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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五十章

  “呼…呼…呼…”

  甄岳躺在一條溝里,胸口劇烈起伏。

  甄家人擅長陣法技巧方面的鉆研,但本質上還是陣法師,身體素質上的相對弱勢是必然存在的。

  那個胖子人皮都沒了,卻還能一口氣跑那么遠,甄岳跑到這里,就已經力竭。

  好在,那個可怕的道士并沒有再追上來。

  喘息了一陣后,甄岳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爬起身,對著自己逃跑的方向跪伏下來。

  雙手持香合舉,三叩拜,最后將額頭抵地的同時,將香插入旁邊縫隙中。

  “感謝親長出手相救!”

  是的,在甄岳看來,先前那位出手救自己的,是自家的長輩,要不然無法解釋對方為什么會使用出巨眼縛靈陣。

  “我不是你的長輩。”

  甄岳抬頭,去追尋那道忽然出現的聲音,然后他看見了站在溝上的少年。

  第一眼,有些模糊,第二眼借著星光,他看出了熟悉感。

  大腦快速運轉回憶,他終于記起了少年是誰。

  當初在麗江,一眾人聚集起來圍攻那座民宿,他與甄朗、甄馨也一并參與,那時候他們還對這座民宿防御陣法贊不絕口。

  “是你…您?”

  “嗯,是我。”

  “您,為什么要救我?”

  猛然間,甄岳神情一滯,因為他想清楚了一件事,對方既然也是點燈行走江湖的人,且此刻也出現在那里,那豈不是說明自己與胖子兩個團隊今晚的遭遇,有貓膩?

  不管怎么樣,兩個團隊都不應該剛踏入這一浪時,就遭遇如此可怕的存在,幾乎被殺得團滅。

  似乎是猜出了甄岳心中想法,李追遠坦誠道:

  “嗯,是我安排的。”

  “你…”

  甄岳脖子挺起,想要發怒,卻發現自己心里根本就毫無怒氣。

  在這件事上,他沒辦法指摘對方的行為,若是條件允許的話,他也會做出一樣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曾經做過,當初他們三人就參與過針對麗江民宿的破陣,若不是時間到了且那陣法確實鞏固難破,那他們一眾人就會沖殺進去,將少年的團隊淹沒從而爭奪其手中的碎玉。

  無論是點燈行走江湖的規則傳統,還是自己先做的初一,甄岳都沒理由對少年今晚的行為生氣,更何況,少年剛剛還救了自己,算是以德報怨了。

  甄岳:“謝謝…”

  李追遠:“不客氣。”

  甄岳:“我回去就二次點燈認輸,自此不問世事,安心在家研究陣法,教導下一代。”

  李追遠從自己包里拿出紙筆,小口袋的拉鏈沒拉好,他就順手給拉回去。

  這小口袋里裝的是各種調味品,先前趙毅與他分開時特意從這兒取了一包鹽。

  李追遠坐下來,將本子放在膝上,持筆快速書寫,一邊寫一邊問道:

  “陣勢運行七變,你懂么?”

  甄岳愣了一下,甄家陣勢運行七變是甄家陣法技巧的七個基礎原理,是甄家不傳之秘,對方這是要自己的甄家絕學?

  是勒索么,還是要挾,亦或者是挾恩求報?

  李追遠:“你懂不懂?”

  “我懂。”甄岳清了清嗓子,繼續闡述道,“運行七變,分為天變、地變、術變…”

  李追遠手中的筆微微一頓,然后繼續書寫。

  他不是在勒索甄家的絕學,只是單純地問一下這方面甄岳懂不懂,他要是懂的話,自己就可以跳過這一段,繼續寫下面的,這樣可以節省時間。

  畢竟,甄少安的雕刻板整理好后,還是有些冗雜的,全部下來至少得寫一整個本子,手會酸。

  “陣紐之間的調和十二策,你懂么?”

  “陣紐調和十二策,乃尋究陣法與…”

  李追遠不斷地發問,甄岳不斷地回答,然后李追遠不斷地跳步。

  甄岳不知道李追遠在做什么,他還以為少年在記錄自己的回答。

  其實,如果他故意裝傻抗拒的話,那李追遠可能就停筆不寫了。

  少年不欠他的,自然也不會慣著他,機緣這東西,講究一個緣。

  漸漸的,越到后頭,甄岳面對少年的問題,開始顯得有心無力,答不上來了。

  他很誠懇地不斷解釋道:

  “這個我不知道。”

  “家中典籍也沒有記載。”

  “這二者還能有關系?”

  “竟然還能這樣?”

  甄少安當年在玉龍雪山下當了那么久的老師,其所鉆研琢磨出來的東西,早已超出了甄家本身的家傳。

  而且,這里還得考慮到一個事實,那就是家族宗門并不是普遍隨著時間而不斷發展成長的,絕大部分都是到達某個頂點后開始衰落。

  甄岳嘴唇囁嚅了幾下,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問道:“您到底是在做什么?”

  自己都回答不上來了,可對方卻居然還在寫。

  寫完了,李追遠將本子丟下去,把筆帽蓋回,揉了揉手腕。

  甄岳接住本子,打開,上面有紋路有字,字雖潦草卻很好看,紋路更是韻律清晰,自帶意境。

  不,包括這文字,其實整體看來,也是紋路的一部分,意境抒發陣法玄奧也藏匿在其中,這才是真正的“微言大義”。

  甄岳眼睛越看越大,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真的很難想像,這種傳世之作,竟然是這少年坐在溝上一氣呵成寫出來的。

  不少珍卷秘籍都會用這樣的方法,讓單純的抄錄沒有意義,李追遠是看多了,自然也就學會了,當然,這也給觀看者提出了更高要求。

  甄岳將本子閉合,起初他沒看全,看到后面才終于看出來,這居然是甄家路線的后續,他不敢置信地問道:

  “您為什么要這么做?”

  “你祖上有個叫甄少安的,為家族發展困死在了一個地方,我得到了他的東西,再將其轉交給你們甄家人,算是與他了結了這段因果。”

  “您與我家那位先人有舊?”

  “有仇。”

  甄岳嘴角抽了抽。

  “好了,告訴我你本該要去的道觀是哪一家。”

  “我…我會自行去處理,您放心。”

  “我不放心,因為我懷疑你現在的能力。”

  甄岳將道觀位置說了出來,同時提醒道:“那家道觀最近剛剛改了陣法,您得注意…算了,是我多言了,對您來說,肯定不是難事。”

  李追遠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好了,我走了,你也走吧。”

  甄岳:“斗膽問您名姓。”

  怕李追遠誤會,甄岳又忙道:“江湖競爭,能者上庸者下,我絕無岸上報復之心,您傳我此書,續我甄家未來,我甄家當為您立生祠、奉恩公。”

  “不必了。”

  “請您莫要推辭,這是我甄家的一片心意。”

  “我看不上這點心意。”

  “哦,那…那…”

  李追遠擺擺手,走開了。

  甄岳將本子收入懷里,朝著少年離去的方向認真行禮,再抬頭看了眼夜色,默默嘆了口氣。

  他很清楚,即使得到那位先人遺卷,短時間內能修行得融會貫通,到底是件多么恐怖的事。

  與這樣的人江上競爭,呵,那還爭個什么勁。

  轉身,往家的方向行進,星光下,是散開的影子。

  點燈離家時,三人成行,無限憧憬,現如今,只能自己一個人踏上回家的歸途。

  這不是孤例,而是每一代絕大部分點燈人的宿命。

  李追遠沒走出多遠,就看見了站在那兒等著自己的趙毅,他氣喘吁吁額頭出汗,不是作假,是真拼了老命地快速跑到這里。

  趙毅不滿道:“我說了,等我先處理好那個胖子再與你過來一同找他,那胖子能跑,他跑不脫。”

  李追遠:“沒事,節約點時間。”

  趙毅:“萬一他忽然暴起要和你拼命怎么辦,你可沒練武。”

  李追遠:“陣法師對陣法師,我能出什么意外。”

  趙毅:“別讓我哪天聽到你就死在這種意外上的消息,我會開心得從床上蹦起。”

  李追遠:“那你最好別信那些風言風語,去探尋一下意外表象下的隱秘,說不定能有一段大機緣。”

  趙毅:“你都得死的地兒,我可不會去。”

  李追遠:“你沒殺那胖子。”

  趙毅:“沒殺,那胖子有點意思,甄家這個要二次點燈認輸了吧?”

  李追遠:“嗯。”

  趙毅:“但我覺得那胖子會卷皮重來。”

  李追遠:“確實。”

  趙毅:“江湖上,少了這些人,會少很多熱鬧與趣味,哪怕知道有些許風險,但讓他們活著,反而能有更多期待感,這就是我不殺他的原因。”

  李追遠:“廢話真多。”

  趙毅:“你得尊重我的心理活動變遷。”

  李追遠:“我早就知道你不會殺他的,尤其是在我面前,你殺那胖子,等于是在提醒我應該殺了你。”

  趙毅:“姓李的!”

  李追遠:“好了,趁著天還沒亮,把那兩座道觀先平了吧,順便讓我看看你團隊現在的實力。”

  趙毅:“梁家姐妹的實力,不會讓你失望的,畢竟我可是把自己都搭了進去。”

  李追遠:“你當鰥夫又不是第一次了。”

  趙毅彎下腰,示意少年上來。

  李追遠爬上趙毅的背,微微皺眉。

  “怎么了?”

  “有股汗味。”

  “你都不嫌棄潤生反而來嫌棄我。”

  “潤生哥身上的味道,我聞習慣了。”

  “我是用香粉的。”

  “所以出汗后,味道更難聞。”

  趙毅邁開步子,身法施展,快速穿行。

  “我已經讓孫燕通知他們先去攻打一座道觀了,不過沒我們倆,他們可能破不開陣法。”

  等真到了地方后,趙毅被自己說的話打臉了。

  因為那座道觀的陣法已經被破開,里頭正傳出廝殺的聲音。

  道觀的門塌了一半,好幾處深凹的痕跡,細看下來,可以發現有鏟印的輪廓。

  趙毅:“你家潤生,是拿什么喂的?”

  很顯然,這陣法,是被潤生以黃河鏟硬生生砸破的。

  上次在麗江,潤生只有在氣門全開后才能短暫地擁有這種力量,趙毅當然不相信潤生這會兒會氣門全開然后回去躺起。

  李追遠:“最近確實吃得有點好。”

  主要是桃林下的那位前陣子心情不錯,拿自己身上的煞氣讓潤生浸泡身體。

  趙毅:“不應該啊,我都走了三道浪了,你才走了一次,為什么你一次抵得上我三次?”

  李追遠:“難度不一樣,題型也不一樣。”

  自己上次,可是連地藏王菩薩都接觸到了,趙毅卻不知在哪個山疙瘩里轉圈圈。

  甚至連這一浪,都是天道給自己降低難度的休整期,自己卻在這一浪里,碰到了趙毅。

  趙毅:“天道也會偏心?”

  李追遠:“這種厚愛,我可以送給你。”

  趙毅抬手對著天空揮了揮:“我開玩笑的,您可千萬別當真。”

  李追遠邁步走入道觀,趙毅緊隨其后。

  地上到處都是尸體,卻幾乎找不出一具完整的,這很符合潤生的畫風,而梁家姐妹應該也是為此故意斗氣,下手也格外重。

  其實,這些道觀表面上還是會自詡為正道人士的,像石桌趙那種的,以撫養孤寡為名來轉移孽力,并不算什么稀罕事,而是通用的。

  只是這種事,不能見光,更不能上稱,一旦稱量起來,那你被除滅,就是咎由自取。

  酆都大帝那種級別接的是大因果,這種道觀就是小因果,江上人引江中浪,承受得住那你自然就能繼續存在等待下一劫,承受不住那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這座道觀,很明顯承擔不起。

  廝殺已經進入尾聲,最先看到的是孫燕,她站在那里,一眾蛇蟲鼠蟻聽她指揮,將想要藏匿起來的人一個個找出。

  除此之外,她并不需要再去做其他,因為這里的惡人,都不夠前面那三位殺的。

  潤生、梁家姐妹全都渾身是血,像是淋過血漿浴。

  此刻,三人已經殺到最后一處建筑,有人在做最后的殊死抵抗,有人在那里哭喊求饒,還有人在義正言辭指“天道可見”云云。

  潤生懶得聽他們廢話,只是不停拿鏟子將面前的道士一個個拍碎。

  梁家姐妹一人持軟劍一人持匕首,交替掩護,殺戮效率絲毫不比潤生低。

  李追遠也認可了趙毅所說的,力道是這倆姐妹的最弱項,因為倆姐妹的配合中,自帶陣法規律,她們雙人不僅是武道上的配合,更是能瞬間成陣、成術。

  這種對手,若是不能一開始就拍死她們,或者全程強勢壓制,一旦焦灼下去,那她們就能以無窮手段將你蠶食。

  李追遠:“你這贅婿,當得不冤。”

  趙毅點起一根煙,深吸一口后吐出煙圈,道:“姓李的,你臉皮真的是越來越厚了。”

  李追遠摸了摸自己的臉,回了聲:“謝謝。”

  趙毅:“你家那位老太太,怕是已經把你以后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一籮筐了吧?”

  李追遠:“你有什么建議么?我可以幫你傳達。”

  趙毅:“…”

  趙毅原本還想再調侃一句,你以后要是生少了,怕是都不夠繼承那些姓氏。

  想想算了,那老太太著實有些過于恐怖,要是她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含沙射影,怕是真會氣得尋個由頭親臨九江。

  “砰。”

  最后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應是觀主,他死得最壯烈。

  潤生的鏟子拍到他的腦袋,梁家姐妹刺入他的胸膛,大家都在較勁這最后一個人頭,把人家觀主直接搞炸了。

  團隊的實力層次,在此刻就出現了清晰的鴻溝。

  甄家三人和胖子團伙想避開的硬骨頭,在李追遠和趙毅這里,根本就不夠啃的。

  而且,兩方人,其實都沒出全力,人員沒來全的同時,兩邊的頭兒都沒下場。

  潤生甩了甩頭,抖落下鮮血,將自己的臉露了出來。

  他笑得很開心,因為殺爽了。

  死倒煞氣被徹底激發后,潤生是將其控制住了,卻是一種如控,平日里表現不出來,真正動手時就會完全暴露。

  他倒是不抵觸這種變化,畢竟見生死的廝殺時,就得有這股勁。

  梁艷一個擠著頭發,一個在擠著衣服。

  趙毅丟下煙頭,跑上去幫忙,姐姐這里幫一下,妹妹那里也搭把手,主打個雨露均沾。

  李追遠布置了一個簡易陣法,生起了一團會四處游蕩的火球,等離開時,順便在門口補了個隔絕陣法。

  用不了多久,這座道觀就會被焚滅個干凈,化作山里的一處肥料。

  下一座道觀不大,里頭人口也少,一般這也意味著人均道行會更高些。

  李追遠看向趙毅:“你上吧。”

  趙毅:“我也需要考核?”

  李追遠:“嗯。”

  趙毅小聲道:“給個面子,這陣法我肯定能破,那就你來破一下。”

  “好。”

  李追遠走上前,右手掌心出現血霧,一面陣旗出現,少年手握陣旗,輕輕揮舞,一座小小的觀門自綠樹掩映中顯現。

  趙毅活絡了一下筋骨以做熱身,然后一腳踹開門,沖了進去。

  他的速度很快,似是為了故意表現一樣,李追遠進去時,就看見兩個年輕道人的尸體,就已經躺在了臺階上。

  最后一個道人面容如枯樹皮,明顯上了歲數,且他的狀態很不正常,一看就是用了某種不人道的秘法給自己續著命。

  趙毅與他交上手,二人打得難舍難分。

  李追遠知道,這是趙毅故意的。

  先前那倆小角色不值一提,趕緊解決,這老東西有點實力,那就多打一會兒,好讓自己多看看。

  雙方團隊的合作,梁家姐妹再強,都只是其次,李追遠看重的是趙毅的能力。

  林書友也是一樣,哪怕把趙毅恨得牙癢癢,但在碰見他們后的第一反應也是想著為接下來的合作鋪路。

  以走江功德為自己成功轉移生死門縫后,趙毅的實力可以說是得到了巨幅增長。

  天才和普通人的差別在于,普通人精力有限,一生只能鉆研一項,天才可以好幾項一起走。

  趙毅沒用武器,純粹是徒手空拳地與手持長劍的老道士開打,他的雙掌覆有一層水澤,每每與對方武器接觸時,都能卸力、轉移、拿捏。

  打著打著,老道士就開始漸漸不支,身上浮現出密集的老人斑,等老人斑聚集到一定程度后,就朝著尸斑變化。

  一道道幼兒的虛影自老道士身上不斷顯現,這是他還未消化完全的補品。

  老道士知曉繼續這樣打下去不行,他這具身體經不起長時間的折騰,可他無論是使用步伐、符紙還是術法,都能被眼前的年輕人輕松化解,迫使他不得不進行這最原始的纏斗。

  趙毅贏定了,贏得游刃有余。

  潤生看著有些感慨,當初弱柳扶風的趙少爺,此刻也能打得虎虎生風。

  這讓他不由想到自家小遠成年練武后,到底能有多強,怕是那時候,就再也不需要自己護在他身前了。

  梁艷主動湊到李追遠身邊,問道:“你是還沒練武么?”

  李追遠:“嗯。”

  梁麗跟了過來,問道:“都走江了,為什么不練武?”

  李追遠:“會虧空身體。”

  梁艷:“既然如此,那你為什么急著點燈走江?”

  李追遠:“天知道。”

  梁麗:“你不急么,還在乎提前練武會導致未來發展受限,如果我是你,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只為爭得龍王的位置。”

  李追遠:“因為在我看來,龍王只是下一階段的一個起點,不是未來。”

  兩姐妹沉默了。

  不同的人說一樣的話,給聽眾的效果是不同的,從趙毅對待少年的態度上,她們很清楚少年的非比尋常,但沒料到,他居然還有這般心氣。

  梁艷捂著嘴,笑道:“聽說,你已經有婚約了?”

  李追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沒有婚約,但他不想回答沒有。

  梁麗:“考慮過納妾么?”

  遠處,正在打架的趙毅忍不住開口罵道:

  “你們倆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正在與其搏殺的老道士聞言,首先面色僵灰,這個已經給予自己極大壓力的年輕人,竟然在此時還能分心聊天!

  梁艷:“你又不愿意入贅,那我們姐妹倆總得剩下一個,那還不如剩下的那個去給別人做妾嘍。”

  趙毅:“哈哈哈,怕是你家長輩不敢答應!”

  梁麗:“我家里長輩很開明,我們與你的事,他們不也沒阻攔么?”

  趙毅:“你理解錯了,我說的不敢是真不敢的意思。”

  梁艷:“你專心打你的,這么久都結束不了。”

  梁麗:“還是虛。”

  趙毅氣極反笑,轉而對李追遠喊道:“來個漂亮活兒,借一下銅錢劍!”

  李追遠右手攤開,銅錢滑落至掌心,左手食指點在銅錢上向前一甩。

  一枚枚銅錢疾速飛出,與空中拼接成一把生著濃厚銅銹的劍。

  趙毅一個翻身,將劍接住。

  剎那間,劍鳴響起。

  當初趙毅也從李追遠手里借過這把劍把玩,卻沒有這種動靜,因為那會兒的趙毅是真的虛。

  現在,他能正常動武,身為趙家血脈,自然與這趙無恙的佩劍產生呼應。

  銅錢劍橫掃,只聽一聲脆響,老道士手中的長劍斷裂。

  趙毅再順勢一撩,老道士的道袍與長須全部被卷碎,露出了一具全身是坑洞的腐敗身體。

  最后,趙毅凌空而起,向下刺去。

  老道士拼命反抗,可當他走入歧途的那一刻,周身的一切都自帶邪祟氣息,銅錢劍就是其克星。

  電光火石之間,所有阻攔都被破開,銅錢劍刺入老道士眉心。

  趙毅順勢一拍,銅錢震動,老道士周身一顫,其靈魂以及體內未吸收完的怨念一并崩散了個干干凈凈。

  做完這些,趙毅將銅錢劍取出,擦拭去其上鮮血,惋惜道:

  “這把劍,就得配趙家人。”

  說著,趙毅還故意用眼睛偷瞄那少年,希望那少年可以懂得君子有成人之美。

  李追遠:“你既奪我的劍,那我只能去你九江趙家寶庫…”

  “嗡!”

  趙毅掌心一拍,銅錢劍分作銅錢,落回李追遠手中。

  他曉得這少年陣法造詣高到難以想象,自家寶庫的陣法,估計還真攔不住這家伙。

  李追遠將銅錢收起,對趙毅道:“你還是藏私了。”

  趙毅:“非也,是這老東西不經打。”

  李追遠著手布置陣法,將這里痕跡消除。

  當眾人結束今晚所有行程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孫燕繼續留守在山里,監視沈淮陽。

  趙毅非跟著李追遠去招待所,李追遠答應了。

  招待所的床上,林書友睡醒后,沖了個澡。

  那晚插針的后遺癥,已經恢復差不多了,再有一天,就能把身體調整回巔峰狀態。

  擦身子時,林書友自言自語道:“童子,你都在我身體里了,為什么還需要插針?”

  童子:“破煞符對神力有著天然刺激作用,設計出這張符的人,很不簡單。”

  林書友:“哦?”

  童子:“第一次插針時,我就感受到了,這符針對的不是邪祟,或者說,邪祟只是被順帶起效果。我甚至懷疑,這符的真正目的,是對神祇進行訓誡、驅使。”

  林書友:“哦。”

  童子:“就算是龍王家,也不會去與我們這樣的存在去主動對立,不該留有這種符紙的傳承。那位的符紙,到底是從哪里學來的?”

  林書友:“告訴你也沒用,你肯定沒聽說過他。”

  “咚咚咚!”

  敲門聲傳來。

  林書友穿上褲衩,走去開門。

  手觸及到門把手的瞬間,雙目一鼓。

  門外有人,但童子無法感知到那人的氣息。

  林書友沒有開門。

  但門把手自外頭轉動,他一個大男人睡招待所,也懶得鎖門。

  趙毅推門而入,左手提著油條包子,右手提著泡菜豆漿。

  “是你!”

  “對,是我,你想我了沒?”

  早餐往茶幾上一丟,趙毅直接撲向林書友,二人摔落在床。

  林書友在反抗,可如今的趙毅不再是以前那般弱不經風,除非阿友起乩成真君,要不然在身體力道上,他還真弄不過此刻的趙毅。

  阿友的雙眸,漸漸要凝聚成豎瞳。

  “來,你起乩啊,正好讓我告訴大家,你當初喜…”

  起乩失敗。

  阿友很不甘心地被趙毅壓在了床上。

  “你能啊,揍我的人揍得爽不爽?”

  “爽!”

  “下次你還敢不敢了?”

  “下次往死里揍!”

  趙毅見狀,從林書友身上下來,坐到床邊,發出一聲嘆息:

  “看來,彬彬身體狀況是真的差了,應該是命不久矣了。”

  林書友:“…”

  趙毅:“怪不得你能變得如此硬氣,唉。”

  林書友:“三眼仔,你真是個畜生!”

  趙毅:“你說,你彬哥對你多好,要不是他居中斡旋舉薦,能有你今天么,可你卻…”

  “啊,同歸于盡吧!”

  林書友怒吼了一聲,沖上去掐著趙毅的脖子,將他從床上撲倒在地板,二人再次扭打起來。

  門外,梁艷和梁麗聽著里頭的動靜,對視一眼。

  梁艷:“你嫁吧。”

  梁麗:“你是姐姐,機會給你。”

  李追遠讓潤生辛苦一趟回醫院,把昨晚的事與譚文彬做個同步。

  他自己回到房間后,先洗了澡,換了身干凈衣服后,躺在床上,準備休息。

  昨晚不累,甚至可以說很輕松,但該補的精力還得補上,畢竟硬仗在后頭。

  門把手被轉動,門鎖了。

  過了會兒,躺在床上的李追遠扭頭看向窗戶處。

  窗戶外出現了一個人影,窗戶也上鎖了,但他把窗戶卸下來了。

  有時候你不得不佩服趙毅現如今的精力,大概是以前“軟骨病人”當久了,現在的趙毅,活潑得跟個猴子一樣。

  趙毅:“你這睡個覺又是鎖門又是鎖窗戶的,這么缺乏安全感么?”

  李追遠:“你又在欺負阿友。”

  趙毅:“沒欺負他,我和他感情好,玩玩。”

  當初在麗江時,基本都是林書友負責照顧趙毅,在趙毅看來,少年整個團隊里,就一個阿友是老實人。

  跟著阿友,他踏實,最起碼遇到危險時,阿友會本能地拉著他一起跑。

  “那個,你把東西給甄家那人了?”

  “嗯。”

  “你說你丟地下室了。”

  “確實沒帶來,現寫的。”

  趙毅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精美鋼筆:“那您再勞駕?”

  “累了,睡覺。”

  “累什么累,你今晚布陣和破陣時我感受到了,你小子精神力現在濃郁得可怕,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偷偷吃仙丹佛髓了!”

  “事情結束后,再按勞分配。”

  “行吧。”趙毅去洗澡。

  李追遠:“你要睡在這里?”

  趙毅:“對啊,省得再開房間了,多浪費。”

  “彬彬哥的房間里空著。”

  “我去過了,他房間里冷藏著一扇人,我趕緊把門關上,生怕冷氣流出里面的肉質腐爛了!”

  譚文彬這幾天,過得很輕松。

  每天在醫院里,最主要的事就是和陳靖這孩子聊天說話。

  功利性目的性的東西,第一晚早就聊完了,接下來真就純當朋友處。

  這孩子身上有一股令人很舒服的特殊氣質,能治愈人,就像是以前習慣表演時的小遠哥。

  陳靖也很喜歡譚文彬,樂意在照顧外公外婆之余纏著他,雖然,自己已經被凍得感冒了。

  外公的病情,忽然在今天嚴重惡化。

  譚文彬可以確定,不是沈淮陽做的,沈淮陽一直在孫燕的監控下,他受傷了,這兩日一直沒出道觀門。

  只能說,老人的病情就是這樣,漫長時間里吊著,然后,不經意間猛地加速。

  醫生已經搖頭,到這個時候,醫院也沒有辦法了。

  陳靖接受了現實,坐在外公病床邊,等待外公最后的閉眼。

  外婆不哭不鬧,側身靠在旁邊,陪伴老伴最后一程。

  譚文彬在輪椅上多貼了幾張封禁符,把自己身上的寒氣封鎖住,再由陰萌推著他,來到病房門口,安靜地陪伴。

  雖然相處日子很短,但能感受出來,這老少一家,都是很好的人。

  昨天外公還能說話時,還特意見了孫子的這個新朋友,鼓勵譚文彬要勇于對抗病魔,畢竟還年輕,還有很長的人生要走。

  外婆做的泡菜也很好吃,送了譚文彬許多,昨天還特意借了家屬院的鍋灶,煮了泥鰍,囑咐陳靖給譚文彬送了一盆,說讓譚文彬補補。

  按經歷來算,譚文彬早就屬于老江湖了,卻還是被兩個老人的質樸與純粹打動。

  其實,從側面來看,擁有半妖血脈的陳靖,本該性情暴戾才對,他不應該是現在這種文靜恬淡的性格。

  所以,是自幼跟隨倆老人生活后,被溫潤了內心。

  譚文彬懷疑,這應該也是后來沈淮陽要找借口,把陳靖從倆老人那里接走入觀的一個原因。

  在他眼里,陳靖是快被倆老人給養廢了。

  但沈淮陽又寄希望于將父子、師徒羈絆深耕于陳靖心里,所以不能對倆老人用強,至少不能當著孩子的面。

  外公已經度過回光返照階段了,身上的死氣正越來越濃郁,他面容慈祥,一會兒看看孫子,一會兒看看老伴,等待最后的閉眼。

  雖然他的人生不算圓滿,有很多遺憾,但他知足,臨走時,心里也是甜美的。

  可就在這時,將死的他,腦海中開始出現一些特殊的畫面。

  這些畫面讓他感到陌生和奇怪,卻又給他一種確實真正發生過的篤定。

  他看見了自己躺在床上,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蘇醒,眼睛無法睜開,耳邊是隔壁屋床上女兒傳出的尖叫與怒罵,像是在遭受著凌辱。

  他看見了女兒肚子變大,逼問女兒到底是誰,女兒卻渾然不知,他氣得要去找派出所報案,結果一推開門,就看見一個道人站在門口。

  他看見了女兒在生產時,自己和老伴被捆縛在旁邊,看著那道人給正在生產的女兒換血,女兒在絕望中完成了生產,然后死去。

  可問題是,在他原本的記憶里,事情不是這樣的。

  自己的女兒和那道人兩情相悅,他們起初并不同意,但耐不住女兒勸說,外加那道人在村中行醫救人,名聲很好,想著雖然嫁給道士未來生活不易,但好歹也算是個良人,他們倆也就點頭了。

  在女兒肚子隆起時,道人經常送來錢和吃的,并對他們許諾,等他師父仙去后,就帶女兒和肚子里的孩子,去道觀里生活,過上清靜避世的美好日子。

  女兒因生產而死的那晚,道人痛哭流涕,無比悲傷,還是他們二老勸說道人,說這是命,這就是命,人死不能復生,只能將孩子給照顧好。

  那樣的一個人,自己和老伴居然一直對他如此之好,把他當作真正兒子,他總是晚上趁著孩子睡著時來,自己和老伴還一直等著他,怕他餓著給他做飯!

  甚至,當他提出要將孩子帶回觀里時,老兩口還覺得很欣慰,孩子一直想念父親,現在終于可以和父親在一起了。

  這畜生,這畜生,這畜生!

  病床上,外公身體開始抽搐,發了瘋一般的掙扎。

  病情已經讓他無法說話,但他的雙眸里,充斥著憤怒!

  “老頭子,你怎么了,老頭子?”

  “外公,你怎么了,外公…”陳靖轉頭,看向譚文彬,“彬彬哥,你知道我外公怎么了么?”

  譚文彬沉默了,他知道,但他覺得,真相對于這孩子來說,有些過于殘忍了。

  誰都無法接受,自己的一切美好,都源自于周圍人記憶被修改后所營造出的虛假。

  “你想知道么?”

  李追遠走進病房。

  這幾日,李追遠并未進到這里與陳靖進行接觸,因為他確實不喜歡這個少年,尤其是當他面露笑容時。

  李追遠看向譚文彬:“你不用糾結,可以把選擇權交給他。”

  譚文彬點點頭:“嗯。”

  每個人都有選擇看清楚自己真相的權力,當然,這么做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不會讓自己等人背負所謂的道德負擔。

  李追遠走到外婆身前,拿出清心符,貼在了她額頭上,老人家當即閉上眼睡去。

  隨即,李追遠走到陳靖身前,右手食指抵在陳靖眉心,另一只手覆住外公的額頭:

  “現在閉眼,我讓你看看,你外公現在看到的,是什么。”

  陳靖閉上眼。

  良久,陳靖雙眼睜開,兩行眼淚流出。

  李追遠指節在老人額頭上連續敲擊,讓其心神舒緩安靜,老人是壽元已至,藥石無用。

  最終,老人不再掙扎,看向旁邊正在哭泣的陳靖。

  他腦海中很多記憶都是假的,但唯獨與這個孫子之間的相處,是真的,無論怎樣,他都是自己的孫子,小時候調皮性格暴躁,但長大后,就越來越懂事貼心。

  老人閉上了眼,走前不算祥和,但好歹是結束了這臨終的掙扎與煎熬。

  李追遠:“你外公走了。”

  陳靖深吸一口氣,踉蹌地走上前,將白色的被單拉起,覆蓋住外公的臉。

  少年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擦了一把眼淚,一字一字道:

  “我要…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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