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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走陰狀態下,棺槨上的那雙手,只會看得更加清晰,殘影和白光都被斂去,只剩下蘊含神韻的一道道手印。

  李追遠當然早就清楚這一點,但開啟走陰來學習,實在是過于奢侈,會將本就很大的壓力變得更大。

  好在,現在有人能幫自己負重前行。

  李追遠半側身,余光掃向自己身后站著的趙毅。

  趙毅額頭上的生死門縫,正流淌著濃郁的死氣。

  所謂的生死門縫,其實只有“死”,沒有“生”,這“生”,完全就落在你本人還活著的基礎上。

  它本質上,就不是個什么好東西,正常孩子有這個,基本連娘胎都出不來,僥幸出來的,也會早夭。

  他趙毅能活到現在,已算異數。

  “喂,我都來幫你了,你好歹專心一點吧。”

  趙毅聲音里有些哭笑不得,他能看出來,剛才少年在開小差。

  李追遠收回心神,專注于手頭上的事。

  有了趙毅的幫助,他整個人確實輕松了下來,自己那一灘白繭里捏出的東西,也在加速起身。

  不過,就算這會兒追上了進度,但一則自己前期節奏慢了,二則自己本就是個模仿學習者;因此,沒什么意外,依舊是對面的面具人先一步成形。

  “嘩啦…”

  白繭裂開,新的面具人站起身,這一次,它和林書友有著九分像。

  另一邊,白鶴童子將身體短暫交給乩童林書友,讓他以聚陰陣給自己又續了一輪時長,那個少年沒發話,祂也不敢直接插針。

  童子現在也瞧出來了,這次被喊下來,殺敵是次要的,主要任務是拖延時間。

  自打自己這個乩童跟著那少年走江起,自己就沒少被降臨到奇奇怪怪的地方、面對奇奇怪怪的場面。

  這些,白鶴童子現在都已能接受,只求別像當初那次,給自己降臨到豬頭身上就行。

  “咚!咚!咚。”

  “林書友”雙臂交叉,雙腿跨開而立,身形搖擺之下,隱隱生出虎鶴之風。

  后方上頭正在觀戰的陰萌忍不住小聲道:“怎么瞧著比阿友還要精神威風。”

  譚文彬:“這是正常,以前阿友起乩,降臨的是童子,這次對面的傀儡,用的是阿友的形象。”

  陰萌:“要是以后阿友也能這樣,那就好了。”

  譚文彬:“以后的事情,誰說得準呢,至少現在,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不是。”

  陰萌:“目標?”

  譚文彬:“就是我們這些壓箱底用了就得躺很久的秘術,爭取以后能當成尋常術法來用。

  阿友不起乩,也能擁有現在起乩后的實力;

  潤生不氣門全開,也能正常發揮出氣門全開的力量;

  我的御鬼術,能用得和走陰那般簡單。”

  陰萌很怕譚文彬的話頭就此打住。

  好在譚文彬只是頓了頓,又繼續道:“你的毒,能做到隨心所欲。”

  陰萌心里默默舒了口氣。

  雖然到自己這里只剩下個場面話,但沒有會比有更尷尬。

  不過,也正是因為譚文彬的這番話,把她本就一直有的團隊定位危機感,給再度提了起來。

  一個健康團隊的內部良性競爭,是必須要有的,每個人都在為自己在團隊內的位置而努力。

  可無論是在資歷、情分與實力上,陰萌比起其他人,都不占優勢。

  以前還能壓著個林書友,但這小子走的是另一條路線,而且伴隨著白鶴童子的越來越懂事,也變相不斷提高了他的位置。

  陰萌自然清楚,自己隨意配比毒素的行為很危險,但她不能讓自己“理智”下來,一旦上限被降低,那她的價值也就大打折扣。

  可問題是,毒術的進步豈是那么容易,哪怕加上那條蠱蟲可以多一些變化,可終究沒有一條明晰的道路擺在面前。

  瞧出陰萌眼神里的低落,譚文彬開口勸慰道:

  “我這倆干兒子是要被送去投胎的,我都沒慌,你慌個什么勁兒。”

  陰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肯定是能找出新辦法的。”

  譚文彬點點頭,發出一聲嘆息:“但愿吧。”

  安慰別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貶低自己來賣慘。

  其實,譚文彬已經找到方法了。

  送倆干兒子去投胎的決定,他絕不會改變,但自己與倆干兒子朝夕相處的磨合經驗以及自己所掌握的御鬼術,也絕不會白費。

  這些,都可以為以后更大的挑戰打下夯實的基礎。

  潤生看了譚文彬一眼,說道:“照相館。”

  陰萌先是疑惑,隨即明悟過來。

  鄧陳的照相館里,可還飼養著三頭靈獸,之前是太過虛弱,但再過段日子,應該也就能休養好了。

  哪怕譚文彬沒了倆干兒子,他也能去照相館里接一個兩個…甚至三個靈到自己身上,無縫銜接,舊瓶裝新酒。

  而且,那三頭靈獸,無論是從品質上還是從潛力上,肯定比倆怨嬰要好得多。

  原來,他的目標是最明晰的。

  譚文彬瞪了一眼潤生:得,你自己哄。

  陰萌深吸一口氣,盡可能地讓自己顯得更陽光和積極一些,她可不想因為自己低落的情緒影響到其它人,更不想整得跟怨婦似的陰陽怪氣。

  “我相信,我能想出自己下一階段道路的。”

  潤生安慰道:“小遠會幫你想的,你不用白費力氣。”

  陰萌:“…”

  譚文彬調侃道:“潤生,你以后娶不上媳婦兒,還真不能賴山大爺給你敗光了彩禮。”

  這時,下方的“林書友”調整結束,也將上方眾人的注意力,再度吸引過去。

  目前他們仨能做的,只是看戲,真下去,只會添亂。

  “林書友”沒有等待,馬上給自己插針,氣息隨之攀升。

  隨即,它朝著對面還未成形的“同類”沖去。

  白鶴童子一個閃身,攔在中間,雙方狠狠撞到了一起。

  不同于之前,童子清楚自己和對方在實力上存在差距,就盡可能地去避免硬碰硬,可這次不成了,他得保護身后那一灘東西。

  連續幾番交手后,童子身上舊傷再添新傷,這種戰斗烈度,也就是祂在不停地用自身力量去為林書友彌補傷勢,要不然早就撐不住了。

  其他乩童看到林書友現在這待遇,怕是會羨慕得流下淚,以往陰神根本就不會珍惜乩童身體,一上身就只顧著猛打猛沖,更別提動用自己的珍貴力量來幫乩童調理身體了。

  但這種支撐,顯然無法持續太久,童子已顯露出不支。

  祂很不甘,祂真的很想像對面這個假貨一樣,給自己插上符針。

  潛移默化間,可能是被插太多次了,童子現在對插針這種事,已不再有早先的抗拒。

  又勉力抵擋攔截了一會兒后,祂成功完成了第一階段任務,后方那一灘內,人形立起。

  李追遠雙手分開,白繭撕裂,露出的是一個很傳統的面具人,面具是黑色。

  時間緊迫,再者趙毅就站在自己身后看著,李追遠也就沒捏臉。

  童子心下一松,幫手總算“孵化”出來了!

  祂下意識地收了力,想脫離戰局去調整一下,那“林書友”也沒繼續糾纏祂,轉而掃向剛捏出來的面具人。

  然而,只是一拳,李追遠的面具人就被擊飛了出去。

  童子豎瞳一怔,要不是祂知道這面具人是誰的手筆,怕是就要直接罵出來:

  你捏出來的到底是個什么廢物!

  好在,好歹是由五道黑影作為原材料捏出來的,身體結實,不至于一拳頭就被打散了架。

  加之又有童子及時返回戰局,硬著頭皮繼續牽制,沒讓“林書友”來得及順手把新同類大卸八塊。

  趙毅:“怎么回事?”

  他剛剛已經做好演算量提升的準備了,但少年并未取用。

  李追遠:“適配上出現了一點問題。”

  儺戲傀儡術的底層邏輯,少年已經掌握了個七七八八,因此成功捏出了面具人。

  但在具體使用上,由于棺槨內的那位走的是“何不食肉糜”路線,少年得先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第一次學又是第一次用,出點狀況,很正常,再說了,這也不算狀況,只是反應慢了點。

  趙毅:“還要多久?”

  趙少爺看出來了,己方的那位官將首,支撐得很是吃力。

  李追遠:“快了。”

  對少年的這個速度,趙毅已經習慣了。

  “那個,等這次事了,我可以把我趙家本訣借你看看。”

  李追遠沒說話。

  趙毅繼續道:“但你看完做好筆記后,得還回來,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趙家的本訣叫《趙氏問心術》,和《秦氏觀蛟法》與《柳氏望氣訣》一樣,屬于一個家族的正統根基,后續衍生出的術法、煉體術乃至陣法等等一系列,都以此為底層邏輯。

  可以說,掌握了一家的本訣,再去學這一家的其它法門,就能事半功倍。

  因此,這東西極其珍貴,哪怕是以前在家族內部傳承時,中下層子弟也只能分階段傳授,以防流落。

  先前在民宿里觀察李追遠調動陣法時,那輕而易舉地將風水氣象牽引進陣中的畫面,讓他記憶猶新,那時候他就在懷疑了,這應該不是《柳氏望氣訣》能做到的。

  柳家人擅長以風水入道,但絕做不到如此輕松寫意,似行云流水,在紙上潑墨書寫。

  當下在目睹李追遠現場修改儺戲傀儡術后,趙毅得出判斷,這少年,竟擁有這樣的能力!

  他甚至懷疑,柳家那位老太太,就是看中這一點,才將少年收入門內,為此不惜讓其肩挑兩家龍王門庭。

  誰家遇到這樣一種天才,都會破格取錄當作珍寶,就算秦柳兩家沒敗落,也必然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這家伙,就算不走江,只是一輩子待在家里看書修書,都能把一個家族門派提格。

  并且,以這種能力,還能幫本家族門派招攬吸收附庸,就比如眼前這位在場中打架的官將首,祂問路香早就燃盡了,卻依然還在扶乩狀態。

  趙毅:“跟你說話呢,你千萬別跟我客氣。”

  李追遠:“這怎么好意思,你幫了我,還收你東西。”

  趙毅:“我這人,就喜歡交朋友,朋友間本就有通財之誼。”

  李追遠沒接話。

  趙毅想著趁熱打鐵,把這事給落實,畢竟自己現在正幫著忙,掌握著優勢:“等…”

  李追遠:“好了。”

  走陰狀態下,能看見少年的臉上,浮現出些許顏料條紋,很淡,并不清晰,只能勉強看出點顏色,像是另一種開臉方式。

  趙毅沒有被打斷的不滿,反而驚愕疑惑道:“你在這傀儡術里加了什么?”

  “《地藏王菩薩經》。”

  “和官將首有關系?”

  “嗯。”

  “比之官將首的傳承如何?”

  “我的比他全。”

  趙毅看著李追遠雙手依舊在結印的動作,這動作,不僅不再和棺槨上那雙手同步,而是加了很多獨特的東西。

  這已經不是單純地模仿學習了,也不僅僅是一邊學一邊改,而是邊學邊改的同時,還在做著與另一套術法的融合。

  “你真是個…怪胎。”

  這是趙毅小時候經常被家里人冠以的稱呼,自己生而患有嚴重的軟骨病,藥石無用,到八歲時,才能勉強手撐著墻壁艱難行走。

  他的童年,是在田老頭的背上度過的。

  那時候田老頭經常會背著自己,去找家里的其他孩子玩,但他們一看到自己,就會退散,嘴里喊著“怪胎”這種話。

  孩子的心思是最單純的,倒不是嫌惡,而是嫉妒。

  因為趙毅雖然自幼體弱多病無法行走,可又極具聰慧,他活得越久,家里老人對他的期望也越高。

  年幼的趙毅只能自我開導,或許,自己真就是個怪胎吧。

  但現在看看眼前這少年…趙毅忽然覺得,自己原來如此正常。

  他甚至想問一句:你的童年是不是也過得很不快樂?

  李追遠提醒道:“你開小差了。”

  趙毅:“嗯。”

  李追遠:“全神貫注,要幫我分擔一下壓力了。”

  主要是“學習”這方面不能落,牽扯了至少一半精力,以后自己單獨使用時,是能勝任的。

  趙毅:“好。”

  李追遠:“儺戲傀儡術我學完后,會寫成書拓印一套給你。”

  這節課,本就是趙毅幫著自己一起上的,課后筆記自然得分他一套。

  趙毅:“謝謝,但用不起。”

  趙毅都沒問是哪個版本,因為都一樣。

  原始版本太奢侈,新版本又學不會。

  李追遠:“你學得會。”

  趙毅:“謝謝你的認可,很感動。”

  接著,趙毅又補了一句:“但沒性價比。”

  李追遠:“我可以幫你分解、闡釋,降低你的學習成本。”

  趙毅:“不是這個意思,是它只適合你現在年紀小不能練武的狀況,可以彌補你的弱點,我已經成年了。”

  李追遠:“學會這個,當你下次再開生死門縫時,就不會手無縛雞之力了。”

  趙毅神情一變。

  現實里,站在李追遠身后的趙毅身體,則輕微顫了一下。

  “謝謝,這次是真的感動。”

  李追遠:“不用謝,這是你應得的。”

  趙毅看著自己身前的少年,默默嘆了口氣。

  《趙氏問心術》少年是想看的,但他沒接自己這一茬,是因為他不想幫自家改良功法。

  趙毅先前還覺得人家小氣,當然,這種小氣也能理解,自己這算盤珠子,打得都蹦出江面了。

  但事實是,人家真不是小氣,只是出于身份立場角度,他這個秦柳兩家傳承者,不能隨隨便便去給九江趙進行功法提升,畢竟九江趙雖然不及正統龍王家,卻也是不可能去給秦柳兩家當附庸的。

  人家是真愿意給自己東西,把儺戲傀儡術揉碎了給自己,降低自己學習成本的同時,還幫自己設計好了運用場景。

  以后自己再開生死門縫時,就能坐輪椅上,操控傀儡。

  別說,這畫風還真不錯,別有一番韻味。

  你也是真舍得。

  怪不得你的手下進步這么快,這一個個的,和當初在石桌趙見面時,完全不是一個模樣,也怪不得你手下氛圍這么好。

  這一刻,趙毅心里竟升騰出一股輕微的遺憾。

  要是自己當初沒選擇點燈走江,而是加入他的團隊,好像也不錯。

  可惜,假如也只能是假如。

  歷代走江龍王,并不是說要將競爭者全部殺死,正如柳玉梅所說,龍王會把這一代人,都打服。

  趙毅現在心里是服氣了,他知道,這少年一天不隕落,自己這條龍王之路有他擋著,注定走不成。

  好在,先祖心境在,他倒也沒心灰意懶自暴自棄。

  世上的事,誰說得準呢,哪天你要是出了意外,被天妒夭折了,那這龍王位置還是得由我來坐,總不能讓別人撿了去,他們,哪夠格!

  猛然間,提升的演算量讓趙毅眉心生疼,直接打斷了他的感慨與思緒。

  “啊…”

  趙毅發出了一聲痛呼。

  現實中的他,臉上也出現了扭曲和猙獰。

  李追遠:“我提醒過你要加量的,你怎么還在開小差。”

  趙毅馬上調整過來,說道:“沒事,我好了。”

  確認好趙毅的狀態后,李追遠沉下心來,開始正式發動。

  棺槨里的那位,是推演出的官將首起乩狀態,而自己,得走另一條路。

  既然你們不愿意降臨到我身上,

  那就降臨到…我傀儡身上!

  “砰!”

  白鶴童子被一拳砸開,身形倒飛。

  落地后,祂捂著胸口,幫自己乩童治療傷勢,要不然怕打完后,自己這個乩童落下終身殘疾。

  隨即,祂又立刻起身,還得再次上去干,保護那個廢物面具人。

  但這次,不一樣了。

  只見那個廢物面具人先是雙腿叉開,隨即左手攤掌,右手握拳,緊接著,單腿蹬地!

  白鶴童子的豎瞳震驚得幾乎要裂開:難道…不是…總不可能…

  祂馬上扭頭,看向身后高臺上閉眼盤膝坐著的少年。

  不,確切的說,靠著祂的豎瞳,祂可以看見走陰狀態下站在那里正注視著全場的少年,少年背后還站著一個人,那人眉宇間,不斷涌出濃郁的死氣。

  那個人,還能活著本就是一個錯誤,是早就該被勾魂下輪回的命格。

  “咚!”

  面具人第一次跺腳,沒能起乩成功。

  但白鶴童子,卻看見了一股特殊的韻味在流露。

  真的,可以成?

  “林書友”向著面具人沖去。

  白鶴童子發出一聲低吼,上前阻攔。

  童子現在的狀態很差,但此刻的祂,卻有著一種異樣的興奮!

  無論如何,祂都要全力捍衛身后那個正在起乩的家伙。

  好讓自己的某位同僚,下場降臨到這具傀儡身上,哈哈哈!

  一念至此,童子原本肅穆的臉上,竟浮現出一抹獰笑。

  祂馬上把這不符合自己身份的笑容斂去,在心里道:不,不是,自己是為了給自己同僚爭取時間,好一起聯手,斬妖除魔!

  心底,傳來一道強烈的贊同意志。

  很好,自己的乩童也表示很同意。

  第一次起乩失敗了,李追遠一點都不慌,因為起乩本就有容錯率。

  現實里的乩童起乩前,都得先開臉,再醞釀情緒,走一系列的流程,只是為了增加成功率。

  不過,這臉,還是不得不捏一下了。

  這份精力,真不能省。

  面具人的臉上,出現了條條紋路,如同覆上了一個臉譜。

  身上的衣服顏色也做了修改,變為戲服顏色,兩側掛肩高高聳起。

  李追遠還順手,給他加了上下翻出的獠牙,讓其更為逼真。

  大部分時候,林書友就算開臉時,也不會加這個假牙,因為他畢竟是官將首一脈的天才,起乩時所需的外界助力本就不多,再者,戴這個假牙…容易傷害牙齒。

  趙毅:“能捏得這么精細?”

  李追遠:“是因為‘翡翠’里的尸體質量好,很適合。”

  普通的尸體沒辦法做到幾個堆一起融合,而且捏起來也不會這么容易順手,教室里的條件,真的是極好。

  趙毅:“那離開時,看看能不能帶走幾具尸體?或者下次有機會再來取?”

  這只是一句玩笑。

  “翡翠”內的尸體看似很多,但他們都被有意識地進行了隔離,就連那口棺槨也只是浮現出一半,將出入口繼續堵著。

  不說破開“翡翠”的難度,就算真破開了…那就不是只取幾具尸體那么簡單了,會有烏央烏央一大群地沖出來,想要跟著你回家。

  至于下次再來,你得先獻祭這么多人,這石門才會再度開啟。

  趙毅認真道:“回去后,我想辦法做些研究,要是有成果,我會和你分享。”

  李追遠:“沒這個必要。”

  趙毅“哦”了一聲:“確實。”

  傀儡術,要是取材太難或者過于珍貴,反而失去了其本來價值。

  在李追遠的操控下,全新的面具人,開始嘗試第二次起乩。

  白鶴童子被“林書友”打得很難受,但祂現在不覺得屈辱更不覺得痛,因為祂剛剛瞅眼看見了面具人的臉譜。

  是損將軍!

  馬上要見到這位脾氣最差最孤傲的同僚了,童子很激動。

  要是別人敢如此行事,童子是絕不會信的,但祂相信那個少年能做到,因為祂在自己身上做成了,而且不止一次。

  “咚!”

  面具人再次跺腳,下一刻,面具人雙眸瞪起,邪煞威嚴之氣迸發。

  損將軍,降臨!

  白鶴童子恰好被“林書友”一腳踹飛,這次,祂臉上帶笑。

  你來了,真好。

  損將軍壓根沒來得及掃視周圍環境,祂一來,就瞧見“林書友”在打白鶴童子。

  而且在白鶴童子被擊飛后,“林書友”居然主動向祂沖來。

  呵,豈有此理!

  你真當自己能打倒那只小鶴,就配挑釁于吾么!

  “放肆,邪祟,納命來!”

  損將軍揮舞雙臂,隨即一愣,兵器呢?

  為什么這次乩童起乩,沒事先給自己準備好武器?

  那條白鶴手里,不還握著一把三叉戟么,怎么自己沒有?

  先前,第一次感應到時,祂覺得這乩童很陌生,似乎是第一次召喚自己,但這召喚又很精純渾厚,想來是一位極其資深的乩童,損將軍這才在第二次時,選擇接受了其起乩。

  但下來后才發現,好像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同,既是資深乩童,為何連一把長槍沒給自己提前預備好?

  損將軍遲疑了一下,到底沒有浪費自己的力量去使用術法,凝聚出一把槍出來。

  祂徒手,接上了“林書友”的攻擊。

  只是一剎,損將軍就覺得不對勁,對方身上的力道為何如此之強。

  而且從身形與招式上來看,怎么和白鶴幾乎一樣?

  來不及做過多思考,因為損將軍被打飛了。

  趙毅:“感覺不經打啊。”

  李追遠:“祂留力了。”

  降臨下來的力量就不多,而且打架時還故意留手。

  可對面的“林書友”,則復刻的是符針入體后力量爆發的白鶴童子,而這一前提是,白鶴童子現在降臨到林書友身上時,都是按照林書友現在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量值投下的自身力量。

  基數本就大,還進行了增幅,損將軍又沒認真打,這就很正常。

  落地后,損將軍快速爬起來,祂能分辨出來,那個“林書友”和白鶴很多方面一模一樣,但它并未起乩,不是陰神降臨附身狀態,自己身邊這個先前也是被打飛的,才是真正的白鶴。

  損將軍扭頭看向白鶴童子,想要從祂這里知道些什么。

  但白鶴童子不語,只是對祂傻笑。

  童子想繃著,而且也清楚這個環境下不適合如此輕松,但沒辦法,童子忍不住。

  過去自己的血與淚,這次終于能有別人來體驗了。

  童子伸手按在傷口處,繼續不顧惜自己的力量,給林書友療傷。

  祂之前就故意屏蔽了林書友對其他官將首的感知,讓阿友只能召喚到自己。

  現在,損將軍降臨了,有些事怕是瞞不住了。

  但祂不害怕,不管怎么樣,過去的情分還在,而且那少年已答應過自己,要在南通道場地,給自己掛上畫像。

  自己已經接到了新廟的邀約,只不過還沒離職跳槽而已。

  不過,童子也不打算正式離職,這邊走江是大功德,但過去的蚊子腿祂也不愿意放棄,最重要的是,要是離職后,怎么能讓那些以前的同事看見自己的變化?

  “白鶴!”

  損將軍怒喊了一聲。

  白鶴童子繼續不語。

  “林書友”再次逼近。

  陰神內部矛盾自然比不過外部矛盾。

  童子和損將軍很默契地一齊起身,對上了“林書友”。

  二人聯手,雖仍處于下風,可至少也算是打得有來有回。

  主要是損將軍故意留手,有點出工不出力。

  童子覺得,要是損將軍全力以赴,自己二人是能壓制“林書友”的。

  損將軍一邊打一邊在思考,甚至還猶有余力地在觀察四周的環境和周圍的人。

  但這個地方好歹是九大秘境之一,自帶玄妙,以前就算做鬼王時,祂也不可能跑到這種地方來。

  因此,觀察一圈后,祂還是沒能弄清楚狀況。

  包括這白鶴童子,居然打得如此認真兇猛,手握一把三叉戟不夠,更是凝聚出了另一把,更難以想象的是,每次交手間隙,祂居然還會抓住機會給身下的乩童療傷。

  白鶴,你是瘋了么!

  居然耗費如此珍貴的神魂本源,給乩童療傷?

  此刻,損將軍有種自己在做夢的感覺,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實。

  這白鶴,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

  主要是,白鶴童子在過去,一直對自己這個乩童的事,守口如瓶。

  幾次三番示意,見白鶴依舊不回話,損將軍決定溝通自己的乩童來問話。

  “乩童。”

  “乩童。”

  “乩童!”

  損將軍已連續呼喊了三聲,但自己的這個乩童,卻始終沒有給出回應。

  你,怎么敢的!

  損將軍很生氣,但很快,祂愣住了。

  不是自己的乩童毫無回應,而是自己現在毫無乩童!

  “吼!”

  白鶴童子發出一聲咆哮,對“林書友”強勢出擊,雖然攻勢被“林書友”化解,自己更是又多吃了一拳,但祂絲毫不感到痛。

  不吼不叫不發威,祂真要忍不住要徹底大笑出來了。

  因為童子察覺到了,損將軍發現了真相。

  降臨到一具傀儡身上,簡直比自己當初降臨到一頭豬身上,更荒謬更夸張更要笑死個神!

  雖然今天被召喚下來,架打得稀里糊涂的,但卻是這大半年來自己被召喚下來,最開心痛快的一場。

  損將軍陷入了極度茫然狀態,祂無法理解,沒有乩童,自己是怎么降臨的?

  自己現在所掌控的身體,壓根就沒有生命,自己這是降臨到一個死人身上了?

  它還不是一個死人!

  要不是為了提高起乩成功率,李追遠原本是連臉都懶得捏的。

  現在,是捏出了臉譜和戲服,這是看得見的地方,而看不見的地方,自然是能省則省。

  反正是為了戰斗用而捏出的傀儡,那些生活上的功能以及器官…就沒捏。

  因此,當損將軍自查身體時,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不是活人,

  甚至不是死人,

  這是一具…傀儡?

  “吼!吼!吼!”

  損將軍連續發出三聲怒吼,怒氣加持下,祂出手不再留力,一度和白鶴童子壓著“林書友”在打。

  但很快,損將軍就順著這一思路,弄清楚了派系狀況。

  棺槨上那雙手和那“林書友”是一方,自己這一方自然是后頭高臺處站著的那幫人。

  那個少年以走陰狀態站在最前面,其他人都露出以他為尊的架勢。

  所以,自己是被那個少年弄出來的,這一切,都是那個少年的手筆?

  “放肆,竟敢褻瀆于吾!”

  損將軍大喝一聲,轉而直接丟下“林書友”不管了,也把白鶴童子放了鴿子,徑直轉身,朝著李追遠這邊奔來。

  潤生、譚文彬和陰萌見此情景,雖然極為吃驚,但還是馬上擺出防御架勢。

  趙毅:“它不是你的傀儡么?”

  李追遠:“起乩成功后,它就脫離了我的掌控。”

  趙毅:“還能這樣?那以后就不能用儺戲傀儡術制作官將首傀儡了。”

  瞧這情況,可不僅是傀儡無法操控這么簡單,這是傀儡直接反水啊!

  李追遠:“不,像官將首或者東北大仙以及其它地方那種可請神的傳承,是最適合這一傀儡術的,因為它們的降臨自帶力量,可以極大的節約成本。”

  稍微正常一點的尸體,以儺戲傀儡術駕馭,就能初步達到起乩的基本要求。

  這損將軍,是自己借助“教室環境”,以五道黑影凝聚出的身體召喚下來的,身體素質決定了陰神降臨后所能發揮的實力,外頭普通的尸體,肯定沒這個素質。

  因此,要是沒特殊條件加持,以后自己在外界動用這一術法時,所召喚出的“傀儡”,實力必然遠遠低于正牌貨。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自己捏出白鶴童子的傀儡,會被林書友起乩召喚的白鶴童子,輕松碾死。

  但這無所謂,畢竟再怎么低等的冒牌貨傀儡,也比自己這沒練武的小身板要好太多,它確實緩解了自己現在最大的弱點,不至于在面對猝然近身的情況時,只能兩手一攤。

  不過,也因此,潤生的傀儡,暫時還真做不了了。

  這是測試后所得出的問題,因為普通尸體的身體素質,沒辦法和潤生比擬,壓根就無法承載潤生的力量使用。

  除非,遇到更合適的尸體時,比如…死倒。

  李追遠眼里流露出光澤,他很享受這種解題得答案的感覺,很有成就感。

  損將軍來了,祂飛身跳起,想要駕臨高臺,找這少年問個清楚,對其治罪。

  潤生氣門開啟,揮舞黃河鏟,對損將軍掃去。

  損將軍單拳打出,與潤生的鏟子對了一記后,身形倒飛回去,落地。

  怒火,在此時達到了頂峰。

  “汝,當受刑罰!”

  沒了損將軍的牽制,白鶴童子再次被“林書友”壓制,不過這壓制很快得到停歇。

  因為“林書友”的時間到了,它停下攻擊,再次取出符針,插向自己。

  “林書友”是復刻出來的,它就沒有用完符針后癱瘓昏迷的后遺癥,也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時間問題。

  反正,受棺材內那位的操控,“林書友”打的是富裕仗。

  不過,在其再度插針后,它的身體出現了些許裂紋。

  時間上是沒問題的,但這具身體哪怕用了十道黑影進行凝聚,也承受不住這種力量的連續使用壓力。

  白鶴童子則得到喘息機會,一邊讓乩童上來給自己用封禁符再以常規之法續一輪時間,一邊看向那邊高臺下正氣急敗壞的損將軍。

  鬧吧,鬧吧,接著鬧吧,在那少年面前鬧,你是沒吃過打。

  曾經一開始的自己,也是驕傲的,但驕傲最終敗給了現實。

  你最好一邊繼續喊著“放肆”一邊再更加放肆些,徹底激怒那少年,讓他著手改變官將首的體制,反正自己跳槽了。

  想到這里時,童子感受到自己乩童同樣的歡快。

  林書友當然是樂得看小遠哥改變官將首體制的。

  自從他和白鶴童子關系越處越好后,他漸漸意識到,原來陰神大人,是能為乩童提供這么多愛護與庇護的,這就讓他為自己師兄弟們的境遇,感到不忿。

  林書友沒李追遠那種視角,李追遠是除了對自己親近的人,對其它人或者物,都帶著一種天然的冷漠與理性。

  因此,少年看不慣陰神大人的高高在上,少年覺得,祂們只是人手上的一件工具而已,工具怎么能騎到人的頭上?

  林書友雖然思想解放了,但還沒那么超前,把陰神大人當工具,他只想著雙方要是能平等合作,就極好了。

  損將軍的氣勢開始提升,祂的手中,也以術法凝聚出了一桿長槍。

  先前,祂和“林書友”打架時,都沒這么賣力。

  趙毅提醒道:“現在不是節約成本的事,再節約成本,也不能給自己捏出一個仇人吧?”

  李追遠:“你家有靈吧?”

  趙毅:“那位先祖的靈倒是保留比較好,另外還有些近代死去的先人靈,雖微弱,卻也能受感應。”

  前者指的自然是趙無恙的靈,龍王生前強大,加之有大量功德傍身,死后留有余靈護佑后代,這很正常,這也是祖宗保佑的具象化。

  李追遠:“那你以后可以用傀儡召喚先人的靈附身。”

  趙毅:“且不提這具體操作的難度,但我覺得,我要是把先人的靈召喚到傀儡身上,先人會發怒的吧?”

  李追遠:“既是先人,總不能放著你的敵人不對付,先來殺你這個不孝子孫。”

  趙毅覺得言之有理。

  但他馬上又道:“將先祖的靈牽扯進來,會不會招致因果反噬?”

  李追遠很平靜地道:“你記得用完就行。”

  趙毅愣了一下:“用完?”

  “嗯,用完了,就沒因果反噬了。”

  這是自己實驗得出的結果。

  當你沒有代價可扣時,自然就不存在代價了。

  趙毅只覺得自己眼角突突,你家先人是耗材么,能在前頭加上“用完”倆字?

  趙毅不知道的是,秦柳兩家的先人不僅能在前頭加“用完”,還能加上“補貨”。

  只是,眼前看著蓄勢待發,即將二次進攻的損將軍,趙毅還是忍不住提醒道:

  “先別說以后了,眼前反水的這個你打算怎么解決?”

  李追遠:“好解決。”

  “嗡!”

  損將軍再度騰躍而起,手中術法長矛舞出強大氣勢。

  潤生一臉凝重,低聲道:“祂比白鶴童子強很…”

  譚文彬:“噤聲,別給童子聽到。”

  潤生點點頭,氣浪開啟,嚴陣以待。

  騰躍而起的損將軍,目光與走陰之下的李追遠對視。

  損將軍:“豎子,受刑!”

  李追遠:“放肆,下去!”

  損將軍刺出長槍。

  李追遠右手繼續結印,左手下壓。

  “轟!”

  損將軍垂直落下。

  祂梗著脖子,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腳。

  祂無法置信,就算這是具傀儡,可當自己降臨后,也已完全對其掌控,可為什么現在,這具身體的控制權,又被交了出去?

  一股股特殊的力量,正在對自己進行牽引。

  損將軍被動地轉過身,面朝“林書友”。

  祂氣得目眥欲裂,自己不僅沒辦法去找那少年算賬,還得為那少年去打架?

  趙毅看著李追遠正在結的新手印,問道:“你又融進去了一個功法?”

  “嗯。”

  “這個功法,叫什么名字?”

  “沒有名字。”

  “我能感覺到這個功法的玄奧,它是不是能直接控制有靈之物?”

  “嗯。”

  “那個…我知道我有些貪了也知道這樣說不對,但我還是想…”

  李追遠臉上痛苦之色稍縱即逝,開口道:“不能教你。”

  “哦。”

  趙毅聳了聳肩,一點都不失望,這種霸道至極的功法,愿意教才怪呢,除非自己沒點燈,而是拜他一起走江,才有那么一點被傳授的可能。

  見少年拒絕得這么痛苦,趙毅已經心滿意足。

  唉,要不是這功法太過珍貴,他其實是想教自己的。

  姓李的這家伙,和他接觸多了后,才發現,他是真的夠意思。

  李追遠是想教他的,因為這符合利益最大化,所以他剛才拒絕時,才有些痛苦。

  如果趙毅再次開口求要,李追遠說不定就要松口了。

  被傳授魏正道黑皮書后,趙毅一開始肯定會如獲至寶,然后就可以去考慮是栽種桃花樹還是梅花樹了。

  損將軍身體被操控著前進,手舉長槍,要向“林書友”發動進攻。

  身為高高在上的陰神,祂無法接受自己遭受如此羞辱,可祂現如今確實沒辦法做出反抗。

  但是,祂能選擇消極。

  沒辦法在這具身體里反對你,那我就結束扶乩狀態離開!

  損將軍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

  祂眼里的光彩,正在逐漸褪去,意味著祂正在離開。

  然而,這變淡的眼眸,在淡到一半時,又莫名其妙重新變得濃郁。

  損將軍走了一半,又被拉回來了。

  而且,當祂打算再行離開時,卻發現門被鎖了!

  損將軍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白鶴童子,然后艱難地操控這具身體緩緩低下頭,看見了童子在自己胸口上插著的符針。

  “童子,你在做什么!”

  白鶴童子轉身,給損將軍留下一道手持三叉戟的悲壯背影,再以一種蕭索之音回答道:

  “除魔衛道,乃你我之責任!”

  李追遠沒要求童子這么做,是童子自發主動地,給損將軍胸口上,插入了封禁符針。

  自己摔過的坑,要是別人沒掉,那自己豈不是白掉了?

  新奇好玩的東西,當然得在同僚間互相分享。

  “童子,汝…”

  那少年的操控讓損將軍憤怒,而來自墊底同僚的反戈,更讓祂難以忍受。

  童子開口道:“不舒服,先憋著,解決完眼前這邪祟,就可以走了。”

  “呵,汝以為吾和汝一樣,會甘心受這…”

  李追遠的聲音自后方傳來,雖說是走陰狀態下發出的,但在祂們這些陰神耳里,只會更加明亮清晰。

  “損將軍,我將撤去對你的控制,你需除去眼前邪祟,記住你的職責。”

  “汝做夢,吾…”

  李追遠:“否則,我將控制你,下跪磕頭!”

  損將軍:“…”

  白鶴童子在聽到這句話后,豎瞳一眨一眨的。

  祂希望損將軍繼續堅持自己的尊嚴,去拒絕!

  損將軍氣得,臉上的紅色蓋過了臉譜上的顏料。

  李追遠撤開了對傀儡的控制。

  魏正道黑皮書,本就擅長操控別人的傀儡,更別提還是自己親手捏出來的,操控起來就更簡單。

  可李追遠不想這樣,一來自己操控戰斗更費心力,二來有主觀能動性在這里不用,也是一種浪費。

  恢復自由的損將軍,回過頭,怒瞪少年,咬牙切齒地吼道:

  “聒噪!斬妖除魔,本就是吾等之責!”

  李追遠微笑點頭。

  白鶴童子內心失望之余,又獲得了極大慰藉。

  看看,不是自己在這少年面前硬氣不起來,換了你們來,還不是咪一鳩樣。

  損將軍咆哮著沖向“林書友”,白鶴童子緊隨其后。

  這次,損將軍沒再留力,反而像是把滿腔的怒火全都發泄到了“林書友”身上。

  畢竟,要是沒有它,自己也不會被召喚到這具傀儡身上。

  白鶴童子對此表示理解,但祂更清楚的是,這位同僚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有了第一次,難道就沒第二次了么?

  底線,就是這般被一次次突破的。

  不過,自己只需要保護好這個乩童就行,祂都這樣了,這個乩童也不好意思再去請其祂陰神上身。

  至于強弱的問題,祂不覺得這是問題,只要林書友的身體素質能夠進一步提升,那祂以后就能投送下來更多的神力,不會耽擱他進步的。

  事實上,最擔心林書友會在團隊里落后的,反而是白鶴童子。

  而且,白鶴童子還感知到了,這次降臨,這個乩童的身體素質,比上次,有了明顯的一小截提升。

  童子自然不知道林書友在跟著少年學養生,但童子覺得這是件大好事。

  看著奮勇廝殺的損將軍,童子豎瞳里閃現過一抹促狹。

  就這樣安排吧,以后乩童我來,傀儡你來,我們分工明確。

  童子不擔心回去后,損將軍來找自己麻煩,因為祂絕對不希望自個兒今日的遭遇被其祂同僚知道。

  損將軍肯定會對此保密的。

  而等品嘗過這鮮美的功德分潤后,祂肯定還會進一步保密,然后再偷偷摸摸下來。

  這少年走江下的每一浪功德,哪怕只是分到一部分,也已足夠讓你眼紅,放棄矜持!

  有了損將軍的全力投入,再搭配一直百分之一百二發揮的童子,“林書友”被壓制了下去,而且“林書友”的這具身體,也因無法承受短期二次插針的效果開始出現碎裂。

  這場對決,是穩了。

  儺戲傀儡術,再搭配魏正道黑皮書功法,李追遠都覺得自己有些,比邪道更像邪道了。

  最重要的是,這儺戲傀儡術能和魏正道黑皮書形成有效互補,讓黑皮書的能力更加全面和完美。

  歷史上的魏正道不是沒有能力去改進它,而是沒這個必要,他又沒有未成年時就走江。

  李追遠抬起頭,看向上方的翡翠色倒錐。

  趙毅也抬起頭,一起看了過去,因為上方發生了變化,已經有一根倒錐里,被提前擠入二十道黑影了。

  二十道黑影凝聚出的身體,足夠“林書友”保持插針強度,戰斗很久很久。

  趙毅:“我覺得不僅是提前為下一輪做準備,也有可能為了提升教學難度,當這個傀儡被滅掉后,棺槨里那位會無縫銜接,讓下一個登場,而且破繭成形的速度,也會很快。”

  李追遠:“我也覺得會是這樣。”

  趙毅:“其實,這里真的很危險,我們都已經做到這種地步了,但危險系數仍然非常大。”

  會選擇進第二扇門的人,必然是奔著尋找傀儡機緣來的。

  來到這里,肯定不會第一時間去推回棺槨蓋,必然會等其發生,進行參悟。

  而且,初始幾輪的難度,也確實不高,容易讓人放松警惕。

  可當你回過神來時,難度已陡然提升。

  趙毅:“第二根倒錐里也開始被塞入了,也是二十道黑影!第三根倒錐也開始了,這…”

  下方戰局還沒結束,“林書友”還在做最后掙扎,可上頭,已經有總共六根倒錐,各自被填入二十道黑影,蓄勢待發。

  這正好對應了己方在場人數。

  而且,有兩根倒錐下的白繭,已經出現了下墜趨勢,雖然現在不會落下,但說明,下一輪入場的面具人,會有兩個。

  趙毅:“這是一場起于貪念的殺局!”

  李追遠點點頭。

  事情到這里,其實已經有些不可控了。

  趙毅:“還好,現在還有解,你現在讓你的官將首去拖住那個假的,再讓你的傀儡,去把棺槨蓋推回去。

  媽的,這里學得不夠快,真就得死!”

  好在,自己這邊有人學得夠快,局面可以輕松破解。

  李追遠搖搖頭:“我還有一點沒學完。”

  趙毅驚愕道:“什么?”

  李追遠:“棺槨里那位留了一手,快速施法,掌握了它,以后動用這個術法時,速度可以更快,它是預備著下一輪才體現。”

  趙毅:“你瘋了?下一輪會落下來兩個傀儡,起步都是二十道黑影凝聚的質量,它們只會比你的人,更強!”

  李追遠:“我要學會。”

  趙毅抿了抿嘴唇,問道:“你有把握?”

  李追遠:“嗯。”

  趙毅吐出一口氣,這聲“嗯”,讓他心里安定了下來。

  “嗡!”

  損將軍的身體也出現了破碎,而且比“林書友”碎得更厲害。

  祂是由五道黑影凝聚的,而且只用了封禁符針,并未使用破煞符針。

  所以,從這里可以看出,損將軍的實力,確實比白鶴童子要強。

  李追遠沒等自己傀儡徹底破碎,先一步解開了它,讓傀儡著火自焚,讓損將軍得以離開。

  這也是為了給下一輪提前清場,剔除掉可能出現的變數。

  此時,“林書友”也已經支撐不住了,即將崩潰。

  李追遠開口道:“陰萌!”

  陰萌沒反應。

  李追遠這是走陰狀態,陰萌聽不到很正常。

  “譚文彬!”

  “嗯?”譚文彬耳朵里聽到了一道很小的聲音,他看向小遠哥。

  “通知陰萌,準備下場,去把棺槨蓋推回去,切記,不要去看里面躺著的人。”

  “好的,小遠哥。”

  譚文彬馬上對陰萌進行通知。

  陰萌先是點頭表示知道,然后又問了一句:“小遠哥是什么時候對你說話的?”

  譚文彬:“我聽到了。”

  陰萌不解道:“那小遠哥為什么不直接通知我?”

  譚文彬安慰道:“應該是因為我離得更近吧。”

  “轟!”

  “林書友”的身體不堪重負,徹底裂開,化作一片火焰。

  只見棺槨上的雙手先是握拳,然后連拍兩下!

  “啪!”“啪!”

  真就是無縫銜接,兩灘白繭即刻落地。

  李追遠雙目一亮,這術法的最后一環,他學到了!

  陰萌也在此時跳下場地,直接沖向那口棺槨。

  但那兩灘白繭這次成形速度非常之快,兩道撕裂之聲傳出。

  一個里頭出現的是一模一樣的“林書友”,另一個里頭出現的是一模一樣的陰萌。

  似乎是知道陰萌的目的是什么,“林書友”和“陰萌”全部飛速向陰萌沖去。

  “童子,插針!”

  “明白!”

  童子將破煞符針刺入自己體內,獲得力量提升后,馬上攔住了新的“林書友”。

  祂也想把“陰萌”給攔下來,但祂失敗了,那個假“林書友”不惜以肉搏方式,強行捆住了祂,二人撕扯到了一起,哪怕被自己狠捶了好幾下,卻硬是吃著傷而不松手。

  陰萌快速沖向那口棺槨,但身后的“陰萌”身體素質比她好很多,追過來的速度更快。

  不得已之下,陰萌只能先回頭,灑出一串毒罐,再以驅魔鞭朝它們抽去,只聽得一陣爆裂之音,五顏六色的毒霧升騰。

  毒素沒來得及補充太多,數量不夠,但只阻攔一個人的話,綽綽有余。

  “陰萌”也同樣丟出毒罐,也同樣抽出驅魔鞭,抽破了它們,毒霧擋住了陰萌通往棺槨的路。

  但它的毒,沒有五顏六色,只是黑色。

  與此同時,棺槨上方的那雙手,停止了結印,似是卡住了。

  趙毅:“咦,那雙手怎么了?”

  李追遠:“它推演不出陰萌的毒術。”

  趙毅:“原來,你賭的就是這一手?”

  李追遠搖搖頭,說道:“不是賭的。”

  趙毅:“不是賭的?”

  李追遠:“因為,我也推演不出陰萌的毒。”

  當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會的是什么時,想復刻你,真的很難。

  這也是李追遠派陰萌下去的原因,他不知道再下一輪,棺槨里那位會不會進行修復和調整,但至少在這一輪,它會恪守這一規則。

  因此,現在場上的假“陰萌”,只是比真正的陰萌,身體素質更好,腿腳功夫更厲害而已。

  反正在這一輪中,李追遠真不帶任何賭性,他是學生,但只要真的學會了,那他就能代入老師,師生倆,必然會遭遇一樣的難題困擾。

  陰萌手中的蠱蟲飛出,假“陰萌”手中也有一只蠱蟲飛出。

  陰萌的蠱蟲“告訴”她,前方黑霧里有毒,但不致命。

  假“陰萌”的蠱蟲是假的,什么也告訴不了她。

  然后,兩個陰萌一起沖向自己面前的毒霧。

  陰萌感知到了自己身上的劇烈疼痛,也有著明顯毒素入體的感覺,但還能承受,她最終沖出了毒霧。

  身后的假陰萌在沖入五顏六色的毒霧后,身體快速融化。

  身體素質哪怕好幾倍,也經不住這種毒性的腐蝕。

  沒了后顧之憂的陰萌,來到了棺槨前,她沒去看棺槨里的情況,只是伸出雙手,使出全部力氣,將棺槨蓋往回推!

  那雙手在棺槨蓋推過來時收了回去。

  “嗡!”

  “林書友”自燃,傀儡消散。

  上方剩余的翡翠色倒錐里本已吸納進的黑色身影,全部吐了回去。

  “啪!”

  棺槨蓋徹底閉合。

  考試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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