要‘吃’下神明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神子’居然真的被他一道潮汐就給吞沒了。
若是只有這等實力那自己先前所想的一切,都是幻想,是癡夢 “只有這樣而已么,我這招藏著幾分神性,足以湮滅道主,但如果僅僅是這樣就被抹去,你也的確沒有資格和我一起開啟‘盛宴’”
沉淵自顧自的說著,周身浮現出了淡淡的血紅色光暈,一個古老的象形符號在他的眉心若隱若現。
他嘆息了的搖了搖頭,剛欲要收起手段。
突然,一個清朗的少年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好似驚雷炸開。
“誰能想到,三神教的教主,居然已經掌握了一絲神性啊。”
聞聽此言,沉淵面色一變,他不由得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但放眼望去,只有一片被血肉潮汐吞噬的殘痕。
他微微皺眉,心神之力激蕩開來,飛速的感知起了周圍的一切。
但無論他如何感知,如何尋覓,卻都無法察覺到在這大殿之中,有一絲一毫的生機。
就在這時,沉淵突然感覺到了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視著他。
他敏銳的感覺到了那目光的源頭。
那目光的源頭,在上首處!
沉淵不由抬頭看去,然而,就在抬頭的瞬間,這位三神教主,卻不由的身體一顫。
一直古井不波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恐懼之色。
“我對你說的‘盛宴’,很感興趣。”
“想來,你應該可以回答我剛才的問題,需要我再重復一下么?”
溫潤的少年聲音再次響起。
這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從心神,肉身,靈魂,無處不在,無孔不入,不斷的涌入沉淵的腦海之中。
“我們如何.吃下神呢??”
這道聲音初落,先是十分微弱,但之后便是越發的宏大,到后來仿佛驚雷之聲,大道之音。
仿佛天地的意志,一切的主宰。
而沉淵好似一尊雕像般,愣在了原地,全身微微的顫抖,像是窺見了某種不可直視的生靈。
在他的瞳孔之中,映照出了一副無比駭人的場景。
那是一張遮掩了整個天際的少年面容,一雙瞳孔仿佛日月,光耀一切,嘴角勾著若有若無的笑笑容,但卻沒有一絲笑意。
淡漠,疏離,高高在上,仿若那來自遠古神話之中的神明,俯瞰一切。
而那面容正是‘神子’。
此刻,整個腐朽的大殿都被在他的手掌之上,而沉淵則如同那籠中鳥一般,站在那大殿之中,仰望著他。
沉淵完全無法理解,蘇途到底是如何做到的這一切的。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完全超越了沉淵的理解。
沉淵在這一瞬間,心底生出了一個念頭。
這是一尊.難以理解,無法琢磨的‘神’
原本心底的幾個備選方案,在這一瞬間都被推翻。
“我可以幫助您‘吃’下祂們!”
好半晌,沉淵終于回過神來,他的聲音都變得恭敬了起來。
嘩啦啦 剎那之間,空間開始微微扭曲,時間仿佛開始倒流,血色的潮汐開始后退,扭曲的血肉開始消散。
時間仿佛出現了逆流一般,一切都回到了半刻鐘之前。
大殿依舊金碧輝煌,王座依舊屹立高處。
而那王座上的少年,一如既往的慵懶隨意。
好似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作為三神教的教主,你居然要幫助我,吃下你的神。”
“所以,你想要的是什么?”
蘇途慵懶的開口說著。
而他越是這般,沉淵的態度便越是恭敬。
“我什么都不需要,只要您能‘吃’下祂們,便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您之所以屈尊降貴,以神子之名來到三神教,想來也是為了祂們,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沉淵認真的說著,語氣無比真摯。
“為什么?”
“你是三神第一位信徒,距離三神最近者,你所承受的神恩最重,擁有的神眷最深。”
“按道理,三神越強,你的實力便也越強,你為什么,這么要幫我?”
蘇途好奇的說著。
沉淵浮現出了一絲追憶,幽淵般的眸子浮現出了不可言說的苦痛。
“神恩最重,神眷最深.”
“您口中的神恩,讓我親手殺掉了自己的全部親人,屠戮了自己的故鄉。”
“您口中的神眷,讓我在這千年之間,死去了無數次,每一次的死亡都會體驗到萬蟻噬心,千刀剔骨的痛苦。
祂們在現世無法長期存在,現在所處的那片空間,便是我的無數尸骸,堆積出來的。”
說完這話,沉淵還張開雙臂,身體各處都浮現出了一個個古老的象形圖案,泛著詭譎的光 “而我的身體,早就被他們替換了七成,美其名曰,助我成神,但實際上,每一次更迭,我都能感覺到,我和祂們更加的接近了。”
“我這個容器,也越發完美了.”
“您說,我該如何報答祂們的神恩,神眷呢??”
沉淵聲音很平靜,就像是說著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但藏在那話語之后的恨意確如同野草一般開始肆虐的瘋長了起來。
蘇途看著沉淵,眸中一抹蒼白一閃而過,熟練度的提升,讓衍天變得更為神妙。
現在的衍天,已經可以隱約窺破他人的念頭。
蘇途看到了沉淵四周那扭曲到極致的火焰。
沉淵和三神過去到底發生了什么,他不在乎,也不好奇。
他只在意,沉淵如何能夠幫到自己。
“你能做些什么呢?”
蘇途目光落下,垂在了沉淵的身上。
“明天便是神子降臨的第七日,我會帶著您去往祂們所在的那片空間,那處空間,是我的血肉所堆積而成。
在那其中,我能為您制造一定的時間,在這時間內,祂們為魚肉,您為刀俎。”
沉淵恭敬的說著。
蘇途知道沉淵沒有說謊,弒神印讓他對神明有著強大的克制,在加上小血月對于三神的絕對壓制。
即便是無法徹底湮滅三神,蘇途也能從他們的身上撕下一大塊肉來。
這塊肉,便足以讓他的實力再上一層。
而即便是最后,無法殺死三神,蘇途也做好了后手準備。
蘇途并沒有直接答應沉淵,就那般淡漠的盯著他。
沉淵的頭顱微低,一副恭敬無比的樣子。
過了約莫一分鐘。
蘇途才緩聲開口道:“希望,這場‘盛宴’我們都能滿意。”
“祝您得償所愿。”
沉淵恭聲的回道。
而后,蘇途不再言語,眉眼閉合,好似睡過去了一般。
沉淵見狀,便躬身行了一禮,而后便離開了大殿。
一道無形的遮掩,緩緩散去。
那是沉淵先前布下的手段,為的就是防止動靜弄的太大,引來別人的注意。
他走在長廊之中,腳步不緊不慢,帶著一個若有若無的節奏。
那雙寒淵般的眸子之中,閃過了一絲笑意。
“這場盛宴,肯定會讓你滿意的,只是不知道”
“你會不會愿意,成為其中的一部分啊.”
此刻的沉淵,臉上早已沒有了剛才面對蘇途的恐懼和恭敬,名為欲望的火焰在他的眸子之中燃燒,點亮了幽不見底的深淵。
與此同時。
大殿之中的蘇途再次睜開了眸子,他望向了門外,像是看到了沉淵的身影。
“希望這場盛宴,能讓我滿意。”
“只是不知道,這主菜,到底是你,還是祂們啊.”
就在剛才,除開那瘋狂扭曲的仇恨之外,蘇途在沉淵的身上還看到了如同決堤山洪般的.無窮欲望!!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蘇途便察覺到了沉淵身上的欲望,那時,他便留了個心眼。
沉淵靠著神眷成長,而神眷為信仰所鑄,因此,沉淵對于信仰有著極強的耐受。
蘇途將一絲信仰之力沾染到了他的身上。
雖然不能窺見他具體做了什么,但能隱約感覺到他的情緒。
在不久前,他察覺到了那疑似三神的氣息顫抖,而同時沉淵的情緒被無盡的憤怒和仇恨遮掩。
他便猜測沉淵可能會來找他,這位三神教主對于他們的‘神’貌似沒有所謂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