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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我叫金殊薇,您還有印象嗎?

  本能地,永慶帝抬手按在了脖子上。

  像是難以相信自己的喉嚨出現了問題,手指試著用力,捏了幾下,再嘗試發聲時除了聲調怪異的“啊啊”之外,再無其他。

  眼中的迷茫不解在頃刻間轉為了憤怒。

  直到這一刻,永慶帝其實都未感覺到害怕,他只是氣憤不已。

  火氣從胸口蹭蹭往上冒,激得他視野都顯得模糊了。

  與他相比,阿薇依舊鎮定,只一雙明亮杏眼一瞬不瞬地看著失聲了的永慶帝。

  “您不用試了,”她的語調很平,講著事實,“您不可能再說話了,這不是短效的藥物。”

  永慶瞪著眼看她。

  他當然知道自己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他只是不懂,這小丫頭怎么能?怎么敢?!

  御書房里對一國之君下毒手,這是何等愚蠢!

  若能說話,永慶帝一定會質問她,圖的什么?為了誰?是被臨毓蠱惑了?還是陸益也昏了頭?

  可他說不出話來。

  這些問題擠在心口,讓本就翻滾的怒焰愈發炙熱,情緒激動到,連手指尖都麻了。

  “啊、啊!”永慶帝太想說話了,只是出口的就這么點低沉動靜。

  情急之下,永慶帝伸出手,想去夠大案的茶盞。

  可他慢了一步,那只茶盞被阿薇眼疾手快地拿開了。

  再仔細一瞧,永慶帝才后知后覺地發現,面前能用來往地上砸出響動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都被收拾了七七八八。

  是毛太監!

  永慶帝反應過來了。

  難怪讓他去叫海宏,海宏這么久都沒露面。

  原來、原來竟然是個內鬼!

  永慶帝可不會坐以待斃,或者說,他一個男子,雖不年輕了、但也自認依舊值壯年的男子,怎么會把阿薇這樣十五六歲的小丫頭片子放在眼里?

  他甚至沒有對性命的擔憂,想到的還是如何處置沈臨毓和定西侯。

  一定要讓他們付出謀逆刺君的代價!

  思及此處,永慶帝撐著扶手想站起來,但幾次使勁,卻都沒有成功。

  當身體再一次跌回到大椅上,麻木感從手指傳遞到了胳膊、雙腿上,永慶帝才真真切切意識到了“不好!”

  “啊!”永慶帝凸著眼珠子,一副兇神惡煞模樣。

  這時,一直面無表情地阿薇反倒輕輕笑了下:“我都敢在這里動手了,您怎么能認為,我讓您吃下去的東西是僅僅讓您不會說話的呢?”

  “您有很多問題吧?我都知道,放心,我這人動手很講規矩,一定讓您明明白白。”

  “您暫時死不了,這藥只會讓您失聲、偏枯、動彈不得,躺在這兒等人伺候,您近來身體不好,太醫說您‘肝陽上亢’,您現在這表現完全符合病情。”

  “但您也不用多慶幸,您是九五之尊,應該受不了這般殘廢的生活,您也不用指望有人替您發聲,不會有那樣的人、那樣的機會了。”

  “都走到弒君這一步了,怎么可能沒有其他安排呢?”

  “說起來,想要您性命的人太多了,詔獄的榮王爺、五殿下、八殿下,都盼著您早些上路。”

  “太子和郡王爺么…沒有您這兩個兒子的點頭,沒有長公主的幫助,我能站在這兒嗎?”

  “天家無親情。”

  “從您幽子、殺子起,就該想到會有這一日的。”

  永慶帝大口喘著氣。

  “暫時死不了”一點沒有寬慰到他,滔天怒火熊熊,若是眼神能作刀劍,他早就把眼前的少女千刀萬剮了!

  什么叫他幽子、殺子?

  都是他的兒子,若是他們老實些、乖順些,他又何必做個狠心的父親?

  明明是他們都盼著他死!眼睛都盯著屬于他的東西!

  阿薇光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沒有后悔、只有理直氣壯的憤怒。

  “虎毒不食子,可您明知道巫蠱是冤案,您下死手了。”

  “血流成河,開國勛貴、幾朝元老,只要幫太子說話的,都是死路一條,甚至是全家一口不留。”

  “您想殺雞儆猴,想讓人再不提巫蠱案,但是,有因就有果,現在就是您的果。”

  “榮王爺是您的意外收獲,他在背后利用八皇子與五皇子折騰出了巫蠱案,讓您今時今日不得不面對‘錯殺兒子’、‘錯殺臣子’的局面,您后悔嗎?”

  問歸問,阿薇知道永慶帝不能親口說出答案,同是,她亦清楚,答案只有一個。

  死不悔改!

  “郡王爺想為太子平反,太子想要走出舒華宮,那只有和您搏命這么一條路了。”

  “為什么長公主無事?因為她吃的點心、喝的果茶,和您咽下去的不一樣。”

  “定西侯當然不知情,別看他五大三粗、魁梧極了,這么大的事兒,他扛不起。”

  “您認為我被郡王爺哄騙了,拿來作刀?我能得的好處遠遠不及滿門抄斬的危害?您是不是還想勸我,臨陣倒戈,您可以高抬貴手,不和我、不和定西侯府計較?”

  聞言,永慶帝的眼神一亮,雖然很難控制住身體,但他還是用盡全力地點了幾下頭,嘴里“啊啊”叫著。

  阿薇解讀著他的話。

  “您是說,女子莫要為了男人沖昏了頭。”

  “我為郡王爺犯下這等十惡不赦的大罪,順妃娘娘就是我的前車之鑒。”

  “什么喜歡、看重,說到底都是利益,以及年少時的沖動,就像您當年中意順妃娘娘一樣,那份中意早就隨著歲月散盡了。”

  “我的下場,只會比順妃娘娘都慘。”

  阿薇解讀一句,永慶帝點一下頭,他的臉上有著病態的潮紅,情緒十分激烈。

  而阿薇,則是越來越平靜,像是磨得銳利的刀,寒意無聲。

  “您錯了,大錯特錯。”

  “滿門抄斬,我哪里還有滿門給您斬?”

  “我弒君,自有我的好處,我在親手復仇。”

  “我不姓余,我姓金。”

  永慶帝的身子倏然僵硬了,愕然看著她。

  阿薇深吸了一口氣,又道:“金伯瀚是我的祖父,我是金家最小的孫女。”

  “您的兒子、您的妹妹,他們動手是自保,而我,是復仇。”

  “這是您欠我的,欠我們金家的。”

  “我回京來就是為了平反巫蠱案,馮正彬是我殺的,岑文淵的倒臺有我一份力,章家的末路有我踹上的一腳,”阿薇說到這兒,嘴角一彎,笑了,“我叫金殊薇,您還有印象嗎?”

  永慶帝的瞳孔顫抖得很厲害。

  他其實不記得了。

  巫蠱案是他的逆鱗,并不是單單不愿意聽人提及,他自己都不愿意去想。

  過去的事兒,塵埃落定,想什么想!

  哪怕近來舊事重提,永慶帝想的也是該千刀萬剮的李效,以及翅膀硬了就不聽話的沈臨毓。

  他連金太師、吉安侯等等當年一并砍頭的臣子都想不起來,又何況他們的家眷呢?

  但現在,有人自稱金伯瀚的孫女,站在了他的面前。

  像是突然來了一場大雨,沖刷開了多年的山石老泥,露出其中一段記憶來。

  金伯瀚的確有個小孫女兒,跟著他的幺兒外放了,老頭兒十分舍不得,有陣子無精打采的。

  原來,她并沒有死。

  原來,她已經長這么大了。

  回憶之間,永慶帝聽見阿薇的聲音。

  “安國公認出我了,他覺得我的眉眼和祖母年輕那會兒很像。”

  “他說您曾和他提過,我祖母閨中眼睛更大、更亮,與她后來生兒育女后的眉眼不同。”

  永慶帝聞聲,拼命瞪大了眼,想要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樣,只是,他的視線已是模模糊糊一片,他也根本不記得金太師夫人的模樣了。

  阿薇顯然是還沒有說痛快。

  刀不白磨,嘴不白練,不能真的捅永慶帝兩刀子,那就再扇一扇他的火氣。

  “聽說,安國公在詔獄里一直堅持面圣,但您好像對見他毫無興趣。”

  “御前幾十年的寵臣,死到臨頭時,您都沒有想過他多少還有點苦勞。”

  “幸好他所謂的忠心也不過是遮掩陰私之心的工具,要不然一想到幾十年忠誠錯付在您這樣的一位君王身上,您說,他會說什么?”

  “哦,安國公罵章振禮,說過一句‘狗都比你有良心’,那您呢?他伴君幾十年,我看還真不如伴條狗。”

  “狗在他死的時候還會嗚嗚叫兩聲,您卻是壓根沒見他。”

  “但凡您堅持見他,郡王爺那時也不好與您硬碰硬,那您又怎么會被王爺、被我,打個措手不及呢?”

  永慶帝高高在上了一輩子,從來只有他罵人的份,何時被人指著鼻子罵過狗?

  狗來狗去的,讓他原本就發脹的腦袋都不由刺痛起來。

  眼前一陣白又一陣黑,說不出話,又渾身乏力,這種受制于人的滋味下,他拼了命地想使出勁來…

  四肢抽搐,收效甚微,甚至整個人漸漸從椅子上往下滑。

  阿薇繞過大案,看著摔坐在地又橫著倒下去的永慶帝,眸子陰郁又悲傷:“我祖父,才是一片忠心喂了狗!”

  倒在地上的永慶帝怒目圓睜。

  阿薇居高臨下看著他:“您想說,長公主背叛了您?一母同胞她對不起您?”

  永慶帝“啊啊”兩聲。

  “她小產是因為駙馬受重傷,”阿薇一字一字道,“駙馬受傷是為了救駕,她因為您失去了親生的孩子,您現在又想殺了她養了快二十年的兒子。

  別說您就是她哥哥,您就是她的爹,她都得跟您拼命!

  您對王爺有沒有殺心,您比誰都清楚。”

  永慶帝有。

  此時此刻,毫無還手之力的他,眼中全是殺意。

  阿薇看在眼中,道:“算算時間,想來也差不多了,您再耐心等等吧。”

  永慶帝一愣,等什么?

  “等巫蠱平反,等太子監國,”阿薇哼笑了聲,問,“怎么?難道您以為您都這樣了,還能指點江山?”

  永慶帝的呼吸凝固了,堵在了嗓子眼里,好半天才又重新續上。

  自然是越發沉重、越發激烈的呼吸聲。

  半刻鐘之前,沈臨毓迎李嶸走出了舒華宮。

  永慶帝不知道的是,在長公主與阿薇抵達御書房時,沈臨毓也進宮了。

  撤職歸撤職,成昭郡王在宮中依舊來去自如,無人敢攔。

  他就在進出御書房的必經之路上,看到被毛公公指揮著去各處的人手出現,便調頭去了舒華宮。

  廢太子在這里幽禁十年。

  夠老實,夠省心,比起最初那幾年,侍衛都少了一半。

  “圣上身體欠安,十分想見廢太子。”

  侍衛很是為難。

  “巫蠱案的真兇都浮出來了,你是那個被蒙蔽的爹,你想不想見見你那個被冤枉的兒子?”

  侍衛不敢答,也答不上來。

  “難道你們懷疑我假傳圣意?我抄榮王府要海公公在一旁陪著,我來接廢太子、也得辛苦海公公走一趟,是吧?”

  侍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管是答應還是拒絕,誰也不想做拿主意的人。

  “太醫對圣上的身體狀況很是擔憂,若是耽擱了圣上見太子,誰承擔得起?”

  “我母親今日面圣,好說歹說開解圣上,讓圣上想要坐下來和太子詳談,父子之間化解心結。”

  “你們這是要阻攔圣上與太子父子重歸于好?”

  “你們別不是拿了誰的好處吧?除了被我扔進詔獄的那幾個,難道還有別人虎視眈眈?正好,我全順藤摸瓜查出來,看看還有誰居心叵測!”

  侍衛們紛紛搖頭,自不敢背上與其他殿下私下有牽連的罪名。

  沈臨毓擺出不耐來:“那就趕緊都讓開,幾位真想在這兒看一輩子的舒華宮大門嗎?”

  話說到這份上,侍衛邊也退讓了。

  畢竟,作為永慶帝與廢太子之間的聯系,郡王爺年年來舒華宮,今年更是來了幾次了,也沒有幾次是海公公陪著、或是拿著手諭。

  巫蠱案的變故,他們也都聽說了,圣上身體欠安,亦不是秘聞。

  況且,真是假傳圣意到這份上,便也不是他們這樣的小嘍啰能攔得住變天的。

  是的。

  烏云密布,狂風大作。

  很快就要下大雨了。

  天,已經要變了。

  侍衛們讓開了。

  早在里頭聽見動靜、一直守候著的許公公立刻打開了門。

  沈臨毓抬眼,看向舒華宮門里,已經收拾妥當的李嶸沉沉看著他。

  他沖李嶸笑了下。

  李嶸偏著頭,與謝氏、李克說了兩句,在兩人殷殷切切的目光中走了出來。

  他回應了沈臨毓一個笑容,嘆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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