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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八十四章

  啟動失敗,林書友沒能變成白鶴真君。

  更要命的是,熱情好客的屋主人夫妻倆,看見門口站著的兩個年輕人,以為有什么事,就主動走出去詢問。

  可那倆,是貨真價實的惡鬼。

  能祟上活人操控前行,且身后卷著濃郁鬼霧,在鬼類里,屬于相當兇的那一批。

  不用偷偷摸摸夜里趁亂搞事,人家是可以當著你的面,直接把你給害死。

  這種東西,一般存在的時間不會太長,過于招搖就容易遭遇打擊,可總有無辜的人會淪為它們前期造孽的代價。

  林書友心急之下,顧不得其它,直接從二樓露臺跳了下去。

  壞消息是,童子還處于沉睡中,更壞的消息是,林書友才剛蘇醒不久,身上的傷還沒復原。

  先前洗衣服都哼哧哼哧地喘著氣,這會兒從高處一落地,身上尤其是胸前的肋骨像是搞起了內部摩擦。

  疼痛倒是能忍受,可這隨之而來的胸悶氣短,讓林書友的身形一陣踉蹌,差點沒能站穩。

  畢竟,重傷初醒和大病初愈可不是一個概念,后者只是有點虛,前者大概率還殘著。

  但看著女主人已經在開門詢問對方是否要進來避雨了,林書友就馬上奔了過去,自口袋里掏出破煞符針。

  錢瑩和吳瀾目光掃向主人家夫婦,夫婦二人目光當即陷入呆滯。

  未等有接下來的動作,林書友就沖了出來,兩記符針甩出,貼在了那對年輕男女身上。

  一連串的“噼里啪啦”,錢瑩和吳瀾身形不斷后退,兩道不屬于他們的慘叫聲傳出。

  可惜,身后的霧氣不斷翻滾之下,抵消掉了符紙的大量傷害,符紙燃燒殆盡。

  倆人狼狽的同時,也被激起了兇性,他們泛紅的目光集體看向林書友,怨念迸發。

  放在以前,這怨力壓根就不可能侵襲到林書友身上,可這會兒卻能直接拍上來,阿友身形倒飛出去。

  錢瑩和吳瀾各自雙手舉起,頭發披散,雙足未動,腳尖在地上滑行,撲了過來。

  林書友本能地想掌心拍地飛身而起,可這一拍,不僅沒能起來,反而痛得自己嘴角一陣抽搐,幾乎翻起了白眼。

  經驗和意識都在,就是這身體狀態完全匹配不上,嚴重拖了后腿。

  這一刻,林書友體驗到了小遠哥的最大苦悶。

  沒辦法,瞅著惡鬼撲來,阿友只能手腳加臀并用,坐著向后挪動,可錢瑩與吳瀾卻已逼近。

  堂堂白鶴真君,這會兒真有種虎落平陽的憋屈。

  真全盛狀態下,這倆惡鬼解決起來絕對輕輕松松,就算不用真君之力,光靠阿友的身手配合器具符紙,也能將它們耍得團團轉。

  但當下,它們卻是真的能朝自己索命。

  吳瀾身體前傾,似圓規般筆直下壓,林書友把屁股當陀螺轉動,堪堪躲過。

  “噗哧…”

  吳瀾的十根手指插入地面,這要是插身上,就得多出十個窟窿。

  可對方畢竟有兩個人,林書友剛避開一個,錢瑩就滑了過來,且一下子坐在了林書友的腹部。

  錢瑩雙腿“彎弓”,重心在身,但下面卻死死抵在林書友身上,將其完全鉗制。

  不知情的外人看起來,或許還有點香艷,實則人一旦被鬼纏上,就變成了另一種存在。

  林書友只覺得自己腹部被重重地壓上了一大塊冰板,一縷縷腐爛的氣息強行撲鼻而入。

  人其實剛出事兒沒多久,要爛也不會爛那么快,可就是這種新鮮的爛,味兒才最沖,殘留的活人氣息與鬼氣交織,相當于折耳根蘸豆汁兒。

  錢瑩雙臂先是前舉,然后就和先前吳瀾那般,對著林書友的胸膛刺了過來。

  林書友抬手去擋,雖已成功架住對方的手腕,可身體虛弱,實在是沒力氣做太久僵持,且這會兒吳瀾也已過來,撲向自己。

  阿友絕望了。

  不是絕望自己會死,而是自己竟會死于這種不入流的東西手下。

  本來,這里是他與潤生、彬哥一起住的。

  沒辦法,趙毅陪著潤生去給陰萌掃墓了。

  彬哥則是借了主人家的三輪車,去附近縣城里做補充采購。

  嗯,就算彬哥在也無濟于事,他體內的四頭靈獸還沒蘇醒,以彬哥的身手,除了原地多一具陪葬,也幫不上什么忙。

  倒是潤生,哪怕胸口被厚厚地包扎,傷勢絲毫不比自己輕,可剛醒來詢問陰萌的下落時,眼睛里的煞氣是真的在閃爍。

  林書友看見三只眼一開始打算開玩笑的,瞧到這眼神后,立馬就好好說起話來。

  至于自個兒這身體,被童子調整來調整去的,耐傷能力還是差潤生一大截,只能說童子太遜了。

  吳瀾的爪子已在眼前,林書友都聞到了從其嘴里噴出的鬼氣,雖仍努力與錢瑩的雙臂做著僵持,但阿友已經閉上眼。

  臨死之際,他也沒后悔在自己狀態極差時跳出來救人,莫說屋主人夫婦對自己很熱情,就是碰到陌生普通人遭遇這樣的事,書友也會毫不猶豫地上去施救。

  “啊!!。”

  一聲慘叫傳出,吳瀾直起身,雙臂亂舞。

  林書友立刻睜開眼,側過頭,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少年身影…小遠哥。

  直到此時,林書友才猛然意識到:對哦,小遠哥在自己附近!

  按理說,不應該忽略的,可自己先前就是沒想到這一點。

  阿友覺得自己是傷到了腦子,真實情況是,遇到這種突發情況,確實容易忽略掉,羽扇綸巾坐著輪椅的軍師,也能提刀上去砍人。

  吳瀾身后貼著一張破煞符,符紙發紅,如烙鐵一般,炙烤著吳瀾的同時,也讓周圍這霧氣不停地在翻滾沸騰。

  這效果,比剛剛林書友用符時,強了不知多少倍。

  究其原因,林書友是貼在了吳瀾與錢瑩身上,而少年貼的是其背后附身的惡鬼。

  吳瀾被徹底激怒,直接撂下林書友,咆哮著沖向少年。

  李追遠沒有躲避,而是與先前推開院門進來時一樣,繼續朝這邊走著。

  等吳瀾沖到少年跟前時,李追遠抬起右手,向前一指。

  “噗通”一聲,吳瀾直接跪在了李追遠面前。

  少年右手隨意一揮,吳瀾整個人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拖拽,似丟垃圾般被拋了出去。

  這不是什么隔空御物的能力,而是操控吳瀾身體的是其背后的那只惡鬼,李追遠抓的正是鬼。

  坐在林書友身上的錢瑩動作停滯,比起少年輕描淡寫地將她同伴丟出,她更恐懼于少年身上剛剛流露出的氣息。

  毗鄰豐都的鬼,就是比外頭的鬼更見過點世面,剛剛那氣息,足以讓豐都四周的鬼見之顫栗。

  她立刻從林書友身上站起,沒奔著少年去,而是奔向相反方向的院墻。

  可這具身體不知怎么的,竟然不聽自己使喚,原地一個轉身,就徑直朝著少年奔來。

  少年掏出自己的小羅盤,手舉著,放在身前。

  錢瑩跑近后,一個滑跪,好似主動將自己的腦門抵在了羅盤上。

  羅盤旋轉。

  “啊!!!”

  凄厲的慘叫聲傳出,如遭受酷刑。

  這羅盤里鑲嵌著那枚詭異的銅錢,平日里用來測算,可實際上,只要少年愿意打開其禁制,這世上大部分邪祟,還真不敢與它靠近,因為這銅錢更邪性。

  不一會兒,錢瑩身后升騰出一縷黑霧,惡鬼魂飛魄散。

  錢瑩整個人前傾,面朝下,栽倒在地,先前看起來還算正常的身體,這會兒出現了大面積的尸斑。

  這都不用檢查了,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

  李追遠走到吳瀾身前,先前他被少年摔出去后,這會兒還跪在地上,不是他想跪,而是完全沒辦法。

  少年開啟走陰。

  吳瀾背后,是一個面容潰爛猙獰的中年男人。

  “我問,你答。”

  “我什么都告訴你,求求你能饒了我…”

  話音剛落,一團業火自少年指尖溢出,竄在惡鬼身上,其立刻發出最滲人的哀嚎。

  過了一會兒,業火消散,少年再次開口:

  “我問,你答。”

  “您…您請問。”

  詢問完畢后,李追遠掌心業火再聚,抓住那惡鬼魂體,任其在最痛苦的狀態中徹底崩散。

  拍了拍手,少年站起身,看了看四周還存在著的鬼霧,他沒急著去驅散。

  這鬼霧可以隔絕外頭普通人的感知,眼下還有用。

  錢瑩和吳瀾死了,死在這里,不好解釋,無論是應付警方還是應付翟老,都挺麻煩。

  李追遠打算待會兒讓人,把這兩具尸體送回山頂廟里,廟里有個老和尚,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林書友艱難地爬起身,靠了過來,面露羞愧道:“小遠哥,我…”

  “沒受傷吧?”

  “沒,一點點擦傷,不打緊。”

  “你去跟趙毅要那藥丸了沒?”

  “我醒來后他就給我吃了,說很珍貴,他也只剩下最后一顆了。”

  林書友原本以為小遠哥會教訓自己不該在狀態不好時出手逞英雄,他記得彬哥提過,以前剛上大學時,潤生就因為犯了這樣的錯誤被小遠哥批評過。

  誰知,小遠哥好像根本就沒有批評自己的意思。

  李追遠走到呆立原地的屋主人夫婦身前,踮起腳,舉起手臂,指尖在他們額頭上依次輕叩,然后又都貼上了清心符,讓他們好好睡一覺,并對林書友叮囑道:

  “等童子醒來后,叫祂把這兩人體內殘余的鬼氣給抽出來,順便做個梳理。”

  童子以前當過官將首,肯定擅長這個,只不過廟里做這個儀式得收費,且很貴,很多情況下,陰神也不愿意接這種活兒。

  “好的小遠哥,我記住了。”

  “房費?”

  “彬哥囑咐過我,臨走時留下。”

  “嗯。”

  林書友先將屋主人拖回屋放床上,然后把錢瑩和吳瀾的兩具尸體,也擺回了屋。

  李追遠伸手,驅散了四周的鬼霧。

  他覺得,這鬼不是奔著他們來的。

  經過那晚三根香的一戰后,陰司應該不會再派人出來針對自己等人,派也好歹派個鬼帥鬼將什么的,這種化作倀的惡鬼,實在是太上不得臺面了。

  所以,大概率針對的是翟老他們。

  沒等多久,趙毅和潤生就跑回來了,應該是趙毅感應到了鎮上出現的鬼氣。

  潤生皺著眉,臉上是深深的自責。

  他覺得是自己的離開,才導致小遠陷入危險。

  趙毅拍了拍潤生的胳膊,說道:“這不關你的事,誰知道阿友現在這么廢。”

  林書友瞪了一眼趙毅,緊接著點頭道:“就是就是。”

  李追遠:“別耽擱了,把這兩具尸體送回山上廟里,再把廟里那個邪僧解決掉。”

  趙毅:“行,我這就去。”

  潤生站在原地沒動。

  李追遠:“潤生哥,你也一起去吧,我沒事,就算沒有阿友,我也能自保的。”

  潤生不想離開,但他又得聽小遠的話,就陪著趙毅背著尸體,偷偷上了山。

  林書友有些擔心道:“小遠哥,他們會不會有什么…”

  李追遠:“他趙毅要是連在那種廟里都能出風險,那這江,他就趁早別走了。”

  回到停放卡車的大院子時,李追遠先偷偷上了他們的大巴車,下去后又進了自家卡車的后車廂。

  檢查之后,初步估計,距離梁家姐妹正常蘇醒,應該還有一個晚上。

  李追遠雙手覆在姐妹倆的額頭,不斷叩擊,打算強行讓她們提前醒來。

  姐妹倆悠悠轉醒,一個立即干嘔,另一個抱著頭。

  把事情簡單說明了一下,李追遠要求她們現在帶著給養離開這里,去找陰萌的下葬地。

  姐妹倆最大的問題是壽元透支過多,但身手保留得比現在的林書友要多,故而很快就避開院子里的耳目離開。

  下車后,李追遠碰到那位發際線后撤的研究員,與他聊了會兒天就上樓回了房間。

  等到黃昏時,見錢瑩和吳瀾還沒回來,翟老他們坐不住了,除了翟老本人還留在這里外,弟子們以及院子里負責安保的警察全都出去開始尋找。

  后來,主家還發動了附近的村民一起來幫忙。

  最先被尋找的,就是院子里和附近的車,尤其是李追遠的那輛貨車,不是懷疑綁架藏人,而是會想當然地認為是不是小年輕對象找了個寬敞地兒親密,事后就睡著了忘了時間。

  翟老手里端著水杯,坐在屋檐下,外面大雨滂沱,他不住地旋轉杯蓋,顯露著內心的焦急。

  李追遠主動走了過來,說道:“翟爺爺,我幫您換一下熱水吧。”

  “不,不用。”翟老伸出手,握住李追遠的手,“陪爺爺在這里坐會兒。”

  李追遠點頭,陪他坐下。

  老人家只是想發著呆等結果,沒想下棋時特意尋話頭聊。

  時間慢慢流逝,天已全黑,外頭的雨下得更大了,在這里,只能模糊地看見山頂上不時掃過的手電筒光芒。

  這時,一個弟子匆匆忙忙跑來,身上全是泥水,在大門口還摔了一跤。

  翟老站起身,嘴唇囁嚅道:

  “鄭華,找到了么?”

  弟子連滾帶爬地過來,眼鏡上全是水珠,有雨水,也有淚水,帶著哭腔回答道;

  “老師,找到他們尸體了!”

  翟老如遭電擊,一下子坐了回去。

  鄭華開始講述,那山頂的廟本就很小,常年就一個老和尚生活維持,眾人先去山頂在廟里找了,廟門大開,里頭也沒人。

  大家伙只能向周圍散開,包括去山背面找尋。

  找了很久后,遇到派出所的人過來,找上山與山上的警察對接,才得知山下一處小水電站值班室的人來報案,看見老和尚拿著刀追著一男一女兩個青年跑。

  男女青年喊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老和尚則不停嘶吼:“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

  值班室的人馬上喊來另外幾個在崗的員工,一起尋了過去,然后在眾人的目睹下,三人全都失足滑入澗中。

  眾人馬上跑過來,向下看,在澗下邊緣處看見三人躺在那里,一動不動。

  有人綁著繩子放下去查看,確認三人都死了,這才慌張地去報警。

  聽完描述后,李追遠知道,水電站的人所看到的追殺景象,應該是趙毅用傀儡術故意復刻出來的。

  這件事之所以弄了這么久,也是因為下著大雨,外面壓根沒什么人,趙毅為了尋找合適的目擊者,花費了很長時間。

  翟老深吸一口氣,悵然道:

  “我該看好他們的,是我的錯,不該讓他們瞎跑的,我應該曉得有危險,我以為沒進豐都就沒事…是我大意了,我的錯,我害死了他們。”

  看老人現在有心神失守的征兆,李追遠就趁機問道:

  “翟爺爺,這不是你的錯,誰能想到會出事呢?”

  翟老:“就是要出事的,第一批勘探隊,就三個人活著回來,還全都瘋了。”

  說完這些,翟老閉上眼。

  李追遠和那位弟子,一起扶著他回房間休息。

  接下來,案情就進入正常節奏,雖然還有不少不合理的地方,比如老和尚殺人的動機以及尸體上出現的尸斑,但目擊者太多,證詞也著實可信,這案子處理起來,就不難了。

  李追遠躺在床上看書時,趙毅翻窗進來了,說道:“外面警車又多了兩輛,樓下還有警察在做筆錄呢。”

  “嗯。”

  “潤生他們回那個屋子住去了,他們也真放心我,讓我來負責你的安保。”

  “至少現在,是放心的。”

  解決豐都這一浪的關鍵,就在李追遠身上,莫說以現在雙方的關系,是真不用再提防偷襲暗殺這種事了,就算他趙毅忽然失心瘋想殺人,也不會在這期間動手,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闔族上下念一下。

  “那老和尚就是個白癡,我檢查他東西和筆記時發現,他是真把慈悲為懷修到了一個境界。

  老東西是有一點點道行,但不多,抓到了邪祟,他不忍心打散或者鎮壓他們,居然想留在面前,以自己的佛法去渡化。

  結果邪祟越抓越多,然后有一天反噬,把他變成了一個鬼僧。

  不過平日里也就偷取些牲畜以補血食,倒是沒大開殺戒,結果今兒個遇到那倆小情侶進廟上香,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樣。

  不僅殺人,還要往鎮上來。

  我覺得這不是在針對我們,針對的是這幫科研人員。”

  “嗯。”

  “有鬼在阻止我們去豐都,同時也有鬼在阻止那幫人去豐都。”

  “嗯。”

  “敵人要針對的,就是我們接下來要保護的。”

  “嗯。”

  “你能不能多給點回應?”

  “想法一致,還需要給出什么回應?”

  “夸我聰明睿智。”

  李追遠沒夸,而是拿出大哥大,撥出號碼。

  那邊沒接,李追遠就打了個傳呼。

  等深夜,早已關燈睡覺后,大哥大響了。

  李追遠接了電話,那頭傳來薛亮亮的聲音:

  “小遠,我今天剛把車安頓到江邊,你放心,這些車我都幫你給試好了,開了好多次,都沒問題!”

  “亮亮哥,謝謝你。”

  “沒事兒,哎喲…”電話那頭,傳來薛亮亮的一聲痛呼,然后是幾記來自自己的捶打,隨即是一串風聲。

  通過聲音,李追遠能腦補出薛亮亮現在的動作。

  站在江邊,一邊捶打著腰一邊做著上半身繞圈動作,企圖緩解酸麻痛感。

  等那邊重新將話筒放回臉側后,李追遠開口道:

  “亮亮哥,辛苦了,今天開了這么久的車。”

  電話那頭一時語塞,怕是臉上也是一陣泛紅。

  曾幾何時,薛亮亮一有空就來南通,一來南通就跳江,還因跳江時救人上過南通電視臺。

  這是太久沒回來了,好不容易能有個正當到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回來,就有些迫不及待,主要是想自己那還未出世的孩子了,當然,也想孩子他媽了。

  “咳咳…咳咳…小遠,你是還有什么事嗎?”

  “有。”

  “那你說,我聽著。”

  “讓她接電話吧。”

  “她,指的是她么?”

  “嗯。”李追遠頓了頓,薛亮亮的面子確實足夠大,大到能讓少年在此時又補了句,“嫂子。”

  也就是那位白家娘娘不在時,才能喊一下,她在場,李追遠愿意喊,她也不敢聽受。

  “那你等著,我去喊她。”

  大哥大不能防水,就被放在了岸邊。

  隨后,李追遠聽到了一聲“噗通”。

  薛亮亮雖然見識過離奇的事,也與離奇的人水乳交融過,造就出離奇的結晶。

  可他畢竟不是玄門人,沒辦法像譚文彬他們那樣,丟張黃紙就能把白家娘娘們從江底喊出來,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下去敲門。

  速度很快,沒等多久,大哥大就再次被拿起,應該沒再干其它的事。

  “小遠,她上來了,我把大哥大給她。”

  “不…”

  李追遠沒來得及說完,電話那頭就傳來一陣刺耳的雜音。

  白家娘娘不是人,電話放在她身邊,信號會出問題。

  之前白家鎮派人給陸壹打過電話,那也是附著到一個人身上去打的。

  “小遠,她說這樣你聽不到,對么?”

  “嗯,亮亮哥,你來轉述我的話。”

  “好,你說,哎哎哎,你別…”

  “讓她起來。”

  “你起來,小遠讓你起來。好了,她現在起來了。”

  “告訴她,讓她陪你一起來豐都,確保你的途中安全。”

  沒李追遠的命令,白家鎮不得擅自離開南通地界。

  “小遠,她有身孕在身,應該不方便,能不能請別人陪我去?”

  “不能。”

  其她白家娘娘,或許能力足夠,但李追遠信不過,唯有她,是絕不會愿意自己腹中的孩子還未出世就沒了父親。

  “小遠,她答應了。”

  “嗯,新勘探隊堵在路上了,到豐都估計還得有個兩三天,亮亮哥你可以在南通多待一會兒,幫我把車加滿油吧。”

  “我自己都快沒油了。”

  “晚安。”

  李追遠掛斷了電話。

  隔壁床上的趙毅側躺著看向這里,右手撐著腦袋,左手拿著一個蘋果啃著。

  “亮亮哥,是那位薛亮亮不?”

  “嗯。”

  “那位可能演戲了,記得當初他把那倆尸蠱派的哄得一愣一愣的。”

  “不把你也一起給哄了?”

  “呵,他可哄不了我,我一開始就知道他就一普通人,但他也確實起到效果,讓我覺得他可能是你布置下的空城計中計。”

  “哦。”

  “你讓他給你買車?還買了好幾輛?還給他安排保鏢,不是,你們之間的關系,這么刻意且深入的么。”

  “亮亮哥不怕那些小因果的影響。”

  趙毅咀嚼蘋果的動作停下了,他坐起身,驚愕道:

  “這小子是那種人?”

  “嗯。”

  “你怎么不早點介紹給我認識?”

  “有什么好介紹的,他就一普通人。”

  “你知道能與這種人,在他年輕時真情實意結交,意味著什么么?”

  李追遠沒回話,只是拿起床頭柜的水杯,喝了口水。

  “我們走江是為了積攢功德,可這種人,他天生就受此庇護!”

  說完后,趙毅的情緒冷靜下來,很是不滿道:

  “姓李的,怎么什么好人好事都能讓你給遇到?”

  李追遠:“你的機遇還少么?”

  趙毅:“唉,如果沒遇到你,我真會覺得我是個天選之人。”

  “嗯。”

  “嘿嘿,這個‘嗯’,我聽得很舒服。”

  趙毅真不是事事都順利,事實上,他遭遇的坎坷與危機很多,有些危機,還是因李追遠這里或被動或主動觸發的,結果他最后都能逢兇化吉。

  李追遠是個很謹慎的人,而那個曾被自己視為威脅的家伙,卻能成功脫離那一身份,如今與自己同睡一間臥室。

  “算了,不打那主意了,刻意結交那種人,反而會給自己帶來不幸,因為帶著算計。”

  “隨你。”

  “睡覺吧,明兒這雨估計還停不下來,我打算去山里跑一跑,尋個沒人的地兒,檢驗一下我身上的變化。”

  “你自己感覺怎么樣?”

  “感覺很好,那三根香,真的是相當于三場機緣,我受益匪淺,這一點,必須得謝謝你,幫我活下來。”

  “不用謝,你是幫所有人擋槍。”

  “我是故意火中取栗的,目的可沒那么純粹。”

  “有件事,我想跟你說一下。”

  “怎么等到現在才說?”

  “因為只是一種感覺。”

  “你說,我聽著。”

  “翟老的身份,我有些存疑。”

  “啊?”趙毅目露不解,“他怎么了,其實我見到他的第一時間,就探查過他了,是個正常活人,沒什么問題啊?”

  “我也沒探查出有什么問題,但感覺上,就是想給他的身份,打一個問號。”

  “描述一下這種感覺。”

  “為了之后與我老師他們到來匯合,我這兩天刻意不去與他做太多接觸,可就是在這幾個短暫的接觸中,他給我一種不一樣的感覺,比如說話時,經常會出現看似正確的回答,實則有另一層意思的解讀。

  相似的一幕,過去曾多次發生在我與太爺的交流中。

  太爺身具福運,因此有些危機,哪怕我直接告訴他了,福運作用下,太爺會在被動狀態下,犯起糊涂,故意回避。

  我與他的對話,就會看似正常進行,實則壓根講的就不是一件事。”

  趙毅露出一臉艷羨之色,感慨道:

  “媽的,真羨慕你能有這么多參照物啊。

  我家的那幫老頭怎么就各個跟倒霉催似的,老是打著為我好的旗號與出發點,差點坑死我。

  那個,你再具體說說,比如哪些對話?”

  “今天我和他下棋時,我問他是哪里人,他回答是南陽人。我記得曾經看關于他的報道介紹時,記得他是西安人。

  怕報道有誤,我去了他們存放文件的大巴車找尋過,其籍貫確實是西安。

  為此,我還特意與他弟子聊過,得知翟老是棄嬰孤兒出身,也就排除了祖籍的可能。”

  趙毅喃喃道:“南陽…”

  前期準備工作,趙毅也是會充分去做的,尤其是在知道自己這一浪要去見誰的前提下。

  他馬上想到了一個關聯信息,道:

  “陰家,南陽郡新野縣,陰麗華就出身自那里。”

  南陽陰氏,在東漢可出了不止一位皇后,稱得上真正的皇親國戚。

  李追遠:“嗯,他還說,他小時候有一位姐姐,很護著他。”

  趙毅:“可他是孤兒…會不會是小時候流浪時遇到的哪個姐姐?”

  李追遠:“主要是,當他提起這個姐姐時,身邊圍著的那些看我們下棋的弟子,一個個可都沒有奇怪反應。

  我還問過其中一位,他說他老師之前從未說過他有一個姐姐。”

  當時李追遠與翟老聊天時,其實沒有這么敏銳的察覺,等到發現會有惡鬼向他們進發后,少年將腦海中與翟老接觸的所有記憶都“重放”了一遍,才發現了這奇怪之處。

  趙毅:“不會吧,不可能吧,太荒謬了吧…”

  李追遠:“這只是對他身份的一種猜測,你接下來也盡量多留意吧。”

  趙毅:“你都這樣說了,我想不留意也難啊。”

  第二天,雨還在下。

  受失去兩個年輕弟子的打擊,翟老發燒了,挺嚴重,意識都有些模糊。

  身體狀態差到都不敢讓其坐上三輪車,通過顛簸小道載去縣里醫院,畢竟大路還在堵著,進退不得,最后只能從縣醫院里喊來醫生過來問診。

  不過,在弟子勸說他莫要再去豐都,身體要緊,先留在這兒或者等通車后就先回去,找條件好的醫院仔細看病療養身體時,翟老的反應會很大,口齒雖然含糊,態度卻很堅決,豐都,他必須要去!

  趙毅白天出門了,去找尋僻靜的地方自我檢查。

  潤生今天沒出門,就在那戶人家院子里坐著,自那個角度,可以正好看見李追遠所住的二樓。

  最后,還是李追遠在午后,撐著傘走過來,說想去看看萌萌的安息地。

  林書友本來也想一起去寄托一下“追思”。

  可童子剛醒來,那會兒他正忙著給屋主人梳理身體,脫不開身。

  一頂帳篷,搭在懸崖下的一處視野盲區,那是梁家姐妹生活的地方。

  李追遠和潤生過來時,聽到了里面的談笑聲。

  檢查完身體變化的趙毅回來了,但沒直接回屋,而是來到這里,與倆姊妹聊天。

  “原來你老了這么丑,那年紀大了只能點蠟燭,不能開燈,要不然看得太清楚,點蠟燭還能有點朦朧感,可以自欺欺人。”

  “原來你老了后這里下垂得這么厲害啊,這還沒奶過孩子呢,哎喲,嘖嘖。”

  一句句極為犯賤的聲音從帳篷里傳來,引來姊妹倆不斷地反諷。

  梁艷:“老了你還用點蠟燭,怕是滴蠟到上頭都沒知覺。”

  梁麗:“我老了再下垂,也比你現在胸口就開洞凹陷要好得多。”

  李追遠知道,趙毅其實是在刻意迎合,他一直都曉得她們想要的是什么。

  雖然早就已經有了口頭與婚書的承諾,實則太過飄渺,這種暢想未來式的冒犯,反而能給二女帶來安全感。

  畢竟,這對姊妹也不是什么傳統溫婉的人,落在她們手上的敵人,下場往往都非常凄慘,而且她們手癢了還會故意去釣魚執法,找人來虐待。

  趙毅從帳篷里走出,看向李追遠,聳了聳肩后,又嘆了口氣。

  他不愛她們。

  這話聽起來很不負責任,但他連自己都不愛,經常把自個兒身體和靈魂當試驗田,對自己狠得無以復加。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這輩子,應該不會愛上別人,至少,不存在那種常人眼里的男歡女愛。

  李追遠看向陰萌的墳頭,上頭搭了個臨時雨棚,雨棚下栽滿了丁香花。

  趙毅笑著解釋道:“她們倆在這兒無聊,閑著也是閑著。”

  隨即,趙毅又看向潤生:“陰萌喜歡什么花?”

  潤生:“有錢花。”

  趙毅:“那我去附近找找小地主墓穴,從里頭搞點銅錢銀兩出來,給她擺上?”

  潤生:“可以。”

  頓了頓,潤生又道:“找到了,我去挖。”

  趙毅搖搖頭:“用不著,我找地方,她們倆去做就行了,盜洞得開小點,夠她們進出就行,還得確保墓穴不遭受大破壞,當以后陰萌醒來了,這些陪葬品還得再原封不動地送回去,再給當地文物保護局打電話做個通知。

  是吧,姓李的,我知道這是你的風格。”

  潤生:“不是小遠的,是壯壯的。”

  在做人這方面,譚文彬有一套完整成熟的自我邏輯,且尤其擅長與不是人的東西交際。

  告別了姐妹倆,趙毅與李追遠一同回去。

  翟老的一眾弟子們,現在一個個都愁云慘淡,小師弟和小師妹都遭了意外,老師又病倒了,整個團隊,真的是人心惶惶。

  深夜。

  李追遠自床上坐起身,趙毅也隨之下床,他先一步離開房間。

  等李追遠出來,走到翟老房間時,門開著,屋子里陪護的一位弟子,吃了一記手刀后,陷入了安詳的昏睡。

  趙毅出手肯定沒問題,如果是林書友做的,李追遠還得特意去探一下那人的鼻息。

  將門關上的同時,李追遠隨手布置了一個隔絕陣法。

  二人走到床邊,看著病床上還在掛著點滴的翟老。

  人一旦上了年紀,普通的小病也容易引發出大問題,此刻,老人面容蒼白,瞧不出多少血色。

  李追遠和趙毅一起給翟老檢查身體,少年精通養生與藥理,趙毅則擅長傳統與偏門醫術。

  不仔細檢查一下不放心,別到時候自己等人保護著他不受外頭小鬼侵襲,結果老人自個兒卻因生病出了意外。

  趙毅:“問題挺嚴重的。”

  李追遠:“嗯。”

  趙毅:“我得干預。”

  李追遠:“那你來吧。”

  趙毅拿出自己的銀針,準備先施針。

  第一根銀針剛插進去,翟老忽然睜開眼。

  他不是在看床側的趙毅與少年,而是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雙手更是攥緊床被,上半身強行抬起一半,整個人身體繃緊,青筋畢露。

  “啊…啊…啊…”

  喉嚨里先是發出一陣異響,然后開口道:

  “我要淹了豐都,我要…淹了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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