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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局面,一下子變得無比復雜。

  可決斷,卻又必須當即做下。

  李追遠的大腦快速運轉,分析著所有利弊因素。

  擺在他面前的路只有兩條:一條是動手,一條是不動手。

  若是動手,那目標就不再是單純的虞家人,得把那位老師算上。

  老師的本領有多強,李追遠是親身接觸過的,隔壁班的老師,想來水平應該大差不差。

  但這并非意味著沒有機會。

  一是老師離開了它原本的教室,算是脫離了主場。

  二是自這一浪開始,在爭奪碎玉的過程中,規則感就很清晰,進入這里后,規則更是幾乎實質化。

  再強大的老師,在這兒,也會受規則制約,老師的能力,應該沒辦法完全施展開來,甚至連它的擅自離崗,都帶著小心翼翼地遮掩與隱藏。

  虞妙妙不知道它跟著出來了,連被其附身侵入的阿元,也不曉得自己身上發生的變化。

  因為先前的阿元還是阿元本人的行為邏輯,如果不是趙毅和李追遠這里打算下殺手,老師原本是想一直隱沒下去的。

  此刻流露出的眼神,是它被現實逼得實在是沒辦法了,不得不發出警告。

  它要是真的強大且無拘無束,壓根就沒必要擺這一出,離開教室來到這里后,直接大殺四方不就完事了?

  因此,要是開打,李追遠這里是有機會的,因為對方身上明顯帶著鐐銬。

  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它有著自己的極強目的性,它想要借著自己等人這“客人”的身份,搭順風車。

  要么是想往更深的地方去,要么是想去見里面的某個人,要么更徹底…它想要在這里事情完成后,跟著自己等人的步伐一同離開,去到外頭,重獲自由。

  而這一可能,就又順勢牽扯到第二條路,那就是不動手。

  不動手的前提是,雙方矛盾尚未激化到不可調和。

  李追遠默認趙毅下去碰瓷的原因就是,他很清楚,這倆虞家人不具備成為合格隊友的基本素質。

  但在被老師附身后,這倆人反而可能擁有了這一素質,這可以稱得上是相當吊詭了。

  李追遠寧愿和危險的老師合作,也不愿意與正常的虞家人沾邊。

  不過,還需要自己做一下驗證,看看這位老師,是否真的上道。

  李追遠開口道:“這里光禿禿的一片,沒什么意思,除了吃東西就只能睡覺,讓我都有些后悔,為什么要這么早離開之前的課堂,應該多待一會兒,再多跟先生學點東西亦或者是再摸索一下環境。

  你們既然在那里待了那么長時間,應該是把這兒的規矩給摸透了吧?”

  虞妙妙以為李追遠是在和自己進行服軟對話,當即回應道:

  “這是當然,該學的,我可是都學了,我可不像你這般膽小怕死,錯過了這場機緣。”

  趙毅忍不住在心里發出一聲冷笑,這傻妞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自我感覺良好,姓李的這里分明難度更高,而且用時和損失最少,最重要的是,人家不僅把該學的全學完了,還順便做了修改與融合。

  只不過,趙毅清楚,姓李的不是在和這傻妞對話,趙毅其實也在關注著,阿元身上那位老師的反應。

  他猜到李追遠的想法了,這同樣也是他的想法。

  區別在于,他會選擇直接認下這一局面,處好“師生關系”。

  但姓李的,要來一手驗證,若是驗證不通過,是真打算在這里大干一場。

  這就是自己和姓李的之間最大區別,他不缺危急時刻對己對敵的狠勁,可只要事情仍有轉機沒有崩壞,他就少了那份果決。

  阿元眼神里的警告之色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味深長。

  李追遠:“那么接下來的路上,得勞你多費心了,我們可以合作,互惠互利。”

  虞妙妙:“我都說了,只要你們倆聽從我的話,我會把這里的秘密分享給你們,我對這里的了解,比你們多得多。”

  阿元點了點頭。

  虞妙妙被晃了晃。

  她是被叼著的,阿元的點頭在她這里,似是一種上下搖擺下的催眠。

  先前在教室里,她不僅被弄得遍體鱗傷更是筋疲力盡,靠著終于“考試通過”的興奮勁撐著,接下來又是心里失衡發怒,再感到生死危機,最后又成功逼迫對方讓步低頭。

  虞妙妙覺得自己很不容易,做了這么多事,現在終于可以閉上眼,好好睡一會兒了,她真的好累。

  她沒留意到的是,阿元唇齒間流露出了些許暗黃色的光暈,覆蓋其后腦,這才是她如此快速昏睡的原因。

  老師在以這種方式,來對李追遠的試探進行回應。

  意思是,它能控制住這個傻妞。

  對此,李追遠很滿意,對其點了點頭。

  阿元眼里的特殊神采消失,變回了那個正常的阿元,他先是緊張地查看小姐的情況,見小姐只是睡著了,心下一松。

  李追遠指了指身后的石門道:“你上來,用她的手掌按一下門,我們一邊走她一邊睡。”

  阿元抬手,指向了帳篷與睡袋。

  意思是,他想讓自家小姐先好生休息,像你們先前一樣,然后再開門前行。

  趙毅主動向下邁了兩層臺階,帶著戲謔與警告的口吻說道:

  “你還看不清形式么?要不是她那里有著關于這兒的秘密,再加上她是虞家人,身份確實特殊。

  你以為你們還有資格站在我們面前么?

  我們已經做出了最大的容忍與退讓,別蹬鼻子上臉!”

  阿元拳頭攥緊,他的右手血肉模糊,左手一大塊皮肉脫落露出白骨。

  他無法容忍有人竟敢如此對自家小姐說話,但他的第一職責是保護小姐的安全。

  這筆帳,等他和小姐傷勢恢復一些后,再算不遲。

  以小姐的脾氣,這些家伙,是不會落得好下場的。

  阿元叼著虞妙妙走上臺階。

  李追遠看向譚文彬,對其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

  阿元不是人,聽覺也會很靈敏,小聲對話也會有被其捕捉的風險,保險起見,還是打手勢。

  譚文彬明白了小遠哥的意思,去和潤生他們一個一個接觸,先指嘴,再搖搖手,示意大家對先前所看到的,保密。

  團隊默契性很高,每個人都點了點頭,快速收拾起帳篷睡袋。

  虞妙妙的手掌被貼到了石門上,第三道印記被烙了上去。

  “轟隆隆!”

  石門開啟。

  “咕嘟…咕嘟…咕嘟…”

  門是開了,但門后頭什么都看不見,是一片漆黑。

  而且,這黑色似乎可以蠕動,不斷向這里擴張,漸漸凸出,內部還傳來有節奏的韻律。

  李追遠:“小心。”

  趙毅:“要破了!”

  “啪!”

  像是水泡被戳破,里頭濃郁的黑水以一種堪比大壩開閘泄洪的方式,向這里傾瀉。

  站在最前端的是去開門的阿元,他本能地想強行立住,以自己的體魄來抵御這種沖擊,但一來他身上重傷,狀態不在,二來小姐在自己身前,他擔心小姐無法承受這可怕的水壓,只能馬上一個背身,將小姐護在自己懷里,然后整個人被黑水沖飛出去。

  潤生第一反應是去拉小遠。

  趙毅扯著嗓子喊道:“救我,救我!”

  他現在這柔若無骨的狀態,走路頗有揚州瘦馬風范,可經不起這大水的沖擊,真要是沒人搭把手,就算沒被浪拍死,也會溺死。

  一切來得太突然,根本就無法躲避,大家如同細小的螞蟻,被迅猛的黑水沖垮。

  顛倒旋轉中,李追遠主動用腳,踹了一下身邊的潤生。

  身形暫時無法固定,這水又是黑色的根本就沒能見度可言,就只能以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來傳遞訊息。

  潤生明白,小遠這是讓自己先去幫其他人。

  雖然很不舍,也很不安,但潤生還是聽話地松開抓著少年的手,氣門開啟,向另一側游去。

  這黑水,怕是很快會將這塊空間完全填充,而且從水流感知中,李追遠發現它可能還會在中間形成一道渦漩。

  要是不在前期時間里將伙伴們找到,接下來等渦漩形成時,只會更危險,也更難離開。

  誠然,團隊里所有人水性都很好,但這可不是普通的水域,再者隊伍里現在還有傷員。

  度過一開始的翻騰旋轉后,李追遠終于穩定住了身形,他沒在原地等,黑漆漆一片,等待毫無意義。

  少年更清楚,自己在這種時刻能顧好自己,就是對團隊的最大貢獻。

  李追遠開始游動,堅持的基本功打磨以及近期的養生拳法,讓他的身體素質比正常人要好上太多。

  加之雖說先前被大水沖得顛來倒去,但他腦子里一直有個空間圖,他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個位置。

  這會兒,當然是向門內游去。

  水流是有浪形的,哪怕是在水底也是如此,李追遠每次都借著對這勢頭的提前感知去借力,絕大部分時候,他并不是靠自身在游,更像是在選擇性地隨波逐流,速度還非常之快。

  甚至,都不用卸去自己的登山包減負。

  穿過石門時,李追遠明顯察覺到這里有兩股暗流交織,這意味著不僅會有渦漩,用不了多久,在大開著的高聳石門這里,還會形成一道水門屏障。

  不過,這屏障對其他人有難度,但對習得《秦氏觀蛟法》的潤生而言,應該能穿透破開。

  畢竟,潤生是自己親近人里,唯二在水里比在陸地上更自在輕松的人,另一個是薛亮亮。

  出石門后,李追遠沒繼續往前,而是沿著邊緣位置繞游。

  因為前方已經有一道兇猛的漩渦成型,悶頭往前游只會被“吞”進去。

  也不知具體游了多久,李追遠感知到了前方水紋出現了硬反饋,就是不知道是巖壁還是到岸了。

  提前卸下水勢借力,李追遠輕輕撞到了巖壁,然后馬上上浮。

  他希望這上頭能是岸,而不是到頂后依舊是被黑水填充。

  伴隨著上浮,上方水紋反饋出現了清晰的放空,自己運氣不錯。

  “嘩啦…”

  李追遠浮出水面,翡翠光澤再現,在黑水下待了一段時間,現在對這光污染還有點想念。

  然而,雖是到岸了,但翡翠質地的巖壁光滑圓潤,岸邊平臺距離水面有較大落差,沒借力點的前提下,就算是個成年人,也沒辦法自這里上岸。

  李追遠右手掌心輕揮,陶瓷晶瑩的彩帶一段段飄出,少年雙眸一凝,以此快速連續成陣。

  每一個陣法都只能持續極短時間就會消散,但這已足夠少年手攀腳蹬,每一次的上行,都是舊借力點消散新借力點出現,頻率掌握得剛剛好。

  最后,李追遠爬上了岸,將背包卸下,開始吐納調整。

  先前,他其實是可以只將陣法逐次凝聚成階,然后自己就能安然閑適地像踩著樓梯般上岸。

  可相較于這種輕松寫意,李追遠更愿意給自己省點血。

  要是有那種特殊場合的形象需求展現也就罷了,這四下又沒人,特意繃個沒必要的體面給誰看。

  除此之外,李追遠心里也有一點點成就感升騰。

  自己即使沒成年,沒練武,卻也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在這洶涌暗流中穿行至此,成功上岸。

  要真是練武了,這其實就沒什么太大難度了,自然也就談不上什么成就感。

  一邊吐納,一邊珍惜呵護著這股情緒。

  可惜,沒能護持多久,這股情緒就不見了。

  但這種時不時會迸濺出的情感火苗,也著實有趣,等以后自己把病治好了,怕就不會再有這種感覺了吧。

  起身,李追遠自包里取出一根長蠟燭,先以紅印泥涂抹紋路,再以符紙引火。

  最后站在岸邊,左手托舉著長蠟燭,右手對著燭焰下方一點的位置,掰斷,往水面上一丟,再掰,再丟…

  身前水面區域,如放起了一串簡易蓮花燈,它們雖浮浮沉沉,卻又彼此呼應,沒有被沖散,一直固定在這塊區域。

  最后一截,被李追遠放在了岸上,指尖輕觸燭焰,讓其從黃色轉變為幽白。

  這是招魂的儀式,被少年簡化后用在這里,給同伴們當路標。

  做完這些后,李追遠才有精力去觀察四周環境。

  最引人注目的,當然是中央區域的巨大凹陷,那是一個巨大洶涌的漩渦。

  漩渦大小不斷發生著變化,水位也就隨之跟著改變,在水位降到一定程度后,遠處出現了一條長長的白瑩,在四周翡翠綠光下,是那么突兀。

  李追遠通過三次水位降低的機會,努力觀察了一下那片白瑩,像是一道巨大的牌坊,牌坊后還有白玉般的長道。

  雖然隔著遠,看不真切,卻已經能感受到一股恢宏威嚴。

  說是如若仙宮,都毫不為過。

  就是不知道,只是牌樓那一段修得好,還是說后頭真通著某座仙宮殿宇。

  這時,前方水下傳來動靜。

  在一眾蠟燭燈中,浮現出了阿元的身影,他懷中還抱著虞妙妙。

  本就昏睡過去的虞妙妙,經過無意識水溺后,膚色變得更蒼白。

  少年左手一翻,銅錢劍入手,右手血霧在指尖凝聚,隨時成術。

  阿元見岸上就只有李追遠一個人,眼里流露出一抹驚喜,這驚喜內,還夾雜著猙獰。

  這一瞬間,他是想動手的,哪怕自己狀況非常不好,但他覺得,上去殺了那少年,問題不大。

  下一刻,他開始在水中奔跑,身形逐漸離開水面的同時,最后竟變成了腳踩水面而行,最后腳尖一踏水面,借力跳上了岸。

  連李追遠都不得不承認,這家伙的體魄,真的是讓人難以想象,現如今的潤生在這方面,與他也無法相比。

  他的一雙鞋,應該在水下弄丟了,露出了雙腳,濕漉漉的黃色毛發覆蓋于腳面,腳很長,落地時下意識地弓起抓地。

  阿元喉嚨里發出低吼,像是一頭野獸,在做沖鋒前的刨蹄。

  然后,他的眼神就起了變化。

  歲月的滄桑感浮現。

  李追遠知道,阿元又被老師所掌控了。

  解除一切應激反應后,阿元坐了下來,虞妙妙被其放在身側,一只手攤開,輕輕覆在少女的臉上。

  此舉是預防昏迷中的少女忽然蘇醒,聽到接下來的談話。

  李追遠將銅錢劍收起,掌心血霧回收。

  他如此節約血氣的另一大原因就是,等回去后,潤生只要見自己臉上血色不足,就會給自己去做紅糖臥雞蛋,然后就這么站在旁邊,用哥哥看弟弟的眼神,看著自己一個一個地吃下去。

  李追遠也坐了下來,對阿元道:“聊聊?”

  阿元伸出手指,抵在自己喉嚨處,隨即伴隨著指尖顫抖,聲音也隨之發出。

  “好,聊聊。”

  “這里是什么地方?”

  “死牢,即使是死亡,也無法掙脫的牢籠。”

  “您是誰?”

  “我姓虞,虞藏生。”

  姓虞?

  李追遠看向旁邊躺著的虞妙妙。

  對方補了一句:“沒錯,我是虞家人。”

  李追遠釋然,怪不得虞妙妙能掌握這里的線索,因為歷史上,就有虞家人來過這里,還當了老師。

  也就是說,虞妙妙參與的,是自家先人的教學局,也是自家先人出的考卷,就這,她還考砸了。

  李追遠:“您似乎并不喜歡她。”

  都姓虞,卻選擇瞞著附身,不予告知,這顯然不符合常理。

  虞藏生低頭,看了一眼身邊躺著的虞妙妙:“她這種畜生,也配姓虞?”

  李追遠:“畜生?”

  虞藏生:“家里的天,應該已經變了。”

  李追遠:“您的意思是,虞家,出事了?”

  虞藏生:“她都能出來走江了,證明現在家里,畜生比人更多。”

  說到這里,虞藏生指尖開始搖晃:“呵呵…呵呵呵呵…”

  笑聲中,帶著些許凄涼。

  李追遠:“您是什么年代的人?”

  虞藏生:“這里的年代很久遠,但我的存在,并不算太久遠,我來時這里就是如此了。”

  “那這里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我當初就是想要追尋這個問題的答案,才最終陷落在了這里。”

  李追遠覺得,虞藏生沒有把完整的實話說出來。

  “小子,趙無恙的寶鼎辟邪劍,為什么在你手里。”

  “走江時,得到趙家龍王的遺賜,助我鎮壓邪祟。”

  這把銅錢劍是被趙無恙親自封印在石碑下的,沒有再現世過,所以,虞藏生應該是和趙無恙同一個時期的人物。

  “他自己的子孫不給,留給你?你小子,不簡單啊。

  他趙無恙成就龍王之位,此物又與其因果糾纏極深,自帶龍王福澤,就算說是不給子孫,最后也大概是子孫接手。

  除非子孫實在不成器,否則他人想染指,還是很難的。”

  李追遠:“這大概就是,龍王之所以能是龍王的原因吧。”

  虞藏生聽到這句話后,眼睛馬上瞪起:

  “你真的姓李?”

  他應該是能得到阿元的記憶。

  “我姓李。”

  虞藏生伸出手,指了指李追遠,又彈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緊接著手掌在虞妙妙臉上拍了拍:

  “畜生就是畜生,有點狡黠,更多的還是自以為是,倆蠢物,連對手真正的身份都瞧不清楚,還以虞家人的身份自鳴得意、沾沾自喜。”

  李追遠沉默了。

  似乎是因為自己先前那句話,讓虞藏生直接篤定了自己的某種背景身份。

  “嗡!嗡!嗡!”

  這時,遠處白瑩處,傳來鐘聲。

  李追遠問道:“那里,還有人。”

  虞藏生:“等你自己進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說完,虞藏生目光掃向黑色的水面。

  他將虞妙妙重新抱起后,站起身。

  李追遠也站了起來,銅錢劍再次握在手中,右手血霧環繞。

  虞藏生閉上眼,阿元睜開眼。

  無縫銜接,且阿元毫無察覺。

  李追遠知道,虞藏生用的,就是虞家真正的馭獸之術,不僅能駕馭妖獸的感知,甚至能改變妖獸的認知。

  一葉知秋,足可見虞家這門絕學之可怕。

  不過,就在阿元準備嘗試出手時,湖面上浮現出潤生的身影。

  趙毅跟林書友像兩條八爪魚一樣,一前一后,抱著潤生前后。

  見岸上就小遠哥和那阿元,林書友馬上將嘴里的一口水對著趙毅用力吐出。

  “噗!”

  趙毅暈暈昏昏地被噴醒,馬上意識到了什么,和林書友一起松開手腳,脫離潤生。

  潤生氣門開啟,以極快的速度上岸,站在了小遠身前。

  阿元不再躁動,瞬間安靜,他曉得自己現在的狀態,只能在那少年面前碰碰運氣,不可能禁得起群毆。

  李追遠拍了拍潤生的胳膊:“潤生哥,把他們倆撈上來。”

  潤生咽了口唾沫,最終還是點頭,把趙毅和林書友倆傷員接上了岸。

  這邊剛忙完,遠處就浮現出了一具“尸體”,是譚文彬。

  “嘩啦…”

  譚文彬尸體旁,冒出一個腦袋,向后一撩頭發,是陰萌。

  陰萌雖然被解過毒了,但身體短期還比較虛弱,就把譚文彬當船板片用了,是一路抓著譚文彬的“尸體”漂過來的。

  譚文彬沒死,但他確實是在扮演尸體。

  因為這時候不動,就是最好的選擇,一切交給自己那倆干兒子指揮即可。

  反正黑漆漆的水下面,他連個方向都找不到,倒不如安心當個尸體,走“陰尸”路線。

  有些怨念極深的死倒,確實會有一種本能,朝著自己生前關系最親密者而去,譚文彬利用的就是這一原理。

  陰萌先上了岸,譚文彬還閉著眼。

  潤生用鏟子,把彬彬撈了上來。

  林書友關心地問道:“小遠哥,彬哥不會有事吧?”

  李追遠:“捏住他鼻子,捂住嘴。”

  “好。”林書友蹲下來,捏住譚文彬鼻子。

  剛準備問小遠哥下一步做什么,就看地上的譚文彬面部脹起,眼睛一下子睜開,林書友馬上松開手,譚文彬開始大口喘息。

  林書友激動地問道:“小遠哥,這是什么原理?”

  李追遠平靜道:“他睡著了。”

  林書友:“啊…”

  譚文彬喘息過后,就站起身開始摩擦身體,每次和自己干兒子們做一些親密接觸,他的身體就會發涼,剛在水里都快給他凍冬眠嘍。

  簡單休整后,大家開始朝著那片白瑩處走去。

  等走近了,才發現這白色并非是白玉,而是一種石頭,受這里特殊環境的影響,常年打磨,被拋了光,像是覆上了厚厚的一層熒光粉。

  牌坊很大,上懸一牌匾,書:登仙樓。

  兩側留有對整句:

  仙氣縈回繞玉樓;神光熠耀映瓊臺。

  仙氣、神光這些,李追遠沒看見,倒是那滿滿成仙渴望,濃郁撲鼻。

  但不管怎樣,一番折騰,從到麗江,住民宿,爭碎玉,再到眼下,此行以及這一浪的真正目的,就在眼前了。

  阿璃夢中的那位,說要請自己來觀禮其舉族飛升。

  李追遠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一種飛升法。

  少年不相信這世上有神仙,那些實力強大且活得悠久的存在,也并沒有傳統形象上仙人的樣子。

  人活久了,會變老,變得很老后還不死,繼續活下去,就會變丑。

  牌坊下有陣法布置,庇護后方的這座仙宮。

  這是一個規格很高且手筆很大的陣法,李追遠對其觀摩時,也都為之震撼。

  黑水為其陣眼,為這陣法提供生生不息的存續,后方建筑為陣骨,幫其支撐架構。

  且隱約間,這座陣法還與這處秘境的某種韻律相呼應結合,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李追遠沒能力破這個陣法,他能做的,只有在冒死沖陣時,提高一點點存活率。

  不過,在眾人真的走到牌坊下時,李追遠、趙毅以及虞妙妙三人掌心的印記消失。

  牌坊無門,可大家耳畔仿佛都在此刻聽到了開門聲。

  陣法開啟,請柬的最后作用地,就是在這兒。

  李追遠看了一眼阿元,看來,虞藏生偷藏于其體內,其目的,就是為了能通過此陣。

  牌坊后,是一條寬闊的白色長道,除了這條路,兩側都是漆黑。

  譚文彬跟陰萌要了一個空罐子丟下去,沒聽到落水聲,甚至都沒聽到回音。

  這條路,好似真就架懸在深淵中。

  譚文彬不禁感慨:“建造這樣一個地方,到底得耗費多少人力物力啊。”

  林書友:“前面石板上有雕刻。”

  這還是進入這里以來,第一次遇到有背景記載的東西。

  地上石板大小不一,但排列布置很和諧,不顯紛亂,反而更襯出一種整體感。

  有的石板上雕刻著一個人領著一眾車馬前來朝奉的畫面,應該是諸侯或者顯貴,從其服飾上能瞧出年代、地區眾多。

  這里的隱秘,只是不存在于史書,但對各個時代的一些人而言,并不是秘密。

  只是,這些諸侯顯貴的記錄,只能用小石板,中等石板上則記錄的是一小群人或者一個人,有些人能清晰看出來,是玄門中人,還雕刻了手中的法器。

  大石板,就全都是單個人物雕刻,雖年齡、性別、裝束不一,但無一例外,全都給人一種飄逸出塵的感覺,應該都是各個時期的大人物。

  其中一塊大石板上,李追遠看見一個人,身后跟著一頭白虎。

  阿元激動地“啊啊啊”,應該是瞧見了先人。

  虞妙妙被“吵醒”了,她應該早就醒了,但一直在故意裝睡,期間呼吸頻率都沒改變,裝得很逼真。

  李追遠沒察覺出破綻,但就是知道她在裝。

  因為先前與虞藏生短暫交流時,虞藏生刻意以手覆蓋女孩面部,就是為了杜絕她這點狡黠。

  見到那塊大石板后,虞妙妙馬上從阿元懷里下來,對著石板中的人物行禮。

  李追遠覺得,他應該就是虞藏生。

  虞妙妙并不知道的是,她正拜的人物,此時就藏在她身后阿元的體內。

  她所敬重的先人,剛剛還罵她是個畜生。

  嗯,不止,他是把現在整個虞家都給罵了。

  但通過這塊石板,也能確定一件事,那就是虞藏生確實沒把實話說完。

  他當初為什么要特意來這里,為什么會陷落進這里當了“老師”?

  石板上的記錄無比豐富,踩在上頭走了許久,仍未到達雕刻的彼岸。

  倒是這懸空白道兩側,出現了一道道曼妙身影。

  她們相對而立,站在白道邊緣位置,間隔一致,一絲不茍,至少目前來看,一望無際。

  有的在彈奏樂器,各種各樣的樂器都有,有的則在跳舞,亦是各種舞風。

  眾人從中間走去時,如同被夾道歡迎,也的的確確是有了一股仙宮莊嚴,能稱上一句人間仙境了。

  林書友的豎瞳不斷對著她們掃過,隨即面露不忍。

  其實,每道曼妙身影,破除幻象,就能瞧見,白道邊以相等距離擺著一個小小的壇子,壇子上立著一面銅鏡。

  壇內是她們各自的骨灰,銅鏡折射出她們的生前。

  這仙氣飄飄的氛圍感,竟是以這種方式營造出來的。

  唯一值得慰藉的是,她們身上沒有什么怨念,意味著她們并不是被殘害而死。

  也得虧如此,要不然這仙宮御道上,就要舞出陰風陣陣、奏出鬼哭狼嚎了。

  李追遠記憶力好,先前經過的所有石板雕刻他都記在腦子里,然后他發現這些舞女歌姬的服飾特征,都能在先前石板里找到相對應。

  她們都只出現在小石板上,越小的石板雕刻的人物越多,基本都是諸侯顯貴領著一大群人過來的場景。

  她們是被帶來的,雖然在這白道上,看起來她們數目很多,但實際上,在小石板內的潦草群像代表中,她們也只是一小撮。

  不是殉葬,至少不是強制殉葬。

  先前在教室里,李追遠也動用過黑影捏出傀儡,當時他就察覺那黑影好用,身上沒怨念煞氣,捏出的傀儡也更純粹無雜質,成功率更高。

  只是那會兒他以為是翡翠內液體的長年浸泡作用,將那些怨念抹去了,畢竟,大規模的尸潮往往伴隨著殺戮和戕害,不可能沒有怨念滋生。

  可這里的舞女歌姬也沒有,她們可沒被浸泡。

  趙毅:“追遠哥哥,你之前捏傀儡時,那些黑影身上,有怨念么?”

  李追遠:“沒有,干凈得很。”

  趙毅:“那么他們…都是主動愿意死在這里的?”

  李追遠沉默片刻,點點頭。

  因為,只有這個解釋了。

  趙毅:“那又到底是什么吸引著他們,自愿死在這里的呢?”

  問完這句話后,趙毅和李追遠一同回頭看了一眼,往前走了這么久,那座潔白圣潔的牌坊,依稀可見一道模糊影子。

  為了,成仙!

  當前方出現了一座十二層高塔身影時,預示著這長長的白道終于快走到了盡頭了。

  十二層,并不算太高,但因其獨懸于此,要是將下方不可測的幽深算進去的話,這塔真的是高聳得離譜。

  塔頂是一口鐘,先前聽到的鐘聲就是自這里發出,居然能飄出這么遠,不僅飄過白道,飄過牌坊,更穿透了漩渦的激浪喧囂。

  其余十一層,全部門窗緊閉,肅穆森嚴。

  塔前,有一處廣場,呈“凸”形。

  最上端的那塊平坦處,有一張華蓋寶亭。

  四翼以極夸張的方式飛檐而出,如同巨傘遮蔽,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種繪彩,各種神仙傳說、故事人物,稱得上是包羅萬象。

  亭下擺有一桌,上面布置有豐盛的席面。

  譚文彬見此,馬上面露惡心,這是想起了當初剛跟著小遠哥和潤生屁股后頭跑,不懂事,吃了不少臟物。

  天知道,這桌上的佳肴,又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潤生鼻子不斷猛吸氣,雖然還隔著一段距離,但他已經忍不住口齒生津,不斷咽起口水。

  走上那塊平臺,自其邊緣,分別向兩側斜凹處看去,發現里面竟跪伏著不知多少尸體,全部保存完好,宛若生前,且都呈跪拜或禱告姿勢,行禮細節不一。

  層層迭迭,一層人跪在下一層人身上,再同時被上一層跪著,談不上嚴絲合縫,卻也是透著一股子井然有序,很講究先來后到,各就各位。

  這些跪尸身上的衣物與配飾,無不用料考究、華貴至極。

  虞妙妙眼神炯炯,雖然身受重傷,但來到這里后,她整個人都亢奮了起來。

  趙毅分別指了指兩側的跪尸坑,說道:“火車硬座。”

  然后,他又指向那座高塔:“高級軟臥。”

  眾人最終還是走進了亭子,亭內桌上的菜肴,還在散發著熱氣,這情景,顯得無比詭異。

  譚文彬二話不說,先給自己貼了一張清心符,排除自己中邪出現幻覺的可能后,確認這菜,是真的在冒熱氣。

  “我原本以為赴宴、吃席,都只是一種調侃,原來真的有主人在這里做飯給我們吃?”

  虞妙妙不屑地瞥了一眼譚文彬,說道:

  “真是個沒見識的家伙,哪里來的主人。

  這里環境特殊,尸身都能保鮮,更何況菜肴?再者,那石桌下藏有地火,再佐以陣法紋路相接,熱浪不絕,這才升起白煙。

  要真有主人在這里等著我們,我們這里明明八人,為何餐桌旁布有九張石椅,怎么主人家不提前撤走一張?”

  譚文彬:“主人不也得落座么?”

  虞妙妙冷笑道:“呵,那里根本就沒有預留主位,這擺的分明是無主席面。”

  譚文彬看向趙毅,趙毅點點頭。

  “哦,原來還有這個說法。”

  譚文彬把石椅又數了一遍,確實是九張。

  其實,這也算得上,李追遠這邊六個人,虞妙妙那里三個,正好九張椅子。

  “嗡!!”

  鐘聲忽地再次敲響。

  所有人內心一驚,全部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高塔頂樓。

  沒看見有人敲鐘,這鐘似是受內部陣法作用,定時自己晃起來的。

  除了李追遠,大家心里都舒了口氣。

  包括先前篤定這里沒主人的虞妙妙。

  可就在眾人的心剛剛放下來時,頂樓窗邊,

  探出了一張人臉。

  今天努力就寫了一萬字,昨日說的補,往后挪一下再補。抱歉,抱緊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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