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乘風破浪
大海茫茫。
西征大軍的船隊已經在海上航行了三天，目前一路順利。
過去，橫跨東，西兩座大陸的輪船，至少需要在海上漂流三個多月。
這次西征大軍使用的輪船完全以新式技術打造，又添加了陣法，每艘船上都配備了幾十名術士輪流維持陣法。按照事先的預估，如果一切順利，最快可以在45天以內抵達西大陸。
但如果遇上大風大浪，或是船只出現什么問題，則有可能需要60天甚至更久。
軍機處策劃作戰計劃時，準備的‘黑油’、淡水、食物、丹藥等必備的物資，是按照90天來準備的，這差不多已經是船隊在裝載了足夠多的武器裝備后，能夠攜帶的極限物資數量。
也就是說，這次西征大軍如果不能在西大陸有所繳獲，取得戰果，那肯定沒法讓全部的人返航。
甚至如果在航線上出現什么意外，都未必能讓全部的人抵達西大陸。
畢竟這是大藍朝，乃至整個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如此大規模的跨洋遠征！
沒有任何人有足夠的經驗，沒有任何人能保證肯定不會出現意外。
以大藍朝目前的航海技術，哪怕有超凡能力輔助，要讓四十多萬大軍跨洋遠征，還是太難了。
遠征船隊的正上方，一艘大型飛遁法器上。
作為主帥的李飛在自己的房間內，一身青衣的寧青曼同樣在這里。
寧青曼不愿意和朝廷有瓜葛，所以她沒有以任何名義進入這支西征大軍。
她是以個人名義前往西大陸，只是剛好和李飛同路。
在她修為又有所突破后，整個人宛如和天地合一，只要她不動殺念，大宗師以下的修為根本不可能發現她。
李飛所在的這艘飛船沒有大宗師，所以也沒人知道寧青曼在這兒。
“在看到虛池蚶和骨黎這兩尊九品異獸后，我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此事應該和我們上次一起去探索極淵深處有關，你有什么印象嗎？”
李飛詢問寧青曼。
巔頂強者凝聚道則，就是和天地大道建立起了某種聯系。某種程度來說，人心即天心，心生的種種感應，都不會是空穴來風，可能預示著什么。
所以李飛在產生了那樣的感覺后，并沒有忽略不管，這幾天他一直在想這個事。
可無論怎么調整心神，又或是施展夢魘宗的術法‘搜索’自己的潛意識，都找不到答案。
他只好詢問同為巔頂強者的寧青曼，有沒有和自己一樣的感覺？
寧青曼露出疑惑之色：“好像遺忘了什么？我沒有這樣的感覺啊，那次我們探索極淵深處，不是什么都沒發現嗎？”
李飛微微皺眉，看著她：
“但你不覺得奇怪嗎？以我的性情，如果上次探索極淵之底，因為實力原因導致沒能走到最后，為什么這幾年我從未想過再去探索一次？”
寧青曼一怔，也陷入沉思：
“確實.”
外界以為李飛這些年一直在閉關，不曾出手，有可能是當初和林天一一戰，被重創了道則，一直在閉關療傷。
但她卻很清楚，李飛那一戰確實被傷了道則，但很快就恢復過來，并非外界猜測的那樣一直在療傷。
世間巔頂強者中，寧青曼和聞人正算是最了解李飛實力的兩人。
因為過去這幾年里，兩人曾多次和李飛交手。
雖然每次交手都沒法探出李飛的極限，但寧青曼知道，對方越來越強了！
這種情況下，以李飛的性格，確實不應該沒有想過再去探一探極淵。
“你覺得我們上次去探極淵，在極淵下遇到了什么，然后我和你，還有太禹的記憶都被影響了？”
寧青曼看著李飛問道。
李飛點點頭。
雖然這樣的猜測太過驚世駭俗，但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一種可能性。
自己遺忘了什么信息，甚至下意識忘記了要再去探一探極淵。
“那等打完這一仗，我陪你再去一次。”
寧青曼對李飛說道。
“好。”
李飛點頭。
他忽然轉頭看向窗外：“王承澤來了。”
“他倒是沉得住氣。”
寧青曼笑道，“我回避一下？”
李飛笑了：“不必，又不是見不得光。”
寧青曼瞪了他一眼，倒也沒起身。
她不想和朝廷扯上瓜葛，不代表她需要遮遮掩掩。
她不想讓人看到自己，不代表她不敢讓人看到自己。
以她的性格，即便天下人都知道她和李飛一起去了西大陸又如何？
“屬下王承澤，求見主帥！”
一個聲音傳入屋內。
聽到這句話，李飛嘆息一聲。
這位玄漠王終究還是徹底放下了自己的驕傲。
他不是以王爺的身份來見李飛，而是以下屬的身份過來，第一句話就奠定了這次談話的基調。
“請屋內一敘。”
李飛傳音回去。
很快，王承澤走進了李飛的房間。
見到寧青曼居然也在屋內，王承澤先是一怔，很快反應過來。
他先向李飛行禮：
“見過主帥！”
再神色如常地朝寧青曼抱拳行禮：
“見過寧劍仙。”
寧青曼還了一禮。
“王爺請坐。”
李飛說道。
王承澤正色道：“既是在軍中，當以職務相稱，主帥稱呼我王副帥即可。”
看他的架勢，若是李飛不改口，他就不打算坐了。
李飛也不堅持：“好，王副帥請坐。”
王承澤這才坐下。
一旁的寧青曼默默地看著，覺得一位武圣能做到這種程度，也算是罕見了。
不過轉念一想，王承澤這是向天下第一人低頭，即便傳出去，也不至于太丟人。
“天下第一的名頭確實好用。”
寧青曼在心中感慨。
“王副帥找我什么事？”
李飛開門見山。
王承澤坦言道：
“不瞞主帥，去年葉首輔一案，十閥齊至葉府的那個晚上，燕家老祖燕衛風來找過我。”（詳情見番外《蜉蝣》）
李飛神情不變，他自然是知曉此事的。
只不過王承澤在葉擇安一案中毫無動靜，非常老實，所以李飛事后也沒和王承澤提過此事，就當此事從未發生過。
如今王承澤卻主動提起。
李飛點頭：“此事我知曉。”
王承澤看著他：“我說此事并非為了邀功，而是想告訴主帥，我王家雖傳承時日和十閥相差無幾，卻并非十閥那種抱守殘缺的家族。當今之世，不進則退，十閥自以為強大，實則早已老朽，被淘汰是遲早之事。我身為王家家主，卻不能讓家族困頓于原地！”
“這次遠征西陸，承蒙陛下恩典，準我隨軍遠征，予我全軍副帥之職。這幾日我一直在苦思該如何做才能報陛下圣恩，才能在這次遠征中為王家尋得前路。思來想去，我決定來請教主帥。”
其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之所以讓王承澤跟隨西征大軍一起出征，是因為大藍朝對他不放心。
留在東陸，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
隨軍出征，有李飛和聞人正壓著，而且王氏一族盡在朝廷的掌控中，他若真的敢在遠征時搞事情，王家隨時可能被滅族！
“王副帥身為武圣，乃我西征大軍重要戰力之一，何愁沒有立功的機會？”
李飛淡然道，“且安心，等候軍令。”
王承澤聞言，起身向李飛行了一個軍禮：“是！”
然后他沒有多待，離開了房間，返回自己的飛船上。
“你準備用他嗎？”
房間內，寧青曼問道。
李飛：“此人七年前因我而心境蒙塵，本以為他打算用幾十年的時間去渡過心劫，更進一步，沒想到如今又主動向我低頭。”
當初林天一上大羅宗登門挑戰，先勝太禹，再勝清虛。
其中太禹是輸得最慘的，和王承澤一樣，也是一招即敗！
他的道則同樣是被碾壓，被林天一完克，導致心境受損。
最后閉關幾十年，才修復心境，修為得以更進一步。
王承澤如今在心境受損的情況下，卻主動向李飛低頭，這是已經全然放棄了武道進境！
任何一個強者，內心深處都是驕傲的。
越是強者，越是如此。
巔頂強者更是站在世間頂峰的一小撮人，即便是當年的林天一打遍天下，也從不曾見任何一位巔頂強者對他俯首低頭。
王承澤今日之舉，或許對不起他武圣的身份，但對得起王家家主的身份！
“看來如今他一心只想為家族考慮，可以一用。”
李飛說道。
說完后，他發現寧青曼不說話，只是盯著他看，不由得笑道：
“怎么了？”
寧青曼笑道：“我在想，是不是天下第一人都會有這樣的心態？”
李飛好奇：“什么心態？”
寧青曼：“至上無人，至下眾生！”
“堂堂武圣在你眼里和其余人也沒什么分別，你并不會因為他的低頭而感到欣喜，也不會因為他的實力感到擔憂，你考慮的只是他好不好用。”
李飛一怔，他想了想，好像確實如寧青曼所說。
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不會如現在這般淡然。
“不過，至上并非無人。”
李飛沉默了一下，突然說道。
寧青曼抬頭看了一眼上方：
“確實。”
西征大軍在海上航行的第十天。
船隊終于遇到海中的異獸，不過最高只有六品，都被輕松解決掉，并且將尸體收集起來，準備帶回去研究，看能不能制作出新的植入體。
新的植入體有可能意味著新的道基，新的神通，甚至是一條新的修行之路！
所以船隊中很多人反而期待著能遇到更多的異獸，反正再厲害的異獸也不可能翻起太大的浪花，天下第一就在空中看著呢。
航行的第十五天，西征大軍終于遇到了一點麻煩：
有兩艘輪船的‘浮羽’法陣突然壞了，‘浮羽’法陣是印刻在輪船上，增強其負載能力的。
法陣壞了，輪船負載下降，只能將多余的物資轉移，否則船會沉。
兩艘輪船出現問題不算什么，重要的找出法陣突然壞掉的原因。
經過隨軍的幾位擅長陣法的正法閣閣員分析，發現是這片海域的海水中蘊含著某種特殊的元氣，會對印刻在船體上的一種陣法材料形成腐蝕，從而逐漸導致法陣崩壞。
這個結果就有些嚇人了，因為這意味著其余所有輪船的‘浮羽’法陣接下來都有可能崩壞！
問題很快報到了李飛這位主帥這里。
大軍中雖然巔頂戰力有好幾個，但只有李飛這位法武雙修之人擁有真一境的術法修為。
武圣殺人可以，但解決這個問題就沒辦法了。
李飛從飛船上飛出，來到船隊的正前方，浮空而立。
動念之間，一道浩蕩的真力從他體內涌出，如江河入海！
強大的真力在船隊下方的海水中穿梭，交織。
一道非常簡單，但規模龐大到令人心驚的術法迅速成型——
凈水之術！
李飛將船隊所在這片區域的海水徹底凈化了一遍，使海水中的元氣或者其他什么雜質都被過濾掉。
幸好只需要這種簡單的術法就能解決問題，如果換成別的什么復雜術法，李飛還得現學。
接下來李飛就一直懸浮于船隊上空，持續維持凈水之術，和船隊一起前行。
船隊加速行駛了一天后，駛出了這片特殊的海域。
維持如此大規模術法一整天的李飛，在所有將士們崇拜的目光中，面不改色地返回自己的飛船。
西征大軍，士氣大漲！
航行的第二十一天，船隊遇到了海上風暴！
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地壓在海面上，像是天神攥緊的、預備行刑的巨石。
先前還有幾縷慘白的天光掙扎，此刻已被徹底吞沒。空氣粘稠得如同浸了油的破布，沉甸甸地壓在船隊中每一位將士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咸腥的鐵銹味。
然后，天穹被撕開！
第一道慘白的電光像一柄億萬鈞重的巨斧，將混沌的天地猛地劈成兩半，海面開始劇烈波動。
颶風來了！
狂風像是無數頭發狂的巨獸，用自己的身軀瘋狂沖撞著海面，要將整片海洋直接掀上天！
“啟陣——！”
船隊中，一位位將領高聲呼喊，下達命令。
除了‘浮羽’法陣，每一艘輪船的船體上還印刻有‘磐石陣’，就是為了應對海上風暴。
鋼鐵輪船的底部在近乎漆黑的海水中亮起光芒，原本劇烈搖晃的船身迅速變得平穩。
但不等將士們松口氣，前方的場景讓每一個人都瞪大了眼睛——
大海，站了起來！
在前方，在一道道電光間歇映照出的，是一道移動的、墨黑色的山脈！
滔天巨浪形成的山脈挾著煌煌天威，朝著這支渺小如蟲豸的船隊碾壓過來！
即便是武道大師，大宗師，在這樣的天地之威面前，也只覺自身渺小。
“怎么可能？！”
有熟悉航海的將領難以置信地喃喃道。
大藍朝當然不可能讓幾十萬大軍去行駛一條完全沒走過的航線，西征大軍行駛的這條航線早就被反復驗證過，確認沒有大的問題。
過去這些年，這條航線從來沒遇到過如此駭人的風暴！
船隊上方，兩道煞氣如怒龍，沖突云層，撕裂雷霆。
鎮西軍，赤麟軍，同時開啟軍陣！
在這樣的天威面前，巔頂戰力必須出手了，而且不止一個——
兩道煞氣化作屏障，將整只船隊護在其中。
聞人正，王承澤，兩位武圣紛紛現身，一左一右守在船隊兩翼。
黑色的山脈越來越近，遮天蔽日，帶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終于，所有人都期待的那道身影出現在船隊的正前方。
李飛站在巨浪之前，神色平靜，輕描淡寫地向前揮出一拳。
一道璀璨的光線刺入前方的黑色山脈。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聲音消失了。
那毀滅一切的轟鳴，狂風的嘶吼，閃爍的雷鳴，所有聲音都在這一拳之下戛然而止！
碾壓而來的墨黑色的浪山正中間，出現了一道筆直的、平滑無比的裂痕。
裂痕急速向上、向兩側蔓延，如同有一柄看不見的、橫貫天地的神劍，以無上鋒銳將這狂暴的海之巨獸從中一剖為二！
海水向兩側分開，形成兩道高達千米、平滑如鏡的水墻。
水墻凝固在那里，保持著奔涌咆哮的姿態，卻暫時無法合攏。
“繼續前進。”
閃爍著電光的云層與漆黑的海面之間，身穿金袍的主帥下達了命令。
聲音清晰傳入幾十萬將士的耳中。
“前進——！！！”
將領們大聲吶喊，熱血沸騰。
船隊就在這道橫亙于天地間的巨大水墻峽谷中，一路乘風破浪，繼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