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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大丈夫不可降胡

  烈日當空。

  建康城內頗為熱鬧,百姓們不太能知道外頭正在發生的事情,有的便是知道了,也只能當作不知道。

  正是農忙的時候,他們也沒有停下來思考這些事情的時間,每個人都在為了生活而奔波。

  這些年里,建康向來都是如此的熱鬧。

  一輛馬車從街道上經過,前后有武士護著,沿路之人紛紛避讓。

  馬車行駛了許久,終于在通往皇城的道路外停下來。

  袁憲走下了車。

  盡管是烈日當空,可袁憲卻還是披了件厚衣裳,要將全身都包裹起來,他的臉色僵硬,木然。

  在眾人的簇擁下,他就這么緩緩走向了皇宮。

  在他之后,文有許多重臣相繼趕到。

  皇帝今日召見群臣,是為了宣布兩件捷報。

  陳國在與漢國的戰事里,屢戰屢勝,江水師在射陽外擊破叛賊歐陽的艦隊,大破之,擊沉了許多賊船。

  而在陸地方面,將軍魯廣達擊敗了姚雄,高延宗,高長恭等人的大軍,帶著精銳的主力上了船,成功撤離了江北。

  陳項面不改色的令人講述這兩起捷報,「有功的將士們,都必須要重賞!」

  「還有負責出謀劃策,運輸糧草的眾人,也一并受賞!」

  在聽到這兩個捷報之后,重臣們大喜。

  大殿內竟然出現了歡笑聲,大家都開始為陳國戰勝漢國而感覺到欣喜,拍手歡呼。

  袁憲孤零零的坐在了上位。

  拿起了面前的酒盞,輕輕吃下來。

  他的頭很痛。

  那一張張笑容在他眼里變得掙,那笑聲愈發的刺耳,令人不適。

  眾人笑得很大聲,正在談論著接下來的封賞之事,可袁憲就像是活在另外一個世界,

  他們的話早已是聽不清了。

  江北的事情,陳在辦完之后很后悔。

  可他只后悔了半天,在那半天之后,陳項又恢復了心態,積極的安撫上下,想要將影響降低。

  黃法戳死了之后,漢軍三路猛攻江北,江北防線已經丟了,魯廣達跑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若是國內再出現混亂,那就真的要完蛋了。

  可大臣們是真的開心。

  首先,他們不在意江北。

  他們甚至都不認可江北是真正的陳國,因為江北是后來拿下來的,這里沒有陳國的大族人家,他們覺得這里已經被蠻夷帶偏,不再是正統南土了。

  在黃法戳積極設防的時候,他們就主張說放棄在江北的支出,專心守江水就可以了。

  他們雖然完全不懂軍事,但是他們也有自己的一套主張,陳國的陸軍打不過漢國,而漢國可以從陸地上直接攻打江北,所以江北無論投入多少都是白費,都是遲早要被漢人占據的,因此治理和投入是無用功。

  而陳國唯一的優勢是水軍,所以果斷的放棄江對岸的領土,直接守江不就好了?

  在先前,群臣第一次如此上奏的時候,黃法戳大吃一驚。

  他趕忙告知皇帝,江北不能放棄,這里有大量的人口,有糧食,甚至還有馬場..:.

  大臣們雖然完全不懂江北,但是還是有著自己的一套理解,他們覺得將這些東西搬到自己這邊來不就好了?

  而對于黃法戳所說的什么戰線,險要路口,關鍵渡口之類的,他們就覺得是黃法戳自已編出來騙朝廷錢的。

  黃法戳先前為了在江北設防,耗費了不少的錢財,而且他這個人不太喜歡搶劫百姓,

  當地屬于入不敷出。

  大家對他有意見,對他的提議,對他的戰略都很有意見。

  現在的局勢,對群臣們來說,不算大事,江北丟了就丟了,黃法戳死了才是重要的。

  這下,就再也沒有人敢跟他們作對,支持皇帝搞那什么新政了吧?

  陳跟群臣的關系果然就親近了許多。

  陳項不再像過去那段時日的礎礎逼人,甚至主動安撫了幾個被自己所責罰過的大臣。

  他們其樂融融,頗為融洽。

  大族們不在乎國家,他們只在意自己的宗族門第,皇帝是最大的大族,絕大多數皇帝不在乎國家,他也不太在意宗族,他在意自己屁股下的位置,國家便是明日要滅亡了,滅亡之前,坐在龍椅上的也必須得是他的封建爛屁股才行。

  「袁卿。」

  「袁卿?」

  陳項連著問了兩次,袁憲方才反應過來,看向了皇帝,低頭行禮。

  「臣失禮。」

  無論是陳項還是重臣們,都沒有去追究袁憲這殿前失儀的大罪,陳項吩咐道:「你來負責迎接凱旋的水軍將領以及魯將軍等人。」

  「唯。」

  交代好了所有的事情,大臣們可以各自離開了。

  袁憲沒有如從前那般主動騷擾皇帝,他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的眷戀。

  至于他過去為黃法戳所擔保的事情,眾人只能選擇遺忘。

  大臣們走出皇宮的時候,臉上仍掛著笑容。

  江總看著周圍的大官們,笑呵呵的說道:「過去黃法戳還在的時候,我們多次被漢人擊敗,黃法戳不在了,我們卻能獲勝,足可見,黃法戳是個沒什么本事的人。」

  大臣們早對這人看不慣,孔范當即說道:「江公此言非虛也!」

  「當初我便說了,黃法戳這個人,被北胡擊敗太多次,已經失了膽氣,竟敢說什么要分百姓的錢財來抵御敵人,大臣以民為本,我們與北胡作戰,就是為了保護境內的百姓,

  豈能做出這般舍本逐末的事情呢?」

  「孔君所言,正合我心!」

  又有某個道德君子侃侃而談,「我家侄兒便參與了這次的水戰,他給我的書信里說:

  北人的船只小且破舊。」

  「他們的滿編艦隊,戰船還不到十艘,而且都是些又老又破的小船,軍士也生疏,不擅船斗,淳于量帶著北人的戰船,被他們追著跑,只能藏在渡口,不敢出來。」

  「我們有江水天險,水軍勝北胡百倍!」

  「北胡擅長劫掠,卻不會治理。」

  「就是土地再廣又如何呢?戰船這東西,他們就是造不出來,北胡體長而拙,更是不通水性!」

  「想要渡江,癡心妄想!就是再給北胡百年的時日,他們也休想渡過江水!」

  「好!!」

  大臣們此刻無比的激動。

  除掉了黃法,收拾了國內那些礙手礙腳的人,跟皇帝取得了和解,再一次穩固了自己的利益。

  這些都是值得慶賀的事情,同時,這一戰也讓他們看到了北胡的缺陷。

  步騎確實很猛,但是這水軍嘛..::.只要北胡的戰馬沒長出翅膀來,那就不必擔心這些人了。

  當初漢國強勢的滅亡周國,給予了這些人極大的壓力,現在,他們終于是松了一口氣。

  袁憲沒有參與任何人的閑聊,孤零零的上了馬車,而后離開了這里。

  這一天,國內的群臣們聚集在江總的府內,設宴慶賀,宴席上眾人飲酒作詩,好不快活。

  也就是在同一個時間上,就在這些人吃酒作樂吟詩高歌的那一刻,陳國的軍隊正躺在顛簸的船只上,精疲力竭。

  魯廣達被任忠追上,魯廣達并非是任忠的對手,他只能再次拋棄了一部分人,而后逃到了船上,在自家強悍的水軍的保護之下,逃離了江北。

  大軍的士氣低落的可怕。

  各個戰船上的將領們都不敢怠慢,死死盯著自家的將土們,他們甚至不太敢讓士卒們彼此開口交流。

  陳國失去了大片的土地,大量的人口,精銳的步兵,儲藏的戰馬,鐵騎,重要的渡口黃法戳的長江警備網,不能只靠著一邊的岸存在。

  這本來是一個兩岸疊加的網狀戒備線,可現在,隨著江北淪陷,網狀被撕裂,出現了許多空缺,黃法戳之前在江北修建了許多的哨塔,烽火臺,加固了渡口,這些用來對抗漢軍的東西此刻卻變成了漢軍對抗陳軍的利器。

  江水洶涌,戰船不斷的搖晃著。

  來自江北的士卒們,不安的躺在船上,時不時望向了自己的家鄉。

  他們上了戰船,而后才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家鄉,而且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傷兵們發出痛苦的哀豪聲,可隨軍醫卻不太夠,許多時候,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士卒們在痛苦之中死去。

  魯廣達神色緊張的站在了船頭,哪怕是上了船,心里也知道敵人不可能再追過來了,

  可魯廣達的心里卻還是緊張不已,他很擔心會發生兵變。

  直到前來接應的大軍出現在他的面前,魯廣達終于算是松了一口氣。

  許多大船從四周出現,將這些回歸的戰船們圍在中間,一艘巨艦緩緩靠近了魯廣達所在的戰船,兩者皆放緩了速度,而后,他們通過木板來連接彼此,很快,大將周羅出現在魯廣達的面前。

  周羅猴是個非常年輕的將軍。

  他是九江尋陽人,十五歲的時候,喜歡飛鷹斗犬,好看的衣服,帶看一幫游俠胡作非為,很有古代遺風,后來因勇猛被陳項看重,而后提拔,算得上是國內少數陳項直接提拔出來的將軍。

  他跟蕭摩訶的關系很好,善沖鋒陷陣,勇冠三軍。

  先前歐陽戰敗,就是遇到了這位年輕的將軍,他今年才三十多歲,比起年輕的時候是收斂了很多,但是比起其他將軍們,還是顯得很有銳氣,很有蠻勁。

  「拜見魯將軍!」

  周羅行禮拜見,魯廣達松了一口氣,強行擠出了一絲笑容,「原來是周將軍,聽聞周將軍立了大功,斬獲頗多..:.當真勇猛!」

  「不敢當!」

  周羅聲音洪亮,他看向了周圍,問道:「不知蕭將軍在何處?」

  魯廣達那本來已經松懈的神色再次緊繃,他沉默了下,而后低聲說道:「蕭將軍已經被敵人給俘虜了。」

  「你說什么?!」

  周羅猴的聲音都不由得放大了許多。

  「不可能!蕭將軍要走,敵人豈能攔得住他?!」

  「魯將軍,我聽到有人說,朝廷覺得蕭將軍與黃將軍走的太近,故而授意您除掉他,

  有這件事嗎?」

  魯廣達與周羅對視,「不曾。」

  周羅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質問有些過激,他長嘆了一聲,再次問道:「那蕭將軍是投敵了嗎?」

  魯廣達這次卻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看向了江面,他低聲說道:「他沒有對我出手,

  設立疑兵,阻擋了敵人....他在南邊還有家眷..:..他沒有投敵,被俘了。」

  周羅這次是聽明白了魯廣達的意思。

  他那本充滿敵意的眼神暗淡了一下,而后并列的站在了魯廣達的身邊,兩人一同眺望著遠方。

  魯廣達此時緩緩說道:「周將軍,北胡多兇殘。」

  「嗯?」

  「當下的劉桃子,是個雄主,可北胡之中,過去也出過雄主,但是這不重要,他的將軍們是胡人,他的大臣們是胡人,你知道北方的漢人百姓在過去都是如何生活的嗎?」

  「自胡人進關之后,他們肆意殺戮,無緣無故的殺人,有些時候,就是心情不好了,

  就騎馬出去殺人,無論是胡魏,還是胡齊,胡周,都是如此,濫殺,肆意欺辱,百姓們整日提心吊膽,走在路上都不敢見人,生怕遇到的就是個胡人,無緣無故就被殺掉。」

  「胡齊的酋長高歡,也算是賢明?可他竟公開支持一錢漢的說法,殺了個漢人,只需賠一錢即可。」

  「他的后代更是兇殘,日夜殺人,那高洋奴役數十萬的漢人去給他建造寺廟佛塔宮殿,連年的役,楊這樣的漢人大臣想要勸阻他,卻險些被他活埋。」

  「北胡是如此發家的,往后也還會如此,劉桃子只有國名是漢,可看看他魔下的將軍們,哪個不是好殺貪殺的惡胡?斛律光是高車人,姚雄是氏人,高長恭是鮮卑人,就是劉桃子本人,不是匈奴也是鮮卑,絕不是什么漢室出身,也就一個從南邊跑過去的王琳是個漢人.:」

  「劉桃子也會死的,可這些胡人卻會坐大,終有一天,北方的百姓還是會變成一錢漢,還是會被奴役,被殺害...:」

  魯廣達的語速越來越快,他認真的說道:「我不知道你與蕭將軍是什么關系,也不知道你與黃將軍是什么關系,我本人是很敬重黃將軍的,我的兄長曾與他有舊,但是,為了家國,我可以去做不情愿去做的事情。」

  「這次,我做的草率,丟了江北,回去之后,也甘愿認罰,不過,周將軍,請你勿要有投敵的想法.....大丈夫,絕不可降胡。」

  周羅就此沉默了下來,沒有回答魯廣達。

  當陳國的戰船開始停靠在渡口的時候,袁憲領著人前來迎接。

  有許多官員跟著他一同前來,他們對這些凱旋的將士們表達了極大的敬重,這在南邊實在罕見,畢竟名士老爺們平日里忙著服散剝削老百姓,很少能前來搞勞大軍。

  魯廣達在此處受到了英雄的待遇,可就算如此,魯廣達的臉上也看不到一點點的欣喜至于徐敬成,則是直接拒絕與他們相見。

  周羅還好,接受了這些人的善意,面對這個剛剛擊敗了敵人的將軍,再考慮到周羅猴并非是底層出身,大多數人再心里都知道了該讓誰來承擔往后的布防軍事。

  袁憲一如往常,不冷不熱,也不怎么說話。

  在得到搞勞之后,幾個重要的將軍又去見了陳項。

  陳項對這幾個將軍都極為看重,尤其是對周羅,給與了許多的賞賜,又詢問了漢國水軍的情況。

  得知周羅在江水上追著淳于量猛打,打的淳于量損兵折將,不敢抬頭,陳更是大喜過望,有種宣泄了怒氣的感覺,周羅自然是得到了許多的賞賜。

  忽然間,各地的童謠消失了,地方上的非議也消失了。

  陳送走了這些人,而后,他召見了一位被雪藏了很久的將領,楊堅。

  袁憲并不如過去那般緊緊跟隨,對皇帝的許多行為,也不再表示反對。

  楊堅再次見到了皇帝。

  對陳而言,當下國內的局勢是有些失衡的,之前他跟著黃法戳做了不少的事情,這些事情的成效還不曾見到,但是惡果卻已經出現,他跟國內的大臣們已經出現了一種對立感。

  當下國內的將軍們,許多都沒有大戰的經驗,沒有帶過一萬人以上的軍隊,戰略等方面也相當的稚嫩。

  陳項想要用楊堅,但是還是不愿意給他兵權,袁憲之前所說的那句話,殺傷力實在太大,哪怕到了無人可用的地步,陳項都不會讓楊堅帶兵的。

  但是,出謀劃策,總是可以吧?

  水戰的勝利也是讓陳項找回了一些信心。

  就從上一場戰役看來,至少十年之內,漢國的水軍都不能威脅到自家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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