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籠罩著孟斐斯。
神廟的鐘聲早已停歇,庭院空寂,唯有風拂過石柱,發出低沉的嗚咽。白日的莊嚴與秩序,此刻被一種隱秘的、近乎腐朽的寂靜取代。
黑袍女人最后看了那顆搏動的胚胎一眼,轉身離去,長袍拂過石階,無聲無息。她的長袍在石磚地面上拖曳出沙沙的聲響,她轉身時,那些繡在衣擺上的金色符文在火把照耀下忽明忽暗,像是一群困在布料里的螢火蟲。
“她應該也能察覺到那個胚胎的惡意,但是不像是我能這般明確的洞察…我的阿尼瑪格斯形態擁有著屬于神的視野。”
伊恩棲息的橫梁距離地面約莫三十英尺,這個高度足以讓他將整個內殿盡收眼底,又不會被下方忙碌的祭司們察覺。
她走后不久,一名身穿深藍祭司袍的中年男子悄然進入地下密室。他手中捧著一塊刻滿符文的黑曜石板,口中低吟著古老的遮蔽咒語。隨著咒語完成,黑曜石板釋放出一圈幽藍的光暈,籠罩住整個魔法陣。
那顆搏動的胚胎在光芒中逐漸模糊,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帷幕包裹。
緊接著。
權杖祭司帶著四個身著白麻布袍的年輕祭司快步走入,他們手中捧著裝滿黑色粉末的銅碗。伊恩的渡鴉眼睛微微瞇起——那些粉末散發著古怪的氣息,既像燃燒過的骨灰,又摻雜著某種金屬的銳利質感。
“開始吧。“
權杖祭司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石壁,他枯瘦的手指在胚胎表面畫出三個交錯的圓環。那團半透明的肉塊立刻不安地蠕動起來。
表面的金色紋路忽明忽暗,像是在抗議。
最年長的祭司開始吟誦咒語,聲音低沉得如同地底傳來的悶雷。隨著咒語進行,四個年輕祭司將黑粉撒向胚胎,粉末接觸胎膜的瞬間,整個內殿的光線突然扭曲了一瞬。伊恩感到一陣視線輕微的眩暈。
仿佛有人在他的鳥類大腦里輕輕撥動了一根弦。
當視野重新清晰時,祭壇上的胚胎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尊普通的拉神小雕像,做工粗糙得像是市集上隨手買來的贗品。
密室恢復了平靜,只剩下冰冷的石壁與熄滅的火盆。沒有人能夠看出來,這里發生過什么,很顯然祭司們用魔法遮掩了一切。
這是一種極為高明的魔法,即便是伊恩的阿尼瑪格斯形態也受到了影響,不過伊恩仍舊能夠看到那玩意兒是沉入了地底。
權杖祭司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轉向其他人:“第七層地窖,加強守衛。特別是那個底比斯來的新祭司,我總覺得他眼神不正。“
“大祭司,我們的復生之繭真的要放在地下嗎?“一個年輕祭司忍不住問道,“上次放在地下的時候它差點“
“閉嘴!“權杖祭司的權杖重重敲在地上,杖頭的太陽圓盤發出刺耳的震顫聲,“你想讓整個孟斐斯都知道我們在做什么嗎?“
年輕祭司立刻噤若寒蟬。五人迅速清理了祭壇周圍的痕跡,甚至連地縫里的血跡都用某種刺鼻的藥水擦拭干凈。不過片刻功夫,整個內殿就恢復了莊嚴肅穆的模樣,仿佛剛才那場詭異的儀式從未發生過。
祭司收起石板,退出密室,順手關閉了厚重的石門。神廟再次陷入沉寂,仿佛剛才的一切——胚胎的意志波動、祭司的爭執、生命的獻祭——都只是幻覺。沒有人察覺,屋檐之上,一只渡鴉正靜靜凝視著這一切。
“災難…是什么?”
那個權杖祭司口中的“災難”,顯然不是普通的戰亂或瘟疫。能讓整個神廟不惜以活人獻祭、制造偽神來應對的,必然是足以顛覆整個神系的浩劫。
“而太陽神拉…真的隕落了?”
這個念頭讓伊恩難以信服。
“普通民眾并不知道太陽神可能已經隕落?不,或許諸神也不知道?”伊恩注視著祭司們離去的背影,鳥喙無意識地輕輕開合。
權杖祭司最后那個警告令他格外在意。
事情越發的詭異。
渡鴉的頭部微微偏向一側,伊恩陷入沉思。如果太陽神拉真的隕落,整個埃及神系應該已經天翻地覆才對。在埃及神系中,拉是至高之神,是光明的主宰,是每日駕馭太陽船橫跨天際的永恒之主。他的存在,維系著生與死的秩序,連冥界的阿努比斯,也是在他的體系下運作。
如果拉真的死了,阿努比斯怎會如此平靜地守在冥河彼岸?怎會還有閑心與他談笑風生,談論冥河船槳和決斗考驗的事情?
那位胡狼頭死神看起來一切如常,甚至還有閑工夫陪著伊恩一起決斗。按理說,作為神系主神的拉若是出事,第一個受影響的就是冥界.或許…太陽神拉不是“死亡”,而是“失蹤”?“沉睡”?“被囚禁”?
這也說不通啊!
就算是這樣。
阿努比斯也應該有所反應和感知才對。
“除非.“
伊恩的黑色羽毛輕輕豎起。
“除非阿努比斯也不知道。“
這個念頭讓他不寒而栗。什么樣的存在能悄無聲息地讓九柱神之首消失,甚至連同體系的其他神明都蒙在鼓里?
伊恩的眉頭緊鎖。
神廟外傳來晚禱的鐘聲,悠長的回音在石柱間蕩漾。
月光透過高處的彩窗灑落,在地面上投射出拉神戰勝阿佩普的圖案。伊恩看著祭司們陸續回到各自崗位,白袍在晨光中纖塵不染,神情虔誠得無可挑剔。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絕不會相信這座神圣殿堂的地下藏著那般恐怖的秘密。
“真是讓人迷惑重重,“渡鴉無聲地振翅,飛向一處無人的偏殿檐角,“不過我來這個時代是找材料的,不是破案的“
他此行的目標,是“拉神之瞳”的正版碎片,剛才所見的一切,雖令他震驚,但對于不屬于這個時代的他而言終究是旁枝末節。
他需要的是碎片,不是真相。
時間過的很快。
祭司們進行了晚間的額功課后也要去休息。當最后一名祭司的腳步聲也消失在長廊盡頭,伊恩從檐角翩然落下。在接觸地面的瞬間,他的形體如煙霧般扭曲伸展,羽毛化為黑袍,鳥喙縮回成高挺的鼻梁。
伊恩站在月光下,輕輕拍了拍衣袍,隨后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銀制懷表——那是他自制的“神性感應器”。
表盤上,指針微微顫動,卻無明確指向。
“看來碎片不在地下密室…也不在主殿。”
他小聲低語。
“得自己找了。”伊恩給自己施加了“幻身咒”——一種高級幻術,能讓他的身形與氣息完全融入環境,如同空氣般不可見、不可感。按照伊恩現在的修為,只有極少數擁有神性感知的存在,才能察覺他的存在。
只見,伊恩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只有偶爾的角度會折射出微弱的虹光。伊恩貼著墻壁移動,耳朵捕捉著每一個細微的聲響。神廟的晨間活動已經全面展開,遠處傳來值夜祭司們整齊的誦經聲不過無傷大雅。
他們鮮少會離開那個房間。畢竟,在這個時代還真沒幾個不怕死的小賊敢闖神廟,神廟內部可是有很多危險的防護魔法。
即便是很多非常厲害的巫師來了也休想躲避開監測。當然,這里的非常厲害的巫師并不包括伊恩這樣的傳奇巫師。
伊恩在尋覓。
空氣中彌漫著沒藥與肉桂的混合香氣。
主殿高聳宏偉,穹頂繪有拉神駕馭太陽船穿越天空的壁畫,金粉在月光下閃爍。中央神像莊嚴,手持權杖與安卡十字。
伊恩緩步走入,目光掃過祭壇、香爐、供桌。每一件器物都散發著微弱的神性波動,但都不是他要找的“拉神之瞳”碎片。
他蹲下身,檢查神像基座的暗格,發現里面只有一卷寫滿禱文的莎草紙。
“正經得有點過分了。”
伊恩輕嘆。
繼續深入。
他首先潛入的是最近的圣器室。房間不大,四壁都是嵌入墻體的木架,上面整齊擺放著各種祭祀用具——鍍金的圣甲蟲雕像、鑲嵌綠松石的權杖、刻滿象形文字的青銅鏡。伊恩的魔杖尖端亮起微光。
“原形立現!“
沒有反應。
這些器物雖然蘊含著微弱的祝福魔法,但都與太陽神力無關。他特別檢查了一個形似眼睛的藍寶石飾品。
可惜那只是普通的裝飾品。典籍室位于神廟東翼,存放著數千卷莎草紙卷軸。伊恩知道,真正的神物有時會被記錄在古籍中。
成卷的莎草紙堆滿了六個高大的青銅架,按照年份和類別分類擺放。伊恩快速翻閱著最近三個月的記錄,大部分是祭祀日程、貢品清單和神諭抄本。在最后一排架子的底層,他發現了一本用黑繩捆扎的密卷。
解開后伊恩卻大失所望——不過是些關于新祭司培訓的枯燥記錄。他翻閱各種卷軸,指尖輕觸文字,試圖感知其中是否藏有某些可以存放物品的魔法。
《拉神頌歌》——無。
《太陽船航行圖》——無。
《神廟祭祀儀軌》——無。
《阿努比斯審判錄》——等等。
他在一卷邊緣破損的卷軸中,發現了一段被刻意涂抹的文字:
“…第七日,拉神未升,天穹裂…守門者閉…神眠于…”
文字戛然而止。
伊恩瞳孔微縮。
拉神未升天?
天穹裂?
神眠?
這與“隕落”的說法略有出入。
更像是某種封印或沉睡。伊恩有些詫異的發現自己好像又找到了一些信息,但他仍沒找到自己想要的那個碎片。
“不應該啊.“
伊恩揉了揉太陽穴。真正的拉神之瞳碎片會散發出強烈的太陽魔力,就像他在未來從霍格沃茲圖書館了解的那樣。
然而。
整座神廟的魔法波動平靜得反常,仿佛被什么東西刻意壓制著。穿過一條掛滿歷代大祭司肖像的走廊,伊恩來到了香料儲藏室。這里的氣味濃烈得幾乎肉眼可見,成袋的乳香、沒藥和肉桂堆放在墻角。
他剛踏入一步就打了個噴嚏,趕緊給自己施了個過濾咒。
在檢查到第三袋香料時,魔杖突然微微發熱——袋底藏著個小銀盒,盒內是幾片金色的晶體,這是非常珍貴的絕版煉金材料。
“太陽鹽的結晶!“
伊恩眼前一亮。這種物質只會在長期接觸太陽神力的物品周圍形成。但奇怪的是,晶體已經變得渾濁發灰像是被污染了一般。
他順著這個線索繼續搜尋,來到了祭司們的更衣室。十幾件白袍整齊掛在銅鉤上,每件都散發著淡淡的雪松香氣。
伊恩注意到最內側的那件袍子袖口有細微的金色污漬,摸上去有種異常的溫熱感。翻開內襯,他發現了一個隱蔽的口袋,里面藏著片藍色的碎玻璃——乍看像是普通工藝品,但當伊恩用魔杖輕觸時。
玻璃內部突然浮現出蛛網般的金色紋路。
“贗品.只是比那個老人擁有的贗品更高級一些的贗品而已,他們搞這么多贗品干什么?“伊恩失望地放下碎片。這不過是施加了高級仿制咒的普通水晶,雖然能模仿真正神瞳的部分特性,但缺乏最關鍵的太陽神本源。
畢竟。
真正的拉神之瞳,是太陽神拉的眼眸化作的東西。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伊恩已經檢查了神廟西翼的大部分房間:圣甲蟲培育室、祭祀樂器庫、歷法測算間每處都正常得令人沮喪。有幾次他險些被路過的祭司發現。
幸虧幻身咒足夠可靠。
數個小時的尋覓。
伊恩仍舊是一無所獲。
他唉聲嘆氣的來到了東翼的醫療室。這里空無一人,架子上擺滿各種草藥和藥膏。墻角有個青銅水盆,盆底沉淀著可疑的黑色物質。伊恩剛想湊近查看,突然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他迅速躲到一尊伊西斯雕像后方。
看著兩名祭司扶著一個面色慘白的同伴進來。
“又發作了?“年長的祭司問道,聲音里透著疲憊。
“在地窖門口突然就.“年輕祭司的聲音發抖,“他說看到了無數眼睛“
“閉嘴!去拿圣油來,快!“
伊恩趁他們忙碌時悄悄溜出門,心跳加速。“地窖“——權杖祭司確實提到過這個地方。他必須找到通往地窖的入口,或許,那個入口不止放著胚胎,還放著這個地方真正的寶貝。
“可是地窖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魔法的世界就是如此奇妙,胚胎看似只是下沉到了地下,不過卻是被安放在了某個正常情況下絕對不會出現在建筑結構當中的秘密房間。后世的霍格沃茲也有不少這樣的房間。
有求必應屋就是類似的情況。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伊恩幾乎走遍了神廟的每一個角落,甚至冒險潛入了大祭司的私人祈禱室。那里有張詳細的神廟平面圖,但奇怪的是,圖上標注的“第七層地窖“位置,在實際探查時卻只是一面普通的石墻。
沒有任何暗門的痕跡。
“空間折迭?“伊恩撫摸著冰冷的石壁,魔杖檢測到微弱的空間魔法波動,但強度遠不足以支撐一個完整的地窖空間。除非.除非那個地窖本身就是一個魔法造物,或者干脆存在于另一個維度,這種情況的概率也并不算大。
畢竟小世界非常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