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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王權,沒有永恒

  王權高庭,在大陸中央佇立了千年之久。

  安東尼逆光踩過數百級臺階,一步步攀上這宏偉巨構。

  汗水從他額頭流下,流過臉上溝壑,又在深深抿著的嘴唇上分流開來,打濕衣領,但安東尼卻完全沒心思在意。

  階梯盡頭,高高聳立,俯視著整個耐加爾城的凱恩斯一世塑像,曾經是那么讓安東尼心安,因為那代表著他能夠再次覲見陛下,獲得更高的榮譽,更多的財富。

  可如今,盤旋在安東尼心頭的,卻是惶然、不安以及………

  恐懼。

  雕像手上那利劍,似乎下一秒就會斬落在他頭頂。

  自從針對雷文的大審判結束后,安東尼就被國王陛下以“任上表現不佳”為由褫奪了諾德行省的總督頭銜。

  對于年近70、又是宮廷貴族的安東尼來說,這意味著政治生命的終結。

  如果只是這樣,那從此安東尼也可以過上醇酒、美人的安閑生活。

  可今天,陛下卻忽然召見了他!

  這不是個好兆頭。

  近段時間,帝國東南邊境獸人襲擾驟然加劇;東北方向,因薩又以“保障商路”為由懸師邊境。

  要是因此被派往這兩地......

  他怕是只有躺在棺材里才能回到王都了!

  在宮廷內侍的指引下來到陛下書房門口,還沒等站穩,一聲咆哮就從中炸響!

  “忍!你叫我忍!”

  “我才是帝國的主宰,他擅殺貴族,難道你讓我夸他做得好嗎!”

  “你到底收了他多少金幣!”

  砰的一聲,一只花瓶撞開大門砸在地上。

  即便隔著殿內層層幕簾,這聲咆哮依舊令人膽寒,宛若龍吟,亦如虎嘯。

  安東尼心中頓時一咯噔,他完全分不清這到底是點自己呢,還是真的如此“巧合”。

  不多時,庇勒就恭恭敬敬地退了出來,額頭上血跡涔涔。

  “侯爵大人。”庇勒走到安東尼身前:“陛下叫您進去。”

  庇勒身為侏儒,只有1米上下,體格與孩童肖似,頭上傷口也就顯得尤其可怖,皮肉翻卷,簡直像是要把頭皮掀掉,看得安東尼陣陣幻痛:

  “庇勒先生,陛下這是......”

  搖了搖頭,庇勒撩開袖子,手指西北方向:

  “請侯爵大人覲見陛下。

  安東尼心下了然。

  他已聽說了雷文擅殺小剝皮、占其領地一事,本來以為是空穴來風,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深吸口氣,安東尼邁步走入殿門,壓抑住雙手不自覺的顫抖,低頭恭敬行禮:

  “陛下!”

  頭皮緊繃,已經做好了迎接暴風驟雨的準備。

  然而傳來的卻是凱恩斯十六世柔和嗓音:“坐吧。”

  安東尼在椅子上坐了半個屁股,抬頭偷偷看了一眼。

  王室的優渥生活,讓年近40的凱恩斯十六世歲月不顯,乍看上去只有20出頭,不怒自威的面孔上殘留著憤怒的紅,但卻已看不出半點怒意,反倒帶著幾分讓人如沐春風的煦然。

  這才是讓安東尼最為恐懼的本質。

  “阿科瑞是你帶出來的。”凱恩斯十六世道:

  “如今他取得了不差的成績,算下來,你也可說是軍功貴族了。”

  “想必他表現得那么優秀,和他親生父親,也不無干系吧”

  安東尼心中一緊。

  帝國慘敗于因薩后,凱恩斯十六世痛定思痛,決定整編新軍。

  有著艾沃爾戰爭經驗,又對雄鷹軍極為了解的阿科瑞,就成為了最好人選。

  在過去半個月內,阿科瑞率領的新軍,在5000人規模的實戰演練中,連續3次擊敗了禁衛軍團,在王都風頭一時無兩。

  也成為了凱恩斯十六世面前的新寵。

  昨天晚上,阿科瑞帶著禮物前來拜訪安東尼。

  “陛下,阿科瑞來找我,只是為了感激我早年照顧他。”安東尼斟酌著話語,不敢出半點差錯:

  “他是陛下一手提拔起來的,有所成就,也是陛下調教,我對軍事一竅不通,怎敢說自己是軍事貴族。”

  “至于和裴迪南公爵的關系,我敢以我的生命起誓,阿科瑞絕不知情,也不可能與裴迪南公爵有任何交流!”

  空氣一時間安靜下來,安東尼煎熬地等待著自己的審判。

  “嗯,這點我相信你。”凱恩斯十六世忽然抬高了語調,語氣森嚴無比:

  “你能將阿科瑞調教得這么好,那雷文就怎會如此囂張。’

  “事情發生已有2個月,王都的乞丐都知道他做了什么好事,你難道不知”

  “還是說,你以為知情不報,就能把自己的責任撇清啊!”

  凱恩斯十六世的言語如同塊塊巨石堆壘在安東尼胸口,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雖然還沒有暴怒,但安東尼卻知道,這是比暴怒更加讓人恐懼的態度,若是應對不當,后果可不僅僅是被打破頭那么簡單。

  王權高庭內的花朵,可不是無緣無故那么繁盛的。

  這種下一秒就要步入深淵的巨大壓力,讓安東尼再顧不上貴族風度,騰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大聲道:

  “陛下,絕對不敢,我只是離開諾德太久,查證消息需要時間!”

  “既然消息屬實,我愿意作為使者,親自將雷文抓捕回京受審!”

  安東尼凝視著自己的腳尖,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倒也不必如此。”凱恩斯十六世盯著安東尼:

  “小剝皮一個子爵,死了也就死了,更何況我當時給了雷文伯爵頭銜,卻沒給封地,本身就不合規矩。

  “但雷文不該不向我申請、匯報,就擅自處置小剝皮!”

  “他是你手底下出來的人,這次就由你代表我去處理這件事,封地可以留給他,但也要好好敲打敲打。”

  “讓他記住,在帝國,貴族的生死,還由不到他來做主!”

  聽到這里,安東尼懸著的心才算是落了地,不由得腹誹起來。

  叫我過來,先打庇勒給我看,又用阿科瑞來敲打我,為的就是這事兒!

這也用得著試探難道您做過什么自己都忘了  當我聽您的命令去控告雷文那一刻開始,我和他就算有什么交情,也早就沒了!

  但這些話肯定是不能說的,安東尼恭敬地道:

  “是,陛下,我會給雷文伯爵,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回憶戛然而止。

  車夫的聲音從外面悶悶傳來:“侯爵大人,雄鷹城到了。”

  安東尼睜開眼睛,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馬車,第一眼就看到了率人在門口迎接的雷文。

  這讓安東尼本來有些忐忑的心情放松了許多。

  說實話,雖然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但安東尼還真對雷文有些戒懼。

  他現在無職無權,雷文要給他吃個閉門羹,他都沒地方說理去。

  而接下來雷文的表現,讓安東尼對此行前景越發看好。

  “侯爵大人。”雷文行禮道:“我已備好酒宴,就等您大駕光臨呢。”

  “雷文伯爵太客氣了。”嘴上這么說,但安東尼還是等雷文行完了禮才上前道:“我就是出來閑游一番,用不到這么大排場。”

  “您可是諾德行省的老總督。”雷文笑著捧了一句:

  “太陽太毒,咱們還是進去說話吧。

  安東尼微笑著,跟著雷文走進了雄鷹城大廳。

  酒宴著實豐盛,甚至考慮到了安東尼年紀已大,食物都松軟適口,足見用心十足。

  宴會上,主賓雙方其樂融融,沒有談起任何政治話題,只是說了點日常閑話。

  宴會后,雷文著安東尼來到雄鷹鎮競技場觀摩競技表演。

  包廂中侍者退去,就只剩下安東尼和雷文兩人。

  安東尼盯著場中熱場舞者的舞蹈:

  “雷文伯爵,其實,我這次從王都過來,給你帶了份禮物。”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放在了兩人間的圓桌上:

  “3年后,帝國將再度派出前往精靈帝國的使團,我來之前,特意代你報了名,3年后到王都,拿著這封信,就能入團了。”

  格里菲斯家族身懷血咒,無人能活過40,在有心人看來并不是一種秘密。

  而精靈帝國特產的生命樹汁,則可以延長服用者至少8年的自然壽命,安東尼不相信雷文不會動心。

  畢竟,通過使團進入精靈帝國,幾乎是獲得生命樹汁的唯一途徑。

  果然,雷文轉過頭來,眼中帶著幾分意動,但手指卻捻著信封一角將其推回到了安東尼面前:“這份禮物,實在是太貴重了......”

  “貴重你也要收著。”安東尼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氣:

  “就算是我代表帝國,對你進行的補償吧!”

  “補償”雷文手指敲打著桌面:

  “侯爵大人,是指什么”

  面對雷文的明知故問,安東尼反倒不急了,眼鏡盯著舞者們開闔的雙腿,取出一瓶治療舊傷藥劑,仰頭給自己灌了下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血咒啊,孩子。”

  雷文默默端起天使之淚抿了一口。

  安東尼則仿佛真被競技場中的表演吸引,看得入神,不斷點頭贊嘆,偶爾還會點評兩句。

  直到熱場舞者退下,安東尼才繼續了話題:

  “你殺小剝皮那件事,已經在王都傳開了。”

  “非但輿論洶洶都在聲討你,國王陛下更是大發雷霆!”

  “若不是我力排眾議,在陛下面前據理力爭,現在逮捕你的人,早已經堵在雄鷹城大門了。”

  “正因如此,我才惹了陛下不快,被褫奪了職權、派來了這里。”

  雷文卻不為所動:“侯爵大人還是和擔任總督時一樣關愛下屬,雷文當真感謝。”

  仿佛沒聽出其中的諷刺,安東尼認真地道:

  “感謝倒也不必,你只需知道我為你盡力了就好。”

  “你殺小剝皮,雖然事出有因,可不經請示就擅自動手,實在有辱帝國律法,也有損陛下的威嚴。”

  “在我的提醒下,陛下也意識到,此前你晉升伯爵,沒有給你封地,已經違背了帝國慣例,你拿了小剝皮領地,倒也不算過分出格。”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小剝皮的領地你可以掌管,但懲罰也逃不掉。”

  “接下來5年內,格里菲斯家族的收益,必須向陛下上繳80,而且你還要交出天使之耀的配方,以及最少20名制作天使之耀的熟練工人。”

  這些東西,當然不可能全都交給凱恩斯十六世。

  依照安東尼的盤算,那80格里菲斯家族的收益,其中50交給陛下,30自己收在手里;至于天使之耀嘛,那就純粹是他的私心了。

  畢竟,其在王都的熱賣,現在想想,還讓人心癢癢。

  眼見雷文神色越發難看,安東尼嘆息一聲道:“雷文啊,你還是年輕,不懂得帝國運作的規則。小剝皮惹了你,你大可以來找我啊。我有一百種方法無聲無息,不擔責任把他弄死。”

  “可你不行!”

  “格里菲斯家族歷史悠久,但你是什么出身,你自己清楚。”

  “說實話,那80收益,不全是陛下所需,有10,是我要拿的。看在你我之間友誼的份兒上,我少拿一半,你只需要交出75就好。”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壓力很大,但現在最重要的,是撫平陛下的怒火,讓他看到你的態度。不然的話,說句不該說的………

  6年前一夕覆滅的福克斯家族,就是前車之鑒!”

  聽到這里,雷文原本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眼神不斷打量著桌上的書信,似乎已經接受現實,但還在下意識地權衡利弊。

  安東尼也不再逼迫,將目光投向了競技場中。

  這一場,是競技場的明星,哥布林奇奇嘎克,對陣12名女性傭兵的SLG、即“銀色淑女”傭兵團。

  刀來劍往間,引人遐思的尖叫此起彼伏,衣衫碎屑橫飛,大塊白膩的肌膚展露,仿佛一場“美女與野獸”的舞臺劇,頗為刺激誘人。

  沒想到,表演接近尾聲,雷文竟然還是沒有表態,這讓安東尼有些煩躁,決定再推雷文一把。

  “雷文伯爵,我也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帝國一向如此。”

  “過去,哪怕帝國有著近400年的貴族共治歷史,卻還是沒能阻止第三王朝的建立。”

  “格里菲斯家族獲得了陛下青睞,千年后仍能煥發光彩,而反觀那方尖碑上其余23家,要么已徹底斷絕傳承,要么不知沉淪何處。”

  “再說說我吧,宮廷貴族出身,為王室打拼了一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結果還是因為不如陛下的意,就被褫奪職銜,黯然隱退”

  “這次對你的懲罰,已經足夠寬容了。’

  國王的權威給了安東尼無限的底氣。

  他盯著雷文,眼光灼灼,擲地有聲地道:

  “我和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一條真理,在凱恩斯帝國”

  “王權,即是永恒!”

  利劍出鞘聲驟然響起。

  安東尼眼前出現了一片璀璨星空。

  等星空閃過,他的視野忽然抬升,旋轉。

  看到了臉上濺著鮮血的雷文、看到了那纏繞星光的利劍,看到了自己正噴灑鮮血的無頭身體。

  頭顱落在地上,安東尼雙眼飽含驚詫地瞪著雷文。

他殺了我  他殺了我!

他殺了我  用桌上那封使團報名信將利劍擦拭干凈,雷文收劍入鞘,掌中燃起一團火焰,將那信箋吞沒,焚燒殆盡,一如安東尼走到盡頭的生命。

  看著安東尼的頭顱,雷文淡淡道:

  “王權,沒有永恒!”

  言語中透出的勃勃野心讓安東尼張開了嘴唇,鮮血混雜破碎氣泡從嘴角流出,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安東尼赫然發現  帝國最大的敵人不是因薩,不是光明教會,而是......

  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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