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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你知道一個嫡出的女兒有多金貴嗎?

  馬車穿過熱鬧的長街。

  人聲喧囂,讓章瑛一團亂麻的心越發理不出個首尾。

  靠著車箱,她幾次喃喃開口詢問:“我是您親生的,是嗎?”

  “二哥才是庶出的那個,是嗎?”

  “所以您才不讓我祭拜姨娘,對嗎?”

  回答她的,始終只有安國公夫人疲憊又喑啞的“是我不好”。

  等安國公和兩兄弟的馬車進了國公府,還沒下車就聽到了吵鬧聲。

  或者說,從頭到尾都是章瑛一人在質問,聲音因情緒激動而顫抖。

  “您難道不用給我一個解釋?”

  “強詞奪理、胡說八道,都行的,只要您說,我什么都聽!”

  “狡辯也行啊,您別藏著掖著了。”

  “您哪怕現在打我一個巴掌,讓我滾去莊子里、尼姑庵,說我對不起您的疼愛,說我被人騙了,您快說啊…”

  章瑛越說越崩潰。

  她看到了安國公和兩個哥哥,幾人臉色都不好看,但都維持著“體面”。

  父親恢復了平靜,二哥沒有焦急與擰巴,大哥還是遇事有章法的大哥,只有她章瑛,像一個瘋婆子一樣迫切要一個答案。

  格格不入得很。

  腳下發軟,章瑛蹲下身去,哭得傷心極了。

  “我不懂,我當真不懂,這都是什么事!”

  邊上,管事、嬤嬤們面面相覷,全然摸不清楚狀況。

  前不久有人來門房上傳信,說國公夫人昏過去了,讓國公爺與世子趕緊去相國寺一趟。

  大伙兒只當是中暑沒有養全,曉得馬車到了就趕緊來接人,連攆子都抬來了,哪知道才回府的母女倆從車上下來就“吵”上了。

  到底是為什么?

  還是為了祭拜姨娘的事嗎?

  唉,生恩在前,國公夫人太霸道了。

  可畢竟掏心掏肺養了這么多年,國公夫人不愿意也不稀奇。

  一眾人不敢說話,只不停打著眼神官司。

  而后,在章振禮橫著掃過來的威嚴目光中紛紛低下了頭。

  “別愣著了,送國公夫人回房休息,”章振禮指揮著,又皺眉說章瑛,“要么回你自己那里哭,要么送你母親回去,蹲在這里像什么話!”

  章瑛不由地縮了下脖子,抬起婆娑淚眼:“天塌了的不是大哥你!”

  “所以呢?”章振禮面不改色地問她,“你蹲下了,天就砸我頭上不砸你了?”

  安國公清了清嗓子:“行了,說的都是什么沒頭沒腦的話。”

  “天塌了”是能掛在嘴邊的?

  有章振禮指揮,局面倒是沒有再僵持著。

  安國公夫人被扶上了攆子,見章瑛還是跟上來了,這才放松了身子。

  一行人回到怡園,但兄妹三人都被攔在了屋外。

  安國公背著手獨自進去,銳利的眼睛盯著被安置在榻子上的老妻。

  “我要聽實話,”他一字一字道,“阿瑛到底是嫡出還是庶出,你有沒有把兩個孩子換了?”

  安國公夫人嘴唇動了下,卻沒有一點聲音。

  她當真左右為難,搖擺不定。

  一會兒是閉緊牙關,沒有證據的事,憑什么要認?

  猜測再多,她不承認,她把所有的質疑都罵回去,她說什么那就是什么!

  一會兒是事已至此,嘴硬也沒有用了,不如破罐子破摔。

  反正國公爺沒有別的兒子,說出來也不影響振賢的世子之位,反而會讓阿瑛不會再被那些長舌婆一口一個庶女扎心。

  兩種想法翻來覆去,以至于向來風風火火的安國公夫人都不知所措了。

  安國公沉聲道:“你以為你不說,這事就沒有了嗎?”

  “這不是衙門判案,沒證據就定不了你的罪,你開不開口,是與否,答案在人心里。”

  “我怎么想的?振賢怎么想的?阿瑛怎么想的?要我一個個告訴你嗎?”

  安國公夫人猛然撐坐起來:“你都認定了,還問我做什么?”

  天知道她現在多憋悶、多折磨啊!

  “你喊什么?”安國公指了指外頭方向,“你有能耐再喊大聲些,喊給他們兄妹聽!你看看你弄出來的都是什么事!”

  “我怎么了?”安國公夫人重重捶了下榻子,她的肚子中仿佛有一團火在燒,燙得五臟六腑痛得很,再忍不住了,道,“我愿意弄成這樣嗎?

  我為了阿瑛付出了所有,這些年家里不都好好的嗎?

  就是陸念、就是陸念!她在背后挑撥離間,才讓阿瑛生了不該生的念頭,才會把事情…”

  “陸念陸念!”安國公打斷了她,“陸念讓你換孩子了?還是陸念讓你揪著個死人不放?

  我早該想到、早該想到!

  你那么反對阿瑛祭拜溫氏,根本不是你害沒害人,而是你壓根不肯讓阿瑛拜別人做娘!

  是我小看了你,我要知道你如此荒唐,我…”

  “我荒唐?我愿意荒唐?”安國公夫人反駁著,她體力不濟、中氣不足,哪怕哭喊起來也只得喑啞、不見響亮,“兩個兒子,我夭折了兩個兒子!

  對著你,別人同情你,勸你莫要掛懷;對我呢?就差指著我來笑話我養不活兒子了!

  只罵我也就算了,我命不好,我兒子緣淺,可我娘家怎么辦?”

  安國公聽懂了。

  韓家那時早就在風言風語之中了。

  人一代比一代少,勉強得個兒子也養不活,從族中過繼男孩,結果還是重蹈故轍。

  一等國公之家,不怕娶不到姑娘,也能納得良妾,但救不了香火。

  最糟的是韓家的女兒們,親事本就困難了,再有韓氏女也養不活兒子的“例子”,雪上加霜。

  “為了你娘家姐妹侄女們?”安國公氣笑了,“你韓家不止沒兒子,還為非作歹,不敬圣上,削爵砍頭!

  要不是我跪在御書房前求情,連你都得陪你娘家人上路!

  現在你拿他們當說辭?你是這些年撒謊把你自己也騙里頭了?!

  還不荒唐?還不荒唐?!”

  安國公說著,抬手重重抹了一把臉,哽咽著道:“夫人吶,我知道你要強,從年輕時就是這么個‘說不得’的性子。

  可你讓我再雞蛋里挑骨頭,我也會說你是一位好母親。

  夭折過兩個兒子,你有一腔的母愛,對阿瑛極其關愛,就你們母女這個親密的關系,我走出去臉上都有光!

  我怎么也想不到,不是視如己出,而是本就是你所出!

  我根本不在乎你生不生兒子,你怎么就…

  你有本事換,你有本事瞞一輩子!”

  “我不想瞞嗎?”安國公夫人叫道,“說了背后有人挑事,阿瑛這些時日為了個不相干的死人失魂落魄,她傷心,我不傷心嗎?”

  廊下。

  章瑛靠著墻壁,渾身發抖。

  起先里頭的聲音壓得低,他們在外頭聽不見什么。

  漸漸的,父母各自激動起來,陸陸續續傳出一言半語,答案也就都明確了。

  她是母親親生的。

  溫姨娘不是她的生母,她是嫡女。

  庶出的是二哥。可章瑛沒有一點點高興,更多的是茫然。

  章振禮問她:“在寺里為什么會吵起來?”

  連問了三遍,問得章振禮都不耐煩了,章瑛才回過神來,顛三倒四說了狀況。

  “我問母親,我為什么不是她親生的…”

  “我是她生的,我就不用再管姨娘了,我不會那么痛苦。”

  “我根本沒有想到,原來我真是的…”

  “我給母親拿了她愛吃的,我越了解她,我就越愧疚姨娘。”

  “我是不是不該拿食盒給她?”

  章振禮直指中心:“誰給你的食盒?”

  章瑛一愣,顫聲道:“阿薇…她肯定也沒想到,一個食盒能換這樣大的秘密,誰想得到呢?那么荒唐的事…”

  章振禮深吸了一口氣。

  果然。

  心里有數,章振禮卻不會告訴章瑛真相。

  陸念母女早想到了,所以,不是一個食盒,也會有別的東西。

  這個秘密遲早會被捅破。

  章振賢抓著章瑛的胳膊,惱道:“你真是昏了頭了!她們上次就挑撥你,你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上當?孰親孰遠,你難道不知道?”

  章瑛被他扯痛了,用力掙了下:“上次?你還提上次?你現在有空質問我,怎么不仔細想想,我是母親親生的,你又是誰生的?”

  話音入耳,章振賢的身體僵住了。

  他不是沒有想,而是逃避去想。

  當了三十年的嫡子,突然成了庶出,他根本接受不了!

  見他這般反應,這些時日痛苦不已的章瑛突然笑了起來。

  哈哈大笑著,笑得眼淚直往下流。

  “輪到你了,現在輪到你了,”章瑛道,“溫姨娘生的是你,被從竹院抱走、她沒有看過一眼的親兒子是你,她病中念念不忘的還是你。”

  “好像也不對,我們換了,她不知道自己生的是兒子。”

  “她從始至終,念叨的就不是你,我母親一心向著我,念的也不是你。”

  “都沒有人牽掛你!”

  “可姨娘還是你姨娘,中元過了,但過幾日就是她的忌日,你要給她燒香嗎?你要祭拜她嗎?”

  “你拜吧,你不是母親親生的,母親不會攔你的。”

  章振賢面上滾燙、背后冰涼,抬手指著章瑛,手指尖抖得厲害:“你、你…”

  胸口一陣起伏,半晌他才從牙縫里擠出話來。

  “你別在這里禍水東引!”

  “不管怎么樣,我都是世子,父親就我一個兒子,這點改不了。”

  “我怎么待母親、待姨娘,不用你在這里興風作浪。”

  章瑛啐了聲:“你可真沒膽!”

  “比你沒腦子強!”章振賢反駁。

  眼看著兩人的口角要升級,突然里頭傳開“咚”的一聲,動靜大到讓人心跳都不由丟了一拍。

  章瑛和章振賢都被嚇得閉了嘴。

  章振禮估摸著,應是有人氣頭上砸了東西。

  很快,他就知道那氣瘋了的是安國公。

  也不曉得伯母又說了什么,徹底把伯父激怒了。

  “沒差別?你還敢說除了委屈了阿瑛,別的就沒差別了?”

  “女兒,你知道一個嫡出的女兒有多金貴嗎?”

  “章家出過兩位皇子正妃,我要有嫡女,我也能是皇子泰山!”

  “這步棋走得妙些,我甚至、甚至能…”

  “結果你讓她成了庶出的,庶女、又沒有絕世才名,如何為皇子妃?”

  “我要付出多少才能把她扶到那個位子上?你會不會算賬?!”

  “管家管家,家都被你敗完了!”

  “嫡子有什么用?庶子一樣能承爵!再不行還有振禮!”

  “我最缺的嫡女,就被你那點兒芝麻大的心被廢了!”

  安國公情緒上來了,顧不上壓住聲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到外頭幾人的耳朵中,連站得遠遠躲風頭的丫鬟嬤嬤們都聽見了,一個個嚇得臉色廖白。

  章瑛一動不動站著,她聽到了自己如擂鼓一樣的心跳。

  嫡女。

  原來嫡女,在父親心中是那么不同的啊…

  她可以做皇子妃,父親敢說,就一定做得到,一等國公的嫡女嫁給皇子,不是很正常嗎?

  那她就不用嫁去岑家,不用嫁給不受重視的岑哲,更不會寡居歸家。

  章瑛的唇角動了下,自嘲地笑了下。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想起阿薇那日說過的話來。

  “身為嫡女,從父母那兒得到什么都是理所應當。”

  “不用惴惴不安,不用誠惶誠恐。”

  “庶女和嫡長女,為人處事上肯定是有差異的。”

  差異,多大的差異啊。

  差在她能嫁的人,差在她面對寵愛時能不能坦然自處!

  她為了母親的這份寵愛小心翼翼,她因著這份與眾不同而得意驕傲。

  如今想來,真是可笑至極!

  那本就是她該得的,她本來就能得到更多、也更好的!

  不用那么乖巧,可以發一發脾氣,她無需自卑,她的自尊不用靠“比其他嫡女更受寵”來維持。

  一等國公的嫡女啊,她又沒有像陸念一樣被抹黑了的壞名聲。

  誰會小看她?誰又敢小看她?

  原來,所有的一切就是她的。

  原來,從一開始就全錯了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章瑛喃喃著阿薇說的話,眼淚簌簌滾下來,“我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自己擋風遮雨的屋檐,我怎么就成了要低頭的那個了呢?”

  心緒滾滾,章瑛再忍不住,悶頭往那緊閉的房門撞去。(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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