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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也不怕歪著氣管

更新時間:2025-01-13  作者:玖拾陸
醉金盞 第137章 也不怕歪著氣管
章振禮站在殿外廊下。

安國公夫人還在里頭與兩座牌位說話,他不喜聽那些,便先出來。

日頭越發的曬,章振禮卻心平氣和,一點都沒有被暑氣影響。

“振禮。”

聽見呼喚聲,章振禮才回過頭去,看向被嬤嬤們扶著出來的安國公夫人。

他上前去,與一嬤嬤換了手。

一行人不疾不徐沿著長廊往廂房去。

安國公夫人低聲道:“你還沒有告訴我,國公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怕我不聽他的,讓你來盯著我?”

“不是盯著您,”章振禮道,“伯父覺得那兩母女不是善茬,讓我看看她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確實不是善茬,”安國公夫人撇了撇嘴,“把無法無天、興風作浪當光榮的,她還是第一個。你聽她剛才說話那口氣,嘖!”

章振禮道:“您心里既明白,還是多提防些。”

“我沒有什么能怕她的!”安國公夫人哼了聲,又問,“你看出她們打什么主意了嗎?”

章振禮沉默了會兒。

伯父顯然沒有把那些猜測告知伯母的意思,他做侄兒的自然也不多那個嘴。

想了想,他也只是道:“若是說幾句話就看穿了,岑家就不會被弄塌了。”

“這倒是,”安國公夫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后突然想到什么,視線在章振禮身上一轉,“國公爺難道是讓你假意接近那瘋子?”

一個鰥夫,一個寡婦,明面上倒也說得過去。

見章振禮蹙眉噎了一下,安國公夫人拍了拍他的手:“假意就假意,弄明白了就走,你可千萬別陷進去。”

“您想多了,”章振禮道,“她和朱氏是兩種人。”

安國公夫人輕點了下頭。

朱氏是章振禮的亡妻,婚后第四年病故。

饒是挑剔如安國公夫人,都要夸朱氏一聲“好性情”、“好禮數”、“好規矩”。

溫婉賢淑,本分聽話,孝順他們兩夫妻,對丈夫亦是知冷知熱。

可惜就是死得早。

振禮想來也是惦記著她,一直沒有續弦的想法,總說論做人做妻、沒有誰能比朱氏更好。

最初幾年國公爺總勸,前些年也就隨他去了。

安國公夫人想,陸念和朱氏身上尋不到一點相似之處,振禮按說是看不上陸念的。

可轉念又想,這事誰能說得準?

男人都是狗東西!

一模一樣的叫“懷念”,截然不同的是“新鮮”!

“振禮,”思及此處,安國公夫人又忙道,“國公爺認定了那母女兩人有企圖,你別昏了頭啊!”

章振禮安慰道:“您放心,我心里有數。”

那兩母女若真是成昭郡王的先頭兵,其目的就是當年的巫蠱案,那他們天然就是仇家。

如果不管不顧、失了先機,安國公就是下一個岑太保,章家就是下一個岑家。

他們要做的就是打聽狀況、掌握消息,以此反制郡王。

巫蠱案是永慶帝的逆鱗,哪怕矜貴得寵如成昭郡王,也不能一意孤行。

他們要讓郡王查不得,叫朝中無人敢再查。

從一開始,章振禮的目的就很明確,又怎么會行差踏錯?

安國公夫人狐疑地打量了他幾眼,觀他一臉正氣之色,還是先放下了擔心。

因為振禮太穩當了。

振禮是國公爺養大的,上陣父子兵,在朝堂上是很好的助力。

在家中,振禮又很照顧振賢與阿瑛,事事關照。

可以說,這小二十年中,振禮對振賢的指點關心比國公爺還多、還細致。

這般有能力、又端正的人,總不至于昏頭吧?

章家人回到廂房。

不多時,素點心送來了。

安國公夫人拿了一塊:“不得不說,那余家丫頭的手藝是不錯,也是,沒有一點兒手段,也籠絡不了郡王。”

章振禮與她倒茶。

“我可把寶押在她身上了,”安國公夫人又道,“她若最后攀不進長公主府,白瞎了我的殷勤。”

章振禮不怎么說話,只聽著她絮絮叨叨說這說那。

說自家,阿瑛心里不暢快,岑淼后知后覺地體會到岑家倒了臺,哭著喊著要找爹。

“他那個窩囊爹有什么好找的!”

“早知道岑太保糊涂到只認庶孫、不看重次子,我才不把阿瑛嫁過去,平白吃了十多年的苦。”

“現在好了,叫那個混賬庶孫還得家破人亡!那混賬還不曉得跑哪兒天南海北逍遙呢。”

“阿淼這般不懂事,不管他吧、到底是我外孫兒,我心疼;管他吧,又怕是白眼狼、養不熟,最后還連累阿瑛再嫁。”

“這事振禮你替我上點心,阿瑛還年輕,不能守一輩子。”

“我是不想什么門當戶對了,嫁出去受氣,不如招個婿,年輕有為、新考上來的書生,我就不信國公之女會尋不到這樣的!”

說了阿瑛,又說振賢。

“他媳婦不曉得給他吹了什么枕頭風,天還沒熱呢,就要去山莊避暑。”

“年年避暑、年年養身,也就只給我生了一個孫子!”

“娶之前看著還不錯,誰知道是個繡花枕頭,開枝散葉不行,管家做事也不行,辛苦我大把年紀還要操持家里家外。”

“說來,當真還是朱氏好,以前協助我打理事,樣樣周全妥帖,可惜走得早,要不然把家交給她,我多輕快啊!”

兒女說完,又是外頭事。

“我真是捏著鼻子和那兩母女打交道,要不是為了討好長公主,我一個眼神都不會給她們。”

“你說郡王年輕愛美色、被勾引得暈頭轉向也就算了,長公主怎么也不多掌掌眼?”

“不是自己肚皮里出來的,就是隔了一層!”

“平日再當親兒子看,那也不是親兒子,這種大事上做不了主啊!”

“親娘棒打鴛鴦都要遭恨,何況養娘?”

“反正都要圣上點頭,惡人讓圣上做去,長公主不做這惹郡王憎的事情,也說得通?”

“小的勾人,大的那真是跋扈!”

“你說那岑氏,都有本事弄死未婚夫和前頭那侯夫人,手上兩條人命,怎么不干脆把陸念也給弄死算了!”

“留了這么大一禍害,好了,慘了吧?”

“害了自己還害娘家!”

“可憐我們阿瑛啊……”

話又繞回來了,再次是阿瑛如何如何。

章振禮面色不改,倒茶及時,神色上看不出一點不情愿與厭煩,誰也不知道他在心里罵的是“頭發長、見識短”、“難怪伯父早年有幾位妾室”、“娶妻娶賢、伯娘除了出身、一無是處”、“如今是連出身的娘家也無了”。

這兩人一個自顧自倒苦水,一個左耳進、右耳出,倒也兩廂合宜。

等時辰到了,出了廂房,再見到陸念和阿薇時,安國公夫人又是親親熱熱。

“薇丫頭的手藝,我是越嘗越喜歡,剛才那盒素點心真不錯,不知不覺間我就吃了個七七八八,都沒有管住嘴哩。”

阿薇笑盈盈的:“您喜歡就好。”

“振禮,你還不曾吃過薇丫頭做的熱菜吧?那也是一絕,”安國公夫人很有興致,招呼道,“先不回府了,我們去廣客來,你一定得嘗嘗。”

章振禮見她熱情得過分,與不久前在廂房里嫌東罵西的樣子渾然不同,又是鄙夷又是好笑。

只是情緒藏得深,沒有露出來,他勸道:“伯娘,還是莫要影響人家酒肆做生意。”

陸念把他說話的神態看在眼中,暗暗點評為“裝腔作勢”。

“章大人這話說的,”陸念勾著唇哼笑了聲,“國公夫人到廣客來,難道就不是客人了?我還沒想著做東請客,章大人就認定了國公夫人用膳不付賬?”

說完,她也不管章振禮是個什么臉色反應,直接沖安國公夫人道:“您說說,您是那下館子吃白食的人嗎?”

安國公夫人一口氣險些哽著。

“這話說的,”忍過了那一下,她只好哈哈笑了笑,“哪有不付賬的事兒?”

“是哩,長公主也好,郡王爺也罷,進了廣客來的門吃喝都要付賬,”陸念道,“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規矩,您來捧場、我高興得很,下回您要是愿意屈尊來我那宅子,我叫阿薇單獨給您置辦一桌。”

安國公夫人應了幾句。

這錢原本就打算花,她還不至于扣到省一頓飯錢,但幾句話說下來,錢花得都不得勁!

好在,菜還是好吃的。

坐在雅間里,安國公夫人憤憤地想。

陸念作為東家,只與他們敬了杯酒走離席了。

章振禮陪伯母吃飯,沒有吃酒的興致,酒壺也就撤了。

席間聽見雅間外頭人生熱鬧,想來這酒肆生意不差。

“余家丫頭親自下廚?”他問。

“那她可操持不過來這一大間鋪子,”安國公夫人道,“我前回問過,灶上有廚子廚娘,那丫頭高興了就動了手,一般都是給陸念做吃食,還有郡王爺過來,她會動手做,籠絡起人心來一套一套的。

我們這一桌說是她燒的,但好像也就炒了兩個菜。”

章振禮喝了一口湯。

湯燉足了火候,定然是清早就煨在火上了,自不會是余如薇準備的。

而能做得幾個熱炒,廚藝也不算是吹噓。

至于伯父交代的,要弄清楚這母女倆是不是有備而來……

她們對伯母還算客氣周到,但陸念對他防備得很,別說主動攀談,甚至可以說沒把他放在眼里,想怎么得罪就怎么得罪。

若是為郡王辦事,想從他們安國公府挖出什么線索來,怎么看他都比伯母有用吧?

伯母內宅女眷,知道什么朝廷大事!

怪得很!

菜用了七七八八,兩人卻都沒有著急走的意思。

等陸念和阿薇過來打招呼,說她們要回去了的時候,安國公夫人才“哎呦”了聲。

“我都沒注意到天都大黑了,”她笑著道,“你們兩人就這么回去?路黑不好走,讓振禮送吧。”

“又不遠,幾步路的事。”陸念婉拒著。

“就是不遠才不耽擱什么,”安國公夫人拍了拍章振禮的胳膊,“你先送她們,我去隔壁金鋪隨便看看,順便等你。”

章振禮已經漱了口,收拾了下,聞言起身向外走。

“國公夫人,白天也就罷了,夜里如此怕是不合適,”阿薇打斷道,“我知道您是一片好意,但我母親寡居,還是不勞煩章大人了,您不如遣個嬤嬤送我們一程。”

話說到這份上,別說安國公夫人險些沒撐住客氣的笑容,連章振禮一時都皺了下眉頭。

陸念卻好似很滿意阿薇的機靈,母女兩人一道出去。

門關上了。

安國公夫人的臉霎時間拉了下來,咬著牙道:“她還知道不合適?她一左一右釣著郡王爺和那岑睦時,怎么就合適了?”

別人的地盤,講話還是得注意些。

章振禮勸她道:“先回府吧。”

安國公夫人不情不愿下樓。

章振禮扶她上車,扭頭看了眼燈火通明的廣客來,一雙眼睛黑如墨,沉得很。

是了。

如果伯父想錯了,那兩母女壓根沒有想從伯母這兒挖出什么來,那她們再拿喬端架子,與他又有什么干系?

若是如伯父所料,那只要有所求,就必定會露出尾巴來。

他不急。

安國公府的馬車順著西街離開。

廣客來二樓臨街的一扇窗戶被輕輕關上,里頭的阿薇轉身同陸念道:“人走了。”

陸念把玩著手指,朝天翻了個白眼:“知道他們那叫什么嗎?”

阿薇知道,但她很捧場:“叫什么?”

“此地無銀三百兩!”陸念說完,咯咯笑了起來,“我們和安國公夫人才打幾次交道?半生不熟的,那章振禮就露面了。

越防備,越心虛,看來父親沒有猜錯,安國公府必定有牽扯!”

陸念話鋒一轉,又道:“你看看他們那樣子!

看不慣我們,還得假意往來,這也沒什么,辦大事的人要能屈能伸。

為了目的,該低頭時低個頭,不寒磣。

哪怕低過頭回去了再梗脖子呢?

他們偏不,就喜歡一邊低頭一邊梗著脖子趾高氣昂,也不怕歪著氣管!”

阿薇噗嗤笑了。

確實是陸念會說的話。

陸念就不會低頭,她想要達到什么目的,也都是仰頭挺胸地去辦。

吃虧必定會吃虧,但她不會改,也改不了這骨頭里的傲。

“明兒我拿只鴨子,給您看看歪氣管。”阿薇揶揄著。

“行啊,”陸念撫掌笑道,“看過后,你再做成‘鴨糊涂’,好久沒吃了,想起來就饞。”

阿薇笑了起來:“那是秋冬菜,這時節我可尋不到好的山藥、芋頭來,還是做鹵鴨吧,再鹵些豆干、豆皮,您當個零嘴。”

陸念想了想,點頭應了:“那說好了,等到天涼時,我們就吃鴨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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